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赴死
- 鳳棲梧—王妃的自我修養
- 是向日西葵啊
- 2222字
- 2019-03-10 00:30:07
紅苕環著雙臂,坐在床上。
當初,她因害怕皇后戕害她在宮外的家人,依皇后吩咐向貴妃飲食里投毒,三個月后,貴妃果真瘋了。
一撥接一撥的太醫出入宮里,卻皆查不清病因,皇帝只能多派人看著瘋癲的貴妃。
紅苕心中有愧,愈發精心的照料貴妃和年幼的皇五子,可日子一天天過去,貴妃的身體卻越來越差,終在一個雪夜,薨了。綠素聞訊,當即觸柱殉了主。
而紅苕卻是呆了,皇后明明告訴她,貴妃只會瘋,可這人,怎么就死了?
紅苕望著貴妃的尸身,慘然一笑。
貴妃死了,她就沒用了。如今,她唯有一死,皇后興許還能放了她的家人。
“娘娘,奴婢對不住您,奴婢來地下伺候您了!”她凄聲道。
正當她懸了白綾,準備自我了斷時,她猛地瞧見了,躲在殿內一角的小人兒。
肖之禎似是受了驚嚇,縮在角落里發抖。紅苕心中一軟,跳下凳子,忙將他攬到了懷里。
抱著肖之禎軟糯的小身體,紅苕無聲的哭著,風吹開了殿中的窗,夾雜著雪花的凜冽寒風打在紅苕滿是淚水的臉上,宛若刀割一般,她胡亂的抹了抹臉,對肖之禎輕聲道:“小主子,奴婢得活著。奴婢若死了,娘娘的仇,就報不了了。”
年僅三歲的肖之禎,剛剛經歷了母妃在他面前死去的情景,此刻宛如木人,只是縮在紅苕溫暖的懷里發抖。
皇后蛇蝎心腸,若是她死了,小主子不就更危險了嗎?并非她惜命,她只是賤命一條,可她得守著小主子,把他養大。待他長成七尺男兒,就告訴他這一切,好為貴妃娘娘報仇!
貴妃薨逝當夜,紅苕悄悄找到了皇后,低眉順眼的求她放自己一條生路,今后,她任憑皇后娘娘差遣。
皇后是何等精明的人,自是不信。皇后開口問:“你要讓本宮如何相信你?”
紅苕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對皇后道:“娘娘殺奴婢如同踩死螞蟻一樣簡單,只是,奴婢還有用。”
“哦?”皇后冷笑一聲,看著跪在地上的紅苕,道:“說來聽聽。”
“皇五子年幼,奴婢現在是他身邊唯一信得過的宮女。由奴婢照料他,不就等同于皇后娘娘在看著他嗎?”
皇后眉目一轉,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有她在皇五子身邊,也省得她再另尋人,去看著那個小孽障。如今,紅苕的家人在她手里,還怕她不聽話嗎?
但皇后仍不放心,她冷聲道:“你若出去胡說,本宮該如何自處?”
紅苕聞言,從袖口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對皇后道:“從今往后,奴婢不會再開口說一句話。”言畢,便將小匕首塞入了口腔,紅苕頓時滿嘴是血,血順著她的下頜流到了衣襟上,又滴在了鳳儀宮東殿的地板上。但她絲毫感覺不到痛,只是微笑著望著皇后,又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
皇后身邊的福公公見狀,忙上前撬開了紅苕的嘴看了一眼,接著顫巍巍的對皇后道:“娘娘,舌頭已經斷了。”
皇后皺了皺眉,似是放下心來,道:“暫且留你一命,往后會有本宮的人不時聯絡你。”她頓了頓,又道:“今日起,你,不許再踏進鳳儀宮一步。”
紅苕畢恭畢敬的行了個大禮,站起身走了出去。那夜的雪真大啊,像今日的大雨一樣,讓人害怕。
興許是皇后還顧及肖之禎是皇嗣,不敢下毒手;又興許是她在后位上順風順水,重獲了皇帝寵愛;又興許是她的兒子得立了太子,勢力日益穩固,讓她覺得皇五子不再是威脅。總之,她沒有讓紅苕再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只是偶爾派人囑咐她,多寵著,多慣著肖之禎。紅苕心中明白,皇后的這招“捧殺”也是防止小主子成器,威脅東宮太子地位。為了應付皇后的人,她明里對肖之禎百般寵溺,暗地里對他卻是十分嚴格。
紅苕也不必再顧及宮外的親人,母親當初就年事已高,貴妃死后不久也去世了,而年幼的妹妹,在幾年后的一次疫癥里也歿了。興許,這就是老天給她的懲罰。紅苕輕輕的嘆了口氣,
她在這世上茍且偷生了這些年,如今,也該有個了斷了。小主子怎么能認賊作父呢?
紅苕麻利的下了地,在床下翻出了落了灰的紙筆,就著昏暗的燭光,她一筆一劃的寫下了十六年來的第一個字。
將往昔種種寫完,天已經蒙蒙亮。紅苕姑姑看著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跡,不禁憶起了貴妃教自己識字的時光。她輕笑著搖了搖頭,皇后千算萬算,沒算出自己還識幾個字啊!
紅苕仔仔細細的梳了頭發,穿戴整齊,對著鏡子一照,發髻還是有些歪歪扭扭。這回,一定跟綠素啊,好好學學,不知道,她們還認識不認識自己,她都變成老太婆了。紅苕一仰頭,將碎金子吞了下去,金子硌的喉嚨生疼,但紅苕的面上卻盡是安詳。她平靜的躺在床上,將給睿王的書信小心的掖在懷中,閉上了眼。
奴婢萬死,不能贖罪分毫啊!她滿是皺紋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淚。
“主子!”南風急匆匆的迎上了剛剛下朝的肖之禎。
“怎么了?”肖之禎一甩朝服廣袖,問道。
“紅苕姑姑,紅苕姑姑歿了!”南風鼻子直發酸,他從七歲就跟在肖之禎身邊,得了紅苕姑姑許多照顧。“還留了一封信!”
“信?”肖之禎聞訊心中一震,那個從小陪著她的啞巴姑姑,竟然歿了?“她何時學會了寫字?”肖之禎第一時間竟是有些質疑信的真假。
他坐在搖晃的馬車里,展開了那封仿佛還帶著紅苕姑姑體溫的信。
雨過天晴的馬車外明明如此炎熱,信中一字一句,卻令肖之禎如墜冰窟。
母妃臨終前牽著他說的話,在紅苕姑姑這里再次得到了證實。而他即將要迎娶的妻子,他親自點中的沈茯苓,竟是殺害自己母妃兇手的女兒!
肖之禎此刻也終于明白,為何兒時,在只有他們二人時,紅苕姑姑很少對他笑;
也終于明白,為何兒時,紅苕姑姑總不讓他穿太暖,吃太飽;
也終于明白,為何讀書時,紅苕姑姑每每聽到自己被韋先生訓斥時,總會笑著給韋先生鞠躬致謝;
也終于明白,為何姑姑總是在自己睡著后,獨自垂淚;
也終于明白,小時候靠在姑姑肩上睡著,總能聞到的好聞發香,以后,永遠都,聞不到了。
聽著街上車水馬龍的喧鬧聲,肖之禎輕輕的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