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十六 物換星移幾度
- 道叩長生
- 恣也
- 3036字
- 2019-03-04 09:25:53
“師傅!”旁邊將刀架在明霍脖子上年輕衙役驚呼一聲,“你、你放下刀,不然我可砍了!”
“來啊!”明霍轉頭回瞪,毫不退讓。
“我、我可砍了!”年輕衙役戰戰兢兢。
“砍!”明霍喝道,“不砍就是孬種!”
明霍畢竟是在外頭摸爬滾打過的人,一股子硬朗大叔風范,舉手投足間皆有氣勢。而那年輕衙役,顯然剛入行沒多久,哆哆嗦嗦連刀都拿不穩。然而,是男人就有三分血性,話語刺激間,年輕衙役眼一閉,“我可真砍了!”刀就要落下去。
那班頭駱清見狀,立馬一腳踹其腰上,將他踹飛好幾丈。
“砍什么砍!都是熟人,鬧著玩沒看出來嗎?”
他捻起刀尖兒,試圖將其移開自己的脖子,奈何明霍的刀十分有力,他沒能移開,有些尷尬。
“話也別說得那么難聽……粗魯得很。”他是在說明霍罵他是狗腿子這事兒呢。
“師傅……”年輕衙役撿起刀,捂腰來到駱清身旁,一臉痛苦神色。顯然,方才那一腳的份量并不輕。
“要不是我救你,你丫的早死了……”駱清低聲惡狠狠說道,抬眉看了明霍一眼,見他沒有反對,便不耐煩地呵斥:“滾蛋!”
“師傅!”那年輕衙役還想堅持,旁邊的裴文卻看不下去了,指著他喊道:“叫你滾你沒聽見是吧?別逼我動手啊,很可怕的。”年輕衙役隨即瑟縮一下,顯然是被嚇住了。駱清瞧得煩悶,這樣的徒弟,能帶出來嗎?
“滾滾滾,都滾……”
他朝屋內的其他的衙役揮手。那些衙役都是老油條,上司怎么吩咐便怎么做,反正……聽話,總歸是沒有錯的。于是收了刀,自大門魚貫而出。
“等等!”明霍冷酷的聲音卻在此時響起,這時候他也已經收刀,指著地上的木屑說道:“這門……可是壞了。”
“是是……”駱清賠笑,擦了額頭虛汗,回頭一望,好家伙,都還在外頭杵著呢。“都等著我被砍死好頂替呢吧?啊?趕快想辦法,給弄扇門來呀!”
待那些人走后,明霍看著他,冷笑一聲:“把你放在江吳,著實可惜了。”
“過獎過獎……明少爺威風依舊不減當年吶!您回來也不知會我,好歹大家都是相鄰院兒的人,這情誼怎能說沒就沒!”
明霍卻搖頭,給自己倒碗粗茶潤喉。“這情誼,從五年前就沒有了……駱清,跟我走吧,留在這里到底有什么意思,外面天寬地闊,總比在這低三下四委曲求全強!”
“哎……你倒是說得輕巧。”駱清坐在桌子對面,把玩著粗陶碗,已沒了方才的劍拔弩張。
裴文撓頭,不知道這倆人怎么前一刻還拼死拼活,此時卻能夠同坐一桌。他朝旁邊的玲妤望去,玲妤卻沒有看他們,只是眼神望著外面黑夜,神色憂慮。
“我就不信你在外面沒有低三下四委曲求全過,呵……”駱清自嘲搖頭,“哎呀……這人哪,但凡活著,也就這么回事兒,若非得天至尊,抬頭低頭,又有什么分別?”
氣氛一時沉重,兩人都沒再說話。過得一會兒,駱清才幽幽開口:“你以為我不想?但……我有家室了……”
說完這句話,他便整理捕快服的前襟,站起身來。
“行了,再耽擱下去,那幫混賬真該找著門回來了……”他跨出門檻,站在外面左右看看,嘀咕道:“奇怪,哪兒有姓秦的呢?”之后,身影便融入了夜色中。
搜查進行了三日,可以說江吳的這個地界兒都被人翻了個遍,仍舊沒能找到罪魁禍首。裴文倒是有些嫌疑,可他只是個凡夫俗子,被叫去問話后,一句“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那些拷問者也就無可奈何,畢竟,他們連一點實質性的證據都拿不出來。
明宅里的那只惡鬼倒是已被人降服,不過聽說仍有幾人受了重傷,第二日便從天邊來了幾位泛著祥瑞云彩的仙人,袖袍一揮將人給帶走了。
看到那些腳踩祥云的仙人,裴文心有戚戚焉,可是害怕坑人事跡敗露。
再過得幾日,江吳表面上便平靜下來。不過暗地里卻已經因這事起了連鎖反應,那些鄉紳士族們和江吳的朝官吵得不可開交。開公堂商量賦稅分擔比例時,大打出手者有,脫掉鞋襪扔于縣令案前者有,嚷嚷著要懸梁自盡者也有,各種把戲,層出不窮。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便是這理兒。
只是這樣的狀況下,倒是沒人將目光放在明宅了。
兄妹倆便趁此機會,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家。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在一個地方待久了,便是對一花一草,一樹一木,都會產生感情。在院子里轉轉,熟悉的影壁,熟悉的轉閣回廊,熟悉的燕幕魚床,熟悉的曲沼以及嘯臺——當時的明家氏族為江吳第一名族,歡喜同堂,家底自是別有氣象。
一切都似重新染色,她見到小時候的自己,綰了兩團圓髻,穿著紅袍衣拿著蒲公英在跑,而爹爹則在后面裝模做樣地追,追到了,抱起來,哈哈大笑。
她手指撫過園子中央的一塊石碑。那時園子才初建成,父親意氣風發,拿了毛筆在其上寫下“令居之者忘老,寓之者忘歸,游之者忘倦。”寫完后,站起身來,頗感得意地問身后的母親“怎么樣?還滿意吧?”,母親笑著點頭,之后便有石匠按照筆跡精雕細琢下來。
再往前走,她便停住了,手扶在月洞前(月洞:月洞門,中式園林中的圓形拱門。),指節稍顯用力。
前面便是議事廳,她恍惚間聞到了血腥味。
“玲,快跑!跑!——”
“今日,我便滅你滿門,誰能逃得掉!”
“瘋子!我和你拼了!”
各種熟悉的身影,慌亂的,她被其他兄弟姐妹們撞得暈乎乎,可她卻見到跑得最前的一撥人,被一只憑空出現的手掌給拍成了肉餅——咳,這么說,顯得有些餓——拍成了肉泥,血肉橫飛之下,有顆眼珠子掉在了她的虎頭鞋前。
正在她呆愣之際,一道比她高得幾分的身影沖到了她的面前,抓起她的手就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別進去了吧……”
明霍的聲音自背后響起,說道:“你就在外面等我,取了牌位與族志宗譜,咱們便離開……黃紙紅蠟,還是要等牌位齊了再燒……”
“好……”玲妤低聲應答,轉身卻已紅了眼眶。“本來跟秦公子說的都過去了呢,若是他在,便該笑話我了。”聲音哽咽,但說到后面時,卻又羞赧地笑起來,被明霍看得不好意思,就擦著眼淚快步跑掉。
唉。明霍望著妹子的背影,搖頭嘆息,轉身看向前方,呼出一口氣,而后大步向前跨去。
回歸舊園這種事,裴文到底沒有跟來,雖然他很想看看曾經盛極一時的氏族宅子到底長啥樣兒。早餐吃了兩碗湯圓,便尋了根三指粗細的長木棍,踏上尋找秦二的征程。
這幾日,他已經搜索了江吳附近的江邊,連蘆葦蕩都沒有放過,用木棍撥開,仔細查看。從一農戶那兒租艘漁船,從江吳,往辛池那邊劃去。若路上見得有大船,便會靠上去,詢問打聽近幾日有沒有見過落水的人。
他已經一日比一日回來得晚,這是最遠的一次,他站在船上已經能夠望見辛池的埠頭。
他有些憂心忡忡,明日若再尋不見,便只好去往辛池,那么他便不能在一日內返回。夜晚行船很是危險,不容易看見水面下的暗流。
待回到阿婆家里后,裴文想了想,決定還是再等等。若秦哥溺了水,那么從這兒到辛池恐怕早就泡脹了,就算去了也是收尸,不急這一日兩日。若秦哥沒有溺水,那飄到辛池也能活下來,遲早會過來尋自己的。
更重要的,他覺得上游還沒去搜尋。
不過,不是應該往下游漂嗎?他沒抱多大期望。
“嗝~”
秦二摸了吃得琿圓的肚子,舒服地曬著太陽。只是心里難免有些氣憤——你妹的,在這鬼地方吃了五六天的魚了!再吃下去,他都懷疑自己會變成魚精!
這啥地方啊,四周茫茫江水看不到盡頭,頭頂椰樹葉,腳下沙灘,睜開的第一眼,他還以為自己到了三亞或者夏威夷呢!
“誰來救救我啊……”
秦二有氣無力地喊著,手指無聊地繞圈,元氣絲浮現,纏繞于指頭,而后他隨便朝前一指,轟得一聲,水里就有一條魚翻著白肚浮起來。
嘿,又多個倒霉鬼!
這可能就是他剩下的唯一不多的樂趣了。這里是荒島,你說荒島就荒島吧,結果連片林子都沒有,就巴掌那么大的地方,生了十幾棵椰子樹。才待了一日,他便坐不住了,兩天后抓耳撓腮,三天后狀若瘋癲,到此時五六日的,便已接近無欲無求了。
最要命的是,他醒來后才發現自己沒穿衣服,整日暴曬下……嗯,他覺得自己以后可能會多個名字,叫秦黑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