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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些黑色

到了霍爾斯特德給我的那個在諾比山的地址,我把自己的名字告訴坐在總機前的男孩,請他轉告菲茨斯蒂芬。印象里菲茨斯蒂芬是個身材瘦長的人,栗色頭發,三十二歲,灰色眼睛總是睡不醒的樣子,嘴唇寬得有些滑稽,穿著不拘小節。他裝出來的態度比他實際上要懶散。聊天對他來說高于一切,隨便什么話題,只要算得上有些奇異,他都能提出很多似乎很精確的資料和頗有見地的想法。

我五年前在紐約碰到他。當時我在循線追查一大串騙子靈煤,他們騙了一個冰炭商[1]的孀婦一萬美元。菲茨斯蒂芬當時為了尋找寫作題材,也在這個領域孜孜耕耘。我們因此結識,進而聯合。我從這次聯合中得到的比他要多,因為他對神棍集團的了解非常透徹;然后,在他的幫助下,我在兩個星期里就破了案。之后一兩個月我們親密無間,直到我離開紐約。

“菲茨斯蒂芬先生說你可以直接上去。”總機處的男孩說。

他的公寓在六樓。我從電梯出來時,他已等在門口。

“老天,”他說,伸出一只瘦棱棱的手,“是你啊!”

“可不就是我嗎?”

他一點兒也沒變。我們踏入的房間塞了六個書柜和四張桌子,幾乎容不下別的東西。四處散置著各種語言的雜志和書,還有報告、剪報、校稿——簡直跟他當初在紐約的房子一模一樣。

我們坐下來,在桌腿之間找到空間擱腳,然后簡單談了談別后各自的生活。他到舊金山已經一年多了——只除了周末和連續兩個月的時間在鄉間隱居,為了寫完一本小說。我在舊金山則過了將近五年。他說他的確喜歡舊金山,不過對那些提倡將西部歸還給印第安人的運動也沒意見。

“寫得怎么樣啊?”我問。

他銳利地看著我,責問道:“你都沒讀我的書嗎?”

“沒有啊。你哪來這種怪念頭的?”

“你問話的語氣有點問題,像個老板,以為花了點兒錢就買斷了一個作家。這種態度本人甚少碰到,還不習慣。老天!我有一次還送了一套給你當禮物呢!”他講話一直就是這副德行。

“記得啊。不過我可沒怪過你。你醉了。”

“雪利酒害的——埃爾莎·唐恩的雪利酒。還記得埃爾莎吧?她拿了一張剛畫完的畫給我們看,你說很美。老天在上,她氣得什么似的!你說得誠懇又坦白,好像還真有把握她會喜歡你的贊美似的,記得吧?她破口大罵,不過我們兩個都已經讓她的雪利給灌醉了。但你還沒醉到收下我的書。”

“我是怕我真把書讀了,而且還懂了。”我解釋道,“那對你可是一大侮辱。”

一個中國男孩給我們送來了冰過的白葡萄酒。

“看來,你還在追捕那些不幸的不義之人?”菲茨斯蒂芬問。

“是啊,所以我才會又找到你這兒來。霍爾斯特德告訴我你認識埃德加·萊格特。”

一道光芒閃過他慵懶的灰眼。他在椅子里稍稍坐直,問道:“萊格特卷進什么事里了嗎?”

“你為什么這么說?”

“我沒說,我是在問你。”他又陷進椅子里,不過眼里的閃光還沒消失,“來,統統講出來吧。跟我就不必遮遮掩掩的了,小子,你根本不是這塊料,要藏也藏不住。有話就直說吧:萊格特干了什么好事?”

“我可不吃這一套,”我說,“你是寫小說的,我可不敢寄望你不會照著我講的話瞎編。我要等你講完你知道的,免得你聽了我的話,篡改自己的臺詞。你認識他多久了?”

“我來這兒沒多久就認識了。我對他一直很感興趣。他這人挺神秘的,有著黑暗而引人深思的一面。舉個例子好了,從肉體角度來說,他像個苦行僧——煙酒不碰、飲食節制;睡覺呢,聽說一晚只睡三四個鐘頭;可是從精神或者感官上來講——你知道我的意思嗎?——卻近乎頹唐。你以前還老說我太沉浸于幻想了,你可真應該看看他。他的朋友——噢,不對,他沒有朋友——他選擇與最能異想天開的人為伴:馬夸德和他那段什么輪廓是劃分空間各區域的界限的瘋話、鄧巴·科特跟他的代數宇宙論、哈爾多恩一家跟他們的圣杯教派、瘋婆娘羅拉·朱恩斯、法南……”

“還有你,”我插嘴道,“解釋了半天都言之無物。你該不會覺得剛才自己說的對我有什么意義吧?”

“現在我算是想起來了:你總是這副德行。”他對我露齒而笑,用細瘦的手指梳著栗色頭發,“趁我還沒找出那個概括你的單詞,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我問他知不知道埃里克·柯林森。他說他知道;說此人沒什么料——只除了他跟加布麗埃爾·萊格特訂了婚,而父親是木材大王柯林森。他畢業于普林斯頓,做證券,打手球,是個好青年。

“或許吧,”我說,“不過他跟我撒謊。”

“你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偵探啊。”菲茨斯蒂芬笑著搖頭,“你肯定是找錯人了,有人假扮了他。名門子弟不撒謊,再說,撒謊還得需要想象力啊。你可真是——等等!你是不是還提到了一個女人?”

我點點頭。

“那你就是對的,”菲茨斯蒂芬肯定地說,“我道歉。只要牽扯到女人,公子哥兒們都會撒謊——就算沒必要,而且會帶給小姐很多麻煩也一樣。這是一種傳統的騎士精神,類似于保護她的名譽之類的。這女人是誰?”

“加布麗埃爾·萊格特。”我說,然后告訴他我了解到的關于萊格特一家、鉆石以及金門大道那個死人所有事情。我說話時,他臉上的失望加深了。

“瑣碎、無聊。”我講完后,他抱怨道,“我本來把萊格特想成大仲馬筆下的男主角,結果你講出來的是歐·亨利式的夸夸其談。你跟你那些廉價的鉆石太讓我失望了。不過——”他的眼睛又亮起來,“后續發展搞不好會有看頭。反正不管萊格特是不是罪犯,他不可能只是騙點兒保險金就算了。”

“你是說,”我問,“他是那種幕后黑手?搞了半天原來你看報啊?那你以為他是哪號人物呢?私酒大王?國際犯罪組織頭頭?人口販子?販毒組織首腦?還是女扮男裝的偽鈔皇后[2]?”

“別傻了,”他說,“但他很有想法,而且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些什么事情他不愿意想,可是又無法遺忘。正像我說的那樣,他在腦子里渴望著那些最荒唐的東西,表面上卻又很冷淡、枯燥而無趣。他十分神經質,把身體調養得健康而敏銳,時刻準備著——可為了什么?然后又用狂想荼毒自己的精神。但他依然算是非常冷靜而理性。如果一個人有著想要遺忘的過去,最簡單的辦法是用麻痹肉體來抵抗記憶。不依靠藥物,就得放縱感官。但倘若過往尚未了結,而這個人又必須在它卷土重來之時保持最佳狀態,呃,那他最好還是直接麻醉自己的頭腦,而讓身體保持強健,伺機而動。”

“而這個過往是指——”

菲茨斯蒂芬搖搖頭,說道:“就算我不知道——我的確不知道——那也不是我的錯。等著瞧吧,你慢慢就會發現,要想從那家人嘴里套到口風可比登天還難。”

“你試過嗎?”

“當然。我可是個小說家,我的職業就與靈魂息息相關。他的靈魂對我有吸引力,可他從來沒跟我傾吐過,這一點本人實在無法消受。你知道,我懷疑萊格特是否真是他的名字。他應該是法國人。他告訴過我說他是從亞特蘭大來的,然而不管是外表、精神面貌還是其他方面,他都像法國人。只是他不肯承認。”

“他家里的其他人呢?”我問,“加布麗埃爾有一些精神問題,對吧?”

“我在想,”菲茨斯蒂芬好奇地看著我,“你是隨口說說呢,還是真的這么覺得?”

“不知道。她有些奇怪,叫人看了不舒服。再說,她那雙耳朵跟動物一樣,前額又太窄,眼睛會從綠色一下轉成棕色再變回來,說不出到底是哪種顏色。你這個愛管閑事的人挖出了她多少消息?”

“你,一個靠找小道消息混飯吃的,竟然也有立場恥笑我對別人的好奇心,還有我為了滿足好奇心而做出的努力嗎?”

“我跟你不一樣,”我說,“我工作的目的是把人送進監獄,而且我還有錢可拿——只是比我該得的要少。”

“那有什么不一樣?”他說,“我工作的目的是把人放進書里,而且我也有錢可拿——只是也比我該拿的要少。”

“好吧,不過這又有什么正面意義呢?”

“天知道。請問把人投進監獄又有什么意義?”

“減輕人口壓力。”我說,“把夠多的人關進牢里,城里就不會有交通問題了。你對這個加布麗埃爾知道些什么?”

“她恨她父親,而他崇拜她。”

“恨從何而起啊?”

“我不知道,大概正因為他崇拜她吧。”

“這沒道理,”我抱怨道,“你只是在故弄玄虛。萊格特太太呢?”

“我猜你大概沒吃過她做的菜吧?你要吃過的話,一定不會問這種問題。只有完全理性、沒有半點火氣的人可以做出那種食物。我常常想,不知道她對那兩個身為她丈夫和女兒的怪異生物有何看法,不過我猜她大概也沒意識到他們的異常,只會覺得他們不管怎么樣都是理所當然的。”

“你的論點能夠自圓其說,”我說,“不過你等于什么也沒說出來。”

“是沒有,”他答道,“不過我也沒其他的話好說了,哥兒們。我已經把我知道的跟我想象的統統告訴你了。全都不具體,我知道,但重點就在這里:我花了一年時間,可對萊格特還是沒有具體了解。要是你還記得我好奇心有多重,又多擅長滿足它的話,你應該不難相信,那人真有什么秘密,而且很會隱藏吧?”

“是嗎?這我可不清楚。不過我倒是知道,我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聽一些無法把人捉拿歸案的消息。明晚一起吃個飯吧,或者后天?”

“后天吧。七點左右?”

我說我會來接他,然后走出門。當時已過了五點。我連午飯都沒吃,所以就到布拉小店吃了一點兒,然后去了黑人區找犀牛廷格利。

我在大腳吉伯的雪茄店里找到了他。他嘴里撥弄著一只粗雪茄,正跟店里其他黑人——共有四個——在講什么事情。

“……我跟他說:‘黑鬼,你他媽話太多了。’然后伸手去抓他,緊接著,老天啊,他就溜得影兒都沒了,只看見水泥道上那些朝著他家里去的腳印,每一步隔著有八英尺寬。”

我買了包煙,在他講話的時候打量過去。此人巧克力膚色,不到三十歲,將近六英尺高,體重超過兩百磅,眼睛大而突出,眼白黃濁,鼻梁寬闊,一張大嘴從嘴唇到牙齦都發青,一道粗糙的黑疤從下唇一直延伸到藍白相間的衣領后緣。他衣服嶄新,色彩俗艷。他的聲音非常低沉,跟他的聽眾一起大笑時,震得玻璃窗咔咔作響。

我在他們哄笑時走出商店,聽到笑聲在我身后戛然而止。我忍住回頭的欲望,繼續朝他跟米妮同住的建筑走去。到了離那公寓半條街的時候,他搶到了我前面。

我們并肩走了七步,我一言不發。

然后他開口了:“你就是一直在打聽我的那個人?”

那股意大利酒的酸味濃得都快能用眼睛看見了。

我想一想,然后說:“沒錯。”

“你想干什么?”他問。態度不算壞,但又很在意。

在街的對面,可以看到穿著棕色外套、戴著黃棕相間的帽子的加布麗埃爾·萊格特走出了米妮那幢建筑,朝南行進,沒往我們這里看。她走得很快,牙齒咬著下唇。

我看了看這黑人,他也正在看我,神色自若——仿佛沒有看到加布麗埃爾·萊格特,而且就算看到了也不為所動。

“你沒什么好隱瞞的,不是嗎?那你有什么好在乎的?”我說。

“話是沒錯,不過如果你想知道我的事,直接問我最快。米妮被炒魷魚就是你害的?”

“她沒被解雇,是她自己不干的。”

“米妮沒義務受人閑氣。她——”

“我們過去找她談吧。”我提議道,走在他前面過了街。到了正門,他徑自上去,上了一層樓梯,穿過陰暗的走廊到了一扇門前,抽出一個拴著二十幾把鑰匙的鑰匙圈,用其中一把開了門。

米妮·赫爾希穿了件粉紅色的日本式袍子,邊緣垂下的黃色鴕鳥毛看來好像死掉的蕨類植物。她從臥室走到客廳,一看到我就瞪圓了眼睛。

犀牛說:“你認得這位先生吧,米妮。”

米妮說:“對……對啊。”

我說:“你實在不該辭掉萊格特家的工作。誰也沒說你有嫌疑。萊格特小姐剛剛來這里干什么?”

“這里沒有什么萊格特女士,”她告訴我,“我不懂你到底在說什么。”

“我們進來的時候,她正好出去。”

“噢,萊格特小姐啊,我以為你是說萊格特太太呢。抱歉。是的,先生,加布麗埃爾小姐的確來過這里,她想知道我會不會回去。加布麗埃爾小姐真的挺看重我的呢。”

“你是該回去,”我說,“那樣離開也太不明智了。”

犀牛從嘴巴里掏出雪茄,用點燃的那頭指著女孩。

“你離開他們,”他爆發了,“離開!你不需要從任何人那里討生活。”他一手伸進褲袋,扯出一大把紙鈔,唰的一下摔到桌上,然后吼道,“你給人使喚圖的什么啊?”

他是在跟女孩講話,眼睛卻看著我,咧嘴笑著,發紫的嘴里露出一口金牙。女孩輕蔑地看著他說:“你要人家怎么想啊,笨牛!”然后也轉向我,深色的臉龐緊繃著,用急欲獲得信任的語氣迫切地開口:“這錢是他胡亂賭博贏來的,先生。如果不是,我就不得好死。”

犀牛說:“我錢是哪兒來的關誰屁事?反正錢是我的。我有錢,我有——”他把雪茄擺在桌沿,拿起錢,用他那寬得像浴墊似的舌頭上舔了舔有常人腳跟一般粗的拇指,然后一邊數,一邊把鈔票碼在桌上。“二十、三十、八十、一百、一百一、兩百一、三百一、三百三、三百三十五、四百三十五、五百三十五、五百八十五、六百零五、六百一、六百二、七百二、七百七、八百二、八百三、八百四、九百四、九百六、九百七、九百七十五、九百九十五、一千零一十五、一千零二十、一千一百二、一千一百七。想知道我有多少嗎?喏,就這么多,一千一百七。有人想知道我是從哪兒拿到的嗎?我可能會說,也可能不會,全憑本人心情。”

米妮說:“他真是賭來的,先生,在好日子夜總會。要不是,我就不得好死。”

“可能吧,”犀牛說,嘴巴還是咧得大大的,笑著看我,“但不是又怎么樣呢?”

“我不擅長猜謎,”我說,然后再次勸告米妮回到萊格特家,就離開了公寓。米妮在我身后把門關上。經過走廊時,我聽到她罵人的聲音,還有犀牛低沉的笑聲,轟隆隆的。

在市中心的一家貓頭鷹百貨店里,我將電話簿翻到伯克利區,只找到一個姓富曼得的,于是撥了這個號碼。貝格太太在家,而且同意見我,如果我能搭下一班渡船過去的話。

富曼得家位于通往加州大學的一條曲折的路邊。貝格太太骨架寬大而清瘦,稀疏的灰發緊貼住棱角分明的頭頂,眼眸是鐵灰色,雙手硬而靈巧。她面露不悅,板著臉孔,不過出言坦率,也省得我切入主題前還得跟她先來一場客套。

我告訴了她竊案的事,并說起我認為小偷有內部支援——至少可能是有哪個知道萊格特家情況的人提供了什么消息。末了我又說:“普雷斯利太太告訴我,你當過萊格特的管家,她說你可能可以幫到我。”

貝格太太說她很懷疑自己能提供什么信息,值得我從市區遠道而來;不過身為一個誠實而且無需隱瞞任何事情的女人,她愿意竭盡所能。話頭這么一挑,她就開始滔滔不絕,真見鬼,幾乎把我的耳朵都給說聾了。去掉那些不感興趣的信息之后,我得到了這些情報:

在一九二一年的春天,貝格太太通過職業介紹所引薦,受雇于埃德加·萊格特。起先她還有個女孩做幫手,不過家事還沒多到需要兩個人,所以在貝格太太的建議下,女孩被辭退了。埃德加要求不多,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頂樓,那兒有他的實驗室跟一間極為狹小的臥房。除了有幾個晚上邀請過朋友,他極少用到屋內其余的空間。貝格太太不喜歡那些朋友,不過除了他們講話時態度無禮粗魯以外,她也說不出其他的缺點。埃德加·萊格特是你能想到的最好的那種人,她說,只是神秘兮兮的,叫人有點兒緊張。他從來不準她上三樓,實驗室的門也一向都是上鎖的。有個日本人每月會在萊格特的監督下把實驗室清理一次。好吧,她猜他大概是有一堆科學機密和危險化學品不想讓人碰,然而不管怎么說,這樣還是叫人覺得有點兒毛骨悚然。她對于雇主的私人或者家庭情況一無所知,而且很清楚自己的本分,不會多問。

一九二三年的八月——她記得是個下雨的早上——有個女人帶了個十五歲的女孩和一大堆行李箱來到了萊格特家。她讓她們進來,女人說要找萊格特先生。貝格太太上樓到實驗室門口告訴他,然后他便下了樓。他們見面時,她這一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吃驚到那種地步。萊格特先生的臉色變得慘白,她以為他會暈倒在地上——他真的渾身都在發抖。那天早上她不知道這三個人到底談了些什么,因為他們咕噥的都是某種外語。但他們的英文講得不差,而且其實比大多數人都要好,尤其那個加布麗埃爾在罵起人的時候更是厲害。那時貝格太太先行告退,去做她自己的事。沒過多久萊格特就到廚房,告訴她來客是他的嫂子丹恩太太和她的女兒,已經十年沒見過面,而現在她們要來投靠。丹恩太太后來跟貝格太太說她們是英國人,不過已經在紐約住了好幾年。貝格太太說她還蠻喜歡丹恩太太的,因為她通情達理,而且是個一等一的家庭主婦。但加布麗埃爾實在太過剽悍。提到她時,貝格太太總是說“那個”加布麗埃爾。

因為有丹恩母女在,而丹恩太太又極善家事,貝格太太顯然就沒有用武之地了。他們人實在很好,她說,不但幫她找了新的雇主,她走時還給了她一大筆賞錢。之后她就沒再見到過他們,不過因為她習慣仔細閱覽早報的紅白喜事通告欄,在走后一個星期,她就知道埃德加·萊格特和愛莉絲·丹恩登記結婚了。

注釋:

[1]在電冰箱和供暖系統普及前,在冬天供應煤炭,夏天供應冰塊的商人。

[2]偽鈔皇后(Queen of the Counterfeiters)是一九一四年的一部英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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