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氣氛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來。

王母娘娘把指甲攥在手心，就連掰斷了一根都渾然不覺。她心下又是震驚，又是懊悔，又是覺得不可思議：盡管她曾經推衍天機，發現無法勘破孫悟空的師承，只能發現他身上有三件莫大的因果，卻從不曾想到這件事情會牽涉到上古之靈大司命！

這么說來，自己完全是在孫悟空的師父面前抓了徒弟。怪不得平時萬事不關心的大司命，竟然也會如此強硬地插手此事，不惜擺出了愿意與天庭翻臉的態度，也要硬保孫悟空！

王母娘娘當時推測，孫悟空是女媧補天沒有用的那塊天外來石，其中最大的因果應該是與女媧有關。但女媧為了尋求破解末法時代的方法早已與龍神遁世多年，自封神之后再也未曾出現，想來也不會知道孫悟空的行蹤；即使未來女媧娘娘找上天庭，也早已生米煮成熟飯、石猴煉成石塊，天庭再放低姿態賠禮道歉，此事也不難揭過不提。

誰想到孫悟空的師父居然會是這個近在眼前的大司命？王母娘娘此時又氣又恨，倘若不堅持原來的態度，便顯得天庭和自己尊嚴掃地；倘若堅持原來的態度，誰知道這個大司命會做出什么舉動來，何況孫悟空此時早已跳出天羅地網，再想找他可就難了。

“阿彌陀佛”，此時還是燃燈古佛呵呵一笑，出來打圓場道，“王母娘娘，大司命，請聽老僧一言。這石猴既是大司命的愛徒，娘娘無論如何也給大司命一個面子；大司命也不要生氣，此事必有誤會之處。”

這一聽就是標準的打圓場，但在此時卻是很重要：太上老君雖然是三清之一，不在天庭管轄范圍內，但他總還是道教中人，因此既不方便幫大司命說話，也不方便幫王母娘娘說話。唯有燃燈古佛與兩方都沒有直接的瓜葛，他來打圓場，簡直是太合適不過了。

聽了燃燈古佛的話，王母娘娘的臉上勉強擠出笑容，她略略頷首道：“大司命，此事是我太過執念，還請大司命原諒。”

反正孫悟空都已經跑了，這會兒再爭高低已經毫無意義。不過你能看著孫悟空一時，難道還能看著他一世不成？王母娘娘心下暗自計較，早已分出一縷神念，密音傳信于巨靈神與千里眼、順風耳，如此這般吩咐停當。

見王母娘娘已經主動放下身段道歉，太上老君便也笑著拍拍吳常的肩膀道：“大司命，這可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嘛！你也莫如此著急，便是你不出手，待我問清青紅皂白，也是要將那小猴兒放出來的。”

吳常知道太上老君也是給自己找臺階下，便也點點頭，神色不再那么倨傲，拱手道：“事急從權，方才有冒犯之處，還請娘娘與老君原諒。”

……

南天門外，巨靈神身穿金甲，帶著千里眼、順風耳佇立云端，密切地注視著花果山的情形。

“真是奇了怪了，娘娘怎么突然這么重視這個小小的妖猴？”順風耳聽了一會兒，嘆口氣抱怨道，“這一山都是頑劣小猴，吵得是不可開交，我腦袋都要炸了。”

“是啊，這些小妖們上躥下跳，忙個不停，舞刀弄棒不說，還張燈結彩、揮動旗子，看得我是眼花繚亂。”千里眼也抱怨道，“你說娘娘可也真是奇了，今兒不是蟠桃大會嗎？諸仙眾神都在盛會上，倒讓咱們跑來看著一個小小妖猴，難不成他還能蹦翻天了不成？”

“讓你們看著、聽著便老老實實看著聽著，哪來這么多廢話！”巨靈神本來準備趁著蟠桃會的功夫去后廚蹭些仙酒嘗嘗，卻莫名其妙被指派了這個差事，正在一頭惱火的時候，卻又不敢對王母娘娘說半個不字，只能把脾氣都發在千里眼、順風耳的身上了。

“哎呦喂，幾位道友，暫請留步！”三人正在抱怨不迭，忽然聽見云端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千里眼、順風耳相視一看，都皺眉道：“此人是誰，聲音怎么如此耳熟？”

“高明，高覺，原來是這兩位道兄啊！”來人面容清秀，頭束青絳紫金冠，腳踏逍遙步云履，身著一件白云丹鶴道袍，端的是仙風道骨；只有一雙眼睛是琥珀色的，靈光流轉，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的幾位神仙。

“這位道友，我乃天庭巨靈神將，奉王母娘娘之命在此巡邏，請通姓名。”巨靈神見眼前這位道人形容異樣，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便開口問道。

“我乃天地散仙申公豹是也。”申公豹也不臉紅，隨口便給自己封了一個稱謂。

“你便是封神榜上那個被發派去北海眼的分水將軍？”高覺是順風耳，聽力本來就比尋常仙人敏銳，當日在封神時聽過申公豹之名，故而有些印象，“我在封神之時聽其他神將說起，便是你坑了那許多道友？”

“非也，非也。”申公豹搖搖頭，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道，“封神一戰，我奉女媧娘娘之命，將榜上諸神協助歸位，是以有功。不過當時截教人眾對封神有些意見，又不敢對女媧娘娘發脾氣，這不就讓我來頂缸挨罵了嘛！”他痛心疾首地搖搖頭，卻又瞬間變出一副義正辭嚴的模樣道，“不過能為女媧娘娘承擔罵名，那亦是我輩的無上榮耀。封神是天地三界的大事，讓我拋頭顱、灑熱血都在所不惜，何況區區罵名哉！”

高明、高覺二人在封神一戰本來就沒碰見過申公豹，而巨靈神更是對封神之事但有耳聞罷了，此時聽申公豹這樣一說，都信以為真，三人皆嘖嘖贊嘆。

“三位道友，我聞說著花果山水簾洞的石猴，不是一般的妖猴。”申公豹神秘兮兮地低聲道，“我方才見三位道友在看水簾洞方向，卻不知你們是不是在找那孫悟空？”

“正是，正是！”巨靈神一聽申公豹說起孫悟空，急忙點頭道，“王母娘娘正是吩咐我們三人密切盯住孫悟空的一舉一動，隨時上報；卻不知這孫悟空為何如此重要，申先生倘若知道，還請指點一二。”

申公豹笑道：“巨靈神客氣了，你們但知這孫悟空是五百年前天地生成的一個石猴，卻不知他身上有莫大的因果。”他壓低聲音道，“你們想想看，孫悟空不過是一個妖猴，他能闖入東海，拿走誰也拿不動的定海神針；又能打入地府，一筆勾銷死集。就這樣，玉皇大帝還親自請太白金星將他召上天宮，王母娘娘欽封他管理蟠桃園，又破格讓他參加蟠桃大會，你們想想，是什么原因？”

巨靈神與千里眼、順風耳三人面面相覷，半晌，巨靈神小聲道：“難不成孫悟空是玉帝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