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卷一(21)
- 楊周翰作品集:藍登傳
- (英)斯末萊特
- 3561字
- 2019-01-31 16:04:16
某夜,約莫十二點鐘左右,我從徹爾希的一家病人家回來,半路上忽然有人從隱蔽的地方伸出手來向我頭部猛擊一下,把我打暈,倒在地上,又在我身上扎了三刀,以為我死了,便把我丟下逃跑了。等我醒來,疼痛呼號,驚醒了近旁一家孤零零的酒家,他們居然慈悲為懷,把我抬了進去,請了個郎中來,給我治療傷口;那郎中對我說,傷勢并不危險,我才放心。有一刀刺穿了我肚皮側面的皮膚和肌肉,顯然兇手以為已把我肚腸戳穿了。第二刀是沿著我肋骨斜刺過來的;最后一刀,想來是要結果我的性命的,刺在我心口上,刀尖碰到我的胸骨,斷了,就留在我的肉里了。我反復考慮這一事件,總不能相信是普通攔路強人干的,因為他們素來只搶人不傷人,尤其是挨搶的客人毫不抵抗的時候,他們是更不會傷人的;我又發現我身上除了我這副軀體以外,錢財和其他物件全都安然無恙。因此,我得出結論:今天的遭遇只可能是別人認錯了人,要么是什么人暗中跟我結下了怨仇,在我身上泄私憤,但是除了軍官歐唐納和我東家的小姐之外,我哪里想得起有誰會和我過不去呢?因此我就疑心這事是他倆干的,不過我特別注意,決不透露我的疑心,這樣才能及時證實我的疑竇。我抱著這念頭,乃于次日上午十時,雇了一乘轎子回到店中;到了店門口,轎夫把我扶了進去,在甬道上正好遇見軍官,他一見我立刻倒退了一步,看他那副神色,明擺著是做了什么虧心事,慌慌張張;他本可以掩蓋過去,不露馬腳,只說是見了我當時那種情狀,由不得他不驚訝慌張。我的東家聽我把昨夜的遭遇說了一遍,對我很表同情,并且安慰我。他知道我傷勢并不嚴重,即命人把我抬上樓去睡下,可是他老婆頗為反對。依她的意思,我最好進醫院將養,可以讓人家服侍得好些。我一心只要想出一個報仇的計劃,要懲治一下歐唐納老爺和他的姘頭,因為我認定他倆是陷害我的主使人。我回店時,小姐不在家;等我躺在床上想計劃的時候,她走進我的房間,對我發生的意外表示很關心,并且問我可曾疑心誰是兇手。我聽她這話,立即兩眼死盯住她,回答道:“疑心過。”她卻一點沒有流露出慌張的神情,連忙接話道:“既然如此,你為什么不請官府拘捕那人呢?這花不了多少錢的;你如果沒有錢,我借給你。”她這樣光明磊落的態度消除了我對她的懷疑,甚至我對軍官的懷疑也動搖了。我決定在我沒有進行報仇之前,進一步找些他確要謀害我的證據,再有所舉動。我謝過她慷慨的幫助;我既決定不魯莽從事,暫時還無須接受她的幫助。我雖然明白看到襲擊我的人是個兵士,他的臉我也看著有些面善,但是我不敢貿然發誓說他一定是某某人。即使我很肯定,告狀也沒有太大用處,因為我怕軍官從她那兒聽說我已知道是誰把我刺傷,不等我和他算帳,便先自收兵逃遁了。過了兩天,我起來了,可以作一點工作了,拉甫芒先生可以不必雇替工頂替我就能勉強照常開業。我一心想發現并證實我的暗藏敵人,因此我著手干的頭一件事便是趁歐唐納穿著便裝軍服[101]出門的時候,進到他屋內,檢查了他的佩刀,果然刀尖是崩斷的;我把身上取下來的斷片往上一鑲,完全吻合。這一來就毫無置疑的余地了,問題就是要想出一個報仇的辦法來。我想了八天八夜,有時候我簡直想仿照他對付我的辦法,也給他一個襲擊,當場把他殺死,但是我的榮譽感反對這種襲擊的方式;這是一種野蠻、卑鄙的行為,我決不能模仿他。有時候我又想通過正當的辦法解決問題,不過我又打消了這樣的意圖,因為我考慮到這樣作的結果是靠不住的,[102]而他加在我身上的傷害,就其性質來說,用這種辦法簡直是便宜了他。最后我決定采取一個折衷辦法,下面便是具體實施的經過:我先找了斯特拉普,又找了他兩位可靠的朋友,我們大家都準備好一套偽裝,然后我派遣其中一人,扮成仆役,在某星期日晚上把下面這封信送給歐唐納。信上寫道:
閣下:據我推測,我丈夫是到巴格肖特出診去了,明晚以前是不會回來的,想必您很歡迎聽到這消息。您若有求于我(從您多次表現看來,您似乎確曾流露過有求于我的意思),最好利用這次機會來和我相見。
某某啟。
這封信的署名是住在徹爾希的一個藥材店老板娘,我聽說歐唐納對她極為傾倒。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如了我們的意。這位癡情的英雄果然匆匆忙忙奔向約定的地點而去,我們就在他襲擊我的地方和他交上了鋒。我們幾個一齊蜂擁而上,奪過了他的佩刀,剝光了他的衣服,一絲不剩,用帶刺的樹枝只管鞭打他,打得他從頭到腳都是水泡,隨他哭喊求饒,也不去理會他。我打了他一陣,消了心頭的氣憤,便把他的衣服帶走,藏在附近一排矮樹籬笆底下,把他一個人赤身露體丟下,由他自己想辦法摸回家去,我搶前趕回家里。后來我聽說他一路向一位住在郊外的朋友家摸去,半路上撞到巡夜的,把他帶到了看守所;他又從看守所派人回家取衣服;第二天早晨,他坐了一乘轎子回來,渾身裹著一條借來的毛毯,原來他遍體鱗傷,衣服太緊,穿上去疼痛難忍,只得借條毯子裹著回來。我那老板娘母女兩個百般溫存地調理他,爭先恐后向他獻殷勤,但是拉甫芒卻忍不住心里高興,他雖命我給軍官配藥治傷,但卻屢次咧著嘴,直管惡意地笑。至于我自己,每天有機會看到我的仇人身上膿瘡潰爛,日久不愈,這都是我報仇的結果,自然心滿意足,不言而喻。不但活活剝了他一層皮,使我感到滿意,而且還有一件我沒有料到的事使我更覺滿意。原來他在某某地方遭到襲擊衣服被人剝光的消息在報上披露了,第二天,有人把他的衣服找到,見報后便將衣服送來,因此他所失落的東西除了幾封信以外,又都全部找回;但是這幾封信里有一封正是我冒名藥店老板娘寫的,這封信和其余各信的內容原來都是情書性質(這位愛爾蘭英雄乃是專找有錢女人結婚之流),這些信落到了某女作家手中;她是專門以發表幕后新聞著稱的,她把這些信拿來添油加醬潤飾了一番,付印流傳。我一見便想不妙,不要因為我寫了一封假信而引起人家夫妻不和,那便如何是好,心里很是耽心害怕。后來我聽說徹爾希那家藥店老板以為這封信是個作家捏造的,這個作家現在已經在逃,因此告了印刷商一狀,告他敗壞他的名譽,我聽了這才放心。藥店老板雖然如此想法,但是我那老板娘母女兩個卻是另一種想法。這張報一出來以后,我很看到她們兩個對病人的照顧就顯然減少了,最后竟完全對他不加過問。她們這樣改變態度,他當然不可能不理會;他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他自知她們如此藐視他,其實并不為過,也樂得趁此和她們一刀兩斷,倒也便宜;他又以為是藥店老板聽到他和他老婆有約會的風聲,才布置埋伏,對他報復的,因此把老板痛罵一頓,并且空喊一陣要報仇,也就算了。待他皮肉漸漸長全,他的聲名已經更加狼藉不堪,不免私下自忖,拔營退卻此其時矣。一夜,他把自己仆人的財物搶劫一光,只給他剩下身上穿的一身衣服,然后偃旗息鼓,逃之夭夭。他失蹤以后,離了幾天,拉甫芒先生為了保證自己不受損失,就把軍官留下的一口大箱取來看管,這只箱子沉重無比,拉甫芒滿以為箱中物件足夠抵償歐唐納欠下的房金。過了一個月,這位冒險家依舊音訊全無,我的東家迫不及待想知道箱中究有何物,遂命我當他的面把箱子撬開;我用大藥臼中的藥杵把箱子打開,一看里面原來是一堆石頭,我東家看了,真是說不出的驚訝氣惱。
正在這時,我的朋友斯特拉普告訴我,他謀著了一個差使,充當某老爺的隨身仆人,并且要隨同老爺到外國去了。他又對我說,這件差使對他是很有前程的,但是他實在不忍和我分手,因為他非常關心我的命運。我雖然受過這老實窮漢不少好處,但是人心是天生忘恩負義的,我覺得和他往來已頗有些厭倦之意,而我現在又交上了一些比較體面的新朋友,因此我甚至感覺到一個剃頭師傅老來找我,和我稱兄道弟,是件很丟臉的事。所以我便口口聲聲推托說,他應以前途為重,硬叫他把差使答應下來,最后他才極其勉強地答應了;過了幾天,他來和我告辭,眼淚哭成了河,我見了也不得不傷心。我從此就把自己當真看作是上等人了;我治好一個法國人的一種時髦病,因而跟他學習跳舞;放假的日子我常去看戲;在某酒店里作了執牛耳的盟主,凡有爭執都由我仲裁;最后,我結識了一位小姐,她想了一些辦法居然征服了我的心,我經常去陪伴她,向她請求,最后她答應和我結婚了。據說這位美人兒將來要繼承一大筆遺產,我為自己走運而慶幸,而且我的結婚的希望眼看就要實現了。一天早晨,我到她寓所去拜訪她,正巧女傭出門去了,我便仗著我自己是未來新郎的特權,徑自走進她的繡房,一看,大吃一驚,原來她正和一個男人在睡覺。多虧上帝叫我忍耐一下,不要慌張,我才立刻退了出來;我也對執掌我命運的星宿表示千恩萬謝,讓我撞見,我才決心從中吸取教訓,從此再也不想結婚的事了。
第二十一節
小鄉紳葛奇在我東家家中賃房居住—他遇見了一件麻煩事,我替他解了圍—他娶了我東家的女兒—他二人設計害我—他們說我犯了盜竊罪—我被東家解雇 —朋友們也把我拋棄—我在圣·翟爾斯附近賃了一間房,碰巧又遇見我曾經求過婚的那個女子,她的情況極悲慘—我解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