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白花
- 何阿官
- 一個三分
- 3347字
- 2019-12-17 20:00:30
彎來繞去,沈知沒找到,倒讓她看見了一棵梨樹。
一棵十年前她和何錦生一起種的樹。
何錦生很愛吃梨,父親將藍水灣交給何錦生時,四周的好友全都帶了禮物為他道賀。什么窖藏百年的酒,什么新出的表,什么十年前就絕版的書,全被人送了個遍。
她沒了法子,信了古人的話,信了那句禮輕情意重。
特意大老遠跑到沈知的苗圃中千挑萬選挑了一棵長長的直直的梨樹苗苗,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想著這樣以后他就可以有吃不完的梨子。
一路上抱著梨樹苗苗生怕磕著碰著小心翼翼地跑到藍水灣來找他,說這是送他的禮物。
當(dāng)時他是怎么說來著?
哦,對。
那時的何錦生已開始接觸父親的生意,十八歲的少年嘴角叼著煙,隔著浮沉的煙霧斜著眼睛看她笑:“喲,你這是準備來過植樹節(jié)啊?”
十年了,少年滿是揶揄的語氣仿佛還縈繞在她耳邊。
說起來有些可笑,挺巧的,那天正好是植樹節(jié)。
她被他說的低下頭,委屈著臉。可是她真的不是為了植樹節(jié)啊,這個禮物是她想了很久的呢。
還在委屈著呢就被人猛地拉了手臂,那人一只手就接過了她懷中的小梨樹。
他找了鏟子,提著小水桶,帶著她在藍水灣里找了很久,找到一處小閣樓,高高的石階旁,兩人一起手把手的將小樹苗種了進去。
陳晚也不知道,怎么走著走著,就來到了這里。
小閣樓看起來除了比五年前老舊了些沒什么差別,當(dāng)年的一手可折的小樹苗,現(xiàn)在倒是長的快有兩個她高了,冒出來的枝椏也已經(jīng)有她大腿的粗細。
恰好是開花的季節(jié),樹下有清甜的香氣襲來,灰暗的樹枝間一簇簇冒著小白花,在濃濃的夜色間,由為白的顯眼。
她就看著這一樹的小白花想,不知道這么多年過去了有沒有結(jié)出梨子來。
站的久了,初春的夜風(fēng)格外繚人,吹動了她的裙擺,腳下舞起的紗幔像是一團漂浮著的黑色的霧。
陳晚婆娑了下有些涼意的胳膊,突然不想再待在這里,心底有莫名的情緒:離開這里,隨便哪里都好,只要不在這里。
有些急促的轉(zhuǎn)身,腳步加快,高跟鞋在青石板路上敲擊出叮叮的脆響,穿過幽靜的小路,沒理會門廳侍者的問候,一直走,越來越快,走的毫無章法,隱隱間有了要跑起來的勢頭,仿佛身后有惡鬼在追她。
那個高高的盛滿小白花的梨樹被她遠遠的拋在后面,轉(zhuǎn)了個彎,連影子也看不見了。
一時的茫然,竟直接跑出了藍水灣的大門。紙醉金迷的生日會離她不知道多遠了,心里突然冒出的那股子抵抗情緒也終于開始慢慢趨于平靜。
陳晚想了想也沒有再回去的打算,干脆抬手招了服務(wù)生,幫她打了輛出租車。
直到回到酒店,包包里的手機嗡嗡地響,她才想起沒有給沈知說一聲,答應(yīng)了下次請他吃飯才被放過。
如果每個人一生中都會遇到一個劫的話,那何錦生就是她的劫。不過一個名字而已,連個人都還沒見到,她就已經(jīng)方寸大亂。
夜幕四沉,凌晨兩點。十三個小時的時差不好倒,她完全沒有睡意,思維活躍的比白天還厲害。
干脆離開床拉開窗簾,窩在軟軟的沙發(fā)中,落地窗外熙熙攘攘的大樓折射的霓虹燈全部照進了房間,燈光十色的閃過她的臉。
陳晚想,她究竟為什么回來。
這個問題在上飛機前她就在想,可直到現(xiàn)在也沒有答案。
說實話,她雖看透了宴會上蘇琇的故意炫耀,可她說的話卻并非全無影響。
實際上陳晚嫉妒的快發(fā)瘋,明知對方是故意的,她還是入了局。至少這個她討厭的人可以肆無忌憚的在她面前炫耀何錦生,而自己,卻連這個名字都不敢開口講。
又想到了藍水灣大廳中的那三個熟悉的字,想的越多越難受,陳晚躬曲著身子,蜷縮在沙發(fā)上,心臟像是被一張密密的大網(wǎng)網(wǎng)住,沒有縫隙,她透不過氣。
從酒柜中撈出一瓶鮮烈的酒,也沒注意究竟是什么牌子,盛了滿滿一杯,自己喝沒在意那么多規(guī)矩。
想著,喝吧,喝醉了她就可以睡著了。
在多倫多時,是她人生最失意的時候,誰說只有國內(nèi)談生意約酒局,明明在國外也只是把茅臺換成威士忌而已,酒量就是那時候練出來的。
一點點的酒她還真沒什么感覺,結(jié)果就是越喝越多。
門鈴叮咚的響起時,陳晚已經(jīng)自己喝下去了大半瓶,透過窗外霓虹燈暈出的光圈看了看時間,快
三點了,這個時候門鈴怎么會響?
一定是她醉了聽錯了沒有去管。
門鈴卻響的越來越厲害,叮咚叮咚的,連續(xù)不停,像是催促,她被吵的頭疼。
翻身下了沙發(fā),起身去開門,腳步有些晃蕩,猛地被茶幾的桌角撞到腿,沒注意摔倒在地上,幸好身下鋪了一層軟軟的毛絨地毯,不疼。
陳晚爬了爬,大概是酒精起了作用,軟軟的沒爬起來。
門鈴還在催促,陳晚氣急,少見的來了脾氣,隨手抓了手邊的一個沙發(fā)墊朝門上扔去,催你妹啊!
軟軟的沙發(fā)墊撞到木制的門板,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聲響,雖不大,卻也制造出了一些動靜。門外的人好像感受到了房門的動靜,停止了按門鈴的手。
陳晚這才摸摸索索在昏暗的房間中站起來,一步一晃蕩的跑過去開了門,走廊外明亮的光線一下刺到昏暗的房間中,門口的陳晚瞇著眼,這光刺的她眼睛疼。
可卻也不妨礙她看清眼前逆著光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的人,寬肩窄腰,身姿英挺。
明明一身正直的西裝偏偏被他穿出肆意的感覺,可又不是那種正經(jīng)肆意,雖然放肆,雖然囂張,可這中間更為明顯的是疏離。
直白一點就是這人外表看起來玩世不恭很好打交道,可內(nèi)里卻嚴絲合縫的將人隔絕在外,疏離的不像話。
此刻那雙俊逸的眉毛蹙在一起像是在責(zé)怪她開門時間太晚,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不好惹三個字。
可這人偏偏有一張她熟悉的臉,一張五年沒見的臉。
旁邊還有一位穿著白襯衫黑色短裙的前臺小姐一臉歉意對她說:“陳小姐,很抱歉這么晚打擾您,這位先生說認識您……”
沒等她說完,陳晚擺手打斷:“沒關(guān)系,但是我不認識他。”
無視前臺小姐那一剎那的怔愣,話剛落地她就迫不及待的轉(zhuǎn)身關(guān)門,活像是在躲債。
對于他,她不知道該怎么辦,就只好下意識的躲。
預(yù)想中哐當(dāng)?shù)年P(guān)門聲卻沒有傳來,門外的男人伸手抓住了門,剛好卡在門縫間。
陳晚使了大力氣,那人的手指指間被夾的泛白,卻連一聲悶哼都沒有,只低低叫了一聲:“晚清。”
陳晚就算是昏昏沉沉的也被嚇了一跳,連忙開了門去看。前臺的小姐好像也被嚇著了,但反應(yīng)極快的說了聲:“沒關(guān)系,我們房間里都備有醫(yī)藥箱,先生要不先處理下手?”
那人沒動,只看著她。
陳晚吸了口氣,他怎么找到她的?伸手將那人還停在門框間的手輕輕的捧了下來,有些后怕地對著前臺說:“不好意思,麻煩你了,交給我吧。”
前臺小姐很有職業(yè)素養(yǎng),深夜看見這么怪異的情景也沒多余表現(xiàn)出情緒,仍然面帶微笑:“沒關(guān)系,希望沒有打擾您。”
看著前臺離開,陳晚才小心的捧著那只手將他帶進房間。
再打開了燈,白熾的光線瞬間照亮房間,踢開掉落在門旁邊的沙發(fā)墊,她還是沒有適應(yīng)明亮的光線,瞇著眼睛把那人帶到沙發(fā),另外找了靠墊將他的手小心放在上面,才起身去翻了翻入住手冊,找到醫(yī)藥箱拿了過來。
桌上還擺著她剛剛未喝完的酒杯和酒,伸手將酒瓶撥了撥,空出來個位置放醫(yī)藥箱。何錦生看了看那酒,百利甜,十七度,她已經(jīng)喝了大半瓶,難怪一身的酒氣。
陳晚看了看他的手,還好沒有破皮,只是四個指頭都腫了起來。拿了棉簽擠了點藥膏哆嗦著給他涂。
喝了那么多的酒,雖然意識還清醒,但身體的肌肉已經(jīng)有些不聽她的使喚,昏沉著腦袋,涂的有些費勁。
何錦生看著她將藥膏涂到他滿手都是,真正受傷的地方卻沒涂幾次,利落地伸過另一只手拿過棉簽,溫?zé)岬氖种赣行┯|碰到她的手。
他還沒有感受到,陳晚卻像是觸電般地縮了回去。
隱忍的吞了口氣:“我自己來吧。”
陳晚點點頭,沒說話,順勢的放開了手。
何錦生坐在沙發(fā)上有一下沒一下涂著藥膏,她順勢坐在地上,看似靠在他的腳邊,其實中間有條克制的縫隙,連他的褲角都沒碰到。
何錦生想讓她也坐到沙發(fā)來,又怕她不想離他太近,地上鋪了一層羊絨的地毯,看起來挺厚的,應(yīng)該不會受涼,也就默了默沒有發(fā)聲。
誰都沒有先開口,寂靜的不像話。
有他在的地方,陳晚感覺連空氣都不夠用。
香檳色的液體在深色的玻璃瓶中翻滾又沉寂,藍黑色與帶點奶白的金色碰撞又融合,厚重又不失雅氣。
空氣中還縈繞著絲絲酒味,鼻尖處仿佛還能聞到特屬于百利甜的那股子甜膩味道。
陳晚看著桌上的酒瓶想,早知道這樣,喝什么百利甜,應(yīng)該拿伏特加,她寧愿現(xiàn)在醉的不醒人事,也比這樣和他干熬著好。
陳晚不經(jīng)意間嗅了嗅鼻子,不過五年沒見,這人身上的味道卻還是沒變,淡淡的煙味混雜著洗衣液香氣,是王姨喜歡用的那款洗衣液。
何錦生總算涂完了,把藥膏放進醫(yī)藥箱,沒有了動靜。半夜三點來找她,見到了可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陳晚伸手扒拉了一卷紗布出來,就蹲著轉(zhuǎn)身幫他把手纏了起來,裹了好幾圈,再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帶有濃濃的陳晚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