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京兆尹府
“嗯。”她應聲開始思考:“其一,劉衡當晚去做什么,要見誰,如果是去殺人為什么要去殺人,殺人的原因是什么。其二,劉衡第一次被扔在水中是否在護城河中,他為何會掉下河?又為何會被撈起,最后一刀斃命又是因為什么。”
黃鐘站在一旁聽著百里花影提出的問題,頗為的訝異的盯著樂正余亦:“花影丫頭倒是被你馴服出模樣了。”
“什么叫馴服?”小侯爺不爽道:“她本來就是珍貴的玉石。”
他拉著百里花影的手腕對著黃鐘笑道:“黃鐘大人在府上接著查探吧,本侯帶著花影去附近問問線索。”
“有勞侯爺。”
翠色柳青,可憐紫紅。穿堂剪燕,花棠若海。
府中人兒盡是懨懨之色。小侯爺與少閣大人攔住了兩個丫鬟,細細盤問了許久。
丫鬟不敢妄言,只說老爺最近有些煩悶時常對著蓮池發愣,脾氣也頗為暴躁,這幾日也常常噩夢驚醒。常常說自己活不過這幾日,可前日白日又不知怎么又豁然開朗起來。
少閣點頭,放了兩個丫頭離開。
百里花影問:“一開始煩悶,到前日白日時的開朗,這么大的轉變,到底是發生了什么呢?”說完她下意識的去拉余亦的手腕,卻無意的觸到了他的指尖,一片冰涼,女兒家本以為自己的手已經足夠寒然,卻不料余亦更涼了幾分,稍愣之后,女兒家開口:“方才黃鐘大人在我不敢說。我問你,劉衡的死是不是和龍文閣的九龍玉佩有關?”
“嗯。”余亦輕聲的應了,反手握住她亦然發涼的手掌,可惜他的手常年冰冷暖不了女子渾身的寒意,反倒加重了那份涼意,小侯爺不動聲色的將手抽了回來,輕輕的拍著女子的肩頭:“劉家容不得他,自然不動聲色除掉他。這是常態。若是他在水中淹死,就必然是劉家的手筆,可他心口上的那道匕首我不懂。”樂正余亦輕輕的捏著女子的脖頸,幫著她松下下緊繃的肩頭:“別這么用力的活著,放松一些。”
“九龍玉佩雖然被找回來,可是并不是按照劉家的想法,所以……劉衡必然會死。”天邊三個鳥兒飛過,突然落了兩只在枝頭,那先飛的燕兒回身將其中一只領走,獨留的燕子匆匆追去,小侯爺似是恍然,木然蹙眉:“花影妹妹,你知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句話?”
“知道啊。”她不懂,歪頭迷惑:“你說這個做什么?這和案子有干系嗎?”
“京中三個勢力,劉家容不得他,皇室也容不下他,你覺得劉衡為了活命會向何人低頭呢?”
心中若驚雷墜落,她愕然:“暮家。”
樂正余亦低下頭笑了,恍然嘆道:“我竟然忘了這一點。”
“這么說,方才丫鬟們說他突然開朗起來便是因為暮家?”
“怕是他手中握著什么秘密,暮家感興趣,而劉家想要殺其滅口。”樂正余亦又道:“如此一來,他那日悄悄的離開府中或許……就并不是為了殺人了。”
“為何?”
“府中自然有劉家的眼線,平陽將軍生性多疑,行事也頗為縝密,他在每處都安插了眼線,劉衡應該是想要避開眼線去找暮家的人才對。”
百里花影不解:“那事情不是又陷入死巷了嗎?就算咱們推斷出他是為什么出門,那……依舊沒什么任何意義啊。”
“怎么就沒有意義了。”小侯爺捏著下巴道:“咱們去問問那晚的打更人。看看他可有在什么地方遇上人。”
“好。”
打更人還在睡夢之中,見他們二人只迷迷糊糊道:“那晚就一個嘴下長著痦子的男子從護城河的方向跑過來,神色挺慌張的。其他的就什么都沒有了,那時正是子時。”打更人又道:“黑燈瞎火的也就那么一個人而已。”
二人得了消息,百里花影便跟著樂正余亦去街頭買糖人和蜜餞,隨便找了個隱蔽的街角站在那處沒有一會兒,便傳來孩子們喧鬧的爭吵聲。
她新奇的哇了一聲:“你還真的是了解這些孩子啊。”
小侯爺蹲下身子面含笑意,對著那頭白玉面團的孩子們招手,孩子們若見了世上最美的花般喜笑顏開向他奔來。
最為熟悉的那個孩子猛地沖進余亦的懷中,百里花影見那孩子又長大了一些,轉手小侯爺便將手里的甜食盡數給他們分去。
“紫衣哥哥,你怎么這段時間都不出來?我們大家都沒有糖吃了。”小孩上前拉住他的手:“大家都說你離開長陽城了。”
“沒有。”他伸手揉著男孩子的額角:“哥哥只是有些事情,所以耽誤了給你們買糖。”
“這樣啊,那你以后還會這么久不出現嗎?”
小侯爺歪著頭笑道:“可能吧,明年,哥哥就要離開長陽城了。”
離開二字一出口孩子們都不耐的唏噓出聲,似是不舍,小侯爺揉著幾個孩子的腦袋,他柔聲問道:“你們幾個可有人知道長陽城中嘴下長了痦子的男子有多少?”
孩子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打散,轉頭去想而后其中一個叫道:“我娘說了街頭的周東被京兆尹府抓起來了。那個人臉上就有一個痦子。”
“周東?”百里花影與樂正余亦對視一眼。
小侯爺將懷中的糖果盡數發散出去,揉了那些孩子的腦袋讓他們散去。
待孩子們散去,他發現還留了一個小子,那小子走到百里花影面前將手里最珍貴的糖人遞過去:“姐姐,你信守承諾幫我找來了哥哥,這個是謝禮。”
她一怔,傻傻的接下。
孩子歡然一笑,滿是幸福。他雀躍的離開。
“孩子都是屬泥鰍的一會兒就沒影子了。”樂正余亦望著拿著糖歡騰消失在街角的孩子們。
她舉著糖人,聳肩笑的有些勉強。
一時無言。
欲到京兆尹府前,百里花影停下腳步,陣陣清風扶柳,綠意朦朧了眼前的景色,糖人垂在一旁,終究還是伸手拉住那人的手腕,待那人回頭,她糾結出口:“你要離開長陽城嗎?”
“嗯。”他并無猶豫,了然的直接答道:“要回去行舟門。”
“為什么?長陽城不好嗎?”手中的糖人在陽光下微微的融了一些,糖稀聚在一處,原本老君慈愛的表情都黏糊在一處分辨不出其他。
“不是不好,只是……我不想留下。”他歪了歪腦袋,笑意頗為勉強。
“為什么?難道行舟門更好嗎?”
“也沒什么好的。”小侯爺聳肩,拳頭不自覺緊握:“只是比起長陽城那里更讓人心安。”
百里花影見他要轉身連忙跑到他面前攔住那人的路,云鬢上的翠珠輕擊相撞若銀鈴之聲,她有些焦急的詢問:“那你還回來嗎?”
“不知道。”樂正余亦抱臂笑道:“京中有事,自然會回來,京中無事我就接著在江湖做我的閑云野鶴。”
“你這么聰明留在江湖不是太可惜了嗎?”她道:“陛下還那么喜歡你,你求他給你個一官半職必然不是難事啊。你還是侯爺呢。”
余亦這才了然女子的意思,笑著搖頭,伸手按住女子的額角:“你舍不得我啊。”
她悶了半晌最后點頭:“和你在一起最是自在,你也是我第一個認真相交,一起喝酒的至交。你要走我自然不舍。再說了!你也沒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啊。”
“有啊。”他伸手去握從天而降的柳絮,靜靜的握住,又緩緩的任其高飛。
“什么?”
“我在長陽城里總會想起不高興的事情。”他指著自己一副天真爛漫:“我不高興啊,這可是比天還要大的事情。所以……才要離開。”
他快步從她身邊掠過,而后轉身對停在原地的人招手:“走了,去遲了,可就見不到那位周東了。”
望著站在春色老去,花落葉碧中的樂正余亦,百里花影手腳僵住,耳邊滿是黃鐘今日下午在她耳邊說的話:“長陽城中容不下樂正一族那些本該高翔九天的鳳。”
血里有風的人,注定比風自由。
京兆尹府內柳大人也正為這件事犯愁。柳大人一早判斷出此人并非盜賊,卻莫名前來自首認罪。
見他們二人到來,倒是一時舒心。
立于堂前柳大人一身深色官服如同秋水下的夕陽,滿目愁容道:“這么說,他是為了何人頂罪嗎?不過一個小小的玉扣若是商家不報案,根本就不會有人發現。”
“柳大人是覺得周東一事太過刻意?”百里花影發問。
“確實刻意。”他低下頭望著正蹲在一旁玩弄魚池中草魚的樂正余亦道:“侯爺可有什么高見?”
小侯爺仍弄著手里的玉笛:“小時候啊,本侯不小心在宮中弄壞了焦尾琴的琴弦,為了躲避懲罰,就故意跑去御膳房偷吃東西。這樣大人只會指責本侯偷吃,根本就不會想到那個時候本侯會在琴房里面。就是說啊,眾人眼中只會記得那個時候本侯在御膳房搗亂,不會有人再懷疑琴弦是本侯弄壞的。本侯順利的躲過一劫。”他笑著道:“人啊,在大錯和小錯之間往往會選擇小錯。欲蓋彌彰,瞞天過海。柳大人可明白我的意思?”
“下官明白。”
小侯爺又道:“打更人說他當晚在護城河畔見到了周東這般模樣的人,你把他叫來認認人?他偷盜的那晚就是劉衡被殺的日子,你稍微暗示他兩句,應該會實話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