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逗息
- 毓四
- 7757字
- 2019-02-17 23:30:49
晚上,我買一瓶枝江買一包花生米當晚飯。插上門,關了窗戶。八點多鐘,我給韓打去電話,暈暈乎乎什么也不放心上了,只是一味的想她、一味的表白。每說一句,韓便“嗯”一聲。
“處理怎么樣了?”韓最后問我。
這時我反倒支支吾吾沒了一點頭緒,韓說要陪爸媽看電視,回頭再聊,然后便掛了電話。幾分鐘后,韓發來一條信息:
“錯的時間愛上一個對的人沒有結果,對的時間愛上一個錯的人還沒有結果!”
這行字,自打從屏幕上彈出,等進入我腦子里便再也揮之不去。那股感傷的情緒,以壓倒性的態勢迎面撲來。就在這時,我直想拼命搖晃蘇的腦袋嚷:笨蛋!如果牛不吃草強摁頭可以管得了我,那我何至于走到今天這種地步?
韓的話就像在我眼前鋪展開的時間卷軸。隨后,我回韓信息說:“我已經辭職了好碼,這個月底走。我不敢說這全是因為你,但換一個環境我會有更多的精力來考慮我們倆的事,請相信我!”
“你辭職了嗎?沒騙人?”四十分鐘后,韓回復說。
隔天我便添加了韓微信。韓發來一張她在國慶節參加活動的照片,在抓拍中透出一絲平靜。她的嘴型,臉龐,還有睫毛,與新版《水滸傳》中飾演孫二娘的那位女星神似至極,整個神情向外釋放著端莊的美。因為兩鬢的長發散開著,所以顯得臉龐既嬌小又清新。
此后,我們便經常聯系了。
離開原工作環境,對韓來說便算我立場和態度上做了抉擇。然而,雖說聯系也只局限于家常閑聊,對內心的情感韓避免了直白的流露。這么一來,風波過后的平靜氣息從韓的字里行間也彌漫開來了。
突然決定離開,我茫然失措,也為之惶恐,韓成了我精神支撐。身邊早已動蕩不安了,只是蘇還蒙在鼓里。
距離職日期一點點迫近,李工又為我找了一家昆山做自動化的公司。他與一個業務員也注冊一個公司,只是暫且不需要技術人員。老張為我推薦了一家上海專做SMT治具的工作,堂姐則希望我跟在她身邊到三星電子做一名技術員,我一一謝絕了。為什么不能像個成年人一樣,考慮未來、做出相應的職業和人生規劃呢?
還是沒心情去認識陌生人,還是沒心情去適應新的環境。
得知我辭職,大姐希望我去溫州到大姐夫的公司工作,我想都沒想便回絕了。大姐夫覺得我說話語速慢,見面我們從來沒話說。而對于那個家盡心盡力,他這個半子,一直在給予二老從我身上得不到的無數慰藉。
大姐問我淘寶店怎么辦,都花了那么多精力了?我隱約感到,當初去學就是個錯。心里像跑馬,也顧不上了。不愿拂大姐的意,我說,到時再說吧!
第二個周末湯哥從廣東敗退。蘇聽后,反應既不熱烈,也不冷淡。湯哥覺得,只要不離開蘇州原先的計劃便可繼續,我做淘寶,他跑滴滴,情形好轉后專做淘寶。如果決定下來可以先找房子,至于我工作,也能朝后放一放。而車的問題,今后他借一點貸一點便可將就得起來。
我向老張借了三千塊錢,湯哥想租房子那就先租房子吧。
我要走,已成定局,老板也說了幾句過場話。
下班前,陳叔附耳低語,讓我下班等他一起走。陳叔個性鮮明,說笑一陣子癲,說怒目空一切,對事不對人,平常連薛總和老趙也讓他三分。電火花供應商殷總夫婦請吃飯,自然也是陳叔張羅的。晚上我喝得有點多,不過第二天七點鐘,我和湯哥就早早出門了。轉兩班公交,去唯亭找房子。既然離開只是為斷絕和蘇之間的關系,只要讓蘇找不見,也就不用計較具體在哪了,而唯亭又是他以前呆過的地方。湯哥說,我便贊成了。
路上,人多,車多。十一點前找了三個小區,月租五六百的都是隔板放。租金多則半年一付,少則付三壓一。小區倒漂亮,十樓八樓,但房子被木板隔出多個單間,內部陰暗潮濕,臟亂不堪。我想象不到人們在這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環境中可以創造出什么,也想象不到有多少得以在這環境中生存下來的年輕男女是認命了的。不找了,呆不下去。
我給堂姐打電話,堂姐笑說:“那過來玩呀!中午給你包餃子吃!”
“還有一個同學!”
“那一起嘛,又沒關系!”
我和湯哥乘出租車找過去,堂姐站在路口等我們。她租住的一室一廳公寓,兼有廚衛,是堂姐夫同事家的房子。堂姐夫出去和同事玩桌球了,午飯我們包餃子一邊說話,堂姐問我找女朋友了嗎,我把韓的照片拿給她看。“小姑娘很漂亮,很大氣!”堂姐贊美,不過也說:“要普遍撒網,重點培養!”堂姐嫻靜愛笑,人美麗,也十分好身材。不過堂姐夫向來不看好我。
飯罷,堂姐開一輛白色斯柯達帶我和湯哥去逛商場。商場周邊擁堵,轉彎時我們擦了別人車。對方不依不撓,沒遇過這種事,我也不知怎么處理,堂姐給堂姐夫打了電話。對方要三百塊錢,堂姐夫只給一百。他朋友蠢蠢欲動,幾次沖上去要揍人家。末后報了警,也就給一百。湯哥給堂姐夫還有他同事上煙,堂姐夫隨后叮囑堂姐幾句就走了,我們沒說話。
停車后,堂姐說:“掃興呀!”湯哥說,車子向前溜,他也沒感覺出來,對方大呼小叫,他一下懵了。我說,一來就給她添麻煩。堂姐笑說:“吃一塹長一智,下次再遇到就知道該怎么處理了!”堂姐攙著我臂肘走向商場,然后破費一千兩百多塊錢,給我買了一件暗藍色風衣一條黑色褲子,希望我找工作時能體面一點。買房子要大把花錢,我很不情愿。催我試衣,堂姐摸我肚子笑:“弟,你有小肚子啦!”
導購吵吵嚷嚷,還有倒霉的音樂,市井的喧囂,弄得我六神無主。堂姐叮囑說,找到工作給她回個電話,我說老弟又不好逸惡勞。堂姐說這個電話必須打,我點點頭,心里很煩。
回去路上,湯哥說:“有姐真好!”我想想也不知道該怎么接他的話。
等到晚上蘇說想我了,我如實說我也想她;蘇沒說來,我也沒說不讓她來。隔天蘇要來,我“嗯”了一聲。
我拿出手機刪了和韓的聊天記錄,把聲音開成靜音模式,湯哥晚上住外面。電車沒到門前,我就聽到了。蘇推著電車在門口進退兩難,我冷著臉,然后接過扶手將電車牽進屋。
“不要罵我,我買東西了,忘記今天是你生日了吧?”
已經是十月二十五號了。蘇怯生生的,語氣勉強攢出幾分快意。房間小,平時我都不許她騎車子。我“嗯”了一聲,看她一頭烏黑的長發染成了惹眼的金棕色。
我扎了車出去插門,蘇把車頂東西拎到桌子上。回到屋里,她彎著上身站正收拾。我在邊上站著,看她粉色的呢絨外套下擺過臀,金棕色的長發順直散開。蘇解開袋子,熟食放上面,蛋糕在底下。蘇低著頭說:“坐呀!”應聲我坐倒了,有些局促。
蘇打開餐盒,取下蛋糕包裝盒插了蠟燭。她一直低著頭,長發遮住半邊臉。我伸手撩開,見臉色很白,唇殷然。我沒說什么,蘇臉上掠紅,也沒躲閃。我把電腦前椅子搬給她,點了根煙坐著。蛋糕上面寫“乾一,生日快樂”,我凝神看了會。蘇要打火機,點上蠟燭,然后關燈讓我閉上眼許愿。
一切來得便是這般倉促。
蘇讓我閉眼我就照做了,等睜眼,她問我許的什么愿,我沒說。“不說就不說吧,說出來就不靈了!”蘇歡快地說。她生日,我燒了半鍋水,丟幾根面條和青菜幫子進去,埋兩個荷包蛋在下面,煮出氣泡來,十分鐘搞定。
我讓蘇吹蠟燭,蘇說:“好!”然后撩著耳邊的長發,擺好架勢,燭光在她臉上染出一片暖色。室外的夜蟲叫聲嘹亮起來了,臺燈的白光在墻面上拉長兩個人的身影。
蘇切下蛋糕裝進小巧的盤子里遞給我,隨后給自己也裝一份,我低頭胡亂吃著。蘇說:“其實一年就一次,有那意思就行了嘛!”兩人悄聲,都沒吃多少。蘇釋負般地聳肩,摸摸肚子,然后蹲過來,兩臂環抱在我背后。這是她第二次給我過生日,蘇告訴我,你已經滿二十六歲啦。
我左手繞過脖子撫摸她臉頰,在懷里趴一會,換上床單她就洗漱去了。
蘇洗漱好躺在床上玩手機,我吃好收拾桌子,抽了支煙,然后洗漱一下就上床和她抱在一起。蘇一直催我說話。
這之后,蘇伏在我懷中便大大咧咧問:“你那個湯哥,怎么還不找工作?”
“不想上班!”我說。
“上星期去廣東,去看了不行嗎?”蘇問。
“走時包都沒帶。捕風捉影的事。”
“生意哪那么好做的!找份工作先干著,至少手上有點閑錢,溫飽問題先解決吧!”
我舒緩地說:“不是沒好好干過,結果還是寅吃卯糧,覺得時間也浪費了。”
“光說的,什么事哪有那么容易!”蘇接著說。
“嗯!”
“你也常說說他,天天在一起。”
“說了。”
“要頭發沒頭發,要手藝沒手藝,難道他家風大女孩想要嫁給他?”
蘇仰臉捋了捋頭發,不等伏到我胸口,我說:“你性子開朗,在人群里做點小生意吃得開!過四十就不好出來上班了。”
剛伏下,蘇突然又爬起來,啪嗒關了燈。
蘇背對我躺著,我豎起枕頭,倚在床頭抽煙。
“有一年我姐夫捉了很多魚,想去賣,他們不好意思,最后還是我拿到街上給賣的。”蘇說。
“所以說嘛!”
“我只想做個小女人!燒飯,洗衣服,有人疼。”
“嗯!”
“我還是小姑娘的時候,在黃埭上班,那小老板看上我我都沒同意。男人一吃喝嫖賭就完了,錢再多也沒用!”
“嗯!”
“那時候我很漂亮,身材也好,生完孩子才開始胖的。”
“注意飲食,接著漂亮起來。”
“想減又減不掉!”蘇嘟囔。“你之前不是說抱著很舒服的嗎?”
門前響過一陣高跟鞋的踩踏聲。我打開燈,放下枕頭,抱她在懷里。
“能不來,我也不想來。你不想我每天七點下班,走到這都快八點了。早上五點走,有時感覺還沒睡著天就亮了。要騎車子吧,平時也得看你臉色,那不是想多睡會嗎?去早了公司不開門,我就在公交站臺那里坐。有幾次,一個男的一看到我坐在那里就過來哄我,每次看到他我就跑。有時真恨你!可一看不到你,那心里喲,好難過!”
這之后蘇告訴我她給韓打電話了。
我嗯一聲,什么也沒說。過一會,我拉過她的手放到下面,自己欠身到床頭小柜上拿煙。蘇滑到下面,我給她蓋好被子,一只手撫摸她臉頰一面抽煙。“這一生,只有你給我過了兩次生日,能明白那種心情嗎?”
蘇重重點了點頭。
“十三四歲時,我爸就說:‘你都十五六了,還跟小孩一樣調皮!’十五六歲時,說:‘你都十七八了,也該懂事了唄!’等到十七八了,‘你都二十一二了,有媳子也該能娶得了還不用功讀書?’到頭來,我不知道十五六歲是怎么過的,也不知道成年那天在干什么。”
“你九零年十月份生人,到九一年十月份才一歲嘛!”蘇抬起頭來說:“你也傻!”
“如果能重新來過,少活三十年我也愿意!”
這之后,蘇輕巧爬上來。“你剛才是許這個愿?”
“不是的!”
“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乾一!”
“嗯!”
“如果這輩子做不了夫妻,下輩子我一定等著你!”
這話她不厭其煩的至少說過八百遍。
“嗯!”
“我只想做個小女人!”
“可那人不能是個窮光蛋啊!”
“我不在乎!”
蘇發出舒服呻吟聲,我還是不依不饒。
“等投胎,可能不會讓你記得太多的事!”
“過奈何橋,我不喝孟婆湯。”
“孟婆見多識廣。”
“操,那完蛋了!”蘇嬉笑著撲到我懷里來。
我仰起臉來笑。
“那么鬧,你不恨我?”
“談不上。”我如實說。當時肯定恨,不過挨一陣子就忘了。
“真的不恨?”蘇說。
“見多識廣。”我說:“上次跟你要一百塊錢還記得?”
“我就給了你五十。”
“我沒煙抽了。”
“我知道!一給你我就想起當家的了,不給你我又后悔。”
“對不起!”
“可我還是恨你!”
“嗯。”
“心里裝不住事,直想發火!”
“嗯。”
“可一看不到你,心里喲好難過!”
我坐起來。
盼盼還在的時候,蘇曾玩鬧說:“我要是小狗就好啦,那樣就可以每天呆在你身邊了!”年初湯哥驅車來東橋載走盼盼,我沒在,籠里放了狗糧。
完事后,蘇一動不動伏在我懷里。隔壁縫紉機的踩踏聲還響在耳邊,我打個哈欠,蘇突然歡快起來了。
“在農村,父母都那個樣。小時,我爸打我,我就叫著他小名罵:‘二流子,你是個王八蛋!’小時我非常調皮,他們都叫我瘋丫頭。我爸攆著我打,哪里人多我就往哪里跑,我躲到人群里,他就不打我了。后面什么時候等他氣消了,我再回家。”
我把下巴貼在她額頭上,摩挲她一側的臉頰和長發。
“有一次,他把我提起來扔到了河里,那時真恨他。不想我還是個小女孩嘞!所以我早早就出來打工了,再苦也不想回去。不過長大就好了!”
蘇心情低落時,我一揉她軟綿綿的肚子,她馬上就開心了,笑著抱住我不松。蘇年輕時,本是心有所屬的,但母親又是喝藥又是上吊讓她嫁給現在這個男人。蘇順從了,那年她二十二歲,早幾年一直在隆力奇上班。蘇的私房錢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攢的。蘇的母親五月份過世,忙完母親喪事那男的也來過這邊一次。第二天晚上,蘇來了以后一直垂著腦袋,頭發散開,披在肩頭和耳畔。我扳過她臉來,見黑著眼圈,右半臉也一片淤青。我怒不可遏,渾身緊繃著。
“你別逞能,兩個你也弄不過他!”蘇嗤之以鼻說。
“為什么啊?”我說。
“他要,我沒給。”
“那又何苦呢?何苦呢?”
“說好了要等孩子大一點的再解決我們之間問題的,可給了你我怎么再給他?”
蘇罵我畜生,可是連想死的心我都有。晚上我們吵得很兇,蘇躲在我懷里哽哽咽咽的哭!
夜里蘇蓋被子,我蓋毯子。蓋被子熱,半夜凍醒我又鉆到被窩里,蘇身子像個火爐。末后踢掉被子,我們抱一起蓋毯子睡。早上鬧鐘沒響我就醒了。蘇半睡半醒間問我幾點了,鼻翼均勻呼吸著夾雜煙味的空氣。
她還是早早就起床了。我起來打開門,把電車牽到外面。蘇小聲讓我回去再睡一會,然后騎上電車就走了,過了河才打開車燈。眼前漆黑,天上能看到幾顆星星。我站到菜園子旁邊,站到香樟樹下,直到車燈看不見。
此后幾天,蘇一早一晚沒給我來電話。我擔心被她發現后走不掉,一面又想再寵她一次,結果一天挨一天,也沒給她打。
幾個同事輪流請吃飯,離開前的幾天就是這么過來的。我也不知道該去哪,也不知道該去干什么,只知道到了時間必須離開。
那之后,李工安排我協助陳叔維護前同事遺留下來的一個案子。
路上陳叔說:“小殷的小姨子離婚,他夫妻倆平時都說乾一挺不錯的,我說:‘那說給乾一好了哇!’乾一,這話是陳叔說的哦!陳叔也沒別的意思!這年頭不像以往,有些女孩看上去漂亮,私下也不知他媽的跟多少人睡過。那男的不正干,老打她,也沒小孩。本來我是這個意思哦,既然你要走,那就不說什么了。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啊?”
以前我們從不把訂單稱作案子,這叫法是孟總呆久了臺企叫開的。這時,普桑馳上了高架橋。為什么在行將離開時會發生這種事呢?我眉頭皺著。
“乾一,在這個公司里我跟每個人都吵過,你應該了解陳叔的個性!除了你和小張,我有沒有說錯?乾一,陳叔可信任!有什么話,放開了說,陳叔能理解!”陳叔說道。
陳叔對我和老張確實一直很好,聊著聊著,一心軟我就把我和情婦的事說給他聽了。
二十七號晚上,我突然接到公司離職已久的一個業務員打來電話。“乾一,聽說你辭職了,到我這邊來唄!”問了在什么地方,工資能開多少,我當即就決定了下來。公司十一月一號開業,對方希望我三十一號能到。這事湊巧得就像老天安排的一樣。我問他怎么知道我要離職的,對方洋洋灑灑的笑說:“兄弟,我人走了,關系還在的呀!”
后來陳叔請吃飯,我問起了這事,陳叔只是說,小欒閱人無數,囑咐我以后做什么事都要留個心眼!
隨后,湯哥給祥子打電話,祥子請不了假,決定三十號來東橋。本說國慶節來,因參加同事婚禮沒能來。祥子在電話里喊,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湯哥幫我買了三十一號下午兩點的車票。我把這消息告訴了韓,韓說:“既然是你同事,應該可以信得過吧!”
“開公司不會差的,但這人口碑不好。倒合作過兩次,當時也不愉快。先看看吧!”
“在什么地方?”
“安徽蕪湖。”
我如約給堂姐打了電話。十月三十號是周末,我問孟總工作到二十九號截可以嗎。我們站在樓梯口連續抽了兩支煙。
小欒離開豐利,有一段時間是在給李工跑業務,晚上吃飯時,李工讓我拿錢干活,不要想太多。一桌七個人,老鄭沒有來。之后,李工提起了盼盼。盼盼在鄰居門前排便,李工因此遭到毆打,李工在車上放一根警棍,揚言遲早要跟那人算賬。
回去路上,老張問我小欒給多少工資,我說沒多要,提五千他就同意了。老張的朋友從上海打來電話,許了我七千。老張不高興,到我住處抽一根煙他就回去了。
租的房子當時壓一個月租金,我走了,湯哥沒地方去,他想留下來再住一段時間。“到時她問起來你怎么說?”我莫衷一是。
“我就說:我也不知道啊,走的時候乾一又沒給我說去哪。她總不會跟我吵吧!”
我續交了一個月租金,哪天走,押金便留給他做盤纏。而且我走了蘇肯定會很傷心,所以拜托他到時幫忙勸慰一下。
祥子是第二天上午十一點到東橋的,吃完飯,到超市買一個帆布包我們才回宿舍。天氣很好,晴空萬里。河邊人家門前的繩上都曬著被褥和衣服。祥子和湯哥幫我收拾行李,我站在邊上一直惴惴不安,擔心蘇會來。
因為擔心,我幾乎什么都做不了。
被子、靠枕和毯子我一樣也不想帶,湯哥這時悉數給裝到了包袱里。包括我學習用的那些電器元件,也拆下來,用袋子裝好包在被子的夾層中。炊具不帶,蘇來讓她拿走好了。啞鈴、還有那只哆啦A夢,祥子找一個包,準備帶回常州玩。
一個行李箱,一個大包裹,湯哥叫來快遞員,提出去稱重,又幫裝車,祥子則填寫了快遞單號,我只是木然地從兜里掏出錢,接過快遞員的找零。走時,我只要背一個背包,他倆都給想到了,里面裝著洗漱用品、兩本書,還有一把雨傘。
屋里空蕩蕩的,湯哥鋪了床,剩下都是他的東西。
下午祥子聊了很多過去的事,湯哥聊起了共享經濟和以前的學校,我只是偶爾插兩句。后面祥子聊起家里的事,因為讀過很多古籍,人又傳統,所以祥子聊這方面的話題給人感覺相當渾厚。
每次來都督促他學習,每次來也帶著電腦,也拷貝了學習資料,可回去以后便將其束之高閣了。他中專學的機械制造,大專還是學機械制造,他做了太多花里胡哨的事,可說尾大不掉的。
早早吃了晚飯,我們在浴場旁邊我常去的那家賓館開了一套三人間的房子。祥子臨時決定,要請客去唱歌。湯哥愛鬧騰,我則一點心情都沒有。兩個人試圖說服我。
“你們去玩好了,我沒心情!”
“姓代的,過了今天,各走各的,我們絕交!——這個人不能處了!”
湯哥走在前面,祥子撂下話,摔門而出。這家賓館,進門會在房間的地上發現兩張小姐的名片。看似外人從門縫中丟進來的,實際是一種陽奉陰違的勾當。以前祥子想去嫖,湯哥也想嫖,打了電話可又沒膽子。我和祥子相對嚴肅,都不是愛鬧騰的人。所以祥子每次張歡,給我感覺都可憐巴巴的。我們一輩子就這樣了,不會再有任何變化,每次想到這我都感到很痛苦!
他倆走了以后,我躺在床上和韓聊天。“人家也是好意,不唱歌坐一坐也好,別到時都不開心!”韓甚至說,去酒吧她也不會喝酒,但為了朋友她也是會去的。
我說:“好吧。”
外面在下雨,過了橋,過了潤生超市,祥子站在蘇州銀行對面的KTV門前等我。湯哥幾乎從頭唱到尾,祥子偶爾吼兩嗓子,我一向低聲說話,根本喊不出來。出了門,祥子趕上來說:“喏,這花了錢都讓姓湯的快活了。畜生,興致很高哇!”
我無言以對。
湯哥上來則說:“這段時間都快把我憋死了!唱會兒歌,心理舒服多了!”
“可不是嗎,又不要你花錢!”祥子刻薄起來。
我仰起臉來笑。
路上湯哥去買彩票,我和祥子回賓館。我把AK外套脫掉甩了水,掛在窗戶邊,祥子去洗澡,我躺到床上看格斗視頻。湯哥回來買了三瓶水,說第二天上午十點起床,然后吃些早飯,就可以收拾走了。祥子出來,湯哥去洗澡,幾乎沒說什么話,洗漱好我們便都睡了。平時我們能聊到半夜。
三張床,祥子睡右邊,湯哥睡左邊,我睡在中間。熄燈以后,我腦子里滿是河邊住所空蕩蕩的樣子。在這個地方呆了三年,蘇陪了我將近三年,我不知道蘇回頭看不到我的心情會有多遭。我要離開這座城市了,讓我想這三年留下了什么,帶走了什么,我答不上來。只是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落荒而逃了,沒有我,我也不知道蘇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也不知道以后會不會有人能體諒她。想著想著,便沒了思緒。只有無限的悲感,傷感。整個人深陷其中,大滴大滴的眼淚往下流。我把被子蒙在頭上,咬著被角,不知什么時候睡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