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貴族對于勢利者的影響
- 勢利者臉譜
- (英)威廉·梅克庇斯·薩克雷
- 2647字
- 2018-12-22 11:57:12
上個禮拜日我在本城的教堂,就在禮拜式結束時我聽見兩個勢利者談論著牧師(注:此處的牧師原文為Parson,含有輕蔑的意味。)。一人問另一人牧師是誰?!八悄衬诚壬?,是你稱為什么來著的伯爵的家庭牧師。(注:這個“牧師”原文用的是chaplain,含有崇敬的意味。從用詞的變化上也反映出人所表現出的勢利態度。)”另一個勢利者回答,“哦,是嗎?!钡谝粋€勢利者說,帶著難以形容的滿意語氣——牧師的正統信仰和身份特性立即在這個勢利者心中被確定下來。他對于伯爵和牧師都同樣不是很了解,然而他卻根據前者來確定后者的特性,對牧師閣下懷著十分滿意的心情回到家里,就像一個奉承討好的小勢利者那樣。
這件事甚至比牧師的說教讓我思考的東西更多:本國對于貴族的崇拜之廣泛普遍,令人驚奇。就勢利者而言,那位閣下是不是貴族大人的牧師有何關系呢?在整個這一自由的國度存在著怎樣的貴族崇拜?。∥覀兯械娜藷o不卷入其中,或多或少地跪拜在它面前。正如約翰·羅素(注:約翰·羅素(1792-1878年),英國首相(1846-1852年),輝格黨自由改革派的主要人物。)所說,在“無價的貢獻”之中包含著對于勢利者的、鼓舞和維護,而這都因貴族所致。
事情只能如此。某人在一位部長的幫助下變得相當富有,或者工作干得成功,或者贏得一場大戰,或者完成一次談判,或者因成為機敏的律師而賺到一大筆酬金,登上法官席位;國家用一頂金制冠冕(或多或少有些球狀物或葉子)、一種頭銜和立法者的地位,給予他永久的獎勵。“你的功績如此偉大,”國家說,“因此可以讓你的孩子在某種意義上統治我們。即便你的長子是個傻瓜也毫無關系:我們認為你的貢獻太顯著了,所以當死亡讓你空出崇高的地位時他將有權繼承你的榮譽。如果你不富裕,我們將給你一大筆錢,讓你和你的長子永遠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我們希望把這個幸福國度的某種家族區別對待,他們將在一切政府的工作和權力中占據頭等地位,獲得頭等獎賞和機會。我們不能讓你所有親愛的孩子成為貴族——那會使得貴族階級變得普通平凡,并將使上議院臃塞不堪,令人難受——不過這些孩子們將獲得政府所能給予的一切:他們將得到最好的地位,十九歲時就成為陸軍上尉和中校,而那些頭發花白的老中尉卻需要操練三十年;二十一歲時他們將指揮軍艦,并指揮在他們出生前就打過仗的老兵。又由于我們是一個特別自由的民族,為了鼓勵所有人盡職盡責,我們便對任何階層的任何人說——努力變得非常富有吧,作為律師賺到大筆酬金,或者發表偉大的演講,或者讓自己出類拔萃,贏得戰役——那么你們,即便是你們,也將進入特權階級,而你們的孩子自然也將會統治我們的?!?
面對為貴族崇拜而建立起來的這樣一個龐大的民族機制,我們如何能阻止勢利呢?如何能阻止對于貴族們的阿諛奉承?我們的血肉之軀別無它法。誰能抵擋住這種巨大的誘惑?一些人受著所謂高尚競爭的鼓舞,極力獲得了榮譽;另一些人則由于太弱小或卑微,面對那些已獲得殊榮的人盲目地贊美,卑躬屈膝;還有一些人因無法得到它們,便滿懷憎恨和嫉妒,大肆漫罵。而對此滿不在乎、毫不自以為是的哲學家也寥寥無幾,他們能夠看到這種社會現狀,即有組織地阿諛奉承——按照社會所制定的規則卑鄙地對人與金錢產生崇拜——一句話,表現出永恒的勢利;他們沉著鎮靜地注意到此種現象。我很想知道的是,在這些沉著鎮靜的道德家中,是否有哪一位在被人看見與幾位公爵手挽手地漫步在蓓爾美爾街(注:英國倫敦以俱樂部多著稱的街。)時,內心不會因喜悅而怦怦跳動呢?在我們這種社會狀況下,不偶爾做個勢利者是不可能的。
從一方面講,它促使平民百姓因勢利而變得卑賤,促使貴族因勢利而變得高傲。當某位高貴的女侯爵在她的游記中寫道,船上的乘客們都不得不與各種類型和條件的人交往——意指讓上帝的凡人們與高貴的她交往真是不快——瞧,當這位叫做什么的女侯爵如此敘述時,我們一定要認為她這種天生的心情是任何別的女人都不會產生的;由于周圍所有人都習慣于奉承討好這位美麗高貴的夫人——這位擁有大量黑金鋼石和其它鉆石的人——致使她真的認為自己高于整個世人,人們便只能隔著相當的距離與她交往。我記得自己曾去大開羅(注:這里“大”的含義猶如“大中國”里的“大”。),有一位歐洲王子正經過那兒前往印度。一天晚上旅店里騷動不已:有個男人在附近的一口井里淹死了,所有旅客都擁進庭院,鄙人也在其中,并問一個青年男子為何引起騷動。我怎么知道這個青年男子是一位王子呢?他又沒戴上王冠拿著節杖(注:君主權位的一種象征。),而是穿著一件白色的短上衣,戴一頂氈帽。可他卻吃驚地看著任何與自己講話的人,莫明其妙地簡短回答了事,并且——示意他的侍從武官過來和我說話。大人要員們自以為高高在上,錯在我們而非他們。假如你愿意讓自己投到車輪下去,毫無疑問世界主宰(注:印度教主神之一Vishnu的化身。相傳每年例節用巨車載其神像游行時,善男信女多甘愿投身死于輪下。)是會從你身上壓過去的;親愛的朋友,假如每天都有人向你我磕頭,不管我們何時出現都見到人們卑躬屈膝地拜倒在面前,我們便會很自然地于不經意中顯得高人一等,并接受世人強加給我們的那種高貴不凡的地位。
在此可從L某某(注:“L某某”,作者意思是不便說出其全名。)閣下的游記中舉出一例,用以說明一位大人物在接受下級們的效忠時,顯得多么平靜溫和,確信無疑。游記提到的這位大人物對布魯塞爾(注:比利時首都。)作了一番意義深遠、富有獨創的評述后,說道:“一天我住在‘美景旅店’——它雖受到人們過高的估價,但并不如‘法國旅店’舒適——并認識了L醫生,他是一個教區醫生。他很希望盡地主之誼,在大飯店為我們訂了一桌高檔餐(注:原文為DINER EN GOURMAND,其中GOURMAND是法語,指“美食家,講究吃食者”。),堅持要讓它超過法國的‘羅切爾’(注:原文為Rocher,指一種巖狀甜點。)。有六七個人受到款待,我們無不認為與巴黎所展示出的菜肴相比它大為遜色,也遠更奢侈浪費。這樣的模仿原來也不過如此。”
這位請客吃飯的L先生也不過如此而已。L醫生一心要對貴族大人“盡地主之誼”,用金錢所能買到的最好食物來宴請他——而貴族大人卻發現這樣的款待既奢侈浪費又大為遜色。奢侈浪費!對于他而言是并不奢侈浪費的,而是大為遜色!L竭盡全力去滿足那些高貴的嘴巴,貴族大人接受了款待,卻指責一番將請客者打發掉。這猶如一個穿著三尾服飾(注:指燕尾服的一種式樣。)的高級文官因不盡如意的小費發著怨氣一般。
但在一個以貴族崇拜為我們信條之一部分的國家,怎么可能不出現這種情況呢?——在這樣的國家,我們的孩子從小到大就把“貴族”像英國人的第二《圣經》一樣予以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