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眾人都道大司命逍遙山水、不涉足世事，但實際情況是大司命為了女媧占卜的事情，從很早就開始著手準備。為了將五色石放置在五方孕育仙胎，這才是他四處奔走的原因。”

“司命大人，異日石敢當出世，我當去何處尋您？”石磯的話把吳常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吳常微微回神，他看著眼前有點詫異的石磯和金蟬子，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你可將石敢當交給金蟬子，由他送去斜月三星洞菩提老祖處，我自然會去見他。”吳常考慮了一下，石磯雖然修為精進，但短時間內尚不足以跋涉千里，更談不上到地府尋訪他；而金蟬子目前是肉體凡胎，他能尋到的地方只有斜月三星洞。

何況把石敢當交給菩提老祖，吳常還是比較放心的。

石磯點點頭，又像吳常、金蟬子行了禮，轉身走回赭石中。金蟬子見她去了，笑道：“此間事畢，我也得回去了。你卻往何處去？”

吳常微微一笑道：“舊地重游。”

……

清晨，龍潭鎮的市集就已經開始熱鬧了起來。這是一個月一次的大集會，四面八方十幾個村子的人都會把自己家中的糧食、蔬菜、布匹、牲畜帶到這個市集上來售賣。

在市集上，孩子們最喜歡的是走南闖北的貨郎，在他們的木頭箱子里，往往會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的小玩意兒，有時候是女孩子喜歡的小泥人、剪紙畫，有時候會是男孩子喜歡的木陀螺、牛骨骰子。

“青木大哥！”一個皮膚有些黝黑、看上去虎頭虎腦的小男孩一邊跑，一便喊著，兩只小胖腿很快追上了前面故意放慢腳步等他的青年，大聲道，“青木大哥，今天又到市集的時候啦，你又要去見白娘娘嗎？”

青木是個身材不算太高的少年，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他拉過小男孩的手笑道：“虎娃，你就這樣跑出來，你爹你娘知不知道？”

虎娃認真地點點頭道：“我跟我娘說過了，說我去市集上找青木大哥，我娘就放心啦。”

青木笑著摸摸他的腦袋道：“我先帶你去市集，把你交給開染坊的洪叔，你不是喜歡他那里的小玩意兒嘛。”他想起什么，又笑道：“今天是大市集，估計妞妞也會跟她爹來市集上玩，你上次不是哭著鬧著要找她玩嘛，這次可以如愿以償了。”

虎娃的小臉一紅，犟嘴道：“我哪里哭了，再說上次明明是我爹答應帶我去的，最后又反悔了。”

青木笑道：“是是是，這回可沒人反悔了，洪叔的染坊就在前面，我把你送過去，買兩份玉蘭花，就去石山。”

聽到“石山”兩個字，虎娃興奮的小臉瑟縮了一下，他縮了縮脖子，仿佛有些害怕地低聲道：“青木大哥，我爹娘都說石山是白骨山，那里連鳥都不敢飛過。白娘娘那么好的人，為什么要住在那里啊。”

他想了想，仿佛下了什么決心一樣，認真地對青木道：“青木大哥，你和我爹娘說一說，讓白娘娘住到我們家來吧，我可以和弟弟睡一個屋子。你說的話，我爹準答應。”

青木聽了虎娃的話，又想笑、又不想打擊他的心情，最終微微笑道：“我會和白娘娘說的，不過她更喜歡住在石山，那里比較安靜。”

虎娃有點不明白，卻也聽話地點點頭。

青木在市集上買了一對絲線束扎的玉蘭花，把花放在貼身的衣襟里，然后看了看在染坊里玩得正開心的虎娃，笑了笑，便朝石山走去。

石山在市集的西北面，大約二十幾里路的樣子，盡管青木腳步很快，到底還從上午一直走到了午后。

一路上風景越來越荒涼，從田野變成荒原，最后連荒原上的野草和小花也都漸漸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白骨色的砂礫，靜靜得不聞一聲蟲鳴。就連春日溫暖的陽光落在這里，看上去都有幾分冷意。

青木打開衣襟，看了看里面的玉蘭花還是好端端的，略微松了口氣，然后繼續加快腳步向山腳走去。

石山山如其名，就是一座石頭塊堆成的山，山上連一根草都沒有，更別說其它活物了。奇怪的是，在山坳中有一個大坑，里面白骨堆積，一路蔓延到半山腰的山洞里，仿佛一席白骨做成的地毯。

而這些白骨也并不像是普通的骨頭，它們每一根都巨大無比，那些看上去像獠牙的骨頭，居然可以比一個成年男性更高，一只老虎在這樣的白骨面前看上去就像一個小貓一樣。

更有甚者，這些白骨干凈如玉，雖然清冷、了無生機，卻也沒有一絲一毫死氣，倒像是天然生成的石塊一樣，只不過長成了白骨的形狀。

青木也不明白，那么愛花的白娘娘為什么要住在這樣一個不會開花的地方。但他每次來見白娘娘的時候，都會在市集上先買些時鮮的花草，就算是冬天，也要找一枝含苞待放的臘梅花。

沿著白骨的階梯走到山洞口的時候，青木已經有些累了，但他還是打起精神，恭恭敬敬地大聲喊道：“白娘娘，青木來了！”

他的聲音很大，在山坳中回蕩了幾下，山洞似乎空蕩蕩的，就好像是他在自說自話一樣。

但青木并不著急，他知道白娘娘想要出來的時候，自然就會出來。

果然，過了一盞茶的時候，從山洞中慢慢走出一個穿著灰色麻布裙子的女人，她用一只細小的白骨綰住頭發，面容仿佛是大理石雕刻而成的那樣，雖然精致美麗，卻缺乏活泛的神色。

她赤著腳走出山洞，仿佛有些沒睡醒的樣子，但當她看到青木笑著拿出玉蘭花的時候，臉上這才露出一絲天真的微笑，那笑容就像玉蘭花一樣芬芳。

“白娘娘，您上次教給我的口訣青木都記下了，但怎么想也想不懂。”青木有些羞澀地笑道，將系住玉蘭花的絲線小心地纏到白娘娘的手上。

“你這孩子，都和你說過了，我沒有名字，也不叫白娘娘。”女人扯動了一下嘴角，似乎想要笑一下，但似乎又有太久沒有和人說過話，表情有些生硬。

青木憨厚地笑了笑，他每次都聽女人這樣說，但他不明白，如果白娘娘沒有名字，那又怎么稱呼她呢？

總不能叫“喂”，這樣也太不禮貌了吧。

青木正想開口說話，只聽得石洞中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孩子？”

女人轉過身，看向石洞中。吳常穿著一身儒服，打扮得像個教書先生似的，從山洞中走了出來。

青木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從他小時候被白娘娘在石山外撿到、送到村里長大，知道現在，整整十六年，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里除了白娘娘以外，還有別人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