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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可忘了

  • 昨日浮現
  • 一也007
  • 16587字
  • 2018-12-11 17:59:57

第四章我可忘了

一壺濁酒,清我心,皎潔月,白蘭心,畫影孤憑,誰解昨夜東風;

一處相思,縛我心,紅妝淚,斷情愁,夜闌人靜,我與孤影同醉;

恰道是,一朝春盡紅顏老,夢啼妝淚紅闌干,倚望處,花羞語。

“喂,羅總,還在加班啊?下班沒有?”

“哦,下了!怎么,毛總,有何貴干?”

“哎呀!昨晚不是約好的嗎?今天你,我,熊哥,龍哥還有劉總、王總,一起聚聚,李總也在,昨晚說好的嘛……!”毛總的話音過后,我隱約聽到了電話另一頭暗藏著的他的笑聲,神秘而陰險,浪蕩著男人之間才能意會的笑。

“昨晚?我們?什么事啊……”

回到出租屋,換下一身的灰土裝扮,蹭著時間還早,偷吸了一支香煙的光陰,然后,下樓、出租車、去哪兒?紅都、停車、歡迎光臨、上電梯4樓。

進門,一陣撲鼻香夾雜著啤酒與香煙的味道迎面而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屋子的燈紅酒綠和煙花毓秀。

“喲,羅總,歡迎、歡迎,終于把你等來了!來...坐!,不用介紹了吧,昨晚都認識過了!李總都等你半天了!”說完,毛總掀起了今晚看似熱情的第一杯,“來!都是自家兄弟,大家都過來,干一杯!”再然后就是一杯接著另一杯,直到酒精在人體內進一步發酵為異丙酚、氯胺酮、依托咪酯等靜脈麻藥,令人血液膨脹,頭腦昏聵。

“來,來,來,小羅,我敬你,不,等等!”李總將所有人圈在了一起,接著說道:“來,我們大家都敬小羅一杯,要不是他的資料做得好,那有我們今晚的嗨皮!600萬的工程項目,硬生生地做到了700多萬,一下子幫我們掙了100萬,你們說,這杯酒該不該敬一下我們的――羅總?”

“該,必須敬,而且最少三杯”,眾口一詞,你一杯,我一杯,又喝了三杯。

我借著昏聵而膨脹的酒意回道:“李總,真不是我的功勞,是大家功勞,我只是把能生錢的地方做細,不敢漏掉各位老板的辛苦錢,所以,這個項目,是大家的功勞,來,我們大家再干三杯!”

接下來的畫面,一杯接著一杯,直到龍哥的到來,將深夜推向高潮。他們一行人帶來了六七個陪酒的美女,將原本空闊的包廂變得緊密起來,不再是三杯又三杯的喝,而是跟著不同的指令或游戲,變著花樣的喝。

“來,各位兄弟,一起走一個,隨便玩,今晚我買單!”龍哥想來是最清醒的一個,在他的組織下,我們又聚到一起,他接著說:“但是,李總,明天得先給我60萬,把我底下兄弟些的工資給了,你發一句話,李總?”

“好,沒問題,明天,一定給你,來,喝!”李總很豪爽地答應了龍哥的請求。

“李總,還有我的材料款,30萬!”劉總也借機插上一句。

“給,一定給!”

王總也搶過話頭,不了一句:“還有我的機械費,25萬!”。

“給,當然給,都給!”

“還有我的......”沒等毛總說完,李總打斷他的話說道:“我知道的,你們一標段還差你120萬嘛,還有熊總的二標65萬,都知道的,明天所有款項到位,都會付給你們的,來,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好!喝!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讀音:(bù zuì bù guī),是以描述友人之間喝酒聚會不喝醉就不會回家,用來形容友人之間的真誠相待之心。我也曾以心待人如此,怎奈那場“不歸宴”后,我竟再也找不到與他醉酒的理由。

李總,不帶埋怨色彩去描述的話,算是一個體面的人物。我前公司老板的大兒子,與我認識、相交是從我剛進他老爸公司的時候開始的,從2013年11月27日到2016年7月29日,共計975天,想來可笑,期間還欠得有我6個月零29天的工資。在那段渾噩不知的歲月里,我與李總有過很多次的不醉不歸,只是,至那場“不歸宴”后,除了幾通要債的通話,我們再也沒有過地域空間的交集。

沒錯,現世的故事從未放過任何一次欺騙我的機會,那場“不歸宴”后的第二天,那所謂豪爽和體面的李總就攜款私逃了,等到再找到他的時候,短短三四天的功夫,他已將所有的錢挪用到其他地方。其中包含了我5萬多的資料費,自然也包含了毛總、龍哥等人的錢。

后來,斷斷續續的聽說毛總、龍哥他們多多少少追回了一些債,但是都與我5萬多的幸苦費無關。于我看來,那只是一場“不歸宴”罷了!我不悔于那場競酒,也不埋怨那張人皮,只是我卑憐于人世的內心,又多了幾分強大,不再畏懼那些虛假。

有人說我傻,也有人說我笨,何以生存于那段渾噩的歲月?我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從何結束?直到我再次起筆,向那段歲月追問,只為得到一個答案,我可忘了?

我要的答案,其實很簡單——我可忘了“她”,這是我選擇開始的理由,也會成為一種答案,只是需要時間來回答。

我可忘了?熟悉的夜空、陌生的城市,窗外,安靜的街燈和樹影,窗內,比窗外多些寂寞,除此,我可忘了任何一個有關于窗內、窗外的回憶,從六盤水、畢節、大方、貴陽、都勻,再到盤縣、昆明、昭通、東川,每一個城市于我,都是何其陌生,就連唯一記得的溫暖,都不是陽光,而是夜光。

“我可忘了?”

“不!我可沒忘!”

“對,我可以忘……”

我不能忘記那段歲月的開始,不是13年11月27日,而是2013年7月8日至18日,我用了10天的日記來記述那斷開始。

第一天

第一天,晴,但這并不像小時候日記里的開始,代表一種好的心情,因為今天的天氣預報還加了一句,多云36度。當然,我應該也像小時候那樣,用天真爛漫的比喻句來描述一空的“白云狗狗”,或似棉花糖,甜的;也可以比作仙家的臥房,舒適;如果可以,我更愿意它是冬天的雪,涼快。若是遇到夕陽時,我還愿意將它比作金鑾殿、瑤池水臺,或可與我此刻最衷意和惦念著的家的溫暖相比幾分——承認,我有想家了!雖才第一天開工,但我已經到工地三四天了!只不過之前的三四天是在另一個城市的工地,那兒很繁華,映得我眼花繚亂,可不管到哪兒,時間一樣過得很慢、很慢,都是一種煎熬,所以——我想家了,當然,我也在想,我可以忘記“她”。

幾分鐘前母親打來電話問我,怎樣?不行的話,快回家吧!——沒事,我可以的,真沒事,我行的!哈哈!掛了,我洗襪子衣服咯!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您先掛電話!(很想說,晚安,媽媽,小時候會這樣說,現在?不說小時候咯……哈哈!)

但還得借從小時候說起,也好幫我完成這篇“小時候”寫給我自己的日記(未來的某一天,我會再次翻看這些日記,對未來的我而言,現在的我就像是小時候)——晴,多云,我可不喜歡晴和云,因為它們會讓未來的我聯想起今日“毒辣”的太陽,火辣的白菜、蘑菇再加點恰到好處的鹽水火鍋,現在想起,我都怕流汗,未來的我會怎樣呢?所以接下來的敘述中,我會故意不寫,或特意夸大工地上空有人在吃火鍋,卻把我們當柴燒。

天氣算介紹到此,如有關心人,請明天準時觀看天氣預報,我得先把今天的日記寫完。時間、故事、情節——只能以單調、無味、無聊來論,所以勸“你”看到這句話時,就請就抹殺掉你僅存的好奇心和同情心吧!我更樂意“你”陪我,笑一笑!

笑一笑,看著窗外灰蒙蒙的窗影里的自己笑一笑,緊接著的故事是——五點起床漱洗、吃飯,而后六點開工,11點休息、吃午飯,午休至15點開工,到晚八點算一天工期,中場休息吃泡面15分鐘,然后加班3個半小時到23:30,放工,開飯,洗澡,零點零分,躺在工房硬板床上,想著軟綿綿的白云,金鑾殿、瑤池水臺,和我最惦念的家!

第一天,完——而后飛來一群夜蚊,將喜劇的劇幕拉下,蓋上悲劇的被子,上演一出侵略和被侵略的殘酷戰爭。我和“你”沒完!我還會回來的……在嘗夠千百次的失敗過會后,灰太蚊大軍終于幸福滿滿的離開,等到后半夜餓了又來!

顯然,灰太蚊很喜歡我的血,總是嘗不夠。當然,我也沒嘗夠。一天下來,遠遠不夠,這苦、這酸、這痛……我永遠嘗不夠!這也還遠不夠我的極限,我還得接著寫,寫明天,下一個早五點,晚八點,明晚我一定會贏得勝利,用我的血再一次幫助灰太蚊大軍勝利,我只要贏得一樣東西就好——面對現實生活的勇氣!

第二天

第二天,晴,多云,和第一天的不一樣,可能是天上的云少了幾朵,陽光多了幾束,也可能是風吹散了昨天的記憶,讓我有了和今天的不一樣的感覺!

早起,不用鬧鐘,像鐵鼓一般的板房會在凌晨五點準時敲響,早起工友們的腳步聲是最鏗鏘有力的,談話聲此起彼落、韻律頗為雜亂,樓上樓下,左鄰右舍,你猜不到下一個說話人的語音,語調和音色,這一秒可能還會聽見些平白的問早:“早啊!今天去幾號工地啊?”——“9號,昨天剩下點活,得接著干”。下一秒呢?樓梯口傳來的一齊砰砰碰的腳步聲,一群婦人的嬉笑聲,最熱鬧的當是水龍頭前的人潮聲、唰唰聲,乒乓聲。還有像我一樣被這嘈雜聲所驚醒的小孩的哭聲,我該也放聲大哭、大喊或狂叫,因為我最受不了幾個高亢的男高音——“它馬的,睡都沒睡好,狗日的蚊子鬧心啊!”應答的音調更加粗狂:“狗日的蚊子,狗日老板,它們倒是舒服,吸飽了人血,舒舒服服地睡得正香呢!TMD,昨晚加班到12點,白忙了一個晚上不加工資,說給老子們加餐,油水都不得,他馬的,他倒好,生得一身好膘,肥得流油,他馬的,開他娘的球工!”另一個方向傳來另一個笑聲:“哈哈!TMD,其他的還好,管他馬的肥老板還是瘦老板,別拖欠工資就是好老板,還有,一提到加餐的事,老子就冒火,做飯的批(發)婆娘,做菜真她馬的難吃,真不知道,TMD是怎樣嫁出去的?”另一個像是相聲演員的聲音接道:“劉哥,這還用問嗎?因為她騷勁足啊!哈哈!”哈哈,哈哈,“TMD,最騷的要數包子店的老板娘,TMD,老子買倆饅頭,她非給我倆包子,哈哈!”笑聲像是會傳染,越笑越TMD過癮。漸漸的,天變得通明,我偷望了一眼窗外的光,就好像是這一切的轟隆吵鬧,只為迎接這一新的黎明,而無論世界多么骯臟與雜亂,黎明就是黎明,永遠那么新,那么迷人。

而我們的班房,沒有一個早起,昨晚接到工頭的通知,材料沒到位,停休一天。我原想一覺睡到黃昏后的,然而,這一完美的念頭像昨夜完美的夢一樣,破滅成空。

我們一班六人不斷變換著睡姿,隱忍著耳旁的一切躁動。終于,吹牛大會在TMD、TMD的抱怨聲中高笑著離去,樓道上的腳步變得零散,當然少不了“等等我”、“快點啊!要遲到了”、“來了!來了”之類的高呼,但這一切都隨著六點后的孩子的哭聲一起平息了下來!

我想,也該停下來了!然而,我仍把這個世界想得太過完美,常在糟糕的面前告訴自己,沒有比這更糟的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總之,不敬人意的多了,就沒有更糟糕的了,因為人們總會尋得一句安慰來蠱惑遭遇下一次不幸之前的自己。

我如是安慰接下來的自己,這不是地震,這不是機械的爆鳴聲,那是一曲搖籃,一陣昨夜夢中沒有放完的美麗煙火,直到我睡到9點過后,拖著渾身酸痛的身子靠向窗戶,從窗外的眺望中才發現,旁邊原有的一棟三層板房,已被夷為平地,后來我才聽得樓下的一位專門給兒子媳婦做飯并一同照顧三個孫子的老奶奶說,那被拆的板房是幾天前被風吹歪了的危房,所以被拆掉了!看著被拆得零碎的班房,我不由為自己咽了一口冷氣,不過一想到自己住的是二樓,就算被風吹倒了,也不至于被摔壞吧!但要是整個三樓壓下來的話,我能抗得起嗎?要是整棟房子都被吹下山坡的話,會滾到山底嗎?

……停,我怎么就不往好處想想呢?不過,這也難怪,這風確實太大了,而且我們所住的板房就安置在山丫上,正處風口當中,一陣風過,一陣緊張,宛如一只咆哮著的猛獸即將掀開屋頂的鐵皮,將要撕碎一切。

我決定四處走走,遠離這個狂風呼嘯的地方,也當熟悉一下周圍的環境。工房區,有兩個私人食堂,是工人家屬開的,我好奇走進去,做菜的阿姨很熱情,說還沒開飯,要11點半才開始賣飯,我又問了價錢,加肉的十塊一餐,素菜五元一餐,我說等熟了我來嘗嘗,因為我真的吃不下之前的食堂,那是老板的婆娘開的,除了難吃,我十難找出別的形容詞,菜色千篇一律,一天同吃“幾餐飯菜”——上一餐的剩菜會預留到第二餐,第三餐,甚至到第二天,燒糊的菜味可以嗆鼻刺淚,白瓜湯配糊米飯方能下咽。因此,我發現家屬食堂的那一刻,就像發現新大陸一般的高興。

可我的高興很短暫,還是因為孩子,我不由將我們所住的工房區和黑人的貧民窟聯系到一塊兒,因為這些工房里住著的除了真正意義上的工人以外,還有老人、孩子和妻子。這兒有臨時雜貨鋪,小菜攤,工房里有鍋碗瓢盆,有一個個不完整的家,這兒近乎于一種社會,有其獨特的生活方式,特殊的人群。我想特意強調一下工房區的板房布置,多為一團團、一簇簇的四合院布局,看似很溫馨的樣子。然而板房終究是板房,生硬的剛架板房再怎么結實安全,也無法在民工們的心里塑起家的房梁,給以家的安全感和溫馨感。

在如是的社會中,像“您”所在的社會一樣,有吃有穿有住,也有流浪;有老人、孩子,有家庭、也有留守;有社區文化和交流,有市場和餐廳,有就業和失業。它并不比“您”所處的社會差,除了用富貴貧窮來區分它們,它可以成就“您”所正處的社會的一切,然而您不會在您光華的社會里找到任何一個有關于它的縮影或拓本,因為它將不復存在,在您光華之后。

“您”不會想起它,不會記得他們,甚至不知他們曾經存在過。正如我被“您”黃金般的世界所遺忘一般,因為——我正身處其中,不被忽視的微小存在,不被想起的遺忘之所,不為無為之無間,不情無情之無崖。

我接著走,出了工房區,進入為“您”所認為光華的蠻荒之地——那里埋葬得有“您”黃金般世界里所缺失的黃金,那里窖藏有千萬頓用以麻醉“您”所自豪的社會的美酒,那里滿是塵埃,早已沒了它原有的青山常綠之態,它現在是一個可以儲存上百萬、上千萬頓的大酒窖場。

我很想為“您”上百億、上千億的贏利額而歡呼,稱賀,然而,我的心是悲涼的,我不能也不忍,卻也成為一名造就“您”一切光華的、終將被“您”所遺忘的罪人。還請原諒我對“您”的贊美,原諒我這好酒之徒所說的狂言妄語,我只想在此做一個卑微的總結——我喜歡美酒,但我喝不起“您”這么貴的酒,也負不起“您”的一切罪惡。

天,晴,依舊多云,卻不得轉雨,我為四處干枯至死的生靈哀嘆——這就是“您”所謂光華世界?“您”的黃金能滋生草木或鮮花嗎?希望它能填飽“您”空餓的皮囊,不再吸食我們的鮮血。

完——時間比我前進的步子走得快,將我引向無邊的黑夜。今晚,我拍死了一只吸血的蚊子,贏得空前沒有的勝利,卻也最終輸給了現實生活,因為我比那只被我拍死的蚊子要渺小千萬倍,隨時會破生活的蒼蠅拍給拍死,用一個不會為世人所看得起的姿勢死去,不被想起,不被忘記——因為我的渺小和卑微不曾被“您”記起。我將何以尋得——面對“您”的勇氣?

第三天

第三天?呵~!……好奇怪,一切都不一樣了!天空沒有了喜色,白云變得灰黑,陰晴不定,雨像是時刻準備著隨心滑落一般,欲意濃濃。其實,更像是一位似欲哭無淚的老人,早早哭干了雙眼,那雙眼睛,只會流下長長的思念和盼望。然而,這樣的天氣多半是令我欣慰的。我想,其他工友也是這樣的感覺,因為能在這樣颯爽的天氣情況下做活而欣慰。

然而,欣慰就是欣慰,一點點高興而已,或者不管它有多高多熱情,不管你有多少,或少得可憐,或多得泛濫,都終將被逐一磨滅,持久時間不過一天中的一下下而已。至于有多長久,或還留有多少?我想,除了我寫下的“欣慰”二字,已無人會再次想起它,相反,更多能讓人想起的是“辛苦”二字。今天很想多寫些滿是抱怨和憤恨文字,可我想說,除了欣慰的情感外,人類的其他負面情感或是正面的,都是很容易被磨滅的!相信,關于這一論點,我想,現實生活中的“您”比我更清楚。不用我多言,也無需抱怨和憤恨,因為我……(真的寫不了!因為現在只有三個念頭——困,累,睡!)

完——第三天,在上一個凌晨5點和下一個凌晨5點間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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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口口美好的一天的開始,比輕輕翻開一頁書紙還要容易,我只用了睜眼的力氣——睡醒,在一個不知的時間點,已知點是,不是凌晨五點,窗外透進的天光告訴我的,第一次睡過五點的鐘聲。這一睡,如此滿足,一閉一睜,昨天今天,一夜一頁,生活以其獨特的步調向著明天走去,總以缺陷和遺憾告別昨天,以自我的滿足祭奠今天。而我呢?則是一位讀者,把讀不懂的生活寫下來,留給明天的自己。

我不懂,因為我今天所翻開的,是一頁空白,滿頁都是小小的空白格。但是就有那么神奇,特別的莫名其妙,很多時候我們都不懂,不懂為什么,明明這一頁紙白什么都沒有,卻能從那些“空白格”里看到很多、想起很多,很多事就潛隱在那些小小的空白格間,每一格都有一個動人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有一個聽眾,那就是我,全都是我,也只剩下了我,因為“你”說了離開,說了不再回來,不再傾聽。漸漸地,“樹”的故事——我們的故事,就成了我一個人的故事。

很多時候,很多故事會被遺忘,很多事也會被我們想起,就像此刻我眼前的空白格,一點點被忘記,一點點被想起,我有想過,可否有那么一天,我會將那些故事全然忘記,或許,我應該記下些什么,記下些總不會留下遺憾和缺陷的美好,就當是對此時無法滿足的心的祭奠,把不懂的留給明天去解讀。像小時候父親說過的教條——“等長大后,你就明白了!”

可我斷然不能,也不忍,不能用我黑色的文字將它一一填滿,不忍那些故事重現。請原諒我,如果可以,我愿用盡我的一生來守護它的空白——可我,早已輸給現實。因此,我以我自私之心在這一頁空白之首,但留了三個空白格——一格不哭,二格不念,第三格是……

從記憶中抽回,吸一口現下的空氣,然后,終歸要寫點什么,為了生活,記錄生活,因為我對于生活,不懂的太多、太多。今天,我還是很想寫空白格,不知為何?明明已經說好的——不念、不愛,可當我面對這一頁空白的時候,寫與不寫,仍舊讓我兩難,很多次都是這樣,在“兩難”中一次又一次停筆,總是過不了心中的死結。

這一次,我的念起是因為今天上工做的活,全與方方正正的空白格有關,在晴空萬里的藍天白云下,一片空白的屋頂上(抹掉好心情,也可以說是烈日炙烤下的火鍋上,調味品不是迎面吹來涼爽的風,而是熱浪),用鋼筋和鐵絲編織出成千上萬個“空白格”——做屋頂防水層用的鋼筋網,200X200(mm)的方格網,每個網格四角需用鐵絲綁扎固定,我就是做綁扎工作的,一個一個綁,一個一個扎,一個又一個,一個空白格,一滴汗水,十個空白格就十滴汗水,一百個就是一頭的汗水,一千個就可以將我全然澆透,然后兩千個,三千、四千……一萬,兩萬……直數過黃昏,數到黑夜,可我終是太過笨拙,竟然少數了夜空中最亮、最明的一顆星星。

然而這樣的念起,很是自然,不增不減,不喜不悲,不苦卻會帶點甜。我就這樣念著、想著,把所有想到的、念起的,全然織進空白的地方,將它們綁緊扎緊,然后放進我心里,一格、一格的……原來,我不懂的愛情,盡在那空白網格間,一格一念,一網一生。我只恨,我這張網被現實生活戳破了洞,漏了愛情,漏了信心、勇氣和夢想……

樹說,找回他們——其實很簡單,很自然,

是我太悲觀,讓自己為難,

不會順其自然,不懂兩個人的愛該由兩人分擔,不懂的愛情可以不要答案,

想想她是愛你的,我猜她也舍不得。

不管你們之間留有多少空白,

也許她不是你的,

愛的,卻該割舍,

分開或許是選擇但這就是緣分……(選編歌曲《空白格》)

有說,何不再翻一頁呢?——我說,下一頁,不也還是空白嗎?——那你就留下這一頁空白吧!但我要告訴你,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將永遠翻不過這一頁空白。也對,我不能老停在那一頁空白上,空守著一個愛“她”的故事,就算我用“樹說”的故事全部將那些空白填滿,那又能怎樣?現實就是現實,就算我改變了故事的結局,現實也不會改變。所以,我終是要寫點什么的,為了愛情也好,夢想也罷,我該重新起筆。原來,我曾不懂的空白格,是因為現實將愛情抹去,便留下了這一頁空白。好在生活又給了我新的色彩,只可惜我已沒了圖畫的勇氣,所以——得趕快把“她”找到。

完——生活,到底教給了我多少?我又讀懂了多少?我只想把不懂的寫進我的故事。然而,誰又會闖進我的故事,或是將我寫進“她”的故事呢?——我不懂的,問問生活,何時將我的空白填滿呢?

耶穌在星期五被釘死,而我呢?我在哪兒?——現實?對,是現實!我正身處其中,一張承載著我一切疲憊傷痛的硬板床上。我很想做點什么,為我一直所追崇的自由、仁愛、智慧和勇敢,信心和信念,思念和故鄉,愛情與面包,希望與明天……真的很想做點什么,為我的夢想——可是,昨天的傷痛,已將我釘死在今天的硬板床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切飛離自己!

第五天——完,帶著放棄的信念入眠。

第六天saturday

第六天,第六天,六天,六……

我一遍又一遍地數著日記的頁碼,一天一天數著,就像小時候剛開始學數數,一遍又一遍數著,卻難以數清1到10,總是數到某個數字時就斷片了。今時今日,我才懂得,原來,那都是糖果的錯。

因為,在我們數數的時候,很多媽媽會把一把糖果擺在我們面前,然后對我們說,孩子,你若是能從一數到十,那這些糖果都是你的。要是我的話,會滿口答應,肯定高興得不得了,然后就數啊數、數啊數,當然,我終是太過笨拙,怎么也數不到10,因為,兩眼直溜溜地死盯著那些糖,一心只想著“那是糖,好甜好甜的糖,我的,都是我的、我的、我的!”結果,越加數不上來,越加心急火燎。后來,媽媽說,再數不上來,這些糖果——都不給你吃!沒辦法,我還是哭了……

今天,我只數到了六,很想像小時候那樣,再哭一回,為今時今日的一切苦楚難耐。于是,我哭了,放聲大哭,哇哇大哭……可后來,母親把全部的糖果放進我的手心,叫我停止哭聲,而后對我說:“你能數到幾,我就給你幾顆糖果。”

于是,我最終還是得到了糖果,如是幾天過后,我得到了全部的糖,也學會了數數——從一到十!

奇怪,真搞不懂,干嘛起了這樣一個簡單的案例。換作是你,會哭喊著要糖么?我想不會,因為你肯定比我聰明。

其實,這樣的案例也不知被用爛了多少次,決然不只是第六次。第六天,也就是今天,我用了一次,像似一個笑話,聽?

我在案例中強調,都是糖果惹的禍。然而,真不知糖果有什么錯?

我接著數,六,六天,第六天,六,六……下一個數字是多少?是幾?為什么怎么數也數不過?我想了想,原來真是糖果的錯,因為我再也數不到“甜”……

要是現在有糖就好了!而不是明天的——苦!第六天,完——做著數糖果的夢,睡去!

第七天

和第六天一樣的苦……完——比昨天痛。

第八夜

一杯老酒,一口酸菜,辛酸。

幾時到頭?(原文:那哈爾將到頭?)

杯子空咯,

窗邊邊呢月亮,又漲新愁,

還再來。

一身疲憊,一肚苦水,心寒。

幾時填滿?

肚子餓啊!

桌上面呢飯菜,只剩酸菜,

酒不多!

我與大師傅加班到很晚才回工房,我們的饑餓告訴我們——食堂早已關門了!還好,上一餐吃剩下的飯菜可以將就一下,于是我們決定將就一下。

剩菜不多,一缽也還有小半缽,飯剩得多些,因為上一餐飯菜豐富,冰啤酒和菜食成了主角,米飯倒沒吃多少,就剩得多些。你道是為何還有剩余,平時飯菜哪里夠吃。其實,這是因為上一餐是一桌送別宴。就在今天中午,我們又送走了一個工友。一行六人,直到今日,就剩下我和大師傅了!

大師傅原是我老家人士,還是我們族上的長輩,不過,他教我本事,我常叫他大師傅,也就沒按照家族規矩尊稱他,但我一樣尊敬他老人家。他老在外安身立家已經20多年,年近60,是父親親自將我拜托于他,也是我先拜托父親,一定幫我找個吃苦的活,我要下工地,從基層做起。父親原和大師傅做過活,就把我交托給了大師傅,而后去了浙江,繼續他為家奔波操勞的生活。在我看來,父親是這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也是苦命人。

離別時,父親不會說多余的話,但每一次都會在快要離開我視野的地方,回過身形,然后揮手微笑,還有,他的笑永遠是這個世界上最容易感染人的一個,不管你有多么不舍和憂傷,都會陪著他一起揮手,微笑,最后才是——告別。

今天,確是一個告別的日子……

第八夜,苦、痛、累,有點兒餓,不算太過于窘迫,時間也不算太晚,幾近午夜零點,人已蕭寂,星月還在。可是,比起每一個凌晨五點的痛苦,現在的我是幸福的——洗完澡,吃完飯,有點兒醉,還有點兒餓,平躺著準備睡去,做一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夢。

夢里有熱水澡,不是剩飯剩菜,可以吃得很飽,不用借酒麻醉傷痛,然后睡去,做一個世界上最平凡的夢,我在夢里疊了一只小小的紙飛機,送它飛進一個不可能的世界,那里——夢想將不可能實現,畢竟——跌落,才是它的宿命。

正如現在的我,勉勵支撐著極度疲憊和困乏的眼睛,用會痛的手書下一頁獨白,向我的世界宣告,我還有夢想,然后像紙飛機一樣跌落。因為當我想起那些光華的夢想的同時,全身的酸痛就會把我刺醒,狠狠地將我拉出那個一切都不可能的世界,讓我覺得夢想的世界可能就是不可能的世界。什么學業,工作,設計師,作家,全丟進那個不可能的世界,盡管我很想再做點什么,可我什么都不能,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個我自己離開。

剛剛又走了一個——他害怕黑夜,不懂夜的美,他有些貪婪,就算給他全世界的財富他也不會滿足,因為他只愛慕光明,他比誰都可憐,他是一位夜行的乞丐,以無所為乞討,終將得不到任何布施,相反,他是心懷布施之心,全世界都是他的布施對象,愿意窮竭一生去布施仁愛、友誼、和睦。然而,像紙飛機的跌落的宿命一樣——他將看不到任何光亮,跌倒,餓死在那不可能的世界。

另一個他——我自己,他也要走了,正微笑著同我告別。他對我說,對不起,我要離開了,對不起,沒能幫到你什么,為了生活,我該再為你做點什么,可我是你最笨的一個,一名自覺偉大的清潔工,想掃清世界,還你一個朗朗乾坤。然而,對不起,我做不到,因為你的世界太過復雜,我根本分不清真假,聽不懂謊話,骯臟的衣著光鮮,原本清潔的變得污穢,人心在那個不可能的世界里,是不可能被掃清的。

我又問了問即將離開的設計師、作家,他們也還是我自己,我說:“你們也要走了嗎?”——“嗯!是的!”他們回答很整齊。

我又問:“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一個不可能的世界,”他們的回答,很整齊。

“能帶上我嗎?”

“不可能,因為你沒有夢想。”他們當中的一個說道。

我說:“去那個不可能的世界,要夢想干什么?不是說在那里,一切的夢想都是不可能實現的么?你們為什么還要去呢?”

“你不會懂的,因為你沒有夢想。”他們當中的另一個答道。

“那你們誰能告訴我,這是為什么?”

“不可能,我們不可能告訴你,不過,生活將會告訴你一切。”他們又一起回答了我,說完便轉身離開,沒有禮貌的道別,極像是兩具行尸走肉,面無表情地離我而去。

我走向前,拉住他們說:“等等我,還請帶上我”。

“不可能!”一個聲音惡狠狠的對我說,另一個更是無情地推開我,露出兇惡的表情,厲聲吼道:“滾開……”

我被推倒在地,像紙飛機的跌落,已無力爬起,因為這一摔,是我的心先著地。

我先以祈求的眼神看著他們離開,祈求他們的同情、可憐,能帶我一起走。然而他們頭也不回,毅然決然,漸漸遠去。于是我換上充滿希望的眼睛,希望他們能轉身,看見我的可憐,帶我離開,為了讓他們看見我的可憐,我忍住疼痛,努力向前爬了幾步,可是,他們愈走愈遠,更無回頭之意。最后,我從失望過度到絕望,眼睜睜看著他們走進那個不可能的世界。

第八夜——完,于是升起了第九天的太陽,光與熱把一切希望又還給了大地,卻忘了給我。或許,那只是因為它并不知道我所希望的是什么?只把希望之外的失望、失望過后的絕望予我,讓我的親盼無所羈絆,只得心懷渴望——宛如一名饑餓的乞丐,不光有對食物的渴求,更有對愛的渴望。

(念,同班工友劉師傅、老朱師傅、周師傅、李大哥的惜別之情)

第九天

第九天,熱,而后有了一點點的雨,就從工地上空的黑色中飄下,又像是從人們的盼望中而來,輕輕悄悄,只不過來得較為晚一些——夜,九點加半,加班。

我頗為欣慰,能加班在這樣一個夜九點半的細雨中,著實令人倍感涼爽,當然,這并全然是天氣的原因,涼的是因為人們在如是的夜雨中,可以分不清雨水和汗水,也不用分清,因為汗水本來就和雨水無恙。而爽的原因就要少些,或許,也就只有我這多情之人有吧!

你道是什么原因?或開心的、或甜美的?好吃的?還是好喝的……不,不,這些都不是!恰正相反,能令人爽到如此程度的原因是因為那些藏在心里的辛酸苦楚和露在外面的疲憊及傷痛,還有就是那能溫潤我心的孤心淚。

是的,我哭了!不是因為電影里的感人情節,不是悲傷的故事,悲慘的人生。卻像是汗水打濕的衣衫,借著雨水,不用分清,只不過淚水打濕的是人心。

“哎!大家都停一下,趕緊到底下一層躲雨……”工頭終于敞開大嗓門喊道。工人們也就應聲紛紛躲雨去了。

大師傅輕敲了一下蹲在一旁的我的頭盔說:“走,我們也去躲雨。”我放下手中的活,起身,跟在大師傅背后,向著這個社會的最底層走去,可我并不想躲雨,也不想隱藏自己,我有一萬個不愿之意,我不愿躲進那滿是臟亂的底層,在那里我得彎著腰走路,得蹲著、蜷縮著,憋著、掖著,我的頭被碰了幾回、痛了幾回,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被訓乖了的野獸,安安靜靜地蹲坐著,看著那透著光明的頂層,隨時等著“主人”的呼喚,或扔下一塊面包。對,我需要面包,一天中最餓的時刻就是此刻,從中午飯11點半到現在饑餓的夜九點半,再抹掉中間對體力和耐性的煎熬,我只剩下了饑餓。那感覺很是奇妙,像似我第一次嘗到饑餓的感覺一樣,我很想說自己還有呼吸、還有心跳,但我要告訴你,奇妙的便是饑餓能占據其他一切的我的感覺。當然,這并不全然如你想象中的可怕,只是沒了呼吸的感覺,心跳也不再為希望、夢想而活,你不會在意自己的審美,不在乎自己有多臟,因為沒人欣賞你,也沒有供你欣賞的風景,更不會有人追究你的價值,即使你貴為人,也得蹲坐著、蜷縮著,看著那通向頂層光明的通道,等著“工頭”的呼喊——雨停了!開工……我很想站在那透著光亮、被夜雨洗凈后的頂層,愿意沉浸在它溫潤的風雨中,我想洗凈骯臟的自己,借著分不清的淚水和雨水,想再哭一回,我有想過,或許我能分清汗水和淚水,從那浸濕我心的雨水中。

因為,我曾一味地相信——汗水和淚水是這個世界上最干凈、最純潔的東西。然而,當我再次爬出底層,站在光明頂層的時候——雨停了!

是的,雨停了!如同它來時的腳步,悄悄離開,也在人們的盼望中離開,何其烏有?在人們需要它的時候,它停了!所有的目光都在盼著它,它卻停了!多希望它能多下一會兒,可它偏偏停了!沒人知道它為什么就停了?就像它也不知道久旱的大地是多么的需要它,亦不知我久旱的心需要它,可它給了我們希望,卻沒能填補內心的盼望,只留下了空洞的夜和無盡的黑。

我抬頭望著燈塔外的天,空洞洞的黑,沒有一絲生氣和希望。那時的我,很明確地告訴自己,不會再有會哭的雨簾為我遮掩,我將無淚于哭泣的心。而這顆心,就像一只寫著希望的風箏斷了線,獨自搖曳在夜風中,然后墜落,摔碎一切希望。

仰望著燈塔光亮之外的地方——仍是無盡的黑,無盡的夜,比我之前蹲過的底下層還要黑。我開始不知希望為何物,它也不會為我所有,或許,我所希望的一切,就在那一際黑空當中,正經歷著血淚和汗水的煎熬。總之,我沒能如愿再哭一回,只將眼角的溫潤,偷偷拭去!

當然,沒有人會注意我的眼角,沒人知道我眼角的溫潤,沒人懂它的味道,就像誰也說不清孤獨的味道,沒人知道,沒人看見,因為看見的人不能分清雨水、汗水和淚水。我也分不清,因為我弄臟了汗水和淚水,我根本不知為何?

然而,好的是混雜的生活給了我答案,糟的是答案仍是混雜。我不光分不清淚與汗,也不懂生活中的真假,分不清善良和謊話。我只知道,今夜的我比昨晚的我——想家、想她。

也正是這種想念帶有的歸屬感安慰了我此刻的孤獨,眼角風干后的溫潤告訴我,我得學會自己照顧自己長大,學會分擔和放下,看罷明天的朝陽西下,不戀昨日的晚霞,經得起風吹雨打,不怕、不怕,世界比不過我心中的宇宙大。

我繼續勞作在黑夜籠罩下的光亮頂層,彎著、蹲著或跪著。可我告訴自己,我的弱小并無卑微之心,我也不是最笨的人,也不特別,普通是因為我的價值并不昂貴也不廉價。我其實和你一樣,會呼吸、會心跳,也已學會哭、學會笑,會悲傷、會煩惱,會把昨天忘掉,當然,我也會開心打鬧。

其實,我們可以不用分清你我,可以不懂的生活,亦不必分清生活,因為我們本可簡單、自然地生活,生活亦可以簡單、自然,就像淚水和汗水,任其自然流淌,不用分清,不肖分清——自清自心。

第九天,夜,凌晨兩點差13分零幾秒,這一天——完and累!

生活中,好奇和希望害了大多數的我們,所以我希望,在您高揚自己那顆努力、奮進、向上和自由之心的同時,我希望您能看好自己的心,分得清希望之蠱惑,因為希望距離貪婪僅有一步之遙。就像“外婆”說的——銀子窩窩“都”(里面)睡得,不是你的,別拿!正所謂——自清自心,各省各身,好為一世好,惡為一事惡,慎獨之、慎為之,誠然終日乾乾,夕惕諾,歷無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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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天——完,我以我自私的筆調給自己的農民工生活畫上句號,方才起筆,苦訴農民工的心聲。

其實,在以上的記敘中,我也有或多或少言及了一些,只是我這農民工的卑微之言,遠不及他們的一分一毫,那些可能聽不到的人們或許根本沒聽見,因為我的聲音實在太小、太小……

我想說說帶我的大師傅,1992年離鄉,歷時21載,每年至少要去五個不同的工地,隨時變換工種,泥水工、木工,磚匠或是鋼筋工,幾乎所有的工種他都干過,一生干過幾百個工地,漂泊于數十個城鎮間,如今年過半百,55歲,身體也還算硬朗,只是瘦得讓人心焦,整個人就像烤熟了似的,渾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顯黝黑發黃。大師傅為人剛正,心直口快,慷慨大方,這樣的性格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我們今天離開。就在今天早上臨近放工的時候,老板來工地視察,這個老板原是大師傅帶過的學徒,所以他還算尊敬他老人家。只是,在大師傅與他談工價的時候,他違背了之前與大師傅說好的價錢,我們一行六人都被他殺價,每人每天的工價要比之前在Gy城說好的低20塊,當然我做學徒的自然最低。我到不那么在乎工錢的多少,可其他幾位工友意見可就大了!因為在他們看來,這是不公平的,避開他們生氣咒罵時用的臟話來說,這是不道德的,這種坐地砍價的行為就是欺騙。然而,現實就是如此,在老板利益與信用的天平上,一切取舍,只為偏向利益一方。再加上天氣的惡劣,食宿之差,所以,一氣之下,工友們都紛紛離開,當然,這不只是發生在我們的工房,其他很多班房也是如此,有人離開,有人進來,也有會像大師傅這樣安于現狀的老實人愿意在無奈中留下來。

但今天大師傅是真心生氣了!不是因為老板少給的工錢,不為惡劣的天氣,也不是因為飯食不香,可能是因為昨晚沒睡好吧!因為就在昨晚,他告訴我說,我學得還不錯,已經基本掌握了各種工活,所以他會給老板反應,加我工資。我自是高興了一夜,也還睡的踏實。可那一夜,大師傅根本沒有睡好,因為第二天醒來的我,發現地上多了好些煙頭。因為在他心里,他比誰都清楚——讓一個唯利是圖老板給一個新學徒加工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也是今天我在工地現場得以考證的事實。

“你就給他加點吧?”

“不行,我們這兒也有比他低的新員工,慢慢來,會給他加的。”

“可是,他學得比其他人快啊,又肯賣力,不會偷懶,況且他還是個學……”

“我知道,他還是一名大學生嘛,能吃苦固然是好的,這些我都知道,慢慢來,會加的,會加的!”

“對,你知道,你知道我很少有帶學徒,加上你一共也數不出十個,你知道,我也老了!他很可能就是我這輩子帶的最后一個徒弟,你就給他加點吧,就20,就加20怎樣?”(我悄坐在一旁,無心擺弄著手中的雜活,一邊費心地聽著大師傅與老板的對話,總算知道這一切是多么的不容易,我?20塊?我何德何能,承師傅的厚愛,如此求情,我又于心何忍……)

“你也是知道的,不能壞了行內的規矩,新員工最低得一個月后才能加工資,還得看具體情況,手藝過關則好,如若不然,還得推到第二個月、第三個月。”

“規矩?你給我談規矩?以后別給外人說,你是我教出來的,我怕壞了名聲。要知道,規矩不是用來掛嘴上說的,規矩的是要平心而論的,你原本和我談好的工價,現在倒好,來你地上了,你TMD給老子坐地殺價!老子一共帶來了六人,就剩下我們師徒倆了!現在,你和我談規矩?你倒是給老子說說,是誰不講規矩?誰壞了行內規矩?你也不想想,為什么你的工人一個個都干不長,一一離開!”這回,大師傅是真的生氣了!旁邊不時間聚攏了很多工友,我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走到大師傅身邊,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您老先別急嘛,這不一樣,這是兩回事嘛!您看,你帶的人也差不多都走了,就不提了!再說,我沒有殺您老的工價啊!就這么算了!大不了,我給他加工資,先加10塊,過些天再加,怎樣?”老板的口氣突然變得隨后些,我也就松懈了些最壞的準備。

可大師傅更加生氣了!

“算了!算了!你說的也對,就這么算了吧!我們……”這時,師傅看了看立在一旁的我,換上平和的語調,接著說道:“我就干今天了,但我會給你干滿這最后一天的班”。而后撤出人群,回到自己的崗位。

而老板更加無所謂,因為他又新招進了一批更廉價勞動力,一批又一批,有離開、有進來,他早已習慣這種無所謂的感覺,甚至深信,他的規矩定能幫他帶來更多的利益和財富,因為經過一批又一批的更換、篩選后,留下來的,就是更廉價的勞動力。

我不知道其他看觀的工友們是怎樣想的,可我從中看到了同我一般年輕的幾張新面孔,那像是開在這上百號工人堆里最光鮮的幾朵向日葵,卻又那么柔弱,那么憂傷,我找不到安慰的理由,不知他們是否同我一樣的憂傷?或許他們早已忘了憂傷,再次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我也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帶著自己的憂傷。

說到憂傷,大師傅在他心里也是自有他的苦楚的。用他的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那便是說他的苦楚——膝下有倆兒子,均已長大成人,也是農民工,且都在外打工,大兒子已婚,生得一子,念小學三年級,最讓他頭疼的是師母與他鬧過幾次離婚。我有幸應他老人家的邀請,去過他家一趟。在離Gy市郊區一個半小時車程的村子里,剛進村口,他就高興地指著村里隱約在一片小樹林后的新建樓房讓我看,興奮地告訴我,那就是他去年剛修的房子——就差沒錢裝修,還沒來得及搬進去住。但他還是很熱情地向我介紹道,他是如何買的地,進磚、拉沙,還說房子的大部分工事都是自己一個人操辦的,笑自己給別人做一輩子工,修筑了無數房子,總算輪到他自己,也為自己——修上了屬于他自己的房子。

然而,當我去了他現在暫住的地方后,我有從這個炎熱的夏季中感受到了冰涼,那根本算不得是回到家的感覺。只有他念三年級的小孫子在家,我們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他,燒好熱水,準備自己給自己洗澡。那孩子有點孤僻和怕生,這似乎是一個缺乏父愛、母愛的孩子常有的通病。在我們問完他奶奶去哪兒之后?他就一個人將已經兌好的大半桶溫水提進浴室,洗他的澡。至于他的爺爺,我的大師傅,盡量用他的熱情來為我驅趕心中的冰涼——相信,對一個常常漂泊在外的“我們”而言,回家便意味著,會有一句久別的問候,一席溫馨的家常,還有一桌熱騰騰的飯菜,然而,這些都沒有。他先去了廚房,又去了菜場,而后買了肉和豆腐回來,后來又去了自家種養的菜地,帶回些新鮮的蔬菜。然后起爐燒飯。

等菜上齊后,他老人家特意換了張圓桌盛放飯菜,

但在此之前,他已多次刷洗過那張滿是灰垢的圓桌,顯然,那張圓圓的飯桌早已缺失了它原本該有的“圓”。

不過,那天在他家,一起吃過飯菜,真的很香。當然,今晚的飯菜也不錯,只是多了離別的味道。

經過今天早上的事,我與大師傅決定一起離開,大師傅會直接去另一個工地,那兒有幾個他的老伙計,可以相互照應,還邀我一起過去,但我想家了,想先回家。

晚上收工后,我們結了工錢,準備明天一早離開。大師傅特意買了兩斤燒酒,為我們的“晚宴”消盡一切離愁。

晚宴上師傅問我,今后有什么打算,我說不知道。

“不知道?就沒有好好想過?”

我說:“沒有?也不用想。”

“為什么?”

“因為師傅你教的啊!”

“我教你啥了?”

“勇氣!”

“勇氣?我什么時候教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拍了拍胸口,看著大師傅傻笑,后來他又問我什么意思,我沒有回答。因為那也是父親曾教給我的——看在眼里,學在心里。這一次,我從大師傅那里看到了勇氣,有了勇氣就可以不怕吃苦、不怕困難,讓人不怕黑……

“問那么多干啥?你教會我的,多了!來,喝酒!”我們的酒杯相碰在一起,沒有清脆的碰響,華麗的光澤,雖是用半截礦泉水瓶做的,卻透著像夜光杯一般純潔透亮的友誼,可謂一杯酒,一輩子,如果照此計算的話,那我與大師傅的友誼得有多長久啊?不過,我并不貪心,此生足矣!

我又問了大師傅有什么打算,他說,他以前在一家農場干過,所以也想有自己的農場,還說種的、養的不要太多,多了他也照應不過來,一定要養些雞鴨鵝,因為他老人家喜歡熱鬧,而雞鴨鵝是最鬧騰的。主要養些豬牛羊,每樣都養上幾頭,逢年過節的,就宰來吃,他最想養馬,但一想到自己老了,也騎不了,就放棄了這一念頭。

我故作稚氣之態,央求著大師傅說:“能不能在你的農場上幫我種一棵樹?”

大師傅反問我:“種一棵樹?什么樹?”

“櫻花!”

“櫻花?你種它干嘛?”大師傅好奇地問我:“種一棵櫻花樹不如種一棵桃樹,還能結果子吃,櫻花樹?光看沒用!”

“你不用管什么原因,總之,就種櫻花樹好了!”

“你不說,我就不種”。

“好好,我說……”

“說吧!”

我說:“來,先喝一杯!”我們又干了一杯,酒精已經讓我們忘乎所以,而人醉到這個時候,是最受不住秘密的。

我接著說:“因為你幫我種樹,我以后就常去看望您,陪您老多喝幾杯。如此,且不更好?”

“好,好,好!哈哈~!我種、我種!哈哈~!來,有你這句話,我們再干一杯。”

“來!干!哈哈~!”

之后,便是笑聲不斷,燒酒不斷,言到理處就聽,情到深處,就干上一杯,不開心的愁苦煩惱全拋一邊,什么打算,什么明天,什么夢想和未來,統統不管,只愿為了今夜相聚——再多干一杯!

藍天白云飛牧場,豬羊牛馬憩山崗,幾處花星點點,一片草茵青青,茅屋三舍,雞鴨成群,竹籬采菊花,門前話桑麻。幾世榮華,萬座金山,不換。只待佳人,共慕朝夕送彩霞。就在今夜,我夢見了你,你又闖進我的風景——依偎在我的樹懷,在聽完我的故事后離開,說了不再回來。而我?只是我夢里的一棵樹,只得眼睜睜看著你,漸漸遠離我自己,慢慢走出我的風景。

我說、想說……卻一句話也沒說,因為我是一棵樹,而樹——已無法說話,無一表達。

所以我說、樹說——我可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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