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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不可能之境

  • 天下丹青
  • 一苯正烴
  • 2280字
  • 2019-03-04 23:28:17

拙一就仿佛被什么東西擊中。他原地不動,身體卻還是忍不住顫了顫。

云惜知道自己說對了。

她欣慰,又失落。

欣慰是調查有了新進展。失落是自己先前的種種推論,現在看起來不過自作聰明一場。

“如果拙一職事真正想要壁畫能夠安然完成的話,不如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我?我和晏官差或許能想想辦法。”

拙一深深嘆了口氣,良久方絮絮道來:

“那是大約十天前,第三次壁畫落成。

之前兩次壁畫自毀,我也逐漸感到疑惑。第一次可以歸因于施工不佳,第二次也可以找到類似的理由。但是接二連三地發生,還是讓人忍不住懷疑——究竟是誰,究竟為何,好好的壁畫居然如此脆弱不堪?

我禮佛多年,自然不信神鬼之說。就算寺中有一些輩分低晚的小和尚私下議論,被我聽見了也必定嚴厲呵斥。可是我越是呵斥,自己內心卻也忍不住動搖。

真的,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我至今不敢相信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其實直到如今,我甚至都會懷疑,那個晚上是不是我眼花了,或者干脆是南柯一夢。十天前的那個夜晚,壁畫第三次大成。這一次的壁畫比先前的兩次更壯闊、更傳神。有那么一刻,我簡直為前兩次的壁畫自毀而感到慶幸。慶幸前兩次的失敗給了這第三次機會,一個超越從前的、臻于完美的機會。

壁畫大成的當晚,我摒卻眾人,獨自留在參堂之中。我點起了一百盞明燈,將入夜的參堂照耀得燈火輝煌,極為悅目。我要守著那壁畫,守著云摩寺新的驕傲和榮光。當然,我內心深處也有隱隱的擔憂,擔憂這一次也……也會像之前兩次那樣,完好的壁畫無故自毀。

所以我要守在那里,守著我的壁畫直到第二天太陽升起。”

說到這里,拙一頓了頓,復又嘆了口氣:“只可惜,我失算了。”

“壁畫毀了?”云惜分明已經知道結果,但聽完拙一的描述,還是覺得有些不敢相信。

拙一點了點頭。

“是怎么毀的?”云惜急切問。

拙一卻搖了搖頭。

“職事,你……這是什么意思。”

拙一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緩緩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毀的。”

第三次壁畫大成,就那么毀掉了。

拙一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徹夜未睡,一百盞明燈伴了他整宿。可就在子夜時分,他聽到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扭頭一看——五百羅漢的袈裟開始剝落。

這聲音仿佛序曲前奏,一旦拉開,就再也無法止息。拙一陷入于驚恐和茫然,以至于他都不知道應該是跑出去喊人,還是去搶救那些剝落的壁畫才好。總之,三面壁畫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里盡數剝落,沒有一個人物,一朵云彩,一件袈裟幸存。

拙一在參堂里頹然地坐到第二天天明,坐到有人來找他,發現他獨自坐在滅掉的明燈和無數壁畫的碎屑之間。

聽完拙一的描述,云惜知道自己進入了“不可能之境”。

這是她自己發明的一個術語,一語雙關——在丹青之事上,那代表一種超然的畫藝,已經超越塵世,抵達化境;而在破案上,對于她認為無法用常理破解的案件,也被稱為“不可能之境”。

拙一描述中的第三次壁畫自毀,似乎就是這樣一個境地。

其實官府里積壓的案子不勝枚舉,這種“不可能”的案件也不少。

但云惜一向認為那只是官差辦案不力,被罪犯鉆了空子。沒想到今天自己也遭逢了這么一件。

震驚的表情在她臉上久久不散。拙一看見了,不由苦笑。

他問:“云施主你是從什么時候發現的?”

云惜呆呆回答:“從你們把信正和信遠處置的那一刻,我就覺得不對勁。”

“怎么不對勁?”

“太……”

“簡單?”

云惜沉默片刻,點點頭。

“可是事實如此,物證也在。云施主你的推論無懈可擊,完全可行。更重要的是,信正和信遠兩人,沒有做任何否認。”拙一雙手合十,默念了一句佛號:“既然如此,這就是一個可以接受的結果。”

云惜眉頭一挑。“職事,你該不會是想要……”

該不會是想要接受這樣的結果,讓真正的作案者逍遙法外?

拙一不慌不忙道:“官府破案,而佛家渡人。但能渡卻人心中之魔,破案不破案,又有什么關系?”

說完他緩緩轉身離去。

還是頭一次,云惜看見身為一寺之主的他,背有些微微的駝。

晚間,回到知客寮的云惜沒來由地覺得惡寒。

真的是惡寒,明明天已見晴,明明漫長的雨季終于來到了終點,明明山間的溫度也緩緩回升,但她今天卻感到無比寒冷。

晚上晏懷安也回來了,他乏味的表情已經直接告訴云惜他無聊了一整天:“信真那個和尚,也真是做得住,藏經閣那硬板凳他居然可以坐一天。依我看,還不如大殿的蒲團舒服呢!”

這是之前他倆的分工——云惜到拙一身上尋找突破,而晏懷安則需要“拖住”信真。

如果信真在秘密籌劃什么事情……比如說破壞掉壁畫,那讓官差去糾纏他是再好不過。

“他在藏經閣做什么?”云惜問。

“調顏料。”

“顏料?”

晏懷安點頭:“嗯,說是壁畫需要一共九種顏料,今天只調出來了五種,還有四種得明天接著調。”

“他調顏料?”云惜暗自呢喃。

“嗯,我也覺得奇怪呢!他說從前都是信正、信遠調的。哎云惜我跟你說,這個大和尚可不好伺候了,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尤其跟他那兩個師弟相關的,半個字都懶得跟我講!”

云惜點頭,心想:也許他不是不愿意講,只是……沒必要講。

因為壁畫毀壞的事情,跟信正和信遠根本無關。

這是兩只替罪羊,心甘情愿的替罪羊。

目的只是讓官差離開,離開即將發生的犯罪現場。

第四次壁畫,只怕兇多吉少。

可是……如果一切真如拙一所描述的那樣,那真就是“藥石罔效、無可醫也”。

真的存在那種無法破解的犯罪嗎?

真的存在鬼神之力,戲弄他們這些凡人么?

不,云惜不信。

而且,拙一依然對這第四次壁畫抱有信心。而且,拙一也將他哀求的對象定向為信真。

是的,一定可以解答的,這次離奇的案件一定不是無解。

何況這次的嫌疑人無比清晰,她只要盯緊信真,盯緊了他,哪怕需要壁畫再毀一次才能找到真兇也在所不惜……

桌子對面,無聊了一天的晏懷安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問:“云惜,你今天問出來什么了?”

云惜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愣了一愣,苦笑:“說出來,你或許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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