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綠酒一杯歌一遍
- 慕卿朝朝暮暮
- 木木兮如
- 5028字
- 2019-01-02 15:11:38
香糯的糯米糕蒸到能一戳到底,香氣彌漫,軟糯甜香,然后淋上新鮮制作的酸甜的櫻桃醬,這就是卿兮最愛吃的櫻桃糯米糕。
糯米難克化,所以夫人已明令不能總給三小姐上這道點心。一月也就幾回。
櫻桃糯米糕,玲瓏大小的小籠包,燕窩粥,清煮的小菜,組成了卿兮的早點。
“小姐,可醒來了。”月非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隔著簾蔓輕聲在旁喚著卿兮起床。卿兮素來覺淺,聽到耳邊的輕喚,沒一會兒便睜開了眼。
今日是去越王府赴宴的日子。
梳洗后的卿兮見桌上放著自己最喜愛的早點后心情倒是一松,連日里的陰沉氣息也消散了不少。
那日賽馬回來,東方邕之就像命中過客一般,卿兮偶爾想起也只是覺得他是個傲氣的年輕將軍,有趣的是,這么一個傲氣的人在爹爹面前倒多有敬意。
“小姐,夫人說用過早點后去主院再一道去岳王府。”月清從外面,低眉說道。
卿兮聞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這會兒什么時辰了?”
站在旁邊伺候的月非忙回道:“卯時剛過。”
那也不早了,從家去越王府要半個時辰左右,今日越王設宴路上車馬肯定多,雖母親疼愛并未催促,還是快些吧。
卿兮心里這般想著,用餐的禮儀卻絲毫不亂,這些年雖未和家中姐妹們一起上李嬤嬤的禮儀課,但私底下李嬤嬤一直奉父親的命單獨抽時間給自己上課。心中感念父親母親對自己的寬容,雖不愛女工,卻不敢將女兒家必知的禮儀落下。久而久之,外邊夫人主母們見到卿兮,也都會贊一聲好教養。
卿兮帶著月非、月饒一起去了主屋,待到時只見靜姝靜彤二人已經坐在那了,瞧那架勢恐怕也到了好一會兒了。
卿兮臉上卻未露聲色,只走近后笑著和兩人打招呼,“大姐姐和二姐姐都已經到了,倒是我來晚了。”
大小姐柳靜姝放下手中的茶碗,慢慢站起來微笑著走向卿兮身邊,挽著卿兮的手臂溫柔的說:“哪是三妹妹來晚了,是我們來早了。”
卿兮也順勢挽住柳靜姝,拉著她走到母親面前,撒嬌道:“母親瞧見大姐姐說了,可不是我來晚了,母親可不許再說我。”
柳謝氏好笑的看著她,笑嗔著點了一下卿兮的腦袋,拉著柳靜姝坐到身側,柔聲道:“瞧你這潑猴,真是一點虧都吃不得。”
柳靜姝知主母是看在卿兮的面上給自己做臉,心中又是感激又有些異樣,不敢多想忙真心的說道:“三妹妹如此活潑可愛,誰舍得讓她吃虧。”
柳靜彤瞧著上首的三人,臉色都拉了下來,心中倒還顧念著這是主屋,除了臉色瞧著不好卻不敢像往日在書房那樣說卿兮。
這時,門外的曹嬤嬤走了進來,“夫人,前院老爺派人通知說馬車已經準備好了,今日人多咱們還是早些出門吧?”
柳謝氏點了點頭,將手遞給兩側身邊的卿兮和靜姝,往外走去。此時柳靜彤已經站了起來,見主母走過來,忙低眉斂首不敢教主母看到自己的不忿。
“靜彤也趕緊跟上吧。”走過柳靜彤,柳謝氏似突然想起一般,回頭說了一句。此時,柳靜姝忙看了一眼柳靜彤叫她不敢放肆。
等一行人快到越王府的時候,果然門口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夫人,前面已有越王府下人過來打過招呼了,馬上開路,夫人且稍等。”馬車外曹嬤嬤恭敬地回稟道。
柳謝氏未多言,只說:“好,不急。”
倒也沒多久,就有越王府的仆奴來迎接卿兮一行。越王府大門口是越王世子以及世子妃在迎接賓客。
“柳大人,柳夫人,貴客到,有失遠迎有失遠迎。”越王世子見柳知府一行,心中一喜,忙上前招呼。
世子妃也立刻走到柳謝氏面前,禮貌卻不失親切的說道:“妹妹可算來了,母妃早就念叨著你了,往日喚你出來玩你也總推辭,今日可要多喝幾杯。”柳謝氏忙笑著應答,“哪是我不肯出來,實在家中事情繁多,脫不得身。”
說罷,回過頭來喚了三個姑娘上前行李。
越王爺是今年剛到的杭州,往日兩家卻是沒有往來。
卿兮看這第一次見面的世子妃,瞧著歲數與母親差不多,氣質卻完全不同,雖同是美人。但母親是端莊大氣的世家主母樣,這位世子妃卻是雍容華貴的皇家貴婦,而且世子妃雖竭力用金銀珠寶裝扮自己卻多少看得出一絲疲態,這位世子妃想來過得也不輕松。
“這是我家中的三個姑娘,卿兮、靜姝靜彤快來給世子妃見禮。”柳謝氏喚著三人上來。
齊刷刷一水青蔥水靈的小姑娘,還都長得如花似玉,倒讓世子妃眼前一亮,這杭州城中柳家的姑娘倒是最為出挑。世子妃只誕下一子,見了女兒家倒是喜愛。聽柳謝氏這么說,也知道這叫卿兮的必是柳家嫡出小姐,多看了兩眼,倒也沒刻意做什么。
“不必多禮,妹妹快進去了,母妃可等急了。”世子妃扶起了幾個小姐,見引路的嬤嬤過來了,忙招待他們進去了。
柳知府和柳岳翎他們兄弟幾個早隨越王世子進前院去了。
到了內院,只見老壽星坐在堂中,越王府二夫人在內招呼客人,這舉手投足的樣子倒比門外世子夫婦更像是未來的家主。
比起世子妃的雍容貴氣使人覺得高不可攀,二夫人更親和讓人心生親近。站在越王妃身邊招待著客人,不時的湊上前討幾句巧,倒時時惹得越王妃開懷大笑。
“母妃瞧這是誰來了,柳知府家的夫人和小姐們過來給您拜壽了。”二夫人遠遠的就看到柳謝氏他們過來,待走進了,忙湊向越王妃前說道。
越王妃彼時正和身邊白同知夫人說著話,聽到二夫人說柳謝氏來了,忙笑的咧開了嘴角,開心的說著:“快迎。”
“靜好,我可是多年未見你了。本想著到了杭州能和你常常聯系,沒想到這竟是我們在杭州第一次見面。”越王妃拉著柳謝氏的手,慈愛的喚著她未出閣時的閨名,傷感的說道。瞧這,盡是愛護的長輩多年未見喜愛的晚輩情景。
柳謝氏忙行李,賠罪道:“云姨,是我的不是,早該來拜見您的,倒累得你惦記了。”
“說什么累,我與你母親交好,她去之后我早就想著要待你如親女,卻道世事無常。”越王妃似想到什么般,臉上也露出了懨懨的神情。
柳謝氏心想著今日是好日子,萬不可惹長輩傷懷,忙道:“這是我的三個女兒,此次特地帶來拜見您。”
“好好,都是嬌花般的人兒。”越王妃忙將視線轉向幾個姑娘,一眼便認出了與柳謝氏七分相像的卿兮。
“祝王妃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柳靜姝見到主母的眼色,忙帶著妹妹上前跪下拜壽。
“祝王妃娘娘日月昌明,松鶴長春。”柳靜彤跟著說道。
“祝王妃娘娘身體健康,長命百歲。”母親必定與越王妃是舊時,再看越王妃一臉愛護的看著自己,她更加真心的說道。
此時旁邊的二夫人忙過來,狀似無意的獨獨扶起卿兮,“妹妹自己就是絕世的佳人,生出來的女兒也個頂個的天生麗質。尤其是這個小的,倒叫我一眼看中意了,真想帶回家中當女兒養。卻不知妹妹同不同意?”
柳謝氏不動聲色的笑道:“夫人的明珠才是風姿卓越,我家的倒是讓你見笑了。”這二夫人的夫君雖也是王府嫡出,但自古殷貴人家注重嫡長,雖二老爺較之世子爺更懂為官之道更通世俗之禮,卻也不會越過兄長繼承這王府。
二老爺是不是認命了尚且不說,這二夫人今日的做派可不像是認命的樣子。也難怪越王世子和世子妃一臉疲態,有這樣四面玲瓏的兄弟妯娌在確實不好做。
更叫人苦惱的是,瞧二夫人的做派,怕是看上卿兮了。
除了柳謝氏,在座的也不少人都看出來了。
此時同知白夫人突然在旁不經意的說道:“老夫人,可是要開席了,老身我可餓了。”白夫人年紀與越王妃相似,這么說一句倒也不算逾禮。也不知是不是無意,倒也解了柳謝氏的尷尬。
“母妃,可開席了。”這時剛好三夫人過來說道,話畢這三夫人就立刻低頭恭敬的去攙扶越王妃。
說來有趣,這越王府三個夫人,倒是各個性格都很鮮明,就說這三夫人,低眉順首的打扮也樸素完全不像王府夫人,性子安靜的都快讓人忘記這人了。但瞧她與越王妃的相處卻不難看出,越王妃是看重她的。
此時男客女客都在花園上飲宴,只中間用屏風隔開。
大家剛坐下一會兒,屏風打開,世子爺帶著兄弟子侄們過來敬酒了,這會兒男女客倒能互相看到了。
卿兮知這會不可放肆,連眼角也不曾往男客處望去。卻見旁邊的靜彤坐立難安,似打算著什么,忙拉著她的袖角,低聲威脅道:“不想回去被母親責罵就收起你的小心思。”
柳靜彤確實想往男客處看,想引起那邊人的注意,但心中懼怕責罵,倒也真的收起了心思。
“兒子們給母妃敬酒來了,愿母妃福壽無疆。”說罷眾人跟著世子一齊跪下,“愿母妃/祖母長命百歲,福壽雙全。”
越王妃在上首瞧著下面一眾子孫,笑的合不攏嘴。
“好,你們都是乖孩子。”說著,抬手讓眾人起來。
“兒子特地為母親準備了這金身菩薩,兒子知母親佛心赤誠,特專門前去普陀山求來的這金身菩薩給母親供奉在小佛堂內。”到獻賀禮環節,世子首先說道。
其余眾人也緊隨其后獻上自己準備的壽禮,有世子珠玉在前,其余的多貴重也越不過去了。直到三老爺獻上的萬壽圖,眾人驚呼不已,三老爺本就一心向文,尤好書畫,這幅萬壽圖真真是讓人大開眼界。眾人看這三老爺長得芝蘭玉樹,不似兩個哥哥一身貴氣,雖年近四旬卻儒雅依舊,身上散發著文人獨特的清冷氣質,即使早有家室依舊讓許多女子心生愛慕。
等先完賀禮,眾人正準備轉身走時,忽聞女眷席上有一人高聲說道:“三老爺好孝心。”
只見開口的女子是一端莊優雅的婦人,眾人心生詫異,交頭接耳打聽此人是誰。卻無人知她是何人為何出現在此處。
卿兮注意到前面那桌的三夫人在婦人出現的時候就不小心摔倒了酒杯,猜想此人定與三老爺有舊,估計是一段風流韻事吧。
世子妃忙站起來說道:“這位夫人想是喝多了,來人帶夫人下去歇息。”剛想指揮人將這女子帶下去,卻被二夫人拉住了。“席上都是達官貴人,不可輕舉妄動。”
越王妃在上首也聽到了二夫人的話,微微點了點頭。二人剛想一齊上前,就聽到三老爺開口了。
“這位夫人,咱們可相識?今日乃我母妃壽宴,夫人有話可否宴后再說。”三老爺看向那女子的眼神卻是迷茫的。這神情不似作假,倒讓卿兮奇怪。這婦人看三老爺的眼神,明明是,明明是愛慘了也恨慘了。
“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愿
一愿郎君千歲
二愿妾身康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
歲歲常相見。”只見那婦人看向三老爺陸尚濟緩慢的念出這幾句詩,眼淚也從眼角慢慢低落。
“陸郎,你我在瑯琊山下生活了十載,自你離去,我在瑯琊山下等你五載,違背父親之命出山尋你五載,而你卻另娶她人,我恐怕已經等不到宴會后了。”婦人悲傷又決絕的對著三老爺說道,慢慢的走向三老爺。
此時的眾人都被婦人的話嚇住了,有些婦人內地暗自興奮蠢蠢欲動,萬沒想到來參加一場壽宴竟能知曉這等私密之事。
“大姐姐,這人說她與三老爺生活了十載,豈不是說她與三老爺曾是夫妻。”此時的柳靜彤好奇的低聲問著大小姐。雖是低聲,但此時眾人都被場上婦人吸引住,無一人說話倒讓席中眾人都聽了進去。
是啊,這人的意思她與三老爺是夫妻。
柳謝氏難得的怒目瞪了柳靜彤一眼,她一向是慈母作風,甚少責罵庶女,此次雖大家都被這突發的事情嚇住但回過神來都會想到柳靜彤一未出閣女兒家卻如此多舌,對家中女眷名聲無益。
這時,只見那婦人慢慢走向三老爺,在他面前停下,臉上只留淚痕,卻不再悲傷。面無表情的拿出了一碧綠無暇的玉鐲,“陸郎,你既已另娶她人,那這玉鐲你也收回吧。”
坐在上首的越王妃看到玉鐲的一剎那,眼神里透露著不可置信。
三夫人已經不似初時的忐忑,坐在座位上紋絲不動,面無表情,只緊握秀帕的雙手出賣了她。
“老夫人,今日不巧正是您的壽宴,擾了您的壽宴非我之愿。我這有一先父傳下的玉佩,今日就當是我的賠罪與壽禮。”那婦人將玉佩交于身邊一個端盤子的丫鬟,隨即轉身離去了。
眾人都像傻眼了一般,也沒人想起來把她攔住。
卿兮看著婦人遠去的背影,仿佛讀懂了此人的心酸,席上眾人也不再開口說話,都覺尷尬。
等大家回過神來,丫鬟已經走上前去準備把玉佩呈上了。
“這玉佩,好生面熟。”路過白老夫人面前的時候,白夫人情不自禁的說了出來。
三老爺陸尚濟由初時的迷茫到到如今的驚愕,心思紊亂,他一生寄情于山水文章,于男女之事上甚是淡薄,今天這女子為何讓他有一種心痛的感覺?不多時,忙向越王鞠了個躬,轉身朝那女子追去。
“老爺!”三夫人沖著三老爺背影著急的喊道,卻沒讓人停下。
柳謝氏看著玉佩的眼神也突然有些詭異,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越王妃拿起玉佩的一瞬間,忙看向柳謝氏,柳謝氏默默的點了點頭。
越王妃看了眼越王,對于這突如其然的變故,越王正摸不著頭腦,突然見妻子一副受驚的神情,忙上前關切道:“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
“王爺,我卻有些不適,讓老大媳婦和老二媳婦在這幫忙照顧賓客,老三媳婦扶我回屋歇會兒吧。”越王妃滄桑的說道。
“是,母親。”三個兒媳忙答道。
宴席上突然發生這樣的事,主人家很明顯無心再應付,眾人雖內心八卦但也知趣,匆匆的吃完后就一一告退了。
等卿兮他們到家,還等不及卿兮開口,柳謝氏立刻趕他們回房,還故作鎮靜的讓曹嬤嬤喚父親回房,很明顯有什么事。
卿兮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柳靜姝,決定先壓下自己的好奇心,回了房待晚點再問母親。
心中卻想著那女子最后離去時說的,從今往后,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
相思,與君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