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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建國前夕(上)

中共中央來到華北,同中央工委會合,表明奪取全國政權已直接提到中國共產黨的議事日程上。一九四八年四五月間的城南莊會議期間,中共中央發布的“五一”口號中,提出迅速召開新的政治協商會議,成立民主聯合政府。這一號召很快得到各民主黨派的響應。大家都看得很清楚:新中國的誕生已為期不遠。從這時起,劉少奇的主要精力便轉向為創建新中國,從事緊張的準備工作。

當時的華北,不僅已成為中共中央所在地,也是全國最大的解放區。它原先被分割為晉察冀和晉冀魯豫兩個解放區;石家莊解放后,已有可能把兩個解放區的機構合并,作為建立未來中央政府的雛形。五月九日,中央軍委正式作出《關于改變華北、中原解放區的組織、管轄境地及人選的通知》,決定將晉冀魯豫及晉察冀兩解放區合并為華北解放區。通知指出:

“晉冀魯豫及晉察冀兩中央局合并為華北中央局,以劉少奇兼華北中央局第一書記,薄一波為第二書記,聶榮臻為第三書記,以劉、薄、聶及董必武、彭真、葉劍英、徐向前、滕代遠、羅瑞卿、劉瀾濤、趙振聲、王從吾、蕭克、黃敬、楊立三、趙爾陸、楊秀林(楊秀峰——編者注)十七同志為委員,劉、薄、聶及董必武、彭真、滕代遠、劉瀾濤、黃敬八同志為常委。”“中央已與中工委會合,中央工委即行撤銷。”《中央軍委關于改變華北、中原解放區的組織、管轄境地及人選的通知》,1948年5月9日。

五月二十日,華北局舉行第一次會議。劉少奇在會上指出:華北解放區是全國最大的解放區,四面八方都有我強大的人民解放軍對敵人實行攻勢,華北是個中心,這一特點決定了華北解放區最鞏固,故中央才搬到這里來。因此,要把一切工作做得比別人好,否則就沒有理由見人。華北的方針是建設的方針,進行土改,發展生產,訓練干部,以便支援前線、改善人民生活,這是基本方針。我們現在建設的各種制度將來要為全國所取法。我們從陜北出發,落腳華北;今天又從華北出發,走向全國,故華北工作帶有全國性的意義。我們要逐步走向正規化,強調統一,強調集中;反對分散主義和無政府狀態。劉少奇在華北局擴大會議上的發言記錄,1948年5月20日。劉少奇的這個講話,講清楚了華北工作在全局中所處的特殊重要地位,也說明了華北工作的基本方針。

隨著解放區范圍的迅速擴大,中共中央越來越需要利用報紙這個工具來指導各地的工作。六月三日,毛澤東批評“各地領導機關(包括中央局、區黨委兩級)對于報紙通訊社等極端重要的宣傳機關放棄領導責任,或者雖未放棄領導但是抓得不緊,聽任許多錯誤觀點廣泛流行,宣傳工作極不嚴肅。此種狀況,必須堅決改正。改正方法之一,是中央局(分局)及區黨委(省委)對于自己的報紙,必須于每天出版之前,由一個完全懂得黨的正確路線和正確政策的同志,將大樣看一遍,改正錯誤觀點,然后出版。各地領導同志必須以嚴肅的科學的態度對待宣傳工作。”毛澤東在批轉華東局關于一年來辦報情況給中宣部的報告上加的按語,1948年6月3日。毛澤東要劉少奇直接負責審看新華社電稿和中共中央機關報《人民日報》大樣。在不久后召開的九月會議上,毛澤東稱贊說:“現在少奇看大樣。專政專得這樣好呀。專兩三個月也好,搞上了路,然后交給別人。”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記錄,1948年9月13日。

為了適應全國急劇發展的形勢,及時處理各方面遇到的大量新問題,中共中央決定,從七月下旬開始,中央各部門負責人在每晚六時以后實行集體辦公,由劉少奇主持,聽取各部門的匯報,對需要處理的問題及時做出部署。劉少奇在七月二十六日的第一次會議上指出:“我們的工作,總而言之是‘收’、‘發’、‘來’、‘去’。有各種來、去,如電報,寫信,派人……一句話:‘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各地來的東西不要漏掉,書記處要分工一下”。“我們的方式要由游擊到正規,手工到工業,鄉村到城市。作長期打算。”“我們是可以開始建設了!”中共中央會議記錄,1948年7月26日。

“我們是可以開始建設了!”這句話對劉少奇說來,有著極不尋常的含義。從這個世紀的二十年代開始,他就夢寐以求地期待著“想從工業入手改造中國”。劉少奇對天津國營企業職員的講話記錄,1949年4月25日。經過二十多年的奮斗,現在終于可以使它成為現實了!在以后幾天的會議中,他提出要組建財政部,還要建立一個規模較大、部門較齊全的華北政府,下面設立農業部、工商業部等,并且由上而下地建立起供銷合作社組織,開展新民主主義的經濟建設。

劉少奇對事情總是想得很遠。他在處理當前頭緒紛繁的種種工作的同時,已在開始比較系統地思考如何進行新民主主義經濟建設。他吸取前一年土地改革中的教訓,認為“經濟建設問題是個新的問題,要弄清楚……要有系統地搞出點東西來,不然又可能犯‘左’傾或右傾錯誤”。劉少奇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的講話記錄,1948年9月13日。九月初,劉少奇寫出《論新民主主義的經濟與合作社》的手稿,對怎樣建立新民主主義經濟、新民主主義經濟應該包括哪些成分,合作社經濟在其中的重要地位等作了初步探索。為中共中央召開九月政治局會議進行準備。

中共中央的九月政治局會議,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一次重要決策性會議。這時,人民解放戰爭正以破竹之勢迅猛發展。中國共產黨經過兩年和國民黨的較量,總體力量已經超過國民黨。尤其是由于國民黨的腐敗和極端不得人心,同國民黨的戰略決戰已日益迫近。毛澤東感到有許多問題需要同中央各領導人一起商量。從八月下旬開始,他先邀集各解放區領導人饒漱石、鄧小平、賀龍、徐向前、薄一波、聶榮臻等,在西柏坡開會,討論各解放區的財經、貿易、金融、支前等統一籌劃的問題。在此基礎上,中央政治局召開九月會議,著手為奪取民主革命在全國的勝利繪制藍圖。

九月八日下午三時,在西柏坡簡陋的機關小食堂內,這次具有重要意義的政治局會議開始了。毛澤東首先指出:“此會是政治局會。中央事先未準備召集全會,人數不足。現有七個政治局委員,另有中央委員和候補中央委員,十個是旁聽的,故是政治局會議。自出延安后,這是第一次政治局會議。議事日程:過去十一天即是準備的,正式會議準備三天,后天結束。”毛澤東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的發言記錄,1948年9月8日。

劉少奇主持這一天的會議。會議主要聽取毛澤東關于國內外形勢和全黨工作任務的報告。毛澤東在報告中提出:“我們的戰略方針是打倒國民黨,戰略任務是軍隊向前進,生產長一寸,加強紀律性,由游擊戰爭過渡到正規戰爭,建軍五百萬,殲敵正規軍五百個旅,五年左右(從一九四六年七月算起)根本上打倒國民黨。”劉少奇在發言中指出:打倒國民黨,統一全中國,以前是宣傳口號,現在是擺在議事日程上來計劃了。對這些困難要重視,但總的方向,前途是光明的。“現在我們要準備大的會戰,消滅其兩三個兵團,這一關也還沒有過。這兩個關過了,那就解決了。錦州、濟南的會戰,如果他們的援兵來,那是于我們最有利的。”“這種思想要在主要將領中大大宣傳,解釋清楚,這就是圍城打援。”劉少奇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的發言記錄,1948年9月13日。

這次政治局會議由于議程較多,突破了原定開三天的計劃,實際上開了六天。劉少奇在會議期間,還談了新民主主義經濟建設中應該大力發展合作社經濟的問題。薄一波在發言中說:“少奇同志講合作社,從思想上理論上解決了問題。”薄一波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的發言記錄,1948年9月10日。朱德在發言中也指出:“少奇講了合作社,同志們都認為有了辦法,把合作社章程、法令、干部都搞好。它發展,就是與資本家競爭的問題,把小生產者組織起來,就帶它們走上社會主義。”朱德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的發言記錄,1948年9月12日。

九月十三日是會議的最后一天。劉少奇在會上作了長篇講話,系統地闡述新民主主義經濟的成分和基本矛盾問題。這些都是新中國建設前必須作出明確回答的大問題。劉少奇提出:

“整個國民經濟,其中包含著自然經濟、小生產經濟、資本主義經濟、半社會主義經濟、國家資本主義經濟以及國營的社會主義經濟。國民經濟的總體就叫做新民主主義經濟。新民主主義經濟包含著上述各種成分,并以國營的社會主義經濟為其領導成分。分析這些問題,其目的在于發現社會經濟中的矛盾。在新民主主義經濟中,基本矛盾就是資本主義(資本家和富農)與社會主義的矛盾。在反帝反封建的革命勝利以后,這就是新社會的主要矛盾。” “斗爭的方式是經濟競爭,經濟競爭是長期的,首先就是反對投機資本。這種斗爭的性質,是帶社會主義性質的,雖然我們還不是實行社會主義的政策。這種競爭是貫穿在各方面的,是和平的競爭。這里就有個‘誰戰勝誰’的問題。我們競爭贏了,革命就可以和平轉變;競爭不贏,社會主義性質的經濟,就被資本主義戰勝了,政治上也要失敗,政權也可能變,那就再需要一次流血革命。”“因此,固然不能過早地采取社會主義政策,但也不要對無產階級勞動人民與資產階級的矛盾估計不足,而要清醒地看見這種矛盾。”劉少奇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的發言記錄,1948年9月13日。

鑒于中國經濟文化落后的國情,和黨內有些急于反對資本主義的傾向,劉少奇特別強調:“最后還要嚴格地說一句,過早地采取社會主義政策是要不得的。”他認為,在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兩條道路斗爭中,“決定的東西是小生產者的向背,所以對小生產者必須采取最謹慎的政策。”“合作社是團結小生產者最有力的工具。合作社辦得好不好,就是決定的關鍵。合作社搞好了,就鞏固了對小生產者的領導權。單是給小生產者以土地,只是建立了領導權,還須進一步使他們成為小康之家”。劉少奇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的發言記錄,1948年9月13日。

劉少奇的這篇講話,是中國共產黨在建國前夕對新民主主義經濟所作的比較系統的理論思考。毛澤東十分重視劉少奇的這篇講話。他在會議結論中說:“新民主主義與社會主義問題,少奇同志的提綱分析得具體,很好。兩個階段的過渡也講得很好。各同志回中央局后,對這點可作宣傳。”“至于經濟成分的分析還要考慮,由少奇同志考慮,并草擬文件,以便在召開二中全會時用。”毛澤東在九月政治局會議上的結論,1948年9月13日。

九月政治局會議后,劉少奇受毛澤東委托,繼續深入研究新民主主義經濟這個大問題。這時,在東北局工作的張聞天也在探索這一問題。東北的工業比較發達,大部分地區(包括哈爾濱等重要城市)解放得比較早,在這方面已經積累起比較多的經驗。九月十五日,張聞天為東北局起草《關于東北經濟構成及經濟建設基本方針的提綱》,在九月三十日報送到中央。

劉少奇對張聞天起草的提綱進行認真修改,增寫了許多內容,對新民主主義經濟的性質、特點,民主革命勝利后國內主要矛盾和合作社的各種形式等都作了比較詳細的闡述。十月二十六日,毛澤東致信劉少奇說:“此件修改得很好。”毛澤東致劉少奇信,1948年10月26日。提議“將這個提綱注明為中央批準的,作為黨內文件印發,不登報紙”。周恩來在《關于東北經濟構成及經濟建設基本方針的提綱》上的批語,1948年10月30日。十月三十一日,這一文件先印發中共中央和華北局各領導人。劉少奇在附信中說:

“這個文件是東北局發來請中央審查的。已作了一些修改。中央準備把這一文件發給全國各地,印成小冊子在黨內及工人群眾中進行教育,并作為各地經濟建設的指導方針。但為了免于過早地警覺資產階級,故一律不在報紙上公開發表。此件還須征求東北局意見后才能向全國發出,特印發各同志,請各同志提出意見,以便再加修改。各同志意見請于十一月十五日以前送交我。是為至盼!”劉少奇致有關同志信,1948年10月31日。

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到這年年底,劉少奇對新民主主義經濟建設已形成一套比較完整的設想。十二月二十五日,他在華北財政經濟委員會召開的會議上,作了系統的論述。他說:

“現在我國革命的性質還是民主革命,但它是無產階級領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經濟也是新民主主義的。這個革命,不論我們主觀上如何看,客觀上是為資本主義掃清道路的。革命勝利了,資本主義是要發展的。”“我們對資本主義是采取限制政策,限制在有益于國計民生的大圈子內。它一定要超出,我們一定不準超出,還是一個長期的斗爭。”

“新民主主義經濟是資本主義的呢?還是社會主義的呢?都不是。它有社會主義成分,也有資本主義成分。這是一種特殊的歷史形態,它的特點是過渡時期的經濟,可以過渡到資本主義,也可以過渡到社會主義。這是一個沒有解決的問題。過渡性質不能長久存在,但有一個相當長的時期。”“這種過渡可能是十年到十五年,這樣對無產階級有利。”劉少奇在華北財政經濟委員會會議上的報告,1948年12月25日。

劉少奇沒有“套書本子”,他從中國現實的階級關系出發,認為中國革命的情況和東歐社會主義國家不同,中國的資產階級從沒有當過政,因此無須乎推翻。“今天的問題是,在我們與資產階級聯合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勝利后,我們是不是馬上反對資產階級?”劉少奇認為:“還不是”,“消滅了以后你還要把它請來的。”“我們推翻國民黨以后,把資產階級保留一個時期,十五年內誠懇地發展它,對無產階級是有利的。”

劉少奇對合作社問題給予極大重視。他認為,列寧、斯大林對合作社的重要性都有過論述,我們過去沒有系統地提出這個問題。新民主主義的經濟建設提到議事日程上后應該這樣提出問題:“沒有合作社,無產階級就不能在經濟上領導農民,不能實現無產階級與農民的聯合,這在新中國的經濟建設中是一個帶決定性的問題。”他說:“新中國的國家經濟是無產階級手中的基本工具,而合作社是勞動人民的集體經濟,它與國家經濟相結合,建立同盟,就能向社會主義發展。只有國家經濟而沒有合作社,國家經濟就無所作為;只有合作社而沒有國家經濟,合作社就要走資本主義道路。因此,無產階級有了政權,有了大工業,還要有合作社,才有社會主義前途。”劉少奇在華北財政經濟委員會會議上的報告,1948年12月25日。

劉少奇特別關心供銷合作社的問題,這不僅因為他深刻地了解:“中國還是一個小生產占極大優勢的國家,還是一個農業國。在這樣的國家中,千千萬萬的分散的獨立小生產者,是經過一種商業關系把他們聯系起來,并使他們與大工業聯系起來,構成國家和社會的經濟整體。”劉少奇:《論新民主主義的經濟與合作社》,1948年9月。而且還由于他看到了商業對生產發展的重要促進作用。這一點,劉少奇在黨內表現得非常突出。

由于受蘇聯經濟模式的影響,黨內相當多人對商業在生產中的積極作用認識不足,對市場的重要意義更認識不足。他們認為生產是基礎,商業只是附屬于工業。有的人還提出生產合作社與供銷合作社哪一個重要的問題。劉少奇從多年的實踐經驗中深深認識到商業的重要性。他認為不能這樣提問題,需要把生產和流通、商品和市場的關系弄清楚。他說:

“在歷史上,小商品生產者是受商人的支配與控制的。因為小生產者依賴市場,他們生產出來的商品,賣得掉,價高,就發展,反過來就會破產。商人正是利用小生產者的這種弱點,來剝削與控制他們。因此,盡管商業是建立在生產的基礎上,但反過來它又可以支配生產。《資本論》第三卷中《關于商業資本的史的考察》,就說明了這個問題。那末,今后要不要同過去一樣去組織生產合作社呢?毫無疑問,應當這樣做。因為只有這樣做,才能提高生產力。但也不能由此得出商業不重要的結論。我們不是更重視生產就更輕視商業,而是更重視生產也更重視商業。要看到商品是經過市場來分配的。”“各種關系表現為市場問題,因此,中心問題是建立適當的市場關系”,“今后商品生產愈多,商業便愈重要。從來資產階級是依靠商業積累資本的。商業如果組織得好,就有刺激生產的作用。‘重農輕商’是我國自古以來的傳統觀點,我們不能再有這樣的觀點了。我要重視農業、工業,也要重視商業,這三者是有機體的配合,是缺一不可的。特別在今天要著重提出商業問題,提出供銷合作社問題,因為我們歷來重視工農業,而忽視了商業的重要性。我們今天要與資本家競爭,誰領導了市場,誰就領導了國民經濟。”“問題不在于生產合作社與供銷合作社哪一個重要,而在于今天供銷合作社是一個關鍵。因為我們不能用行政命令,而必須用商業的方法戰勝資本家。”

劉少奇在這個報告中,還初步論述了發展農業、輕工業和重工業的關系。他說:

“為了要恢復工業特別是大工業,必須首先恢復農業如棉花,這是計劃的出發點。要從工業生產的著眼上來計劃農業生產,重視重工業或輕工業。現在可以肯定地說,農業與輕工業是我們的重點,重工業我們基本上還沒有,打下太原后如果有辦法恢復而且費力不大的盡可能恢復。”“歷史上的國家要從輕工業積累資本之后才能建設重工業。重工業有的可以搞出來,沒有的可以不搞。”“主要危險性只是顧軍工,不顧民工。如果不能聯系人民,發展經濟,即使供給有保證,也不能戰勝。發展經濟是一切斗爭的終極目的。”劉少奇在華北財政經濟委員會會議上的報告,1948年12月25日。

這年夏天,劉少奇的個人生活增添了一件喜事。他自從一九四六年同王前分手后,生活一直無人照管,工作又一直處在緊張狀態,因此身體常常不好。鄧穎超、康克清等大姐對此非常關心。一九四八年春,中央外事局干部王光美從山西土改工作隊回到西柏坡外事局機關。劉少奇同她在延安時就已經相識,有些來往,這時更熟悉了。八月二十一日,兩人終于喜結良緣。

王光美是天津人,北平輔仁大學的物理碩士研究生。她在大學讀書時,就同共產黨的地下組織有聯系。一九四六年初,中共北平市委介紹她到設立在北平的軍事調處執行部中共代表團任翻譯。軍調部工作結束后,王光美到了延安,被分配在中央外事局工作。以后她又到解放區參加土地改革運動。同劉少奇結婚后,王光美從外事局調到中央辦公廳工作,從此成為劉少奇的伴侶。不久,她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這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正值劉少奇五十歲生日。十二月一日,是朱德的六十二歲壽辰。在人民解放戰爭捷報頻傳的日子里,西柏坡中央機關的同志們,高興地以他們倆生日中間的一天,合辦了一次簡樸熱烈的祝壽晚會。幾年來朝夕相處的老戰友朱德,即興寫了一首五言詩,向劉少奇表示祝賀。他寫道:


“少奇老亦奇,天命早已知。

幼年學馬列,辯證啟新思。

獻身于革命,群運見英姿。

人山人海里,從容作導師。

真理尋求得,平生能堅持。

為民作勤務,勞怨均不辭。

黨中作領袖,大公而無私。

群眾欣愛戴,須臾不可離。

修養稱楷模,黨員作范儀。

今年雖半百,勝利已可期。

再活五十年,親奠共產基。”朱德:《賀少奇五十壽于西柏坡》1948年,手稿。


九月政治局會議后,革命形勢繼續朝著有利于人民的方向迅速發展。人民解放軍已由全面內戰開始時的一百二十萬人壯大為二百八十萬人,其中野戰軍一百四十九萬人。而國民黨軍隊則由四百三十萬人減少到三百六十五萬人,至于能用在第一線的兵力只有一百七十四萬人。情況表明,人民解放戰爭已到了進行戰略決戰的關鍵時刻。

中共中央和毛澤東抓住國共雙方力量對比轉化的契機,果斷地組織了遼沈、淮海和平津三大戰役。三大戰役后,國民黨在長江以北的軍事力量基本上被摧毀。隨著各個戰役的勝利進行,中國人民解放軍占領的地區越來越廣大,城市接管工作日益繁重。解放區原來絕大部分是農村和中小城市。進入大城市和工業區后遇到許多過去十分陌生的新問題,需要及時確定相應的政策。因此,劉少奇便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指導各地的接管工作上,先后為中共中央起草了一系列有關文件。

一九四九年一月六日至八日,中共中央在西柏坡召開政治局會議。毛澤東在會上提議召開中共七屆二中全會,準備舉行沒有反動分子參加的政治協商會議,成立中央人民政府。八日,劉少奇在會上說:“形勢發展,勝利很快,我們為此很著急;但在這時更是急不得,急了易犯錯誤,再受挫折。這時很可能發生輕敵,而且我到新、藏、青等地也要發生困難的,故必須慎重;但另一方面又必須趕快進行準備工作,政策要搞一本手冊,新區口號也要擬一個新的口號單子,調干部很多要準備。”劉少奇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的發言記錄,1949年1月8日。他著重提出要搞好城市工作,指出:

“我們對農民對知識分子是搞得好的,已有不少經驗;現在到大城市到工業區,對于與工人搞好仍是一個問題,尚未系統地完全解決,這仍須貫徹下去。一定要把工人工作搞好,這與經濟政策、工資政策有關,還須訓練工人干部,大批的、抗大式的、短期訓練班式地系統地宣傳教育,以便培養一批干部,研究工廠中及工人工會工作中的系統問題,我看這一方面還差一點工作。工人是我們的基礎。”“城市工作應集中在市一級,而不應一切都堆在街一級政府。”“現在接收城市是學會了,但管理好,組織好,改造好城市,問題尚未解決。一九四九年應注意學習解決這一問題,城市里是依靠無產階級聯合一切人民。”劉少奇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的發言記錄,1949年1月8日。

這次會議通過毛澤東起草的《目前形勢和黨在一九四九年的任務》,為召開七屆二中全會做好了準備。毛澤東和劉少奇在會上都提出要在全黨進行政策教育。毛澤東說:使中央路線能在全黨全軍貫徹,這比徐州勝利還大;政策教育務要在一九四九年再貫徹,要出一本書,匯集起來,保證有把握取得全國勝利。他把指導編印政策匯集的任務交給劉少奇。二月二十六日,毛澤東致信周恩來:“少奇修改《政策匯編》(似可用此四字為書名),請印數十份,作為清樣,發給二中諸同志。正式出書,可在二中后一二星期內,以便重校一次。”毛澤東致周恩來信,1949年2月26日。

一九四九年三月五日,七屆二中全會在西柏坡召開。出席會議的中央委員和候補中央委員共五十三人。會議的主要議題是為奪取全國勝利和勝利后的各項工作制定方針政策。

這次全會是中國共產黨在民主革命時期召開的最后一次中央全會,是黨的工作重心從農村轉向城市的一個歷史轉折點。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失敗后,中共的主要工作從城市轉移到鄉村;經過二十二年艱苦卓絕的奮斗、不斷聚集力量,現在已面臨著奪取全國政權、以城市領導鄉村的新任務。毛澤東在會議第一天所作的報告中說:“二中全會是城市工作會議,是歷史轉變點。”毛澤東在中共七屆二中全會上的報告記錄,1949年3月5日。會議就這一問題連續討論了五天。

十二日,劉少奇在會上就城市工作談了三個問題:

第一,全黨今后的工作重心是城市工作,但要有城鄉一體的觀點。過去我們只有鄉村,現在加上城市,就是說,加上了大工業、國營企業、國家資本主義、城鄉關系等新問題。我們要以城市工作為重心來領導全黨工作,照顧到種種問題。現在接收城市的問題已大體解決,管理城市的問題還沒有基本解決,主要是私人企業的復工和接收企業的經營問題。“二中全會后,大家應努力學習解決。接收得好,還要管理得好,還要改造。有些舊的東西要去掉,新的東西要生長起來,但也不能去掉太多,土地改革中的錯誤就是去掉的太多了。把城市建設起來,發展起來,就是管好了,就使工人與農民接近起來了。”

第二,依靠工人,發展生產。但閻王老子并未命令工人階級支持共產黨。我們必須努力工作才能使工人階級完全可靠;如疏忽不做工作,就去靠,那是靠不住的。必須時刻注意毛主席依靠工人的指示,加強工人工作,在同等條件下優先保證工人生活,并通過辦各種短期訓練班,廣泛地對工人進行唯物史觀的教育;在此基礎上組織工會,建立黨組織。這樣,我們才能掌握工業,掌握城市,工人階級就可能成為最可靠的力量。

第三,人民代表會議是人民政權的主要組織制度、組織形式,有整個的代表會系統,由代表會選出各級政府委員會。這就是民主的形式,是由上而下同由下而上相結合的、行政命令與群眾運動相結合的一種主要的經常普遍運用的形式。各地應抓住代表會這一形式,大量的搞。大革命時期我們沒有搞,內戰與抗戰時期搞得不多。現在不能再拖了,如再拖延,就不足以反官僚主義,不足以有力地克服行政命令中的一切毛病。

三月十三日是七屆二中全會的最后一天。毛澤東作總結報告,對奪取勝利,建立新中國的各項工作作了總的部署。他指出:“少奇同志講的都很好,全部意見我都同意。”毛澤東在中共七屆二中全會上的總結報告,1949年3月13日。他號召全黨謙虛謹慎,戒驕戒躁,“克服困難,奪取全國勝利”。這次會議提出了建設新中國的一系列基本政策,對中國共產黨今后相當長一個時期的工作具有指導意義。

如何把全會確定的方針具體化,用來指導各地的實際工作,是一項艱巨而具有開拓性的工作。特別是城市工作,這是中國共產黨過去很不熟悉的新任務。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對此非常注意,要劉少奇來“注意研究這個問題”。劉少奇在婦女和青年團會上的講話記錄,1949年4月4日。

中共七屆二中全會結束后,中共中央準備遷往北平。這時,北平已在一月三十一日和平解放,華北局和華北人民政府已先搬到北平辦公。

三月二十三日,劉少奇同毛澤東等中央領導人離開西柏坡。二十五日,乘火車到達北平。在頤和園稍事休息后,前往西苑機場,同前來歡迎的各界代表及民主人士一千多人見面;并舉行了盛大的閱兵式。隨后,中共中央機關暫時駐在香山。

劉少奇和王光美住在香山寺北側的來青軒,朱德、周恩來、任弼時也都住在這里,離毛澤東的住處雙清別墅不遠。

在香山這段時間里,劉少奇的工作重點就放在指導城市工作上,尤其是北平和天津的工作。

從三月二十六日開始,他連續六天聽取中共北平市委和軍管會、文管會、物管會、各區委書記和各工會工作干部,以及財經方面的工商局、銀行、合作社和財政局等單位的工作匯報,了解北平接管以來的工作。四月一日,劉少奇召集北平市委會議。他在講話中強調,在接管完成后,現在的任務就是要恢復和發展生產:

“北平頭一個階段是接管,現在已經過去,秩序未受到大的破壞,大體已安定下來。雖然還有些特務活動,還有搶案,這很難避免,在較長時期內也還會有。照目前秩序來說,人民也可以生活下去,學生可以讀書,商人可以做買賣,工廠可以開工,影戲院可以唱戲演電影,一切活動都可以進行,所以說人民生活必需的秩序已經有了。

“現在北平的任務是什么?干些什么?如何干法?北平人民及共產黨的任務是什么?就是在目前情況下,更前進一步(不是兩步),不能滿足于目前的收獲,必須把封建殘余繼續肅清,建立新民主主義的北平,要恢復生產,發展生產,要把舊的封建制度與文化肅清。經過這一步之后,再走第二步。如何前進?一句話,就是搞生產,把生產提高,只要生產有了進步,各方面就都會進步。因此,我們在郊區,就是搞農業生產,在市內就是搞工業生產。”劉少奇在中共北平市委會議上的發言記錄,1949年4月1日。

如何恢復和發展城市生產?這是擺在中國共產黨人面前一項亟待解決的困難問題。在當時新解放的城市中,天津的問題特別突出。

天津是華北工商業最集中的大城市。一月十五日解放后,社會秩序恢復很快,而生產恢復卻很緩慢。這除了戰爭造成的城鄉交換阻隔、外貿斷絕、原料匱乏、產品滯銷、通貨膨脹等因素外,沒有處理好公私、勞資等關系是一個重要原因。華北局第二書記薄一波在向中央的報告中寫道:“工人、店員誤認為我們允許分廠、分店,進行清算斗爭。天津解放一個月內,曾發生五十三次清算斗爭。”“資本家腦子里有三怕:一怕清算,二怕共產黨只管工人利益,三怕以后工人管不住,無法生產。”“因此,他們抱著消極等待、觀望的態度,甚至跑去香港。據天津統計,當時私營企業開工的不足百分之三十。”薄一波:《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5月版,第51、50頁。由于許多工廠不開工,天津有上百萬人口生活沒有著落,這自然是極為嚴重的問題。

天津存在的問題在新解放的城市中帶有相當的普遍性。能不能正確地貫徹中共七屆二中全會精神,迅速地恢復生產,發展經濟,這不僅關系到天津一個地方,而且對江南即將解放的上海、南京、武漢等大城市的接管也有重要影響,直接關系到人民政權的穩定和鞏固。薄一波指出:“所有城市的中心問題就是如何有步驟地有計劃地妥善地復工,這一問題得到解決,則萬事皆通。否則,一切均談不到。”薄一波:《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5月版,第51、50頁。為此,中共中央在四月初決定劉少奇到天津去,解決如何盡快恢復和發展城市生產的問題。

行前,劉少奇做了許多準備工作,還邀請熟悉財經工作的龔飲冰、盧緒章和他同行。臨行,他先向華北局報到。薄一波回憶說:

“四月初的一天,少奇同志來到華北局機關,對我說:‘我來向你報到。’并告訴我,他將去天津巡視工作。我說,你是中央領導同志,該上哪就上哪,何必特意來告訴我。少奇同志嚴肅地說,按照組織原則,應該這樣做。并囑咐我,他在天津的活動,由天津市委向華北局報告,再由我向中央和毛主席報告;中央和毛主席有什么意見,由我向他傳達。此事,表現了少奇同志高度的組織性和紀律性,使我受到一次深刻的黨性教育。”薄一波:《回憶劉少奇同志建國初期的一些經濟建設思想》,《領袖·元帥·戰友》,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年11月版,第54頁。

四月十日晚,劉少奇一行抵達天津,在舊德租界小劉莊的一座二層樓房中住下。那時,在市區內還經常能聽到零星的槍聲,國民黨的飛機偶爾也來騷擾。王光美:《從香山到中南海——記少奇在建國前夕的重要活動》,《中共中央在香山》,中共黨史出版社1993年9月版,第283頁。

第二天上午,劉少奇就開始到天津各主要工廠企業進行調查。他上午視察工廠車間,召開工人代表座談會,聽取工人和資本家兩方面的意見,下午聽取有關領導部門的工作匯報。在一個多星期內,先后視察了棉紡織廠、造紙廠、電工器材廠、汽車制配廠等企業,聽取了天津市委、軍管會、人民政府、工商局、糧食局、外貿管理局、公用局等單位的工作匯報。當時隨同劉少奇去天津調查的張文松回憶:劉少奇“一到天津便系統地聽取天津市領導工作情況的匯報,從天津概況、接管工作、政府工作、黨的工作到工業、商業、財政、教育、外貿、公安、外事等,逐項匯報,務求詳盡。少奇一面聽匯報,一面提問、插話,有時也答復同志們的提問。匯報時總是坐得滿滿的一屋人,少奇時而坐在沙發上細聽,時而站起來在人叢中踱步。有一次一個同志埋怨各部門間工作不協調,互相扯皮。少奇一面在人叢中繞來繞去,一面形象地打比喻說:你們看,在人多的地方走路難免要碰著這個人的腿、那個人的身子,要盡可能避免碰撞就是了。于是引起大家一陣哄笑。”張文松:《隨劉少奇同志視察天津》,《中共中央在香山》,中共黨史出版社1993年9月版,第294頁。

劉少奇在初步掌握情況的基礎上,從十八日起開始召開各方面的座談會,同他們交換意見。他首先召集天津市委會議,傳達貫徹中共七屆二中全會精神,并對天津整個工作提出意見。他說:

“天津是完整的接收了,很有成績。現在接收工作告一段落,當前任務是如何改造、管理與發展這一城市。管理改造是為了發展。因此,主要工作是在生產方面。總的路線,二中全會決議已經指出:我們必須全心全意地依靠工人階級,團結其他勞動群眾,爭取知識分子,爭取盡可能多的能夠同我們合作的自由資產階級分子及其代表人物站在我們方面,或者使他們保持中立,以便向帝國主義者、國民黨、官僚資產階級作堅決的斗爭,一步一步地去戰勝這些敵人。同時即開始著手我們的建設事業,一步一步地學會管理城市,恢復和發展城市中的生產事業。這就是城市工作的總路線、總方針。”劉少奇在天津市干部會議上的報告記錄,1949年4月24日。

劉少奇這段話,是他這次天津之行的指導思想。正如他指出的:“這里講的有群眾,有隊伍,有斗爭對象,是很完整的一個路線。”他針對天津工作中存在的問題,講解毛澤東提出的“四面八方”政策。他說:“毛主席說過,我們考慮問題要全面,要照顧四面八方。四面就是公私關系、勞資關系、城鄉關系、內外關系;八方就是城鄉關系的城鄉兩方,內外關系的內外兩方。

公私關系的公私兩方,勞資關系的勞資兩方。都要照顧到,這才叫全面照顧。”他提出:“天津工作須重新安排,主要應該是工會工作與經濟工作,但首先要搞好工會工作”。“城市是集中的,一切工作應該以集中為原則,不應以分散為原則。”他強調:“天津如果把工人、學生、婦女……都組織起來之后,差不多占全市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有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口組織起來,什么問題都可以解決了。”劉少奇在中共天津市委會議上的講話記錄,1949年4月18日。

接著,劉少奇又分別召集工商業家、內外貿易負責干部、文教干部等十多個行業的代表座談。他特別邀請天津一些著名的工業資本家李燭塵、周叔弢、宋棐卿等座談。他感到在天津的資本家和工人中都有許多模糊認識。工人認為共產黨來了,什么問題都可以解決,“有飯吃,有房子住,這就叫共產。在鄉村分地,在城市還不是一樣要分嗎?”因此,普遍要求增加工資。有的工廠男工工資由六十斤小米增加到三百六十斤;學徒工工資由二十一斤增加到二百一十斤。劉少奇在中共天津市委會議上的講話記錄,1949年4月18日。資本家感到共產黨對他們太冷淡,不了解在新民主主義社會中資本家究竟放在什么地位,因而生產經營情緒不高,顧慮將來是不是會像土改時消滅地主那樣地消滅資本家。十一日,黃火青在匯報天津私營企業的情況時談道:“六區有三十三個鐵工廠,開全工的一家,開半工的三家,其余二十九家都未開工。”“少數感到成品銷路好,已擴大營業,但仍覺得摸不著底,共產黨沒有章程。主要的是工資問題,做法也是有‘左’的情形,這是目前解決問題的關鍵”。黃火青匯報天津私營企業問題時的記錄,1949年4月11日。

但是,許多干部對七屆二中全會的精神還不了解。他們在處理勞資糾紛中,對為工人謀福利這一點很習慣,一聽說“發動群眾”就很快發動工人斗爭,“斗爭誰呢?就是斗企業主,‘大肚皮商人’。”劉少奇在東北局干部會議上的講話,1949年8月28日。他們認為:“天津解放后,帝國主義、國民黨、官僚資產階級找不到了,看不到了,于是就把子彈打在資本家頭上”,劉少奇在天津市干部會議上的講話記錄,1949年4月24日。“來津后對他們很冷淡,不找他們,他們找來了不也見他們。報紙上是對他們罵得多而表揚少,在勞資關系上工資和勞動條件都訂得高,……使得勞資關系很緊張,生產效率也因之降低了。”“貸款也不貸給資本家,政府也不理他們,又不許他們解雇工人,所以他們說是告貸無門,呼吁無門。”黃火青匯報天津私營企業問題時的記錄,1949的4月11日。

這些現象嚴重阻礙著生產,特別是幾萬家中小私營企業的恢復和發展。不解決這個問題,幾十萬失業工人的就業也無法解決。這就尖銳地提出一個問題:在中國無產階級奪取政權之后,應當怎樣對待私人資本主義經濟?怎樣根據中國的現實國情逐步向社會主義轉變?

劉少奇在天津把工作重點放在解決這個問題上。他一方面同天津市委共同研究,作出緊急決定,要求黨的基層領導到工會去,軍管會成立勞動局,幫助解決勞資糾紛;一方面根據七屆二中全會精神,在各種場合向廣大干部、工人解釋中國的國情,提高他們的認識。他說:“中國經濟有百分之九十是落后的小農經濟和小手工業經濟,只有百分之十是為有了這百分之十的工業才產生了無產階級。所以資本主義在一定程度上的發展有其進步性。”“私營經濟在整個國民經濟中是最大量的”,國家手中的生產品遠遠不能滿足國家和人民的需要。大量的生產品,特別是供給市場的生產品還操在私人資本家手里。私營經濟在目前整個國民經濟中,是一個不可缺少的部分,它的適當發展對于國民經濟是有利的。因此,“城市里發展生產,第一是發展公營企業的生產,第二是發展私營企業的生產,第三是發展手工業生產”。“從四面八方努力,四面八方都照顧到,以實現發展生產的目標”。黃敬傳達劉少奇對天津工作的指示,1949年6月20日。

為了做到這一點,關鍵是要統一認識,解決如何看待資本主義剝削的問題。四月二十四日、二十八日和五月二日,劉少奇先后在天津市干部大會、天津市職工代表大會和天津市工商業家座談會上作報告。在這些報告中,相當一部分內容是針對工人和資本家思想中存在的問題,講了如何正確看待資本主義剝削的問題。他指出:

“關于剝削問題,這不是幾個資本家可以負責的。剝削行為不是由意識決定的,而是歷史發展的必然,是整個社會制度問題。中國工人階級還要忍受一個時期的剝削痛苦。”劉少奇在天津市干部會上的講話記錄,1949年4月24日。“剝削也要分清有幾種:奴隸的剝削制度已經廢除,封建剝削制度我們也廢除;但資本主義的剝削在今天還不能夠廢除”。劉少奇在天津職工代表大會上的講話記錄,1949年4月28日。“馬克思在一百年以前,就認為資本家對發展生產、組織生產是有歷史功績的。”“我國民族資產階級有功有過,今天是功大于過。但我們也要限制它。”劉少奇在天津市干部會議上的講話記錄,1949年4月24日。“今天中國資本主義是在年青時代,正是發揮它的歷史作用、積極作用和建立功勞的時候”。劉少奇在天津市干部會議上的講話記錄,1949年4月24日。“有人說:‘有人來剝削比沒人剝削好’,‘沒人來剝削,我們就失業了,失業還不如有業’。今天工人痛苦,不是資本主義發展才受痛苦,而是資本主義不發展才受痛苦。在目前中國條件之下,私人資本主義的剝削有若干發展是進步的”。劉少奇在聽取黃火青匯報私營企業問題時的指示記錄,1949年4月11日。

為了通俗地說明這個問題,解除有些資本家存在的“剝削多,罪惡大,要審判,要槍斃”的顧慮,劉少奇借用天津市領導人在匯報中提到的“有人剝削比沒人剝削好”的說法,劉少奇在天津市工商業家座談會上的講話記錄,1949年5月2日。向工商業資本家解釋說:“今天在我國資本主義的剝削不但沒有罪惡,而且有功勞。封建剝削除去以后,資本主義剝削是有進步性的。今天不是工廠開得太多,剝削的工人太多,而是太少了。你們有本事多開工廠多剝削一些工人,對國家人民都有利。”劉少奇在天津市工商業家座談會上的講話記錄,1949年5月2日。“如東亞毛紡織廠資本家現在剝削一千二百人,要能多辦工廠,剝削兩千人、兩萬人那更好。工人要求復工就是要求剝削。剝削他,他舒服,不剝削他,他不舒服。”劉少奇在天津市干部會議上的講話記錄,1949年4月24日。

劉少奇強調說:自由資產階級不是我們的斗爭對象,而是爭取對象。如果把資本家當作斗爭對象,就犯錯誤,“等于農村中傷害了中農一樣”。“現在還必須允許資本家存在,因此就要使他們有利可圖,實行‘勞資兩利’的政策,不是一利。國民黨時是一利,只利資本家不利工人。而現在,只利工人不利資本家也是不對的。對的政策是兩利,就是也允許資本家對我們剝削,剝削不能完全消除。剝削是不好的,但在現在來說,也有一點好處的。”“所以在新民主主義的經濟下,在勞資兩利的條件下,還讓資本家存在和發展幾十年。這樣做,對工人階級的好處多,壞處少。”劉少奇在天津職工代表大會上的講話記錄,1949年4月28日。

劉少奇也講了工人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之間的矛盾。他說:“工人和資本家間是有斗爭的,而且是不能避免的。這斗爭不是要不要的問題,而是天生的,不能不斗的問題。所以對民族資產階級有斗爭的一面,有聯合的一面。在政治上要聯合他們,和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產階級作斗爭。在經濟上要聯合他們發展生產,但在聯合當中不能缺少斗爭。因此,只斗爭不聯合是錯誤的,只聯合不斗爭也是錯誤的。但以哪個為主呢?今天來講,重點是聯合不是斗爭。因此和民族資產階級進行必要的適當的斗爭,但不能破壞聯合。如果斗爭到把資產階級消滅,這樣工廠減少了,生產下降,工人失業,對工人,對國家,對人民都不利。”劉少奇在天津職工代表大會上的講話記錄,1949年4月28日。

劉少奇的講話尖銳鮮明,一如他平素的個性那樣,盡管個別用語可能說過了點頭,但總的說來,正確地闡述了黨對民族資產階級的政策,有力地糾正當時城市工作中出現的“左”的偏向,起到很好的作用。正如薄一波指出的:

“他(劉少奇——編者注)的本意,是要穩住民族資產階級,保護和發展民族工商業,迅速恢復和發展生產,建立新民主主義經濟秩序(新民主主義經濟中社會主義因素不斷增長)。這在當時是正確的。他講話之后,大家感到講得好,對如何處理好‘四面八方’的關系提供了重要思想武器。當時,華北局曾派人到各地擇要進行了傳達,六月份還起草了一份給太原、石家莊、張家口、唐山等市委的電報指示,要求‘普遍宣傳少奇同志在天津所講解的各個問題’(毛主席同意了的)。”薄一波:《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5月版,第53—54頁。

同恢復和發展城市工業生產密切聯系的,還有一個職員和工人的關系問題。在劉少奇擬訂的調查提綱中,“職員問題”僅次于“自由資產階級”問題。劉少奇:《天津工作問題》1949年4月,手稿。這是劉少奇天津之行所要解決的第二個重要問題。

解放前,工廠在國民黨和資本家統治下。他們依靠一部分職員和工頭,其中有些人做過對不起工人的事,如打罵工人、克扣工資等。過去工人只能恨在心里。解放后,工人有了說話的權利,就要報復;而職員又是腦力勞動者,穿長袍,輕視體力勞動。因此,職員和工人之間存在著嚴重的不團結現象,有些工人甚至要求清算職員。

劉少奇分析了這些情況,認為:“職員,在馬克思主義者看來,是無產階級中的一個特殊階層,是整個工人階級中的一部分。國家依靠工人,同時也依靠職員。”“職員和工人統統是工薪勞動者,雇傭勞動者,雖然一個是腦力勞動,一個是體力勞動,但基本上都是勞動者,因此,職員和工人的關系必須搞好。”劉少奇對天津國營企業職員的講話記錄,1949年4月25日。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劉少奇在四月二十五日召開全市國營企業職員大會,推心置腹地同他們交換意見。他實事求是地分析工人和職員之間產生不團結現象的原因,勸告他們要改正輕視體力勞動的觀點,正確看待自己;要實行自我批評,承認錯誤,改正錯誤。他還用自己走過的道路和中共歷史上的經驗教訓啟發他們,指出:“如果用這兩種方法,就會取得工人的諒解,解除對立現象,達到團結。”“我勸大家放下架子,進工廠時穿工人服裝,讓工人看和他們一樣,就能去掉隔閡。”劉少奇對天津國營企業職員的講話記錄,1949年4月25日。

劉少奇從發展生產的角度出發,反復告誡各級干部要十分愛惜技術人才。他說:“不能埋沒人才。世界上最寶貴的就是人才,埋沒人才比破壞房子、破壞機器的罪過還大。斯大林說:‘愛護干部,要如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要發現人才。”劉少奇在華北總工會匯報時的指示,1949年4月29日。他多次說,某些高級技術人員的工資應該高于或至少等于黨的負責干部的工資。

劉少奇還在各種場合一再指出要全心全意地依靠工人階級,強調這是搞好城市一切工作的基礎。他除在所視察的工廠中接見工人代表,詳細聽取他們對黨和政府工作的意見外,還分別在天津市職工代表大會和華北職工代表大會上作報告。他對天津市職工代表大會所作的報告還在全市進行轉播。劉少奇在這些報告中,闡述工人階級的歷史使命和中國共產黨同工人階級的血肉聯系,告誡工人階級在新的歷史條件下,要分清敵友,正確認識民族資產階級的作用,使目前利益服從長遠利益。此外,他還對按行業組織工會和組織工人階級進行學習等問題,提出了許多具體意見。

劉少奇的“天津講話”,同他關于新民主主義經濟建設的總體設想密切相連;反過來,通過實踐和調查研究,又進一步充實并發展了他關于新民主主義經濟的思想。例如,他提出讓“資本家替國家制造東西,我們幫助他,共同買原料,共同推銷。”劉少奇在天津市干部會議上的講話記錄,1949年4月24日。實際上是用加工定貨的方法,把私人資本主義納入國家資本主義的軌道。四月二十六日,他在天津干部會上回答了各級干部提出的四十多個問題。對有的干部提出“國家資本主義何時能實行”的問題,劉少奇明確回答說:“我說現在就可實行,具體辦法就是定貨。至于如何進行,詳細的辦法尚須研究。”劉少奇在天津市干部會議上解答問題的記錄,1949年4月26日。他還提出組織交易市場,搞好城鄉物資交流,并支持貿易部門提出的由政府設立紗布和證券交易所的想法。不久,天津市委就按照劉少奇的指示,辦起了全國第一家證券交易所和在幾個行業初步實行了加工訂貨。他還在同資本家的談話中,提出和平贖買、和平轉變到社會主義的設想。

劉少奇在天津的工作是緊張繁忙的。他先后調查了工交、財貿、外事、文教、市政機關等十幾個行業,聽取了二十多次匯報,作了十多次講話。他在五月二日還召開有一百二十八位工商業者參加的大型座談會。他的這些工作收到明顯成效,在很大程度上穩定了資產階級,社會各界出現團結、向上的情緒,促主要生產行業六、七月以后就恢復到解放前水平。九月,被批準開業的私營工商業戶從四月份的二百九十三戶增加到了三千八百戶,職工人數增加近百分之二十。《工商管理》(市政資料甲集之十五),天津市人民政府研究室編印,1950年3月15日版。以工業、商業迅速復蘇為標志,天津的經濟建設呈現出生氣蓬勃的興旺景象。

五月六日深夜,劉少奇同天津市委領導人進行了這次天津之行的最后一次座談。他欣慰地說:“來津后幫助你們解決兩個問題,其中一個是私人工廠中的勞資關系。資本家現在比較高興了,情緒穩定,準備搞生產了,甚至有資本家講,一年內可改變天津。證明這方向基本上是正確的,利用私人資本家的積極性來生產是見效了。”劉少奇臨行前在天津市委會議上的談話記錄,1949年5月6日。

與此同時,劉少奇也注意到了防止另一種傾向。他提醒天津市的領導同志,對某些調皮搗蛋的資本家,將來要進行批判,要進行適當的斗爭。五月七日,劉少奇又在對《天津日報》一篇報道的批示中指出:“在勞資問題上批評‘左’傾之后應注意右傾情緒的生長。”“不要宣傳勞資感情的融洽,雖然也不要去煽動勞資間的惡感。因宣傳勞資感情融洽,是要麻痹工人階級覺悟的。在客觀上勞資階級對抗不獨仍然存在,而且在根本上是無法融洽的,即無法在根本上調和的(雖可設法暫時緩和一下)。這樣宣傳是違背馬列主義精神的。”劉少奇對“私營生產”一稿的批評,1949年5月7日。毛澤東看到劉少奇的這一批示后,指示轉發華北局予以注意。

天津恢復發展生產的成就和經驗對全國產生了重要影響,在很大程度上穩定了各地的資產階級,防止了南方即將解放的各大城市資金大量外流。北平市軍管會主任葉劍英當時就曾深有感慨地說:“五月初,劉少奇同志在天津向私人資本家明確的解釋了四面八方的政策,在解除私人資本家的思想顧慮上起了很大的作用。”《葉劍英在北平市各界代表會議上的報告》,1949年8月9日,《新華月報》創刊號。后來,鄧小平在中共七屆四中全會上,針對高崗對劉少奇天津講話的攻擊,公道地指出:

“據我所聽到的,我認為少奇同志的那些講話是根據黨中央的精神來講的。那些講話對我們當時渡江南下解放全中國的時候不犯錯誤是起了很大很好的作用的。雖然在講話當中個別詞句有毛病,但主要是起了好作用的。當時的情況怎么樣呢?那時天下還沒有定,半個中國還未解放。我們剛進城,最怕的是‘左’,而當時又確實已經發生了‘左’的傾向。在這種情況下,中央采取堅決的態度來糾正和防止‘左’的傾向,是完全正確的。我們渡江后,就是本著中央的精神,抱著寧右勿‘左’的態度去接管城市的,因為右充其量喪失幾個月的時間,而‘左’就不曉得要受多大的損失,而且是難以糾正的。所以,我認為少奇同志的那個講話主要是起了很好的作用的。”《鄧小平文選》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10月第2版,第205—206頁。

劉少奇在天津調查期間,了解到唐山市開灤煤礦在生產方面遇到嚴重困難,弄得不好有停工停產的危險。開灤是當時中國最大的煤礦,關系到國計民生。強烈的責任心使劉少奇在天津的工作告一段落后,讓臨產的妻子王光美先回北平,自己立刻趕赴唐山處理問題。

開灤煤礦是英國資本家在中國開辦的帶壟斷性的企業。當時從華北到長江流域的廣大地區都靠它供應煤炭。唐山解放后,中共唐山市委向開灤煤礦派出軍代表。英國資本家及其代理人采取消極態度,縮減生產,停購器材,向國外轉移資金,致使大量煤炭積存在煤場銷不出去,五萬職工的生活失去保障,拖欠職工薪金達幾百萬銀元。唐山解放不久,開灤煤礦總經理、英國資本家裴利耶和中方總經理余明德,寫信給毛澤東和華北人民政府主席董必武,要求大宗借款和減產。中共天津市委致中共中央電,1949年2月14日。

五月五日晚,劉少奇在天津會見余明德和裴利耶,了解開灤煤礦的情況,說明中國共產黨對待外僑投資的政策,對他們要求借款的問題答應到開灤調查后再予解決。五月七日下午,劉少奇到達唐山。這時,“正趕上煤礦工人因為礦方發不出工資醞釀罷工”。劉少奇連夜聽取開灤煤礦軍代表的匯報。張文松回憶說:

“第二天清晨我在大廳里看見少奇同志一個人在散步。他頭發亂蓬蓬的,臉色也不好。問起來才知道他在為工人罷工籌思解決辦法,一夜未眠。少奇要下到礦井去視察,經過同志們勸阻,好容易才打消了他的計劃,但他仍然在井口細致地了解情況。”張文松:《隨劉少奇同志視察天津》,《中共中央在香山》,中共黨史出版社1993年9月版,第295—296頁。

劉少奇先后兩次召開開灤各煤礦工人代表的座談會,聽取礦工們對生產和生活方面的意見,關切地詢問工人群眾想些什么,對人民政府有些什么意見和要求。劉少奇懇切地對工人們說:“開灤的事情,橫豎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你們自己拿主意才是。你們組織起來以后,要努力排除生產上的障礙,推動資本家維持生產。無論如何,要把開灤的事情辦好才行。”王林:《劉少奇一九四九年在開灤》,《革命回憶錄》第2期,人民出版社1980年12月版,第7頁。

劉少奇又分別召集軍管干部、資本家代理人、井下工人座談。他果斷地提出解決問題的三條基本原則:第一,要依靠工人階級辦好開灤,盡快安定職工生活,同時向工人講清困難,發動工人克服暫時困難;第二,對待中外資本家要講策略;第三,開灤煤礦不同于一般的私營企業,是關系到國計民生的大企業,要置開灤于國家監督之下,其生產計劃、產品分配、價格政策、材料供應等都要遵循國家的方針辦事,要推動中外資本家維持開灤生產。

同時,劉少奇還采取有力措施幫助開灤恢復生產:指示華北貿易公司,每月以相當于十五萬袋面粉的物資換取開灤的煤炭,以維持職工生活;中國人民銀行向開灤發放貸款以支付拖欠的職工工資;政府每月以現款購煤兩萬噸,并以雜糧、坑木、布匹交換開灤煤炭,使開灤資金得以周轉。當時在開灤煤礦擔任軍管會主任的王林回憶說,這些指示“使我們的耳目為之一新。他幫助我們既克服了一些同志對管好開灤一籌莫展、失掉信心的右傾情緒;又糾正了那種排斥中外資本家,急于接管、沒收企業的‘左’傾錯誤思想”。“由于采取了上述一系列經濟措施,既維護了開灤工人的利益,又推動了中外資本家維持生產,為開灤迅速恢復和蓬勃發展準備了條件”。王林:《劉少奇一九四九年在開灤》,《革命回憶錄》第2期,人民出版社1980年12月版,第5頁。

開灤煤礦問題解決后,劉少奇在九、十日分別視察唐山機車車輛廠和林西礦。這時,他接到黃敬轉達毛澤東要劉少奇速回北平的電話通知,決定連夜趕回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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