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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女人在復(fù)仇的時候最快樂。”

——托馬斯·布朗爵士

星期二,我坐在特拉維斯縣法庭的第三排座位上。斯科特·德韋恩·拉西特就是那個因為謀殺一名年幼女童而受審判的卑劣男人。

那個變態(tài)色狼坐在我左邊的答辯席,正好就在我的視線范圍內(nèi)。

拉西特用手背擦過眼眉,雙眼凝視著受害者的母親蘇珊·克羅韋爾。他又順道朝我的方向看去,然后在座位上不安的挪動。很緊張是吧,拉西特?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禽獸。每一次見到他,我都會把指甲深深地戳進手提包里。真希望我戳的是他的眼睛,而不是自己的手提包。

在今天,蘇珊最可怕的惡夢將會成為現(xiàn)實。她經(jīng)過我面前朝證人席走去時,我確切地知道她此刻的感受。在走到證人席座位的附近時,蘇珊每走一步都被陪審員緊盯著,這跟我在伯頓那次審訊中的情況一樣。證人席的座位前有一塊白松木造的遮腳板,旁邊的高臺就是法官席。蘇珊將會成為大家關(guān)注的焦點,就像兩年半前的我一樣。

蘇珊看起來正在極力保持鎮(zhèn)靜,但我透過她在證人席座位上不時轉(zhuǎn)換姿勢,以及雙手輪流捂著嘴巴和玩弄著頸上那個金色十字架的舉動得知,她什么問題都沒有,就是不鎮(zhèn)靜。出庭作證是一種讓人極度不安的經(jīng)驗。不,實際上,那很恐怖——對我來說當(dāng)時是這樣,對蘇珊來說也將會是這樣。

我估計蘇珊的內(nèi)心現(xiàn)在一定是充滿了焦慮和不安,她的胃里大概早已經(jīng)在翻江倒海,令她幾欲嘔吐。失去孩子對一個母親而言是一種極致的傷害,她的傷口永遠都無法愈合,而要在一個滿是陌生人的房間中將這件事重新經(jīng)歷一次,被眾多雙眼睛注視著,每句說話都被人留心傾聽著,會使她的傷痛加劇百倍。我希望為了蘇珊的緣故,法律制度這次能起到作用。上一次,它沒能為我制裁兇手。

我的名字叫丹妮·米勒,曾經(jīng)在加州首府薩克拉門托以卡拉·恩格爾的名義擔(dān)任辯護律師和犯罪分析員,但那一切都已經(jīng)成為過去了。七年的律師生涯,以及和我十歲的女兒凱塔琳娜一起過的幸福生活,都被那個癲狂的瘋子,那個名叫多伊爾·伯頓的瘋子抹去了。

在離開加州之前,我透過當(dāng)?shù)氐馁Y訊保密計劃法案提出更改姓名的申請。這個法案允許我進行保密的改名,只要我能證明自己是一個被人跟蹤的受害者。在我的情況,是被整個伯頓家庭——多伊爾的母親瑪?shù)佟⑺府惛傅男值芊颇峥怂埂ね栠d,以及他們稱呼為小兔,那個患有精神錯亂問題的姐妹所跟蹤。而多伊爾的另一個兄弟,一個名叫帕內(nèi)爾的精神病患者,則不停從監(jiān)獄寄恐嚇信給我,一直到監(jiān)獄長發(fā)現(xiàn)并阻止他這件事才得以完結(jié)。

不論我去到哪里——食品雜貨店、辦公室、法院大樓,甚至在我家,他們都會出現(xiàn)在那兒,跟我裝不期而遇,或者對我做下流和威嚇的手勢。我的車尾箱常備數(shù)罐用來為輪胎充氣的Fix-A-Flat,而我也成了一個換輪胎、修理車尾燈和車頭燈的專家。法院受理了我的申請,準(zhǔn)許我機密地更改姓名,從卡拉·恩格爾更名為丹妮·米勒,然后把紀(jì)錄封存好。

當(dāng)準(zhǔn)備好搬到德州時,我為自己偽造了數(shù)道行蹤,好讓伯頓家的人永遠不能找到我最終的去向。利用互聯(lián)網(wǎng),我為卡拉·恩格爾在芝加哥附近設(shè)立了一間律師事務(wù)所。奴果他們知道我更改了姓名,就會知道丹妮·米勒搬到了南加州的德爾馬,這至少能拖延他們找到我的時間。

利用之前為薩克拉門托警方當(dāng)過犯罪分析員的工作經(jīng)驗,大約兩個半月前我在奧斯汀警察局找到了一個類似的職位。應(yīng)在這個城市調(diào)查案件的刑警們要求,我利用各種各樣的數(shù)據(jù)庫和軟件去分析和詮釋犯罪數(shù)據(jù),建立了一系列的犯罪活動、犯罪手法和嫌疑犯的數(shù)據(jù)圖表。我個人的專業(yè)領(lǐng)域是兒童性騷擾者。

但我今天來這里并不是為了工作,我來是想要看看德州的司法制度能不能比加州的起到更好的作用。請了幾天的假,我坐到這里看看拉西特是否真能得到他應(yīng)得的懲罰,抑或這會成為第二次的荒謬劇場?我希望不會。

十四個月前,當(dāng)我走在通往證人席的那條又長又可怕的路時,我整個身體都因為前所未有的狂怒而顫抖。我的心臟因為知道我終于要跟他對證而跳得更快。我的臉在發(fā)熱,雖然看不到,但我知道我的臉漲得通紅。那一刻,我真想把伯頓大卸八塊,就像他曾對凱塔琳娜做的那樣。

當(dāng)時我感覺自己就像動物園里展出的珍禽異獸一樣,我的每一滴眼淚,每一個顫抖,每一下呼吸,都被法庭上的每一雙眼睛緊盯著。我說的每一個字都被吸進了那些熱切期待的耳朵中。

現(xiàn)在環(huán)看法庭一圈,我看到蘇珊的丈夫坐在我右前方第一排有軟墊的長椅上,剛好就在檢察官們的后方。他嚴(yán)厲的目光、緊抿的嘴唇和繃緊的下巴讓我知道,他內(nèi)心深處也有一團熊熊的怒火在翻騰。我看到他怒瞪著被告,他烏黑的雙眼仿佛要把那個男人盯穿一個洞般,透露著對他無比的憎恨。是的,法庭上的氣氛充滿著惡意,那惡意來自于克羅韋爾夫婦和我。我不知道拉西特能不能感受得到,我希望他能。

蘇珊探身向前的時候,我仔細地打量著她。她旳目光集中在助理地區(qū)檢控官魯斯泰·泰德韋爾身上。她的嘴唇隨著泰德韋爾的提問而緩緩移動,仿佛是在重復(fù)著那道問題。在我看來,泰德韋爾大約二十五、六歲,是個初出茅廬的律師。第二檢控官瑪琪·布萊克蒙坐在他身旁。

“能不能請你告訴各位陪審員,你跟艾米·克羅韋爾是什么關(guān)系?”

我看到蘇珊的嘴唇在顫動,之后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并看向了她丈夫所在的方向。想當(dāng)年被問及類似的問題時,我可是當(dāng)場就崩潰痛哭。凱塔琳娜曾經(jīng)是我的生命,而那個戀童癖伯頓卻把她從我身邊搶走。我知道蘇珊·克羅韋爾失去艾米的感覺跟我失去凱塔琳娜時一模一樣。

蘇珊在轉(zhuǎn)臉看向陪審團前,快速投向拉西特的那道充滿憎恨的目光,讓我想起我在作證時也曾向伯頓投射過同樣的目光。不像蘇珊,那時的我無時無刻都滿面愁容。當(dāng)時我指著伯頓,大聲指控他是劊子手,說他應(yīng)該為他的所作所為去死。我永遠不會忘記他那齷齪的表情。陪審團宣判伯頓無罪后,那個陰險小人一步步溜達出法庭時,全程都在對著我大笑。在那天,公義輸了。

“艾米是我的……”我能感受到蘇珊從雙眼中拭去的熱淚,但她很快便堅強起來,面對陪審團:“她是我的女兒。”蘇珊再次望向拉西特,這次她的眼眶盈滿了淚水。“她不過才九歲。”

她這句話說得好像在問拉西特問題一樣。凱塔琳娜被伯頓那只禽獸強奸并肢解時,她只是剛滿十歲。

我轉(zhuǎn)眼看向泰德韋爾,他從桌上拿起艾米旳照片,在法官的批準(zhǔn)之下把照片遞給蘇珊。蘇珊一邊凝視著照片,一邊緊咬著嘴唇,我能感受到她此刻極度痛苦。我想這就是她用來保持集中,并且支撐著不讓自己垮下,好應(yīng)付一個可怕情況的方法。

檢控官把凱塔琳娜的照片遞過來時,我沒有表現(xiàn)得很好。事后檢控官告訴我,當(dāng)時我只是坐在那兒,悲傷沉默地凝視著凱塔琳娜的照片。她一點都不明白我那時的感受,我的意思是,她怎么能明白?她又沒有失去過她的孩子。

泰德韋爾問蘇珊能不能認出控方一號證物里的人物時,我屏住了呼吸。

當(dāng)加州的檢控官問我類似的問題時,我記得我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我迅速面向伯頓,而不是陪審團:“她是我的女兒,她只是一個小女孩而已。”

“是的,那是我女兒,艾米。”蘇珊回答道。她泛紅的雙眼緊緊地盯著照片看。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可能比現(xiàn)在更鄙視拉西特。我想象他跪在地上,求我饒他一命的樣子,因為我正將一把利刀深深地劃進他的身體里。他和伯頓不過是披著人皮的低等生物,兩人都是性變態(tài)和殺人兇手。

泰德韋爾拿著艾米的照片走到拉西特的辯護律師面前,然后將照片放在他的桌上。“控方呈交一號證物作為證據(jù)。”

我看到拉西特瞥了照片一眼后便迅速轉(zhuǎn)移視線。怎么了?你不想看到那個被你扼殺了生命的女孩嗎?我真懷疑他在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之后,晚上是怎么睡得著的。

泰德韋爾把艾米的照片放在架上,好讓陪審團能清楚看到照片。從我所坐的位置上,也能清晰地看到那張照片。艾米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照片中的她穿著綠色有圓點花紋的襯衫和牛仔褲。她長得很像媽媽。

凱塔琳娜那次呈堂的是其中一張她五年級時拍的照片,照片中的她穿著那件她非常喜歡的格子半截裙和她最喜歡的上衣——那件有著亮粉色和白色條紋,前面印有“Superstar”字樣的T恤。她曾經(jīng)就是我小小的超級巨星。

“能否請你告訴陪審團有關(guān)你最后一次見到艾米時的情況?”泰德韋爾問。

當(dāng)檢控官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那一刻就成了我在證人席上最艱難的時刻,仿佛掉進了無盡的深淵里。我的情緒幾近崩潰,我抽噎著以低微的聲線詛咒伯頓。要控制好情緒對當(dāng)時的我來說無疑是需要極大的努力。

我努力忍住不哭,我不會讓伯頓看到我崩潰的樣子,不會讓他將快樂建筑在我的痛苦之上。但當(dāng)我說出凱塔琳娜跟她的兩個女孩子朋友和一個家長,在早上約十時到北拉古納河公園看英式足球時,我的聲音不禁變得沙啞。

蘇珊回答:“那天是星期六,六月四日。就在我們剛一起吃過早餐之后,艾米便去了探望她最好的朋友珍妮。她本應(yīng)該在到達珍妮家的時候打電話給我,但我再也沒有得到她的消息。”

我望著拉西特,他就坐在那兒,擺出一副憂郁的樣子,一邊用左手在黃色的拍紙簿上草草摘下筆記,一邊把目光投向蘇珊。繼續(xù)看著她吧,可憐蟲。你知道自己對她做了什么,你應(yīng)該要感受一下她的痛苦。

不管是蘇珊還是我,都沒有機會去告訴陪審團我們在見到自己孩子失去生命的小身軀時的感受。還有站在女兒臥室的門口,想到永遠也不能再聽到她們天籟般的笑聲,永遠不會再看到她們玩芭比娃娃,不會再聽到她們問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的問題時,我們會有什么感受。從今以后,不會再有小小的手指直接在盆子里蘸蛋糕的面糊來吃得嘖嘖有聲,也不會再有人叫我們“媽咪”。

凱塔琳娜死去的那天,我的生命也隨之完結(jié)。我?guī)Я怂艂€月。我照顧她,做盡一個溺愛孩子的母親會為她的小女孩所做的事情。凱塔琳娜患麻疹時,是我在照顧她。在她因為格魯布喉頭炎而導(dǎo)致呼吸系統(tǒng)嚴(yán)重不適,需要送院治理時,我在她的病床邊守候了兩天。她曾經(jīng)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當(dāng)伯頓殺害她的同時,他也要了我半條命。

泰德韋爾問了幾個有關(guān)蘇珊和警方溝通的問題,她的表現(xiàn)遠比我當(dāng)時做得好。她向陪審團說出了那種令人恐懼的敲門聲,然后發(fā)現(xiàn)面容嚴(yán)肅的警務(wù)人員站在門前。陪審團聽到蘇珊形容她當(dāng)刻的絕望,以及她在地獄的第一天。同樣的絕望,在警察來敲我的門時,我也感受過。

我第一天的地獄生活開始于大約下午三時半,那時我去應(yīng)門,看到一男一女兩個警務(wù)人員站在家門前,兩人的表情都是嚴(yán)肅而陰郁的。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腳底。一定是有什么非常壞的事發(fā)生了。當(dāng)他們說凱塔琳娜永遠都不會再回家的時候,我拒絕相信他們的話。上帝不會讓壞事發(fā)生在凱塔琳娜身上,她是一個那么溫婉可人的孩子。

我站在家門口,否認著她已經(jīng)離我而去的事實。我不停地告訴那兩位警務(wù)人員他們弄錯了,那個出事的孩子不是凱塔琳娜,那個人不能是她!凱塔琳娜跟她朋友一家去了公園,她會在四點鐘前回家。但他們堅持沒有弄錯。當(dāng)那個女警員遞給我凱塔琳娜的貝殼項鏈時,我的雙腿開始抖顫。我站在門口的位置,拿著那條項鏈痛哭尖叫。那個女警員試圖攬住我的肩膀安慰我,但我把她的手甩開。

蘇珊離開證人席時,我的目光隨著她回到她丈夫等待的位置。他的手臂搭在太太的肩上,把她攬向自己的懷中。蘇珊是幸運的。

那時候的我并沒有丈夫在旁安慰。我那個不像樣的老公添·威廉斯,甚至離譜到在凱塔琳娜出生前一個月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控方傳召了海倫·杰克森到證人席上。她令我想起了我那個跟她同名的祖母——一個身體虛弱,把滿頭銀發(fā)梳理成圓發(fā)髻的老太太。

我聆聽著海倫講述有關(guān)她站在自己位于弗里茨·休斯園區(qū)道路上的前院,看到一個男人從車后箱搬出一個用毛毯或小地毯包裹住的東西,并將它帶到樹林里去。幾分鐘之后,他從樹林里走出來,手上并沒有拿著任何物件。海倫在男人開車經(jīng)過她時看到了他,當(dāng)時兩人大約相隔十尺距離,但她不能肯定地指出拉西特就是那個男人。

拉西特的辯護律師像垃圾場里的流浪狗一樣對海倫步步緊逼。他嚴(yán)厲地盤問著她,我覺得這太為難海倫了。在拉西特的辯護律師完成盤問時,海倫承認拉西特只是看起來形似那名男子。我真想沖那些檢控官尖叫,因為他們并沒有讓海倫作好準(zhǔn)備。我快速地瞥了蘇珊一眼,我看到她垂著眼簾在搖頭。

我希望下一位證人,那個身材瘦長,名叫達里爾·格雷的青少年能更好地釘死拉西特。

在數(shù)道闡述性的問題之后,第二檢控官瑪琪·布萊克蒙問到了達里爾證詞的主要部分。“格雷先生,請告訴陪審團,你在星期六,即六月四日,看到了什么?”

“我和朋友斯泰西·金布爾沿著一條正好位于弗里茨·休斯園區(qū)道路旁邊的小徑徒步旅行時,有個家伙突然在面前橫過擋了道,他的肩上挎著一些東西。我們看到他把東西摒棄在灌木叢里,然后小跑回到大路上。我們從他棄置東西所發(fā)出的聲音估計,那是一具尸體,連毛毯一起。”

目前情勢看起來還不錯。我記得在警局的檔案中看過他的口供,希望他不會撐不住拉西特辯護律師的盤問。

“之后你看到了什么?”布萊克蒙問。

“我們跟著他走到馬路,看到他上了一輛綠色的福特平托,然后開車離開。我和斯泰西,我們抄下了那輛車的執(zhí)照號碼,然后回去看看他丟棄的是什么,嗯——”達里爾看了蘇珊一眼,再看著瑪琪:“我的意思是我們回頭去看看有沒有什么可以幫到那個女孩。”

沒關(guān)系,達里爾。這對我們每一個人來說都是很嚴(yán)酷的事情,盡管告訴陪審團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吧,就像你之前告訴刑警們時那般。我瞥了前方座位上的蘇珊一眼,達里爾每一次提出有利的事實時,她都會點一下頭。經(jīng)過伯頓的審訊,我知道那些該死的事實并不一定能將兇手定罪。

在布萊克蒙詢問達里爾發(fā)現(xiàn)了什么之后,他那個驚呆了的樣子告訴我他在猶豫。他的眼睛飛快地從陪審團移向拉西特,再轉(zhuǎn)向布萊克蒙。我?guī)缀趼牪坏剿酉聛碚f了些什么。

“一個死去的女孩子,她全身都是血,看起來像是被殘殺。那個畫面令我們作嘔。”

達里爾的證詞啪的一聲打開了我內(nèi)心的電視屏幕。凱塔琳娜渾身是血的躺在拉古納的長草堆的畫面,就像恐怖片的情節(jié)一樣。我嘗試忍住眼淚,但終究沒能成功。我看到蘇珊彎下身,臉埋在雙手中。之后,她沖出法庭,嚎啕大哭。我用手擦去眼淚,差點兒就追著蘇珊出去了。我想去安慰她,想去告訴她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處于這種地獄般的境況。接著,我看到她丈夫尾隨她出去了。

達里爾說他沒能在警方的認人程序中認出那個男人。那人棄尸的時候戴著一頂帽子,帽子拉得很低,把他的臉給遮住了,但他看上去跟拉西特很像。很好,我想。達里爾把拉西特的車牌號碼擺在陪審團面前。只要傳召一個刑警上庭,就能告訴大家那個車牌號碼屬于何人。我怒視著拉西特的后腦勺。你這個雜種!

我看到蘇珊在泰德韋爾傳召他的下一位證人——刑警賈森·斯卡斯代爾之前剛好回到庭上。一股怪異恐怖的沉寂充斥著整個法庭,直到我看見法庭的大門被打開。有數(shù)人在竊竊私語,我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么。那個刑警從我面前經(jīng)過,走到證人席上。他雙肩下垂,雙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我曾透過部門里的消息途徑聽說過有關(guān)他太太的死訊。消防部門即使出動了救生顎,還是要花上接近一個小時才能把她從車?yán)锞瘸鰜怼K幸粋€年幼的女兒,我對她的事不太清楚。但我非常清楚接下來的幾個月對他而言會很難過,那是我十分熟悉的事實,我想要幫他。或許過幾天我能找個時間跟他談?wù)劇?

在他宣誓所講的都是事實之全部時,我看了蘇珊一眼。她擦了擦眼睛,然后微微一笑。她的丈夫仿佛很高興斯卡斯代爾站到證人席上作證。從我讀過的檔案中我知道,是他釘死了那個討厭又狡猾的小人。

坐在證人席上,他看起來好像比我上一次見到他時瘦了很多,是那種憔悴的樣子,有點兒形容枯槁,像是他這段時間都沒有好好睡上一覺。知道他發(fā)生了什么事,就能夠理解他為何會這樣了。他現(xiàn)在一定感到很心痛,我能理解那種感受。我明白失去至親的那種失落。

斯卡斯代爾知道實情。他的回應(yīng)干脆又直接,而且每一個字都說得十分清晰。回答問題時,他是直接向著陪審團說話的。他每回答一道提問,我就在腦海中一個接一個地核對他的調(diào)查步驟。

他的證供指出那個車牌號碼是來自于一輛轎車,登記車主為被告人。我的心臟隨著他指向拉西特的動作而跳躍起來。當(dāng)他向陪審團說出那輛擁有該些牌照的車輛是在拉西特的住所被扣押的時候,對我來說,這無疑是這場審訊里其中一個最精彩的部分。我敢肯定,蘇珊也和我擁有相同的感受。他觀察到汽車前座的地板上有一些枯葉,前座位上發(fā)現(xiàn)血跡,而車后箱也找到一些毛發(fā)。

在不回答問題的時候,他坐在證人席上面容嚴(yán)肅地凝視著自己的大腿。他的思緒,我肯定,一定是集中于喪中妻之痛上。

審訊在下午一時十五分繼續(xù),泰德韋爾傳召了我們犯罪實驗室為這宗案件進行DNA分析的莫尼卡·特納出庭。當(dāng)她證實汽車前座上找到的血液和車后箱里的毛發(fā)纖維,跟從艾米·克羅韋爾身上取得的樣本吻合時,我真的開心極了!我?guī)缀蹙吞似饋恚€想揮動拳頭助興。我希望,或許,只是或許,這次的刑事審判制度能行之有效。

控方最后一個證人上了證人席,那是法醫(yī)局其中一個病理學(xué)家,塞繆爾·拉什曼醫(yī)生。他是來為艾米·克羅韋爾的驗尸報告作證。

我的思緒回到了凱塔琳娜的驗尸官所作的證詞上。弗朗西斯·莫耶醫(yī)生把伯頓強加在凱塔琳娜身上的多處刀傷形容得巨細無遺。她頭骨爆裂,臉部、下巴和手臂都有骨折,她的脖子上甚至出現(xiàn)瘀傷。莫耶說那瘀傷跟用手大力扼住頸部所造成的傷痕吻合。不過,他把她的死因歸咎于被鈍物重傷。

凱塔琳娜的刀傷和被鈍物襲擊所致的傷痕在我腦海一閃而過,一陣惡心的感覺混合著怒火在我的內(nèi)心噴涌上來。我牢牢地抓住長椅的邊緣,然后深深地吸了幾口氣。

法官宣布休庭讓大家稍作休息,我隨著克羅韋爾夫婦步出法庭。我在飲水器前停下喝了一小口水,與夫婦二人拉開了一點距離。

他們一同站在法庭大門對面的那堵墻邊,距離我數(shù)英尺,兩人正在談?wù)撝裁础LK珊是一個漂亮、皮膚白晢的女人。她和丈夫轉(zhuǎn)身看向剛從法庭走出來,向著出口走去的拉西特。

我很懷疑他會不會成為奧斯汀警察局的其中一個逃犯。

“我希望警方有找到艾米的手鐲。”蘇珊說。

我循著她凝望著拉西特的視線看過去。

“我能不能只去問問他有關(guān)手鐲的事?”

“別去,親愛的。”蘇珊丈夫回答:“如果你跟他說話,他的辯護律師會控告你騷擾他。”

“我想找回艾米的手鐲。”蘇珊說:“那是我媽媽留下來的,他在殺害艾米時把它拿走了。”

我為蘇珊感到很難過。我看過警方的報告,知道艾米手鐲的事。蘇珊告訴警方艾米出門前往朋友家時,有戴著那只手鐲。根據(jù)那份報告,蘇珊每天都有追問警方手鐲是否已被尋回。蘇珊為丟失手鐲而痛苦萬分這一點,使我后背有一股寒氣上下竄動。我想起了凱塔琳娜八歲生日時,我送她的德國銀水鉆心形手鐲。那曾是我媽媽佩特拉送我的禮物,是我對女兒濃厚的愛的象征,因為那是從凱塔琳娜的曾祖母,同樣名為凱塔琳娜的長輩開始,流傳給我祖母的。我知道艾米的手鐲對蘇珊來說具有同樣的意義。

當(dāng)我從休息室出來的時候,克羅韋爾夫婦已經(jīng)離開了,可能是回到法庭了吧。我看到拉西特站在法院大樓外抽煙。我懷疑他是不是打算潛逃,我肯定他有認真想過這件事。

盡管我對香煙和變態(tài)色魔都極其厭惡,但好奇心驅(qū)使我緩緩走向他。我想近距離看一看他。或許他會感受到我因他而生的強烈恨意。

拉西特看起來郁郁寡歡。他的眼睛凝望著遠方,好像在看著另一個世界。我看到他的手無意識地把香煙提到嘴邊,然后又垂下。從他鼻孔中噴出的煙霧令我惡心,但他也一樣。

“你是那個殺害女童案的被告,是嗎?”說話并不夠強大當(dāng)攻擊他的武器,但它們是我此刻唯一擁有的武器。如果我有一把槍,或者一把刀,我會當(dāng)場就解決了他。他沒有權(quán)利存活于世上,在他對艾米做出那種事之后,便失去了生存的資格。

他一邊咬著下唇,一邊用小狗般的哀傷眼神看著我。他點了點頭,然后用壓抑的語氣回答:“是的,女士。我是那個被告,但我沒有殺害任何人。”他的辯護律師從法院大樓里走出來,走到拉西特和我之間。

“斯科特,過來這邊。”威爾斯說。他匆匆看了我一眼,把我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

我扯出一個一閃即逝的笑容,表達出我最小程度的善意。我在兩人身邊徘徊,想要探聽他們在討論些什么。

“沒一個控方的目擊證人能認出你是弗里茨·休斯園區(qū)道路上的男人。”威爾斯說:“你有沒有任何頭緒,到底是誰利用了你的轎車來棄尸?”

“沒有。如果有,我早就告訴那些警察了。”拉西特吐出了更多的煙霧。“你覺得陪審團會怎么判決此案?”

“這事沒人能肯定,但我覺得你有機會脫罪。”威爾斯用手臂環(huán)搭住拉西特。“來吧,我們回到里面去。”

我勃然大怒。機會?給我一把刀和五分鐘時間,我會讓你知道你的機會是什么,拉西特。

拉西特用他那閃亮的黑色鞋子弄熄了煙頭,轉(zhuǎn)過身,兩人開始向法院大門走去。拉西特停下來回頭看著我,向我露出一個雙唇緊合的微笑。“女士。”他拉著大門,邀請我先行回到法院里去。

“不必了。”我盡可能以最冰冷的語調(diào)說。如果是其他任何一個人,我都會接受他的好意,但殺人兇手是我最不希望讓他尾隨我身后的人。

我看著他穿過大門進入法庭,他的頭低著,雙肩下垂,雙手插在褲袋里,拖著腳步慢慢走。他的步履看起來很虛弱,蹣跚而行,猶如那些被判了死刑的人一樣。在我的心里,他早就是個死刑犯了。但如果這次法律不能將他制裁,如果陪審團判他無罪釋放,我會親手殺了他。

就像我之前殺了多伊爾·伯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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