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掉蘇州的工作前往另一座城市,我跟爸媽說了,跟大姐堂姐也招呼過。兩個姐持以觀望的態度,爸媽沒太在意。蘇州也罷,蕪湖也罷,一年回家一趟,沒兩樣。
術后,父親已經和媽開始干活了,在紙廠曬板。凌晨三四點鐘起床,夜里七八點鐘回家,夏季則更早,完全是看老天的臉色。媽不會照顧人是生就的,工作煎熬得很,也十足辛苦人,二人體重一直在八十到九十之間來回盤桓。心疼他們,讓不要干,便說:“撓一爪子吃一爪子,不干怎么辦?”
他們就像栓在磨盤上的饞驢,為近在眼前的蘿卜,一直打轉永不停歇。
蘇既然說給韓打了電話,那肯定是打了的。韓絕口不提,我也不愿主動去問,好似擁著公道自在人心的大義一樣。我給韓說我念想的人一直是她,只是突然離開,有些放不下,而對她那份感情的純粹,這時也百口莫辯了。蘇給我過生日當晚沒離開,我對韓撒了謊。
“一年才一次,那就開開心心過吧!”韓平靜地說。
原說蘇州國際博覽中心的會議,十月二十一號韓沒能來。大約,這期間也在省內跑了兩次。
“乾一,你一天抽多少煙?”
“三天兩包。”
“要戒,太多了!”韓說。
不出差的情況下韓一周休息兩天。周末上午,她去看望了外公。婆婆過世了,老人鰥居多年。樹倒根摧,還患有糖尿病。韓上午過去給老人漿洗些衣服,老人拉著外孫女的手百般疼惜的哭起來。韓晚上給我發來信息說起了這事,也發來微信表情包中哭泣的圖片。我安慰她說:“你懂事,爺輩人疼孩子,咋不哭?含飴弄孫是一種情懷,你沒成家,那多半疼惜你、是開心的眼淚!”
“外公說,他跟外婆一輩子沒吵過架,也沒紅過臉,所以反復叮囑我以后嫁人要找一個情投意合的!”
“是的。那樣的一生真不易!”我說。
韓給我發來一張老人滿是皺紋的雙手照片。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韓問我。
“明白。”我說。
“你不明白!”韓不由分說的打斷我。
莫非她覺得我不是情投意合的那個人?我沒緩過神。
“三天兩包煙,你覺得你體質非常好嗎?如果有天兩人有一個不在了,另一個人怎么辦?”
我一陣心悸。“我答應你愛惜自己,可好?”我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不過也說,猛一下戒不掉,我會盡量控制的。韓讓我把這事時時記在心上,我答應她了。我穿著堂姐給我買的衣服讓湯哥幫忙拍了照片,韓要,我就發給他了。照片看起來有些滄桑。不過身材我一直很自得。
我乘高鐵從蘇州神不守舍的離開了。
蕪湖跟三年前有不少變化,當初破敗不堪火車站顯得無比派頭。小欒臨時有事,本說接車,結果發了一個地址讓我找過去。下了高鐵,我順著樓梯口到二樓抽了支煙,順便四下看看。人群順著指示牌涌向一樓的出租車停靠站。天很陰沉,沒有雨。右邊一百米左右是個公交車站,四周少有人。有一陣子,陌生感空前的剝蝕我,叫我什么也觀察不到。我心里在想跟蘇說些什么讓她知道我已經離開了。
一支煙抽完我也沒想好跟蘇說什么,然后到樓下排著長隊搭乘出租車。三個保安守在護欄的出口,管控人流。上了車,我讓司機把我帶到飛翔路七十八號。
竟然是飛翔路,豐利門前的路叫飛鳥路,冥冥之中,對這種巧合我感到有些新奇。
“師傅這火車站什么時候建的?”我坐在后面問出租車司機。
“前年吧?”司機說。
我左右看看,這樣過了兩分鐘。
“離我給你的地址路遠嗎?”
上坡路段,右側是個小山包。
“很近,十來分鐘就到了!來這里工作?”
“昂。”我說。
我閉上眼,直到司機叫我跟我說話。在飛翔路來回跑了兩圈,司機下車到企業門前的保安室問詢了兩次才找到七十八號。天昏暗,我遞上一根煙,司機欣然接受了,我在一片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產業園門前下了車。
一進大門,左右兩幢樓很陳舊,小欒打電話來讓我在右面那幢樓的一樓大廳等一會。大廳里,貼墻擺著兩個并在一起的長沙發,沙發對面有兩個印著山水畫的陶瓷罐。到處一個人沒有,整幢樓像閑置很久的樣子,我坐在沙發上一邊抽煙一邊給蘇發信息:燕兒,我走了!
“去哪了?”
我手一哆嗦,信息就發出去了。正后悔應當把該說的話一氣說完,蘇便發來信息問我。
“你知道的,遲早會有這么一天,對不起!好好工作生活,這幾天沒打電話,我知道你是在跟我賭氣。成熟一點,我不是可以一輩子寵著你的人。忘了我吧!”
信息還未編輯完,我拒接了蘇兩個電話;好像還沒離開蘇州似的,瞬間頭疼。我把手機關機,正在這時,小欒抱著一個箱子走進這幢樓的玻璃大門。隨行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一個高個子男人。小欒不到一米七的個頭,挺著啤酒肚。他招呼我跟他走,說行李已經寄到了。這時我才看到正對大門的房門上貼著艾女郎服飾有限公司,內部空空如也。
我跟在后面向右轉,走入光線頓時暗下來的樓道,小欒告訴我衛生間在樓道的另一頭。走大約三十步的樣子,他在右手邊的玻璃門前停下拿鑰匙開門,一邊告訴我,我們公司名字叫“蕪湖華弘精密機械有限公司”。玻璃門上貼一條紅色膠帶,鏤空部分寫的很明白。
打開玻璃門,左轉又是一條光線更暗的通道,一溜四間辦公室,第一間是空的——放著我行李箱和一個包裹,小欒開了第二間辦公室門。空間比第一間小很多。這時光線大好,我們魚貫進入,對面落地窗占一面墻。房間里只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盡收眼底。
小欒讓我坐歇歇,告訴我那女人是他媽;我叫了聲姨。小欒沒說那男人是誰,他遞一根煙給我,然后神秘兮兮的和那男人一邊抽煙一邊說話。方言一句也聽不懂,那男人聲音很小,最后打著手勢比劃兩下他們就一起離開了。小欒回來,我和他將辦公桌挪到落地窗中間,呈垂直角度擺好。小欒后來告訴我那人是個風水先生。我們閑聊幾句,抽了支煙天就黑了。
目前公司就我們兩個人,然后帶上行李他幫我去萬春西路旁邊的小區找房子。有一家在七樓,一家在一樓,我選擇住一樓。三室一廳,與人合租。房租水電費加在一起一個月五百五十塊錢,交三壓一,交了房租我身上只剩五百二十塊錢,還有幾個硬幣。小欒走了,公司明天開業,讓我八點半過去。他一直說太倉促了,什么都沒準備,晚飯讓我自己解決。
房子很小,一張一米寬的床,一個衣柜,一張桌子,不需要的東西房東幫忙都清了出去。房東是個中年婦女。她向我要身份證復印件,我說有點累,明天再說吧。她說時間還早,她知道哪里有復印的,我懶得說話就跟她出去了。沒走正門出小區,是個巷口,盡頭斷墻。她一條腿伸出去,然后坐在斷墻上,擰了一圈。復印好,我讓她把她手機號寫在紙上,然后就去找地方吃飯。我方向感不好,找了半天才摸回去。
我把電腦擺到桌子上,衣服掛到了衣柜子里,鋪好床,我就坐在電腦前喝著勁酒。小區大門前有家商店,我買了包煙。
八點了,我打開手機,看到蘇十三個未接電話和湯哥的兩個未接電話。我給蘇回撥過去,我猜她一定又在鬧。電話一接通,就聽蘇在嚎啕大哭。整天吵吵鬧鬧,她無非想跟我在一起。我說:“別哭了,早晚要分開的呀!”她哭的那樣難以自持,像個孩子。一邊哭一邊問:“乾一,你在哪里?——你回來!”等說完了,哭得更加傷心。蘇一直在重這句話,我也止不住淚。“聽話,別哭了,忍一忍就好了!”我說。可那節奏,說什么也插不進去。她只是一味的哭,一味的問,說什么都沒用。
我遲遲疑疑掛了電話,平靜下來,然后打給湯哥。湯哥說:“你別打電話,讓她哭一陣子就好了!不到六點就過來,一直在哭。”
“你去給她買點飯,估計還沒吃東西!”我說。
“知道了,我這就去。你把她的和我的號碼都拉黑。她問你去哪了,我說我也不知道。她讓我給你打電話,我就打了兩個。讓她哭一陣子就好了!”湯哥說。
“你跟她說說話,哪也別去!”我交待說。
“我先去給她買晚飯啊。”湯哥說。
“別放蔥姜蒜!”我說。
平時每次燒她的飯我肺都能氣炸,普天之下哪個人不吃蔥姜蒜,唯獨她是個例外。
湯哥嘿嘿笑。
“我沒開玩笑,她會干傻事的呀!她不走,晚上你哪也別去。勸勸她!”
“你要聽我的,早早走了,哪有現在的事!”湯哥說。
“走了我去干什么?我能干什么呢?”一提,我又開始不自覺的重復這句屁腔。
“既然走了就不要擔心了,在那好好工作!”
“給她說,為我這種人不值得!讓她別干傻事!”
“知道了!你忙吧!”
掛了電話,我坐到桌前喝酒。九點多鐘,韓發信息來問我到公司看了嗎,我大致跟她說了,還拍了房間的陳設給她看。韓說,以前也住過這種房子。這房間斜對門是主臥,住一對夫妻帶一個男孩,衛生間呈九十度位于兩個臥室之間。另一個房間也住一對夫妻,他們兩個孩子一直在客廳玩耍。等他們洗漱好,客廳沒了嘈雜聲,我才去洗漱。
外面在下雨。
十一月份氣溫已經降了,涼水沖洗后渾身緊繃著,腳底發熱。我躺在被窩里和韓聊天,直到她困了要睡覺,我七上八下的還是跟蘇打了電話。蘇還在哭,還是問我在哪,還是哭著要我回去,說什么也沒有用,插不進去話。聽她哭,我也難受。憤懣至極,罵也沒用。我睡了,透過窗戶數著對面樓房的燈光一盞一盞滅掉。
半夜被子掉了幾次,床才一米寬。但是沒醒。被子蓋久了熱,不蓋又冷,下星期就立冬了。
床是貼右墻置放的,半夜里翻身撞到墻上,我捂著腦門一下醒了。然后睜大雙眼,左右黑漆漆的,左右不該是窗戶嗎?我納悶極了,有好半天沒想起來自己身在什么地方。我打開手機,時間是三點二十四分。密碼解鎖后,攔截信息里也沒有顯示未接電話。
早上六點,鬧鈴一響我就醒了。我倚在床頭給蘇打電話,哭也哭夠了,我想跟她說說話。等過了這陣子,心想心情平靜下來就好了。電話接通,便聽蘇哽哽咽咽在哭,啞了嗓。我很吃驚,可她分明精疲力竭,那哭聲聽得我頭皮一陣一陣發麻。電話掛了,我把她的“恨你如初”的微信號從黑名單中拉了出來,然后打開燈,開了視頻。
韓的QQ號是“念你如初”,她便來個“恨你如初”,什么事她都喜歡對著干。視頻打開,“你在哪里?”蘇啞著嗓子問。
“別哭了!”一看她浮腫的雙頰,我瞬間難以自持。
“乾一,你回來!”她抽抽嗒嗒地哭。“哪有你這樣的男人,一聲招呼不打就跑了!”
“我給你說了,你能讓我走嗎?”我說。
“你回來!”說完她又開始哭。
“聽話,別哭了!”我說。
“你回來!”
“我不在蘇州了呀!”我無奈地說。
“你回來!”她又重一遍。
“你要是不聽話,永遠別想見到我!”我說。
“我聽話。”
“別哭了!”
“我不哭!”蘇乖巧起來說。
可是,她還在抽噎著。都說什么人哭了三天三夜怎么樣,我不敢想。
“看那臉都腫成什么了,還能見人嗎?去洗洗。”我說。
“等下洗,我想和你說會兒話。——你回來!”她嗲著音,末后又止不住地哭!
“別給我添堵,聽話,別哭了!”
我煩得要死。
“我聽話!”她擦一把淚說,萎頹已極看著我。
“昨晚吃飯了嗎?”我問。
“沒吃。”蘇說。
“看你就像小孩一樣。”我說。
“突然走了,誰心里能受得了!”
“聽話!吃點東西,睡一覺,該上班上班。”
“嗯!”蘇重重點了點頭。
“你要想見我,就聽話!”我又重一遍,我也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你不要把我拉黑!”蘇要求。
“行!”我答應她說:“吃點東西,睡一覺。”
“嗯!”
“去吧!”
“嗯!”
“你聽話,我就回去。吃點東西,睡一覺,該上班上班!”
“嗯!”
之后湯哥說,蘇哭一夜,他恍恍惚惚也守一夜。有幾次,他都忍不住想給我打電話。也說分手的人那么多,也沒見哪個像我們。我心里很煩。
白天公司無事,說開業也不過是放些煙花炮竹;他們有講究,連這也沒讓我摻手。小欒合伙人的弟弟送了兩盆花來,之后便沒其他人。六點鐘我們去餐館吃飯,蘇打來電話說她沒心情做任何事,滿腦子都是我,然后又開始哭。我連吼帶罵哄了她一會,也被糾纏的有些失魂落魄。我站在二樓窗口前,決定第二天換一張手機卡。
晚上吃飯倒有十多個人,大家舉杯慶祝公司開業大吉,我也改口稱小欒——欒總。大家都找我喝酒,敬稱我代工。這么叫是給小欒面子,現在就我一個員工,奇貨可居。我不跟任何人客套,只是喝酒吃飯,他們愛說什么說什么,說了我也不想知道。到宿舍才八點多鐘,我有點醉。衣服沒脫,倒頭就睡了。
這時,老鄭打來電話,問我走了嗎,我說走了。當時什么事也沒跟他說。他怪我走得匆忙,本說請我吃飯的。畢竟是我之前的領導,我不說,他也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十一月二號正式上班,上午和老板去賽格商貿城配了一臺電腦,下午叫人上門安裝寬帶后,我就自己呆在公司里。老板的合伙人在上海大陸電子上班,第二天一早就回去了。安裝辦公軟件之余,有大把的空閑時間。我把辦公室的陳設和窗外的景物拍了照片發給韓,韓說她喜歡視野開闊的落地窗。我說我也喜歡。
窗前鋪一層網格狀地磚,上面覆蓋著些干枯的雜草,再往前是一溜緊貼柵欄的空地。空地里有三棵高大的杉松,還有一棵落光葉子的柿樹。柿樹上,兩個紅通的柿子孤零零掛在梢頭。柵欄外,路兩旁行道樹四季常青。對面信號塔,直插云霄,兩只喜鵲停在上面沖著天嘰喳。
韓中午有兩個小時休息時間,每天留足三十分鐘小憩是雷打不動的。傍晚,韓站在辦公樓的窗口給我拍了一個夕陽的小視頻,這時,蕪湖已經籠罩在夜幕中了。
五點半,我鎖上辦公室門下班。走在路上,像失蹤了一樣。
小區分東區西區兩區,小區正門向西有一排門面店。我到移動營業廳辦了張卡,在沙縣小吃解決了晚飯,回到住處就躺在床上用手機看電影。沒多會,蘇打來電話又哭著數落我,讓我還她家,恨起來,說做鬼都不會放過我。當初兩個人怎么弄到一起的,現在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事實是我離開了她,而且,如果她因為我離婚了我也不能和她共同承擔這個后果,她需要從這個陰影里走出來。說一千道一萬最后都是我的錯。我們吵得很兇,以前在一起不敢說,既然走了再說也沒任何意義,我感到很后悔,那真的是把我憋極了。蘇不買賬,我說了也不是為了狡辯自己不負責任的事實,弄到最后還是我得向她道歉。
“那你回來行不行,再寵我一次好嗎?你讓我心里一點準備都沒有。”蘇最后說。
可是,那樣有什么意義呢?而且,我也不敢。
“我已經二十七了,燕兒!二十七了!我一無所有,算我求你,放手吧!”
“不答應是嗎?——那你就等著給我收尸吧!”蘇說完,掛斷電話。
有一陣子我膽戰心驚,很怕她做傻事傷害自己。可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該說的我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我實在不想再這樣下去。那感覺像還沒離開蘇州,那種煩惱也跟著我來到這座城市,充斥在每一口呼吸的空氣中,一時間叫我盡失伴她走出這段陰影的想法。我刪掉蘇的聯系方式,心想,如果她真因為我死了,那我就把自己的命賠給她。
我打開電腦計劃學習電氣方面的知識,掂掇著重新開始,設法增加收入,我要在蕪湖扎根。
第二天,挨近中午老板才來辦公室,打開落地窗,座位從早八點到午后一點鐘一直在陽光的照射下。中午飯,倆人出去吃自助餐,吃完飯他有事出去,我下午呆在辦公室還是安裝軟件,一面心不在焉看小說打法時間。
上家公司已經把工資打過來了,我從支付寶上給老張轉了三千塊錢過去。入職壓了一個月工資,我本以為有兩個月工資才對。沒人給我說,我也沒問。末后我才想起父親住院時,老板多給過一個月的工資。四千八,去個三千,去個工作餐,滿打滿算還落一千六。加上那五百,到下個月中旬總算不會挨餓。
隔壁兩對夫妻每天燒飯,灶是同一個灶,各自的炊具,燒飯時間一前一后錯開。燒飯當然節省些,吃的也舒適,可是竟連吃飯這種事也要講究個先后,無論如何我是不愿去湊那熱鬧的。
八點多鐘,大姐發視頻來問我工作情況,堂姐也在線上。韓問我為什么電話打不通,發信息也遲遲不回,我給她打電話說手機號換了,并說在和兩個姐視頻聊天。韓說:“我也要!”我讓她等我十五分鐘,然后去洗澡,洗頭,讓自己顯得精神一些。
洗漱后,我坐在桌前和韓視頻。韓叫我親愛的,但是表情很平靜。我有點緊張,很開心。“你之前怎么沒想過和我視頻呢?”韓問我。
是啊,之前為什么沒想起來呢?
我說:“我也不知道。”
“好吧!”韓微笑說。韓穿著睡衣坐在桌前梳頭,側著腦袋,把烏黑的長發撥在臉頰一側,垂過胸前。韓看著我,我也看著她。這之后,我們每天都聯系,她方便的時候我們便開視頻。
夜里,隔壁帶倆孩子的小夫妻在咬耳朵,叫我想起當年在LS曲米路的一家小旅館落腳所遇到類似的窘事了。翌日是個大晴天,門前,碧藍的天空上鑲嵌著觸手可及的云朵,遠處山巔上的一石一松猶如刀刻般的清晰,所有事物都那般真實而明晃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