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八 英雄做刀妾作酒
- 道叩長生
- 恣也
- 3036字
- 2019-02-27 17:27:23
遠處青山飄渺,云蒸霧靄。
自從三年前遭遇了那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后,秦二就變得行事謹慎了起來。
這樣固然是少了幾分沖勁兒,可事事求穩,不犯大的差錯,便是對自個兒負責,也是對身邊的人負責。
對于預感,以前的他從來不信,他相信的,從來都是自己的判斷。但那件事后,他才發現預感這種東西不會平白無故地出現,既然出現了,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只是一時半會兒難以察覺緣由。
商隊行了有三四個時辰,此時已出了饒寧城的管轄范圍。
官道兩旁已不見農田,也不見有人居住的痕跡,荒草逐漸多了起來,灌木叢、荊棘林,以及各種品類的樹木盤根錯節。到了此時,商隊便已進了山。
這種深山老林,最宜做那些殺人越貨的勾當。賊人殺了搶了就跑,官軍來了就進山,要抓一個悍賊,往往要出動上百官軍圍山,但就算是這樣,通常也是抓不到的。
“傳大人話,離太陽落山還有大半個時辰,都打起精神!一鼓作氣,過了這山,在前方驛館歇息!”
馬車旁的一名仆從朗聲喊道,而后朝秦二這邊走來,笑著拱手問道:
“二位覺得如何?”
秦二倒是想過就在這里和他們分道揚鑣,畢竟這里地形復雜,若對方真有歹心,憑這十來人也休想在這深山里抓住二人。
可他看了眼旁邊的裴文,這孩子精干瘦弱,不比他長期以來鍛煉的體魄,此值初春,在山里過夜恐十分難捱,若是俞家追尋起來,倆人是沒法生火的。甚至倒霉些的話,夜里受了寒,之后少不得要生場重病。
當然,最讓他忌憚的,是俞寬可能為修行者的身份。他不知道對方的實力到了何種地步,所以對逃離并沒有太大把握。
“全憑俞當家決斷。”秦二最終說道。
猜測終歸只是猜測,事情畢竟還沒有發生,他也就不好事先撕破臉皮。所以這件事最好做兩手準備,一方面準備即將離隊的物件,檢查吃食、飲水的份量,觀察用于聯絡的信鴿的狀態,偶爾拿出著畫簡單的地圖看上兩眼,琢磨著離隊后該往哪個方向走。
另一方面,俞家這邊也不好怠慢,至少,他們現在表現出來的還是客氣的,看不出來有何異樣。
對于野外生存,秦二沒有太多的技巧,畢竟在以前那個年代,野外生存能力基本用不上。雖說不多,但也不能說全然不知,某些節目不是白看的,多多少少能起作用。
說到底,宗旨也就一句話,趨利避害,然后活下去。
這樣想著,商隊一行便已過了山,望見了前方山坳里的驛館。這個世界的驛館,在無數商人、游俠的檢驗下,分布已極為科學,以人口稠密地區為啟程,行半日左右便能見一小驛站,到得黃昏時分,恰如此時,便有大的驛館。
驛館承驛站及客棧職能。不僅能歇腳、更換馬匹、傳遞消息,而且還擁有三層客房,樓下大廳,擺了桌凳筷簍,也是有熟食的。出門在外的人,飽經風霜,吃的大多是沒什么熱氣兒的食物,此時若能喝口熱湯,便覺得渾身舒坦,一路上的疲憊便能去除大半。
吃過晚飯,二樓某一房間內。
一商隊護衛推開門,朝屋內的人拱手,說道:
“大人,諸事已準備妥當。風回寨那邊傳來消息,魯番所產今年再減一成,不過滕大人尚在斡旋,明日方有結果。除此之外……林家那邊……”
說得這里,那護衛略做停頓。“那位秦小廝倒是看不出有何異常,只是他身邊跟著的那個刺頭小子,自從用過晚飯后就不見了蹤影。”
“再減一成……這魯番,真是好大的膽子!”
俞寬拍案怒起,扶額在房中踱步,過得一會兒,他指著門口的護衛說道:
“你去,讓風回寨的人告訴他們,今年若再減,咱們就戰場上見吧!邊境已安逸了五六年,刀都快生銹了!”
“喏。”護衛躬身答應,又問道:“那林家那邊……”
“問問問……若什么事都需要我來決斷,要你們何用?你們都沒長腦子嗎?”
俞寬正在氣頭上,逮著那護衛就是一通臭罵。護衛自是不敢頂嘴,低聲應和。
“跑了的無關緊要,上頭只需要解決這一個麻煩……給我盯緊了,若這也不見了蹤影……”
俞寬的神色陰森可怕,上位者的氣勢散發出來,真真讓人肝膽俱裂。護衛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多說什么,告罪后,掩上房門快步離去。
雖已入夜,但驛館內仍舊燈火通明,宛如白晝。
時下酈陽政治清明,邊疆穩定,所以大體上百姓都留有余裕。不知是哪間房的人帶了歌姬隨行,此時琴聲隱約入耳,歌喉空靈而悠然。
仍有那些趕時間的,只是稍作歇息,便又從馬廄里換了馬,唏律律吆喝著縱馬遠去。
黃燈一盞,展書而觀。
雖處險地,可能有即將而來的災難,秦二也不曾慌亂,該做的,能做的,都已做了,現如今也只能做到這種地步,至于事情成與不成,已不是他能控制。于是就借著燈火,溫習書籍,感知元氣。
一切都在今晚。
安排房間時,他的周圍都住了商隊的人,其心思已昭然若揭。只是他仍舊想不通,自己和俞家無怨無仇,為何要致自己于死地?若是怕林家發現商隊的秘密,那么最開始便可以找借口支開二人,殺人這種事,終歸是比較麻煩的手段。
或許,問題就出現在那張字條上。
他正想著,聽見隔壁屋里有了動靜,似是那商隊的兩名大漢在呵斥,夾雜有女子的說話聲,只是待他放下書冊凝神細聽時,動靜又不見了。
未等得一會兒,屋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有人輕扣房門,待秦二起身開了門,才發現屋外站著一抱琴女子,略微皺眉。
“何事?”他問道。
“公子,長夜寂寥,可愿聽小女子撫琴一曲?”
女子蓮步微斂,臉蛋兒上帶著淺淺笑意。
秦二偏頭看她,發現她約摸十八九歲的樣子,模樣身段都是極好,舉止有度,神態大方,說起話來又不似那種妖嬈嫵媚作態,倒真像是位清流倌人。
現在這年代,男子地位尊崇,所以煙花巷柳之地不少,但凡男子,也多以混跡此種場所自豪,便是連那些要考取功名的讀書人,也喜歡在青樓畫舫間吟詩作對。
只是……這里只是一方驛館,并沒有城中的繁華,來這里討生活,看來已是迫不得已。
“方才是你在彈琴?”秦二回想起之前聽到的琴音。
“正是,公子可曾聽得入耳?”女子聲音清麗。
秦二哈哈一笑,側身相請。
這年頭,很少有什么娛樂活動,讀書人喜歡弄些詞會,但他不喜歡,所以也從未去過。前段時間下雪的時候倒是有玩冰壺的,但那時他和林姿曼正忙得不可開交,也抽不出空來。
房間不大,容納二人后便已沒多少空余。隔得近了,秦二甚至能夠聞得見女子身上的香氣。
自古才子愛佳人,秦二是個正常男人,所以也不能例外,此時琴聲響起,感受著這種氛圍,心里的那股壓抑感也逐漸得到排空。
“聽你曲藝,已不是俗流,為何不去城中繁華之地?需知那里人稠金多,一日之功或可頂此處三四日。”
在琴聲中,秦二悠悠開口問道。俞氏眾人就算要動手,也不會選擇在這種人畜未定之時,所以他仍可享受這片刻的安逸。
“公子有所不知……”女子似乎知道他要這么問,事實上,但凡聽過她曲聲的人,大多都有此一問。
“小女子本是戴罪之身,進不得城,幸而幼時便在家中練琴不綴,今日方才能在這偏僻之所蒙受各位關照。”
到了這里,二人便都打住,不再深談下去。兩人都是初見,他也沒興趣去了解對方的過去。琴聲悠悠,將他的思緒扯到了從前,待一曲罷了,秦二提出:
“你再幫我彈一曲吧,我唱,你彈。”
“公子要自己唱?”女子有些驚訝,“不知是《如夢令》,還是《清平調》?”
“都不是,是你沒有聽過的新曲。”
女子更是驚訝,驚訝過后有些緊張,“我、我……”
秦二微微笑了笑,說道:
“無妨,曲調都很簡單,你只需跟著我便可,以你的曲藝,待過個一兩遍,便都會了。”
聽他如此堅持,女子也只能答應。于是屋中琴聲再起,同時傳出他渾厚悠然的聲音:
“長夜漫漫聲聲楚歌殘,草長處月碎大河藍……再歌一曲哪怕風急雨驟……藤上飛鳥來又走,晚鐘催紅相思豆,英雄做刀妾作酒……”
初時較為坎坷,沒唱過幾句,那女子便已摸著竅門,后面便如行云流水,甚至偶爾還能以女聲相和,使整首曲拔高了一兩個層次。
她大概從來沒這么開心過,望著面前的陌生男子,眼中似泛著星辰,臉頰也染上一團醉人的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