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妍是有個通房丫鬟的，雖然鄭屠家不算是貴人家，當(dāng)年也創(chuàng)得下一份家業(yè)，給女兒個丫鬟也屬于正常。王帥和鄭氏胡天胡地，他沒注意到那丫鬟就在房內(nèi)，起身去給兩人打水，等兩人云雨一畢，那女孩就擰了毛巾過來給鄭妍和王帥擦身體。

王帥不太適應(yīng)這個，他在興慶府奴婢成群，但夜晚和梁氏做完事都是自己親自動手清理。至于梁氏懷了孕，安排個親近婢女陪王帥夜宿，是另一種情況。

他似笑非笑的打量一下這通房丫頭，問道：“睛兒，還是鶯兒？”

鄭妍正渾身酥軟，答了句：晴兒。

哦。

那晴兒登時眼圈里有淚水打轉(zhuǎn)，王帥一皺眉，他非常不喜歡林黛玉式的女人，起身披了件衣服到隔壁找自己帶來的隨從，他們知道自己的習(xí)慣，清晨要洗澡。果然在隔壁院子里，隨從下人已經(jīng)燒了水，伺候他洗了熱水澡，束好頭發(fā)。夏人頭頂剃光，王帥以自己為道家弟子為由拒絕了。

氣溫已經(jīng)不是很冷，王帥換了件棉布夾衣，外面披了件青色道袍。其實現(xiàn)在的人印象里道袍花里胡哨的是有個誤區(qū)，歷史上道袍常服是青色，也就是倩女幽魂電影里張國榮演的那個書生穿的那種，噢，你以為那是書生服，其實那是道袍，很適合日常穿著吧，并不是奇裝異服。

夜晚喝醉的大人青年們都還沒醒，他回來找鄭妍一起吃早飯，聽鄭妍正在告誡幫她穿衣服的晴兒：“官人離開甚久，當(dāng)時也不過匆匆離去，你這樣會讓官人不喜歡。”他在門口停了停，等晴兒幫她穿好衣服，推門進(jìn)來招呼她跟自己去吃早飯。

晴兒神色已經(jīng)平靜，微低著頭，說了句：老爺，陪著鄭妍走出來。

其他人不再，兩人就同桌吃飯，下人擺好碗筷，端上粥、鹽菜、雞子、還有盤蒸熟的香腸。這是王帥從興慶府帶來的，自己灌裝的香腸。

食不語，看她挺喜歡香腸切片。他吃完飯，照例喝一點茶，過了些時間，王屠和鄭屠他們都紛紛起床來這里吃飯，王帥和鄭妍把桌子讓給他們吃飯。

上午先去看了看秋季收購的青蒿，王帥一直沒有告訴藥店要收購什么時候的，怎么曬干，這些算是工藝細(xì)節(jié)，等以后自行取收購時再注意。這一批青蒿有數(shù)十萬斤，王帥準(zhǔn)備全部在本地提煉萃取，如何拿到大量酒精是個問題。量一大，就需要本地官府的審批，茶酒專門的政策仍約束著商家。或者可以封閉時運作，不對外出售酒，這也算一種擦邊球，關(guān)鍵是必須在官府有人，萬一有人找麻煩可以保護(hù)一下。

王屠也已經(jīng)購買了大量高粱小麥儲藏起來，這是準(zhǔn)備釀酒用的儲備。

中午在街頭找了家叫青云樓的大酒樓，和鄭妍在看得到渝水的位置坐下來，隨身武士和晴兒在旁邊守候，伙計眼色一張，知道是貴公子，過來客客氣氣的報菜。王帥擺擺手，告訴他不要報菜名了，找特色菜上幾個，上兩壺白酒，也就是米酒。

伙計知道這是不缺錢的主，得令下去安排了，過了一會兒掌柜的過來，一個紅臉膛的中年漢子，眼神精明，卻嘴角含著和氣的微笑，拱手施禮：“小的是青云樓掌柜張和，公子光臨小店，蓬蓽生輝。”

王帥于是明白掌柜的想看看是常住這里，還是外地人，他客氣的還禮:“在下姓王，渭州人士，去年舉家搬遷到巴縣，以后我們就是鄉(xiāng)鄰了。”

張和露出欣喜的表情來，表示歡迎，說道：“那歡迎常來。”

王帥見他沒有詢問自己家里營生，頗有分寸，倒也喜歡這樣的圓滑，掌柜的客客氣氣的離開了。

靖康之難后，皇族壹萬多人被金人掠走，像皇妃公主宗室女子被送人被賣入妓院的很多。南宋知識分子在記錄這一段時極度恥辱，后來對女性的貞節(jié)要求就變得嚴(yán)厲。但他們沒想過戰(zhàn)爭的失敗，是男人的愚蠢帶來的，準(zhǔn)確的說是宋朝士大夫的整體愚蠢懦弱帶來的，卻歸咎于女人不守貞節(jié)，要她們自守。

不過此時社會風(fēng)氣沒有那么拘謹(jǐn)，女人拋頭露面實屬平常。或有些大戶人家，對女人的出入已經(jīng)有約束，卻也沒有那么廣泛。否則掌柜的只要聽伙計說有女客，就不會過來了，肯定不是什么大戶。此時過來看看，這少年人儀表堂堂，氣質(zhì)非凡，上位者的從容威嚴(yán)不經(jīng)意中流露出來，旁邊的下人明顯是武士，掌柜的心里記下來，吩咐伙計注意對方的飲食喜好。

王帥主要想看看本地風(fēng)俗，以及本地菜肴和酒的風(fēng)格水準(zhǔn)，吃了兩角酒，每個菜嘗了一點，有些喜歡，有些也就一般。鄭妍也跟著吃了些，喝了一角酒，她從小被鄭屠逗著喝一點酒，酒量頗佳。

仆人、武士和丫鬟也在另一桌吃完飯，吩咐伙計過來結(jié)賬，一頓飯吃了三貫錢，確實不便宜，差不多是普通人一個月的工錢了。仆人是從興慶府張家人，選了一個處事靈活的跟著自己，他從腰包里取出銀兩，拿了大概二兩左右，給了伙計，王帥示意給了二十文錢小費，伙計眉開眼笑說了聲謝謝大爺，去交賬了。

掌柜張和已經(jīng)走過來拱手相送，看幾個武士拱繞著王帥和鄭妍離開。

他的笑容慢慢收回來，自言自語：“巴縣來了個貴公子，這需要跟東家說一聲嗎？”去年就來了，自己不知道，這就屬于失職了。貴公子身邊有武士，但帶的女人則不太像貴人家出來的，這個算是小妾還是攀了高枝，就無從知道了。

在街頭散步，找了家江邊的茶樓上樓飲茶，茶博士也端詳出身份，安排到江邊雅座，王帥讓茶博士撿一些得意的茶上來，茶樓里正有說書的在說滅遼戰(zhàn)爭，就注意的聽了聽。

說書人演繹的成分大，這里說的卻很真實，金人怎么勇猛，夏國怎么投機(jī)取巧，童貫六賊如何誤國，對種家則大加夸贊，什么種家兒郎與夏將大戰(zhàn)三百合，搶挑小梁王，大破拐子馬等等，然后終于擋住西夏人不能南下。

說書人說了一段，下去休息，茶座里有聲音傳來：“說書人倒也沒有夸大其詞，童貫這惡賊誤國，二十萬軍隊在燕云被幾萬漢軍打得崩潰，這才使得夏國乘虛而入。金國與我大宋本已經(jīng)結(jié)海上之盟，聯(lián)合滅遼，拿回燕云三十六州。“

另一個聲音道：“陳兄，難道夏國不參與，金國就會給大宋燕云三十六州嗎？這要靠戰(zhàn)爭去打的。當(dāng)朝奸臣當(dāng)?shù)溃ㄊV弄得東南家破人亡，西軍被閹人制肘，能有什么好結(jié)果嗎？我們連遼人都打不過，難說金人就此南下。”

一個聲音插進(jìn)來：“楊兄，難不成夏國搶占燕云，還是給大宋擋禍不成嗎？這話謬矣。”

那人反駁道：“林兄這樣說，倒也有些道理，夏國占領(lǐng)燕云，阻擋金人南下，對大宋是一個緩沖。”

那姓陳的嘲笑道：“如果楊兄這樣說，夏國難道不會南下侵宋嗎？”

“那我們不是還有西軍嘛。”

“那西軍也可以阻擋金人。”

“金國乃盟國。”

三人不斷爭論，旁邊也有書生加入，話題開始歪樓。

王帥身邊的幾個武士聽得懂漢話，沉默不語的聽他們說完，神色怪異。鄭妍則臉色難看，因為自己的丈夫就是夏國郡王。

王帥毫不為異，側(cè)臉端詳江上的白帆，星星點點，端起茶來啜飲。

過了些時間，說書先生休息好，過來講了另一段故事，卻是說王帥的事情，叫做夏國杏林郡王嵬名帥事，說的卻是各種胡編濫造，什么天上星宿下凡，神農(nóng)星君大弟子之類的。明顯說書人不知道王帥是渭州人，卻知道是宋人，只是對他去夏國的原因胡亂猜測一氣，說什么夏國公主拋彩球招親，扔到王帥腦袋上一類。

這一段主要集中在獵奇，說王帥持玉皇大帝的金刀，可取人身上鬼魅上身，又說偷帶了太上老君的金丹下凡，被二郎真君打落凡塵，這金丹的碎末可以醫(yī)瘧疾，與閻羅王爭奪人間生靈之類。

臺下人喜歡這樣的玄幻傳奇，嘖嘖聲不斷。

說書人離開，那邊又在議論。

“說起這興林郡王倒的確是宋人，乃渭州人士，不知道怎么流落興慶府，種相公曾因夏國與大宋開戰(zhàn)，抓了其父和岳父母兩家。”被稱陳兄的很了解朝廷動向。

那邊大吃一驚，問道：”種師中怎么會做這事？種家是讀書人阿，這這……”

林姓人聲音響起：“種家肯定與這杏林郡王有故事，說不定就是被種家逼走的，否則種師中不會反應(yīng)這么大。”

“也說的是，據(jù)傳那杏林郡王曾在渭州縣學(xué)讀書，后來突然中止學(xué)業(yè)消失了。”

眾人接連八卦，王帥皺了皺眉頭，想這幾個人恐怕來歷不簡單，在信息閉塞的古代，能把事情猜的八九不離十。

那邊聲音再起：“其實這人只是大夫，醫(yī)生看病救人，倒也談不是夏宋區(qū)分，種師中此舉大失水準(zhǔn)。”

眾人皆沉默了會，有人問道：“聽說那協(xié)和醫(yī)館的神藥對鼠瘧瘴氣有奇效，不知道陳兄可從東京拿到一些，楊兄要南下，不免需要一些防身。”

那姓陳的嘆口氣：“那神藥被夏國皇宮拿走大半，剩下分出來給大宋，陛下給各相公家分了些，上次宣州出現(xiàn)瘧疾，緊急調(diào)運過去大內(nèi)儲存的，據(jù)說已經(jīng)用完，去年與夏國戰(zhàn)爭，就斷了來路。”

“宣州那里效果如何？”

“據(jù)說效果神奇，服藥者大多數(shù)轉(zhuǎn)好，有些實在是吃的遲了，無法挽回。”

眾人嘆氣。

那姓楊的說：“與瘴氣相比，還是蠻地民風(fēng)難料，至于瘴氣，稍微注意些就是了。”

王帥聽到這里，起身示意鄭妍仍坐著，走去那邊雅座，在簾子外拱手，“諸位，我這里有一些神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