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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長鼻子

我花了兩個鐘頭查訪附近居民,想確認萊格特太太和小姐看到的男人。我的運氣不好,不過倒是問到了一個消息。一位普雷斯利太太——臉色蒼白,似乎身患疾病,住在和萊格特家隔了三戶的房子里——提供了第一條相關線索。

普雷斯利太太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常常坐在前屋的窗旁。有兩個晚上,她看到了那個男人。她說他是個高個子,挺年輕的,她覺得,而且走路時頭會往前傾。不過街道光線太暗,她沒辦法描述膚色和穿著。

她頭一回看到他是一個星期以前。他在對街來回走了五六趟,每趟十五至二十分鐘,側著臉,好像在往普雷斯利太太家或是萊格特家的方向觀察,或者在找什么東西的樣子。她覺得那天晚上頭一回看到他的時候應該是十一到十二點之間,最后一次約莫凌晨一點。幾天后的晚上,也就是星期六,她又看到了他。不過這回他沒走動,只是站在街角往街頭的方向看,大約是半夜。半個鐘頭以后他走了,之后她就再沒看見過他。

普雷斯利太太見過萊格特家的人,但對他們的事所知甚少,只聽人說過那女兒有點野。他們看起來人不錯,只是不太跟別人來往。先生是一九二一年搬來住的,除了管家貝格太太之外誰也沒帶。普雷斯利太太知道這位管家現在去了住在伯克利的富曼德家。直到一九二三年,萊格特太太和加布麗埃爾才搬了過來。

普雷斯利太太說她前一天晚上沒有坐在窗前,所以沒看見萊格特太太在街角處目擊到的那個男人。

一個叫沃倫·達利的男人住在對街,他家靠近普雷斯利太太看到的那個人所站的街角。星期天晚上他鎖門的時候,在前廊撞到一個男人——顯然就是同一個人。我打電話過去的時候達利不在家,不過他太太跟我講完這些話以后,打電話找到了他。

達利說那個男人一直站在他們前廊,可能是要躲開或者觀察街上某個人。等達利一開門,那人馬上朝街尾的方向跑了。達利沖他叫道:“你在這兒干什么?”他根本不理睬。達利說那人約莫三十二三歲,深色衣裝,穿得很體面,鼻子又長又細又尖。

這些就是我從近鄰那里得到的全部了。然后,我去了蒙哥馬利街的斯皮爾斯-坎普-達菲證券公司找埃里克·柯林森。

此人年輕高大,金發,古銅色皮膚,打扮時髦;面容英俊有余而靈氣不足,一望即知是那種對馬球、射擊、飛行或者諸如此類的事情——甚至可能不止其中的一種——無所不知的人,但對其他的事可就不怎么樣了。我們坐在客戶接待室的厚皮椅上。現在是閉市時段,房里已經很空曠,只剩一個弱不禁風的年輕男人在黑板上演算著數字。我對柯林森講述了竊案的事,然后問他萊格特小姐和他在星期六晚上看到的那個男人長相如何。

“我記得他長相平淡無奇。當時天已經黑了。矮壯類型的吧。你覺得是他拿走了鉆石?”

“他是從萊格特家走出來的嗎?”我問。

“至少是從草坪那邊出來的。他好像慌慌張張的——所以當時我就想到他可能有問題。本來我打算跟過去,問問他想干什么,可是加布麗埃爾不肯,說有可能是她爸爸的朋友。你問她爸爸了嗎?他交往的人都很怪。”

“訪客有可能那么晚才走嗎?”

他避開了我的視線,于是我問:“當時幾點?”

“半夜,要我說的話。”

“半夜?”

“沒錯,半夜三更,墳墓里的鬼都跑出來的時候。”

“萊格特小姐說是過了凌晨三點。”

“你也看到了!”他大聲嚷道,沾沾自喜,一副從爭辯中證明了自己的樣子,“她視力很差,可又愛漂亮不肯戴眼鏡。她老出這種錯,橋牌技術拙劣得令人發指——常常把爛牌看成王牌。那時候搞不好是十二點一刻,她看了鐘,把長短針給搞混了。”

“那可挺糟糕,”我說,“謝了。”然后便往吉爾里街的霍爾斯特德-博尚公司去了。

沃爾特·霍爾斯特德是個溫雅蒼白的人,禿頂而發福,眼神倦怠,衣領過緊。我告訴他我的來意,然后詢問他對萊格特的看法。

“我知道跟他做生意沒錯,而且他在科學界受人尊重。你為什么這么問?”

“他家的竊案很可疑——總之是有些問題。”

“啊,那你就錯了。我是說,要是以為像他那種有身份的人會攪進這種事情,你就大錯特錯了。推諉給一個用人,當然了,那是有可能的——這種事已經司空見慣了,不是嗎?但萊格特不會。他是個有地位的科學家,對色學的研究貢獻很大。而且,除非敝公司的信用部搞錯了,他也頗有財產。倒不是說他是那種字面意義上的富翁,但也足夠有錢,不至于做出那種事。而且——這話請你不要傳出去——我剛好知道他在西蒙國家銀行的存款目前已經超過了一萬美元。你知道,那八顆鉆石的總值還不到一千二三百美元呢。”

“你是說零售價?那你是花了五六百塊買進的了?”

“這個嘛,”他微笑了起來,“七百五比較貼近事實。”

“你當初是怎么想到要把鉆石交給他的?”

“正如我告訴你的,他是我們的客戶,而當我了解到他用玻璃做的那些實驗,就想如果同樣的方法可以用到鉆石上就太妙了。菲茨斯蒂芬——我主要是透過他才知道萊格特的成果——有些遲疑,但當時我是覺得值得一試——現在也一樣——所以就拜托萊格特嘗試一下。”

菲茨斯蒂芬這名字挺耳熟的。“你說的是哪個菲茨斯蒂芬?”我問道。

“歐文·菲茨斯蒂芬,是個作家。你認識嗎?”

“嗯,不過我不知道他到了西岸。我們以前常常一起喝酒。你知道他的地址嗎?”

霍爾斯特德幫我在電話簿里查到了,是在位于諾比山的公寓。

從珠寶店出來,我到了米妮·赫爾希住家附近。這里是黑人區,想得到精確的消息就更是難上加難。

我好不容易問到了這些:米妮四五年前從維吉尼亞的小鎮溫切斯特來到舊金山,最近半年都跟一個綽號叫犀牛廷格利的黑人同居。有個人告訴我犀牛的本名叫埃德,也有人說是比爾,不過他們都說這個人年輕、高大、黝黑,下巴上有個疤,很容易認出來。還有人告訴我他就靠米妮跟彈子球過日子,沒發火的時候其實還不壞,不過真發起瘋來的話比魔鬼還可怕。想要找他的話,每天傍晚到小兔麥克理發店或者大腳吉伯的雪茄店去就行。

我問了這兩家店的方位,然后回市中心,到警察總局的警探組。主管當鋪的小組沒人。我穿過走廊,向達非探員詢問是否有人被指派了萊格特的案子。

“問奧嘉吧。”他說。

我走進會議廳,一邊尋找奧嘉,一邊想著像他這種專破謀殺案的警探會跟我的工作扯上什么關系。奧嘉和他的搭檔帕特·雷迪都不在。我抽根煙,猜著又有誰被謀殺了,然后決定給萊格特打個電話。

“我走了以后,有警探到過你那兒嗎?”他嘶啞的聲音飄進耳朵時,我問道。

“沒有,不過沒多久前警察打過電話,要我太太跟女兒到金門大道一個地方去認尸。她們幾分鐘前才走。我沒跟著去,因為那個嫌疑犯我沒見過。”

“金門大道的什么地方?”

他不記得門牌號碼,但知道在哪一帶——凡尼斯大道往北。我道謝,然后趕了過去。

在他提到的那一帶,我看到一名穿著制服的巡警站在一幢小公寓樓門前。我問他奧嘉是不是在里頭。

“三二〇房。”他回答。

我搭了吱嘎作響的電梯上去。到了三樓,和萊格特太太跟小姐撞了個正著。

“現在你可滿意了吧,米妮跟這案子沒有半點關系。”萊格特太太瞪視著我。

“警察找到你們說的那個人了?”

“對。”

我又轉向加布麗埃爾·萊格特。“埃里克·柯林森說你星期六晚上到家的時候才半夜,頂多也只晚了幾分鐘。”

“埃里克,”她與我擦肩而過走進電梯,同時很不耐煩地說,“是個蠢貨。”

“哎呀,親愛的。”她母親跟隨她走進電梯,一邊溫和地責備著。

我沿著走廊走到門口,跟正與幾個記者講話的帕特·雷迪打了個招呼,然后擠過他們進入一個很短的通道,穿過那里,到了一間擺設寒酸的房間,死者就躺在靠墻的那張床上。

警察局鑒定組的菲爾斯從放大鏡上方抬起眼睛,朝我點點頭,然后繼續檢查那張線條簡潔的沉重木桌的桌腳。

“所以你又跟我們攪上了?”奧嘉把他的頭跟肩膀從窗外退回來,對著我咆哮。

奧嘉五十歲,身強體壯,老愛戴一頂西部電影里警長的注冊商標——寬邊大黑帽。他那顆硬得跟子彈似的腦袋里還真有不少東西,而且跟他合作也很舒服。

我看了看尸體——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臉色蒼白凝重,短發稍微發灰,留著毛茸茸的深色八字胡,粗手粗腳的。他肚臍的正上方有個彈孔,左胸偏上的地方也有一個。

“是個男人,”我把毯子蓋回他身上時,奧嘉說道,“死的。”

“還有什么新的消息嗎?”我說。

“看來是他跟某人合伙偷了鉆石,然后另外那家伙決定獨吞。信封在這兒,”奧嘉從口袋里掏出信封,拇指在上頭搓了搓,“可是鉆石不在,全被另外那個在不久前沿著防火梯下去的人帶走了。有人看著他溜走的,可是他穿過小巷子以后就消失了。是個長鼻子的高個兒。”他捏著手里的信封指指床上,“那人在這兒住了一個星期了,名叫路易·厄普頓,衣服的標簽是紐約。我們都不知道有這號人物。這幢破爛公寓里沒半個人見過他跟別的什么人在一起,也沒人承認認識這個長鼻子。”

帕特·雷迪走了進來。他是個高大、樂天的年輕小伙子,經驗尚淺,但腦子里的東西足夠彌補這一欠缺。我對他和奧嘉講了自己目前的進展。

“長鼻子跟這個家伙輪流監視著萊格特家?”雷迪問道。

“或許吧,”我說,“但也有可能是內賊。你手里有多少信封,奧嘉?”

“七個。”

“這么說,裝草坪上那顆鉆石的那個不見了。”

“那個混血女仆呢?”雷迪問。

“今晚我就要去找她的男人。”我說,“你們的人會跟紐約那邊查查這個厄普頓嗎?”

“嗯。”奧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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