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奇壓下內心無力的吐槽,不緊不慢地說道:“最后一根流落在外的黑燭被人點燃了。”
凌三一挑眉,站起身來問:“要馬上過去嗎?”
“是的。”
凌三用手拍了拍額頭,看了眼時間:“那麻煩你到客廳等我一會兒。”她走到門口作出請的姿勢。
“看來是因為一個人住才沒那么多顧忌呢。”伯奇識趣的回避,心理如是想。
退回客廳,伯奇并沒有開燈,反正有黑燭照著,他雙手揣包閑噠噠的來回晃悠。
朦朦朧朧的燭光中,一切都變成了顏色深沉的剪影。他四處亂瞅,目光最終被沙發上一件白色的衣服給定住。
他走過去拿起來一看,這不正是他叫人趕制出來送給賀鈴的風衣嗎?
他“哦”了一聲,終于記起凌三早上給他發的短信,眉頭便不覺皺了起來。
衣服不合身嗎?他不是讓游晟打電話給她問尺寸了嗎?
凌三換上短袖T恤和牛仔褲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伯奇抓著白色風衣發呆的樣子。
“我穿自己的衣服就好。”見伯奇久不言語,凌三解釋道:“我不習慣穿那么長的衣服,走路不方便。”她頓了頓又說:“應該不影響什么吧!”
“怎么不影響!”伯奇暗自嘀咕:“早上專門兒找你出來說那么多都沒聽明白嗎?簡直沒有團隊協作精神!”
他拿著衣服轉身對凌三說:“我認為既然我們已經成為了伙伴,就應該在行事上保持風格一致。這就好比參加一個重要的活動,你覺得衣著隨便合適嗎?況且……”他頓了頓,接著說:“我們要做的是一件異常嚴肅的事情,必要的儀式感還是要遵循的。”
“儀式感?”凌三有些難以理解。
“對!這不僅是對我們所從事工作的尊重,也是對獻祭者的負責。至少讓獻祭者感到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而不是隨隨便便找個淘寶店、山寨版被忽悠。”
“還真會騙人!”凌三內心扔他一個白眼,并不太贊同他的觀點。不過,如果這于獻祭者能給予一份尊重,她倒也不怎么排斥穿成一副神棍的樣子。
只不過這顏色……她問道:“能換個顏色嗎?”
伯奇想了想,問道:“黑色?”
“那算了,就白色吧。”凌三無奈,黒白無常總比兩坨黑影嚇鬼好得多。
于是,凌三接過伯奇手里的白色風衣,也不管熱不熱了,真接套在丅恤外面,又從沙發上撿起那頂同色鴨舌帽戴在頭上。
好了,黑白無常正式誕生了!
伯奇欣賞了一會兒眼前這通體白凈的同伴,滿意得簡直要為自己的決定點贊。
他將“沐”遞過去,凌三接過,十分自然地扣到了臉上。
待一切收拾妥當,隨著黑燭的熄滅,倆人瞬間便從客廳消失了。
月朗星稀的山頂,微風徐徐吹來,燃燒的黑燭火勢未減,反倒更加強勁地跳動起來。
凌三隨伯奇出現在黑燭前方時,跪坐在地上的男人正閉著眼睛,低垂著腦袋,一副等待死神降臨的樣子。
圓月、方形鏡子、黑色蠟燭以及地上一堆貌似紙張燃燒后留下的灰燼。
這一切看起來像極了傳說中招喚惡魔的戲碼。
但也確實如伯奇所說的那樣,十層十地充滿了儀式感。
如此大費周章地,說是為了引伯奇來,那么她那根黑燭……伯奇如同招喚獸似的輕易現身……屬VIP型?
凌三壓下心中疑惑,看向跪坐于地上的男人。
“王誠耀!”
那戴著一副無框眼鏡,面色蒼白的男人竟然是兩個鐘頭前在醫院見過面的王誠耀!
凌三直覺應該和那個叫丁沐的男人有關。
她壓下驚駭,轉頭看了看一旁的伯奇。
伯奇向前走了兩步,發出的聲響令王誠耀緩緩睜開了眼睛。
王誠耀從地上站起來,一眨不眨地打量起眼前這兩個憑空出現的人:一高一矮,一黑一白兩個幾乎將全身都包裹在長袍衣里的人。
穿黑袍的高個兒,身高估計有一米九以上,身型魁梧,應該是名男性,這讓身高近一米八的他看起來就格外弱勢了很多。另一個穿白袍的矮個兒,身高一米六五左右,身型纖細,似有曲線,他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名女性。兩人都戴著鴨舌帽,低著頭看不清面貌。
“你們就是伯奇?”王誠耀并未表現出一絲見到異事的驚慌,語氣反倒透露出一股濃濃的疲倦。
伯奇不太喜歡這個男人。
凌三這幾天的動向他是十分清楚的。所以,連帶的,與凌三有接觸的所有人,他也調查得一清二楚。
按他的話說,這是出于對一個可能與圣女有莫大關系的人……的保護。
一個同性戀上司,居然有事沒事跑到她面前晃來晃去,而且連自己母親也攪和進來了,這母子倆是看她孤身一人很好糊弄嗎?
賀鈴也是,明知道那男人是個同性戀,還瞎摻和個什么勁兒?難道被那長得完全沒有存在感的男人迷了神魂,想去當個有名無實的同妻?
簡直是傻不愣登的可以!這也就不說了,她的私生活也不干他什么事兒,但若因為感情不和或者婚姻不幸影響到權杖崛醒,影響到先祖遺命的完成,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現在倒好,還沒等他出面干預,這男人倒自己送上門來,他得好好幫幫忙才行!
“是的。你有什么愿望需要我們幫你實現?”伯奇低沉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
“呵,還真是沒有騙我呢!”王誠耀自嘲道。
“什么愿望都能實現嗎?起死回生?長生不老?”王誠耀無所畏懼,如同閑話家常般地問向伯奇。
伯奇正待開口,凌三走上前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伯奇猜測這是凌三有話想說,于是抬手指向王誠耀。
一束常人無法看見的光瞬間射入了王誠耀的眉心。
王誠耀便如同雕塑般一動不動地站在了那里。
凌三走過去查看了一下王誠耀的狀況,發現除了毫無意識外,也看不出其它問題。
“放心,只是為了阻止他旁聽我們說話而已,沒有生命危險。”伯奇很是看不慣凌三這種舉動,還沒怎么樣呢,就緊張成這樣兒!他擠出一點兒耐心緩聲解釋道。
“能直接抹掉記憶,讓他回去嗎?”凌三轉身問伯奇。
“為什么?”伯奇淡淡地問道。他猜得沒錯,這男人果然影響到了賀鈴。
凌三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其實說實話,她和王誠耀并無多少交情,他的人生際遇和生死抉擇更與她沒有絲毫關系。
然而,王紅英是個令人感到溫暖的人,這讓她無法做到視若無睹。
她一直都記得最初遇到王紅英的那一刻,尤其當王紅英將一袋尚有余溫的包子送到她面前時,那慈愛的面容所散發出來的溫度。
那是一種單純的,不摻雜任何雜質的關懷,是前半生一直處于冰冷世界,處處提防、處處小心謹慎的她從未體會過的感受,是她所能想像的那個名叫“母親”的人,應該有的模樣。
即便后來當王紅英知道了她仍是單身,有意想搓和她與王誠耀在一起,凌三也未曾有過一絲厭煩或幻滅。
相反,她也曾偷偷地想過,王誠耀如果不是這樣的王誠耀,她是愿意試一試的。
因為,她真心渴望能長久地擁有那份溫暖。
說她自己傻嗎?
不,她只是一直渴望著原本就缺失的“母愛”罷了。
可是,王誠耀變成了她獲取這份母愛的屏障,她靠近不得,只能退而避之。
如今,王誠耀不知什么原因竟會出現在這里。而一旦他與伯奇立下誓約,就意味著王紅英終會失去這唯一的親人和她引以為傲的兒子。
凌三阻止王誠耀,不為別的,單單不忍王紅英難過而已。
那么好的一位母親,凌三不希望她孤獨終老。
凌三內心百轉千回,對伯奇卻并不愿道出其中緣由,想了想,她說:“這個人我認識,是我現在的老板。”
“那又怎樣?”伯奇語速難得加快了一些:“這并不能成為你阻止立誓獻祭的理由。”
“無論他提什么愿望,你都能幫他實現嗎?”
“這倒不一定。”伯奇邁出兩步,走到凌三身旁,瞅了一眼王誠耀,語氣平淡地說:“不是任何人的任何愿望我都接受的。十八歲以下,六十歲以上的人以及諸如想生個兒子、考個技術資質、加個薪升個職等無關痛癢的愿望我是不會搭理的。且在我的助手“引念”時,首先就被排除掉了。”
“引念?”凌三有些疑惑。
“引念即是將黑燭贈送給有獻祭可能性,也就是能為了實現愿望甘愿赴死的人。”伯奇指了指王誠耀:“他手中的黑燭應該是從別人手里拿來的。引念時,我們會記下該人的性別及體貌特征,為的就是防止黑燭被人盜用,而我們又能及時發現并做出正確的處置。”
“什么是正確的處置?”凌三追問。
“正如先前所說,人不對,愿意不涉生死,我會收回黑燭,讓他忘掉這件事。”
凌三聽后明顯松了一口氣,商量道:“那能不能就當他的愿望不值得你費神,讓他回去?”
“你很在意他?”伯奇平靜地問道,內心卻想著:你要敢說個“是”字,他哪怕只是想睡個好覺,我都會幫他實現!
——簡直太不像話了,一個同性戀,你還真喜歡上了嗎?
“呃……”凌三聽這話問得奇怪,猜想他可能誤會了,但又覺得自己若真解釋的話,好像就更怪了。
講真,她和伯奇還沒熟到可以無所顧忌地談論起私事兒的地步。
“他母親和我是鄰居。我不希望他出事。”
好吧,凌三說完,覺得這解釋得更復雜了。
伯奇呢,一句話未說,頓了頓才道:“看他怎么說。”
于是,在伯奇朝王誠耀額頭輕輕一點后,王誠耀便瞬間恢復了意識。他毫無異樣地繼續以最初那副死氣沉沉的態度看向伯奇與凌三。
“說說你的愿望是什么?”伯奇緩聲問道。
王誠耀抬頭望了望一片虛空,低下頭,背書似的說道:“我希望母親永遠健康平安,我能和賀鈴組建一個幸福的家庭,生一雙健康可愛的兒女,丁沐……”王誠耀的聲音有些沙啞起來,“我希望丁沐永遠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聽完這席話,在場的伯奇和凌三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