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太上老君、太乙真人和王母娘娘的行禮，吳常與菩提老祖臉上不僅沒有半分喜色，反而變得更加凝重了。

先以天下眾生為名，再以三尊行禮表明態(tài)度，這樣的行為，實際上就是逼宮——從大仁大義的角度，把所有退路都堵死了。

不得不說，太上老君這一招，比王母娘娘要老成圓熟得多。

吳?？粗硇卸Y的三人，心下暗想：王母娘娘代表的是天庭的眾神，太上老君則以三清之尊代表了闡教眾仙，太乙真人可以說是其他不在體系之內的太乙金仙的代表。

這三個人不是不能得罪，但他們背后，是整個仙界和神界。這三個人一表態(tài)，就是隱隱地畫出了一條界限：仙神兩界都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里了，也擔保孫悟空的魂靈不滅，就像哪吒一樣換一具身軀，便能拯救天下眾生；反之，則是站到了天下蒼生的對立面。

孫悟空被這三人一行禮，反而弄得不知所措。在他看來，你要是不講理，倒是滿可以一頓棍棒打出去；但太上老君這樣誠懇請求，反倒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師父……”孫悟空小聲看向菩提老祖。在他心目中，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倘若菩提老祖讓他舍去此身，他便會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

“不可！”菩提老祖斬釘截鐵地道，他的臉上露出悲哀的神色，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以一種不可商量的語氣搖頭道，“天下蒼生當興也好，當亡也好，其命數(shù)絕不會只在孫悟空一人身上。女媧娘娘既然將占卜的一部分刻在悟空原身的頑石上，自然有她的道理，想來不是為了讓孫悟空交出自己的原身，來給你們當一塊拼圖的！”

吳常點點頭，他也覺得此事頗有蹊蹺：女媧娘娘就這樣恰巧地把占卜的最后一個碎片刻在了花果山的頑石上，這塊頑石就這么恰好地感受日月精華化作天地之靈，而王母娘娘就這樣恰好地“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情？

太多的恰好，其下便隱藏著一種陰謀的味道。

“老君，真人，娘娘，我知曉你們的心情。”吳常略想一下，開口道，“但是女媧娘娘此去已有數(shù)百年，末法只說也不過依舊是撲朔迷離之辭，尚無任何確鑿之論。以一不確定之危機，損一確定之生靈，本身就有所不妥?！?

吳常見老君與真人臉上都似乎有松動之意，便繼續(xù)說道：“何況退一萬步說，就算悟空本體上那片占卜真的不可或缺，我們也有足夠的時間尋找一種不這么極端的方式來解決。如今尚未嘗試過其他的方法，便幾次三番要奪一個先天之靈的本來面目，想來天庭眾仙神已經(jīng)不再把先天之靈放在眼里?！?

吳常說話的聲音不大，語氣也不嚴厲，但這句話說出來，卻令面前三人齊齊變色：吳常的這句話，是直接把孫悟空作為先天之靈的身份拿出來，意思就是你們天庭隨意欺負孫悟空，就是在踐踏先天之靈的尊嚴！

盡管在伏羲隕落、女媧與龍神消失之后，余下的幾位都是閑散隱逸之輩，要么不愿踏足凡塵，要么無心參與爭斗，又或者性格孤僻；再有些如山鬼、湘君之列，生性柔弱、不諳法術，久而久之，先天之靈的名號仿佛已經(jīng)成為古老的傳說。

因此太上老君、王母娘娘和太乙真人在準備對孫悟空下手的時候，根本沒有太多考慮他作為先天之靈的這個身份。

然而現(xiàn)在吳常既然把這一點挑明了，三人卻也不敢放肆造次。天庭雖然已經(jīng)看似牢牢掌控了三界，但先天之靈大多誕生在宇宙之初，神秘莫測。無論從身份尊卑的禮數(shù)，還是從謹慎角度上來看，天庭都絕不可能明確地直接站到先天之靈的對立面去。

吳常說話的時候，眼神在王母娘娘、太上老君和太乙真人臉上一一掃過，他敏銳地發(fā)現(xiàn)，在王母娘娘的手中，那只看上去安安靜靜的玉如意上，有時會有極為細微的血光微微閃現(xiàn)，快得仿佛只是一個錯覺。

而當玉如意的血光閃現(xiàn)的時候，王母娘娘的眼中也會同時閃過一絲紅光，仿佛某種呼應一般。

那柄玉如意絕對有問題。吳常無法在不被王母娘娘察覺的情況下以靈性探查玉如意的古怪，但方才四健將、八元帥所受到的傷害似乎不像普通法術所為，倒更像是某種古怪的人祭之法的變體。

正在吳常琢磨這個玉如意的時候，忽然聽得半空中傳來一個略帶稚氣的聲音，人尚未到，聲音已經(jīng)傳了過來：“這里好熱鬧?。≡趺粗焱フ讨硕啵蛠砥圬撐覀兿忍熘`嗎？”

吳常聽得聲音，便已經(jīng)知道是鎮(zhèn)元子來了。只見他腳踏逍遙步云履，去了束發(fā)紫金冠，一頭長發(fā)披散下來，更顯得唇紅齒白、模樣靈秀。

聽得鎮(zhèn)元子的聲音，太上老君與太乙真人的臉色變得更為謹慎了，就連王母娘娘都微微皺起了眉頭：這些先天之靈素日都是閑散江湖之人，幾百年只怕都遇不到一次，今日卻齊聚此處，仿佛商量好的一般，這場景不得不令代表著天庭的三人深思。

“鎮(zhèn)元子，這就說笑了。此事是我等有欠考慮，只因末法之事太過重大，最后一塊殘片久尋而不得，我等聽聞有最后一塊占卜殘片的消息，過于著急了些。”太乙真人欠身對鎮(zhèn)元子道，他雖然是中年人的面容，但輩分比起鎮(zhèn)元子要小太多了，即使道歉施禮也不算委屈。

但鎮(zhèn)元子卻不像吳常和菩提老祖那樣給面子，他哼了一聲，伸出手指指王母娘娘道：“娘娘啊娘娘，你一天到晚不修正道，整天抱著那個破如意，早晚有一天死在它手里?！?

王母娘娘聞言，神色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仿佛有些惱火、又有些瑟縮之意，但她沒有愚蠢到和身為地仙之祖的鎮(zhèn)元子卯起來，只得忍氣吞聲，閉嘴不說話。

然而鎮(zhèn)元子還沒完，他罵完王母娘娘，又看向太上老君，“嘖嘖”道：“你這老頭兒，想來也是傻了，奪人本來面目的事情都能做的出來。”

太上老君被損了個滿臉通紅，剛想開口分辨，鎮(zhèn)元子哪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xù)轉過身對太乙真人搖頭道：“你也是，靈珠子給你玩過一茬，又要來折騰孫悟空？靈珠子是肉體凡胎，能和先天之靈的本體相比？我看你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太乙真人也知道自己是偷換了概念，此時被鎮(zhèn)元子提點出來，指明了訓斥，也默默無言，不敢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