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車駕
書名: 天下丹青作者名: 一苯正烴本章字數(shù): 2196字更新時間: 2019-03-20 18:56:22
原來那不是信,而是一封請?zhí)?
云惜接了過來,信封用淡棕色皮紙制成,在手里頗有分量。打開里,里面的紙張則是一張素色花箋。花箋紋飾好像是幾朵海棠。
再讀內(nèi)容:妾身有畫待作,然出入行動不便,須請云姑娘上門,萬盼速至。
下面是一行落款:綺花苑海棠字。
內(nèi)容還沒什么,就是這落款,云惜一看,不禁皺眉。
綺花苑……乃是另一個坊市文樂坊的妓院。
先前有王婆那一番鬧,就怪不得云惜對“綺花苑”三個字如此忌憚。被王婆說媒出去怎么說也算明媒。可要是自己進了趟妓院還給人瞧見,那可就說不清了。
云惜心下也是奇怪。文樂坊跟文安坊又不相鄰。想必在其他坊市也有畫工,為什么偏偏差人找到了這里。
她看完請?zhí)獠粍拥卣酆茫匦欧狻_f給那來人:“家父新喪,我也不便到處走動。既然雇主自己也不能前來,看來此樁買賣小女子無緣做得。實在抱歉。”
她沒說綺花苑半個字不好。但來人既然是替綺花苑遞送信件,大概也是那妓院里的人。因此此人大概對這類推脫有所準備,聽完云惜的話只點點頭,并不去接那請?zhí)溃骸靶〉拿靼琢恕9媚镒园病8嫱恕!?
云惜有些莫名其妙。但那人走得急,她披麻戴孝不好追出去,只好將那信封在桌子下面找個抽屜收了。
結(jié)果第二天那矮個子男人又來了,而且這次還趕了架馬車。
他到云惜小店窗前欠身行了行禮,重新雙手遞上一封請?zhí)麃怼T葡е廊允悄蔷_花苑來的。但這信使一直恭敬有禮,她也不好作色。于是仍舊接了請?zhí)痪o不慢拆開。她本道這不過跟前日請?zhí)粯樱徊贿^更加用力延請罷了。云惜只需咬定自己不想接這個活兒即可。
可她略略掃一眼那花箋,心思便動搖起來。
原來這次不僅說了請她上門作畫一事,還補了一句:“妾身與令尊故舊,得知令尊新喪,哀催五內(nèi),悲不自勝。更請云姑娘移步寒舍一敘,除卻前次所言作畫之事,亦慰妾身仰慕令尊之私。令尊丹青妙手,技藝絕倫,不想英靈已去,陰陽永隔。惜哉惜哉!海棠泣上。”
云惜仔細看完兩遍,不禁又羞又憤。她羞是羞父親堂堂正正的人物,怎么跟綺花苑的女子有了瓜葛?她憤則是因為這寫信之人大概夸大其詞、故意挑撥,無非氣云惜昨天不肯前去作畫,就污蔑其父清名。
云惜收了請?zhí)詈粑撕脦讉€吐納才緩緩讓心情平復。
那信使低著頭,似乎預料到她可能的反應(yīng),不敢出言招惹。
云惜見他如此恭順,也不好發(fā)火,先問:“請問這位海棠是何人物,我昨天已經(jīng)拒絕,為什么還要來信?”
那人立即回答:“具體小的也不知道。但小的出門前海棠姑娘一再叮囑,要我一定將姑娘請到。言辭懇切,讓小的著實為難。云姑娘如果方便,還請與小的走一趟。”
如此一來,事情似乎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云惜很想仔細問問內(nèi)情。但一來只怕這信使也并不清楚。二來怕話一問出口,要是傳揚了出去也是侮辱了父親的名聲。可是這海棠請?zhí)兴f,與父親有舊,還知道父親丹青妙筆……不太像是在胡說。畢竟父親善畫那也只是宮里丹青苑的名聲。這宮外的人又是從何而知?
云惜既困惑又為難。
自云惜記事以來,對父親的印象不是教自己畫畫,就是去皇宮的丹青苑里供職。對于此外的所有活動,云惜一無所知。
她不是想“找回”父親么。這個海棠,不正是一個現(xiàn)成的渠道?
父親在宮廷里具體承擔什么工作,具體又畫過什么。哪怕他與誰交好,又什么其他的喜好。這些情況哪怕只有一絲半點,對于失去了父親的云惜來說,都是極大的寬慰。
她猶豫良久,最終收下了那封請?zhí)嬖V那信使:“你稍等我片刻。”
***
街尾這邊,有一雙好奇的眼睛看見惜云軒那間小畫店關(guān)了門。
門外有輛新刷的桐木大車等著,車頭拉車的是一匹膘肥體壯的黃驃馬。馬旁邊還站著個身形矮小的男人,看樣子是車夫。
文安坊只是京城里一個九流雜居的街坊,沒有達官顯貴,更沒有皇親國戚。這樣一架油壁香車進出,多少要吸引一點目光。
王婆一開始看見這車的時候,就好奇來的到底是何人物。起先以為是要作畫的雇主,但后來一看那車其實是架空車。只有車夫一名。這便不是送人來,而是要接人去的。
王婆這時候便有些疑惑。畢竟這云惜的小店也不是什么遠近聞名。有必要專程香車來請么?她繼而猜到了另一種可能:莫非這車不是來請畫工云惜,而是來請小美人云惜的?
如此一想,王婆不由有些恍然大悟:難怪這云惜無論如何不接我茬。敢情是早有意屬!這車駕昨日來請不行,今日再來,云惜就忙不迭地連畫店也給關(guān)了!哼!王婆心里冷笑:小妮子頗有些手段,還曉得欲擒故縱。可是啊終究嫩些,才第二次就上鉤了,這時候沒熬住男人,以后就只有被男人熬的份兒了。
云惜換好衣衫出來,還小心地戴了頭紗。王婆越看越覺得是出好戲,心里還順便把晏懷安貶損一把。虧得那小小官差護她護這么周全,可結(jié)果呢?這老子才死了沒兩天就按捺不住要給小官差戴綠帽了。小官差啊小官差,可惜你一片癡心,到頭來是給他人做了嫁衣……王婆想到這里,心里陡然有了一計——這云惜前番沒給我好臉,我何不趁此機會也來叫她曉得我王婆的手段呢?
于是趁那車架將動,王婆跟了上去。她雖然上了年紀,但四鄰五坊走街串巷搭紅線最需要腳力,何況只要不上大道,那車駕定然走不太快。王婆便惦記著跟那車駕,瞧瞧云惜小妮子究竟是要往哪家高門去。可結(jié)果王婆才小跑過去沒幾步,便恍然看見那油壁香車的車轱轆轉(zhuǎn)了起來,車軸上有一個紋飾頗為眼熟。
等看清了那究竟是什么,王婆止住了腳,嘴角的冷笑再也藏不住。
那紋飾,是一朵開到綺麗的花。
這花……干了這么多年人牙子的王婆自然是知道的。。
她嘴角一勾,快要沒牙的癟嘴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唇間念念低語:“呵呵,小妮子還跟老娘裝純呢!原來不過是這種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