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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卷一(7)

克拉布找我去的時候,他們這對仇人的怨隙正處在高潮。他還算客氣地接待了我,我本來也沒有希望他這種脾氣的人對我會多么客氣。他叫我坐下,詳詳細細地問我是怎樣離開波興家的。我向他敘述了一番,他露出一副惡意的笑容,說道:“好一條鬼鬼祟祟的狗兒!我早就知道這家伙沒有靈魂,媽的,他本是個騙人的大流氓,靠他招搖撞騙,偷偷摸摸地爬進了我們這一行,看見屁股就舔。”另外一個也說道:“是啊,是啊,他經(jīng)常上教堂就足見他沒有絲毫誠實之心,這是眼睛瞇著一條縫都可以看得出來的。”第三個人也同意這話,并且對他兩位朋友說,波興從來沒有喝醉酒過,只有在一次宗教信徒的集會上醉過,醉前還很出色地臨時作了一個長達一小時的禱告呢。這一段楔子說完之后,克拉布才對我說道:“孩子,我聽說你的品行不錯,跟我干活吧。你哪時方便,就把你的鋪蓋搬到我家去好了。我已經(jīng)吩咐家里,叫他們收留你。要死嘍!你這傻瓜白白瞪著眼睛瞧什么呢?我這里客客氣氣地請你,你如果不打算領情,就滾你的蛋吧。”我低聲下氣地鞠了一躬,說道,我絕對不愿拒絕他的好意,我愿意立刻接受,不過請他告訴我他究竟給我一個什么樣的職位。他大聲叫道:“他媽的,職位?你難道還想我給你預備個聽差的和兩匹馬伺候你嗎?”我回答道:“先生,我絕對沒有抱這么大的希望。我很愿意在您店里干活,我只希望我不給您增加太多的負擔,我想我可以給您省下一筆請師傅[35]或者看門人的費用,因為藥材這一道我略懂一二,過去我跟波興先生住,有工夫的時候也學過這門學問,至于外科的醫(yī)道,我也不完全是門外漢,我是下過一番苦工夫的。”克拉布說道:“哈哈,你下過一番苦工夫哪?兩位兄長,請看這位十全十美的郎中先生吧!他學過外科!想必是從書本本上學的嘍!說不定哪天你還要跟我爭辯爭辯這行學問的一些問題吧!想必你已經(jīng)能夠解釋肌肉的運動了,解釋人腦、神經(jīng)的奧秘了,哈哈哈!媽的,你的學問太大了,我受不了。這種話別再提啦。你會不會放血、灌腸、敷膏藥、配藥水呢?”我回答說我都能,他搖搖頭,對我說他相信盡管我說樣樣都會,我對他一定沒有多大用處;但是為了可憐我,他還是決定雇用我。當夜我就搬進他家,他在閣樓上騰出了一小間屋子讓我住,這樣的處境著實損害了我的自尊心,但是我也不得不委屈一下。過了不久,我就看透了克拉布把我接到店里的真正用意何在了。原來他是想借此暴露他的敵人波興的自私心,好讓他自己相形之下顯得慷慨好義,以遂他報仇的宿愿;其次,他的大徒弟新近死去,他正想雇一個略通醫(yī)道的青年小伙子來頂大徒弟的缺。說起這個徒弟,實在死得有些蹊蹺,大家都疑心跟老板的野蠻作風有關系。我知道了這種情況之后,又見他天天對待老婆和小徒弟的那種行徑,我也實在說不上對我的新差使有多大的安心和快意。然而我又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我就決定竭盡全力,下苦工夫,用我全部本領,去摸摸克拉布的脾氣。過了不多幾時,我果然發(fā)現(xiàn)他有一種怪脾氣,他對他所有的下屬全是這副態(tài)度。我發(fā)現(xiàn)他要是心里高興,他最不舍得表現(xiàn)出來,他的老婆也好,仆人也好,如若稍微露出一點點苗頭,表示你也和他一樣高興,那他必定大發(fā)脾氣,怒不可遏,其后果他們常常是吃不消的。他一發(fā)脾氣,愈是順從他、對他說好話,他就越發(fā)大怒,一直到不可理喻,不近人情的程度。因此,我就采取了一種相反的對策。有一天,他賞臉罵了我一頓,罵我不懂事的小畜牲,罵我是懶漢、流氓,我就大膽回嘴道,我既不是不懂事,也不是懶漢,我不但懂得我這一行生意,也會作這行生意,拼了他那條命,他也不比我強。叫我流氓,那是更不公平,我身上穿的衣裳沒有補釘;論出身,我比他來往的親戚朋友都要高出一頭。他見我這般大言不慚,表示大大吃了一驚,拿起拐杖在我頭上亂晃,兩只眼睛死釘著我,真是一副地道的魔鬼相。我見他那副盛氣凌人的神情姿態(tài),心里著實有些駭怕,但是我還是多少保持鎮(zhèn)靜,心想事已至此,不容退縮;我在他店中的前程全看這一霎那了,因此我就從藥臼里抄起藥杵,罵道,他若敢蠻不講理打我的話,那就叫他看看到底是這藥杵硬呢,還是他的腦袋殼硬?他一聲不響,呆了片刻,然后喃喃說道:“下人這樣對待主人,真好!真好!媽的!沒關系,饒不了你這條狗,瞧著吧!等我教教你,等我哪天有工夫教教你,怎么打人。”他說著,退回柜房去了,剩下我一個,心里非常嘀咕;但是等我第二回和他見面,他對我卻非常和氣,吃完飯還請我喝了一杯酒,我心中的畏懼也就煙消云散了。我用這種辦法很快就駕馭住他了。每逢他喝酒的時候,生意都是我照顧;久而久之他就少我不得了,因此我的命運漸漸好轉。我雖然得不到我舅父的照顧,但是我勤勤懇懇在店里工作,很是順利,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每天都長進一些新知識,這也頗堪自慰。我和東家的老婆處得也很不錯。我運用我天生一副善于挖苦人的本領,在她面前把波興先生說成是個非常荒唐可笑的人物,有時候她受不了丈夫的野蠻行為,十分痛苦,常常借酒澆愁,以至喝得醉醺醺的,我也時常去照料她,很討她喜歡,故而得到她的尊重。這樣的生活過了兩年,我舅父一直音信全無,我也沒有交什么朋友,一則無心,二則也無力。原來我的東家是個嗇刻鬼,他不給我工錢;年節(jié)的賞錢,在我這種地位,也沒有多少,還不夠買日用必需品呢。在這兩年里,我也學乖了,不象從前那樣冒失胡鬧,別人一捧就沖昏了頭腦,也不會因為存了一肚子的妄想就興高采烈。我的不幸的處境教會了我不要把走運的時候世人向你表示的關心太看重了,一個人應當端莊持重,隨機應變,不讓那些倒霉事情落到你頭上來。因此,我的外表,我是絲毫不加注意,一心只在儲存一點學問本領,萬一將來時乖運舛,也可以對付兩手。我變得很是邋遢懶散,面無笑容,人人都說我惶惶如喪家之犬。這時葛奇回到城里來了,他也用不著怕我記起從前的仇隙,因為這時我的仇恨早已冷卻,而且我的考慮也比較慎重了,報仇之心早已壓了下去,因此我連想都沒有想到他曾經(jīng)作過對我不起的事,我應當報復。過了些時候,我覺得本行的門道已經(jīng)學得差不多了,我就想著要找個機會出去見見世面,希望能掙些錢來補償補償這幾年來的困苦日子;但是我先得弄一小筆錢置辦一些行頭,然后才能實現(xiàn)我的計劃;怎奈我卻完全不知道怎樣弄到這筆錢,我明明知道克拉布為了他自己的利益是決不肯給我一些辦法,讓我能夠離他而去,因為我的去留對他是有切身利害的。正在這當兒,出了一樁對我有利的事情。原來這時他的女仆忽然懷孕了。這位女仆把這情況向我宣布,并且還說,她的懷孕跟我有關系。她把這件事歸到我頭上,我當然也沒有理由可以懷疑她說的不是真話,不過她跟她東家的往來,我也不是不知道的。于是我就利用這一點,對她說,她把這副擔子放在我的肩上真是太傻,倒不如推給克拉布先生更有好處。她聽了我的勸告,第二天就對克拉布扯謊說,他們兩個共同干的好事,如今弄出名堂來了。這件事固然足以說明他的精力還沒有衰竭,但是他聽了并不十分快活,他知道這后果是不得了的。他倒也不是怕家里老婆罵他、埋怨他,因為他早已把老婆治得服服貼貼,他倒是怕萬一事情聲張出去,就會讓他的對頭波興先生抓住這一個把柄來罵他,破壞他的名譽;在我們這島國里他住的那一帶地方,大家都認為這種骯臟勾當是最丟丑的事。因此,他就決定作一件只有他才作得出的事:他對那姑娘說,她肚子里并沒有孩子,只不過是害了一種青年婦女愛害的病,他很容易把這種病癥根除掉的。他隨即裝作給她治病,給她開了一服藥,吃下去他有把握準能達到墮胎的目的。但是他的詭計未能得逞,因為我把他的陰謀告訴了姑娘,她也自知自己懷孕的日子也不少了,故而不肯聽從他的指使,并且還恐嚇他,說要把自己的情況公之于世,他若不愿這么辦,那就請他立刻想辦法給臨盆大事快作準備,眼看這幾個月里就要生產(chǎn)了。有一天,他來找我;我馬上猜到他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后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對我說:“象你這么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怎么一點都不想去闖闖世面,真叫我納悶。我沒到你這個歲數(shù),早在幾尼亞海岸跟人打架了。媽的!有誰攔著你,不讓你去打仗發(fā)財嗎?我看馬上就要跟西班牙宣戰(zhàn)了,你要愿意上國王的軍艦上當一名軍醫(yī),那還不容易嗎?到了軍艦上,不用說準可以大顯一番身手,而且還有很好的機會賺賞錢呢。”我老早就盼著他這句話;他這一說,我立刻抓住他這句話,對他說,我很愿意照他的話辦,可惜我力有不迨,只好放過這么好的機會;我也沒有朋友肯預先借我一筆錢好置辦一些必須要用的東西,開支我去倫敦一路上的盤纏。他對我說,我不需要什么東西,至于一路的盤纏,他愿意借我一筆錢,足夠一路花銷,并且還讓我能在倫敦吃住都舒服,一直到我弄到一張上船的委任狀為止。我連忙向他再三道謝,感謝他的體貼慷慨(當然我完全了解他的用心,他無非是想等我走后,把私生子的事都推在我身上罷了)。過了不多幾個禮拜,我就動身到倫敦去了,帶了我全部家當,計有:一套衣服,半打縐褶襯衫,半打素襯衫,兩雙羊毛襪,兩雙線襪,一匣袖珍外科用具,一小冊羅馬詩人霍萊斯的詩集,一本魏斯曼的《外科論》,還有十個幾尼的現(xiàn)金。這是克拉布借給我的,他手里收著借據(jù),寫明息金五分;他還給我開了一封介紹信,叫我拿著去見代表本城的那位議員,他說有了這封信,就會馬到成功。

第八節(jié)

我到達新堡城—遇見老同學斯特拉普—我們決定徒步到倫敦去—啟程—投宿荒村野店—半夜怪事攪醒酣夢。

在我們那地方,出門的時候連個拉貨的馬車都坐不上;要雇一匹馬吧,我的錢又不夠開銷,所以我就決定搭乘那種到各處運貨的馱馬隊。我作出決定之后,隨即付諸實施。在一七三九年十一月初一,我就騎上一匹馱馬出發(fā)了。馬的兩邊,一邊一個筐子,我把我的行李包袱擱在一邊的一個筐子里。等我們到了太因河上的新堡城,我是坐得又煩膩又疲倦,再加上天氣寒冷,把我都凍僵了,我就決定徒步走完剩下的路程,不想再受這種苦罪了。

我們投宿的客棧老板聽說我要上倫敦去,就勸我坐運煤船,說是又省錢又快當,總比大冬天踩著泥濘的道路徒步走三百多哩路強,他認為我的體力不夠,一定吃不消。我聽了他的勸告,很是動心,不料有一天偶然走進一家剃頭店去刮臉,店里一個年輕剃頭匠一面往我臉上涂肥皂一面對我說道:“你老先生大概是蘇格蘭人吧。”我說是。他又接著說道:“打蘇格蘭什么地方來的呀?”我對他說了,他立刻大動感情,他的手的動作就超出了我的下巴和上唇的范圍,非常沖動地把肥皂沫抹了我一臉。他這種充沛的感情令我非常惱怒,我立時坐起,問他見了什么鬼,竟這么樣對待我。他求我原諒,還對我說,遇見了同鄉(xiāng)使他非常高興,故而有些手足無措了,他還求我通個姓名。我說我姓藍登,他一聽,立刻狂歡大叫道:“怎么說?羅利·藍登嗎?”我驚訝地望著他,回答道:“正是。”他又叫道:“難道你不認識你的老同學休·斯特拉普了嗎?”一剎那間我想起來了,這面容正是他,我猛可地把他抱住,簡直高興得要發(fā)瘋,把他涂了我一臉的肥皂沫子還了一半給他。我們兩個的樣子著實可笑,引得剃頭店老板和其他的伙計都哈哈大笑。互相親熱擁抱了一番,我又坐下讓他剃胡子,可憐他為了這一場出乎意外的相遇,興奮得神經(jīng)錯亂,剃刀都拿不住了,但是他居然還給我剃了三刀,每刀都在我臉上割了一道口子。他的老板見他手腳忙亂,連忙喚了一人來替他,等把我臉刮光,老板放了他的假,剩下半天他就和我一起盤桓。我們馬上來到我住的客棧,叫了些啤酒,我就問他何以到此;他說也沒有什么,只不過是他的學徒期限還沒滿,師傅就死了,就在大約一年前的光景來到了新堡城,想在這兒找個伙計的事兒當當。跟他一塊兒來的還有三個相識的青年,他們都在煤船上工作;他自己運氣不錯,遇到了一位很客氣的東家,他打算在這家店里呆到開春;到了開春,他就想到倫敦去了,到了倫敦;就不愁沒有前程。我也把我當前的情況和計劃對他說了,但是他不贊成我走海路,因為冬天走海路,風險很大,沿著海岸還有危險;尤其海風欺人,可能會耽擱,錢力方面就會受到不小的損失。但是我若愿意起旱,他愿意跟我搭伴,而且一路上還愿意給我扛行李。半路上我們若是疲乏了,那么在旱路上也不會有什么了不得的困難,也許有什么回去的馱馬、貨車等等,我們只消花一點錢就能搭坐。我一聽他這種計劃,高興得簡直要發(fā)瘋,情不自禁地把他一把抱住,對他說,我愿意把我全部財產(chǎn)拿出來供他使用;他告訴我說,他自己攢的錢足夠做盤費了,他有個朋友在倫敦,馬上會在首都給他介紹職業(yè),說不定還能給我介紹個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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