死亡的恐懼讓徐庭的神經變得麻痹而遲滯，在近乎靜止的時間里，死亡的感覺清晰地出現在徐庭的腦袋里。

“完了嗎？”他暗自問自己。

出乎意料，滿世界的濃黑中，徐庭忽然置身于一個水晶般清澈透明的世界。

“這是，死后的世界？”一個念頭尚未完整地出現在徐庭的腦袋里，他就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抓住，緊跟著肩膀被人一扯，戴晗黑色的大衣和凌亂的腦袋在他眼前一閃，徐庭已經置身于走廊的另一端，很難堪地坐在地上。

濃黑的氣體依舊彌漫整個走廊。

徐庭想，剛才應該是戴晗把他扔了出來。可是他完全沒有穿過濃黑長廊的感覺，剛才在他身邊一閃而過的，仿佛一張黑色的薄紙，他仿佛只是穿過了一張薄紙上剪出的洞。

究竟是有多快，一條長廊，竟會縮成一張紙的厚度，太不可思議了！

彌漫在長廊里的黑色氣體依然沒有消減。雖然知道擔心戴晗的安危既多余又愚蠢，但是這么可怕的東西，徐庭還是忍不住緊張。

他站起來往走廊入口走去，就在離濃黑氣體很近的地方，那東西竟然完全無法靠近他，仿佛被什么東西給吸引并固定住了。

徐庭伸手去觸摸，可就在伸手的一瞬間，感覺自己的手指尖失去了知覺，再也無法往前伸哪怕一毫米，仿佛時間，在那個地方靜止了。

緊跟著，徐庭看見那黑色的氣體中仿佛刮起了奇異的龍卷風，連同周圍走廊的風景，全都發生了細微的變化，黑色的氣體仿佛被無數把層層旋轉的刀刃切割、包裹、收縮到了一起，徐庭看見那濃黑的氣體被卷成層層復雜的結構里，迅速收縮消減，“呼”地一下，往走廊那一頭消失不見了。

阻礙徐庭前行的奇異力量也跟著消失了，徐庭大步跑上前去，只聽見一扇緊閉的白色門里，傳來戴晗滿含嘲諷的咒罵，似乎還連踢帶打的：“太姥姥，你就老實呆回去吧！你不要以為我真的弄不死你！”

一個微弱的聲音，似乎是女性，似乎十分不馴服，但是徐庭聽不見她說的是什么。

接著就聽到戴晗說道：“首領？看我弄死你他還能說什么？”

緊跟著一陣拖動重物以及雜物碰撞和掉落的聲音，“乒乒乓乓”的一陣叮當亂響，徹底安靜了下來。

徐庭看到剛才潔白干凈的墻壁上，留下不少被腐蝕過的黃褐色痕跡，尤其是墻壁的縫隙里，格外明顯，原本簇新的走廊，仿佛一下子老舊了很多年。

徐庭走近一點仔細觀看，心里猜測：“難道那是一個人？”

就在這時候，戴晗忽然出現。

徐庭看著忽然出現的戴晗，嚇了一跳，戴晗此刻看上去更加凌亂，以往還只是頭面不齊整，這一次衣服也不整齊了，而且明顯很生氣的樣子，嚴肅而森然。

“哎，你！”戴晗看著徐庭，目光森然，聲音陰冷。

徐庭不明所以。

“你什么也沒有看到，懂了嗎？”

徐庭渾身發冷地震了一下，點點頭。

“去取報告！”戴晗命令。

“是。”徐庭依言轉身離去。

尸檢報告出乎意料地厚，還附帶從尸體內部取出的人體植入式生物芯片以及人造骨骼。

戴晗就在東樓醫院會議室看這些東西。

植入人體的生物芯片帶有自毀程序，只要感應到體溫低于一定數值便會自行刪除其中所有數據，然后分解。眼下已經和一塊尸變后的人體組織殘片沒有任何區別，但是戴晗還是拿到顯微鏡下仔細觀察了很久。

戴晗把生物芯片放在一邊，拿起醫用標本袋里的一截人造骨骼，端詳了一會，打開封口將其倒出來。金屬制成的替代腿骨，掉在桌面上，發出“鐺啷”的聲音，戴晗在腿骨上面敲了敲，抬起頭對徐庭說道：“去把它剖開，切的時候小心些，盡量不要損壞內外金屬表面。”

戴晗開始迅速地翻看那疊厚厚的尸檢報告，樣子看上去像個嚴重厭學的學生，正在用褻瀆書本的方式挑戰可惡的教育制度。

狂亂地翻著，一側嘴角挑了起來。

“我看看，是不是？哦，真的哎！”戴晗興奮地叫了起來。他在縱向劈開的金屬骨骼內壁上，看到一連串清晰的標志，類似于產品品牌標志和產品型號。

“這個東西，”戴晗將金屬骨骼內部一串符號的一部分指給褚先生看，“在那個芯片背后也看到了哦。是只有在顯微鏡下才能看清楚的標志，看上去像一朵云是不是？似乎是一個企業或品牌的logo呢。但是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你們看見過嗎？”

確實是漂亮的云紋標志，不過也真的很陌生，至少褚先生是從來沒有看見過。

“于何洛是西恒軍工廠的工程師，三年前因為一次意外，右腿粉碎性骨折，是吧？”戴晗不確定地抬起頭看著褚先生。這些信息都是下面的人搜集來的，經過褚先生整理遞交給戴晗，所以遇到不確定的問題，戴晗就向自己這位臨時助理求助。

“其實是被重型武器直接碾碎了。”褚先生補充道。

“哦。”戴晗了悟地點點頭，接著笑著說道：“當時申海臨時政府還處于草創階段，戰后物資極度匱乏，這跟鐵骨頭，大有來歷嘍！”戴晗輕輕揮動著手里的一半人造腿骨。

“是合成材料制成的了，里面并不含鐵元素。”褚先生糾正道，“在當時的申海，像于何洛這樣的小角色，能夠被移植這樣的人造骨骼，確實是比較令人費解的事情。”

“其實鋸掉也可以。反正他就是個工程師，也不是非要用腿的職業，對不對？呵呵呵呵。”戴晗笑呵呵地問道。

“是。”

戴晗依舊笑呵呵的，用近乎自言自語的語氣說道：“那個時候，封宏業大人正在負責申海的醫療物資事務，干得相當不錯呢。”

“是的。所以才能受到上峰的欣賞，一路高升到今天的位置。”

戴晗呵呵笑著說道：“這位封大人忽上忽下極不穩定的個人才干，實在叫人生疑，是吧？”

“戴晗隊長是懷疑，封宏業背后還有什么人？”

戴晗笑了一下，在封宏業顧問團的名單上圈出一個名字。

“那么，封宏業呢？我們要對他動手嗎？”

戴晗的拳頭砸在會議桌上，欣然而肯定地說道：“要！”

“可是，理由呢？”褚先生問道。

SK作為一個非法暴力組織，殺人似乎是不需要理由的，然而就連獅狼虎豹也有其必須遵循的叢林法則，SK再黑暗，也有起碼的秩序意識。要對申海臨時政府的重要官員動手，就意味著要和臨時政府撕破臉，要去打破雙方一直以來心照不宣并且小心翼翼維護著的平衡和界限，所以，沒有說得過去的理由還是不行的。

戴晗瞇著眼睛深深呼吸了兩下，臉上流露出沉醉而滿足的微笑，輕聲說道：“理由嘛。他，嗯，經營非法軍工廠，搶奪SK武器市場；圍捕攻擊SK高級成員；竊取SK武器資料。足夠了吧。”

戴晗揮揮手。

“明白。”褚先生躬了躬腰，轉身離去。

“先把風聲露出去。”就在褚先生走到門口的時候，戴晗又囑咐了一句，“給他留點時間設陷阱，務必叫他準備好充足的槍炮，到時候打我狠一點。”

戴晗就像一個吸夠了毒品的大煙鬼，心滿意足地將自己在會議室舒適寬大的皮質座椅上攤了開來，發出了舒服的長吁短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