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席話,在場的伯奇和凌三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只能許一個愿望?!贝蠹s過去了足足有兩分鐘時間,伯奇才終于開了囗:“你要知道,哪怕天上掉餡餅,也不是你想撿幾塊就撿幾塊的?!?
凌三這時也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她不知道王誠耀竟會有如此奇葩的想法!
王紅英健康、丁沐消失這沒什么奇怪,但和她結婚,這是個什么情況?若不是她剛好和伯奇成為同伴,又或者今晚剛好就出現在這兒,那是不是就莫名其妙的地被規劃了下半生?
不過,她轉念又一想,王誠耀如此內容豐富的愿望,伯奇定是不會接受的!
是啊,伯奇當然不會接受!
他現在巴不得一腳把這貨踹下山去,有多遠滾多遠。
“只能許一個愿望嗎?”王誠耀喃喃低語,語氣難掩失望。
“你只能許一個愿望,作為代價,你需要獻祭自己的生命。所以,你有甘愿為之付出生命的勇氣嗎?如果沒有,恕我們不能久候。”伯奇憋著氣,耐著性子說道。
王誠耀回憶起梁冉躺在滿是鮮血的大床上,手里拿著那支黑色蠟燭對著屏幕說:“誠耀。你知道嗎,我哪怕馬上要帶著我們的孩子下地獄了,我也還是如此的愛你!所以,我希望你因為我和孩子的離去而痛苦,但也不要一輩子這么痛苦。這只黑燭是我意外得來的,它能幫你實現一個愿望。我希望你在倍受良心的譴責后,最終能獲得新生。不過,你不要輕易點燃蠟燭許愿,不然有可能到最后什么都會沒有。”
現在他算是明白了,梁冉這是有多恨他呀!看似給了他一個走向光明的希望,其實到最后才知道那是無盡的黑暗。
“那……那能讓我的妻子梁冉復活嗎?”干澀的聲音在凌晨的空氣中無力地回蕩。王誠耀覺得,如果梁冉活過來了,再把孩子生下來,一切都能解決。
其實,他完全把問題的關鍵點搞錯了!伯奇越來越瞧不起這個男人了。
明明是他自己跟另一個男人糾纏不清,愛得要死要活,卻又想在道德上得到解脫,無愧于任何人,這怎么可能!
“如果是剛去逝的,我能辦到。”
“她去逝已經一年了?!?
特么的,這人有?。?
伯奇暗罵一句,說道:“恕我無能為力。一年的時間,尸體早腐爛得只剩下骨頭,況且,應該是火化的吧!”這讓他復活個鬼嗎?
所以說黑燭被其他人拿走,是件很非常非常討厭的事!
看看,都面對的是些什么貨色!
王誠耀此刻已不知該怎么辦。
不,其實他內心深處一直都知道問題的癥結所在:丁沐因為嫉恨梁冉乘虛而入,投毒致其臟器衰竭,全身肌肉萎縮無法示人;梁冉則在生前將丁沐投毒,自己慢慢衰弱和躺在床上腹部自殺的視頻以倒敘的方式,分成三段,以定期發送的方式,讓他在結婚紀念日欣賞!
而母親,因為聽聞真象而臥病在床,身體和精神都遭受了巨大打擊。
一切苦痛都因他而起,他是該認清現實,不能再自私地逃避下去了。
“那么……”王誠耀釋然一笑,對伯奇深鞠一躬:“請讓我徹底消失在母親、丁沐以及所有認識我的人的記憶里吧,讓他們沒有我也一樣快樂幸福的生活下去。我愿為此獻上我的生命!”
凌三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語,這時卻被王誠耀的抉擇震憾到了,猛地抬起頭看向他。
本來她對王誠耀頗有微詞,現在卻只剩下對他無言的惋惜。
她很想再次出聲,讓王誠耀三思而后行,可是她又覺得自己并沒有立場左右他的決定。
王誠耀明知道丁沐害死了自己的妻子,卻始終守口如瓶,寧愿自我折磨也不報警抓人,可見他的確是真愛了。
然而,愛恨交織也在一刀一刀的凌遲著他。
既然他選擇從王紅英的記憶中消失,不會給玉紅英造成傷害,那么她也就不再顧慮太多,且讓他和伯奇立誓獻祭吧。
在這一點上,凌三覺得自己其實也挺自私的。
王誠耀的抉擇明顯也讓在場的另一個人滿意。
伯奇也不多說什么,伸出左手蓋在王誠耀的頭頂上,接著,一串誓言在王誠耀的腦海中響起:“吾以吾念,換吾所愿。待愿所成,獻吾所念。若違此誓,逆愿念消念?!?
話音一落,伯奇的左手便利落地收回,而王誠耀則如秋葉般飄落在地,不省人事。
“就這樣結束了?”凌三看著地上的男人,干干地問道。
“還需要最多一天時間。”任務完成,伯奇低緩的聲音透出了幾分輕松:“記憶選擇性消失并不是件簡單的事,這還涉及到生活痕跡的處理,消耗的念力比收取的念力還要多?!?
“那對你而言不是得不償失?”
“那是以前!”伯奇的聲音更輕快了:“現在有了沐,有了你,就不一樣了!”
凌三沒有接話,轉而問道:“現在可以回去了嗎?”
“當然!”伯奇點頭,撿起地上仍在燃燒的黑燭,再伸出手等凌三把手給他。
“那他呢?”凌三指指王誠耀。
“沒事的,等醒了他自己會下山去。
于是,倆人隨黑燭火焰的熄滅一同消失而去。
十多分鐘過去后,王誠耀從昏迷中醒來。他從冰冷的泥土上站起來,有些懵懂地環視了一下四周。
圓月照射下的山頂,萬籟俱寂。一塊方形的鏡子插在土里,圓圓的月亮正好被框個正著,旁邊有堆紙屑灰燼。
摸了摸自己的頭和四肢,好像沒有不妥,他又從出褲包里掏的手機,發現關機了,便重新開機。
“凌晨兩點,我怎么會出現在這里?”王誠耀緊了緊自己的胳膊,雖然是夏季,夜里的山頂還是挺涼的。
這詭異的遭遇令他心生不安,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正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著、改變著。
他翻開余電已不足百分之三十的手機,什么電話聯系人、短信記錄、微信聊天或者電子郵件,竟然是一片空白!
而更讓他感到驚悚的是:他知道自己叫王誠耀,知道自己的母親因突發腦溢血正在醫院里接受治療;他與人合伙成立了一家廣告公司,作為公司老總,他一直在努力使其發展壯大;還有丁沐,這個讓他一言難盡的情人……
王誠耀發現,他能清楚地記得自己從出生到現在遇到的所有的人和發生的所有的事,可是,這僅僅是他記得而已,那些人,其中還包括生他養他的母親王紅英,全都將他遺忘了!
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彵才會獨自一人跑到荒郊野外,尋死?
王誠耀覺得這簡直不可思議極了!
他跺了跺僵硬的雙腿,借著仍舊高懸于夜空的清冷圓月散發出來的光亮,沿著一條蜿蜒的小路朝山下走去。
為了證實自己的發現,王誠耀走了一個多鐘頭的山路,終于在山角找到了自己的黑色路虎。
他踩下油門,“嗖”地一下飛馳起來。
一片沉郁的黑暗在王誠耀的前方展開。哪怕他打開了遠光燈,強憾的暗夜也絲毫不為所動,以一種俯視螻蟻的方式宣告他自不量力的抵抗的徹底失敗。
他依稀覺得自己本來是要去尋找解決困境的辦法,似乎那座山峰上就有一束黎明的曙光在等著他。
為什么沒有黎明?
他狠狠地踩下油門,想要擺脫這種令人窒息的氛圍。發了狂的路虎如一點流星,極速奔馳在暢曠的城郊高速路上,并在凌晨五點鐘,朝陽漸起的時候,終于駛進了行川中心醫院的地下停車場。
他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熄火、下車、關門、走進電梯,然后來到母親王紅英所住的719號單人病房門口。
他本來想直接推門進去的,然而剛好有值班護士端著托盤走了出來。所以,他被理所當然地被攔在了門外。
“先生,請問找誰?”戴著口罩的護士謹慎地問道。
“我……”王誠耀的聲音有些顫抖起來:“我找我母親。她……她就在里面,腦溢血才搶救過來的。”
護士端著托盤走出病房,示意里面的人馬上出來,讓他在門外等一等。
走出來的是一個年輕男子:三十多歲的樣子、國字臉短平頭、五官中正中等身材、同樣戴著一副無框眼鏡。他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打量了一下王誠耀。
“先生您可能找錯病房了。這里面住的是我母親顧玉蓮?!?
“什么?”王誠耀一驚。
“要不您去護士站問問吧?!闭f完,那男子便禮貌地點點頭,將門關上。
深吸一口氣,王誠耀又快步跑到護士站詢問。
得到的答復是:查無此人。
“查無此人?”王誠耀神經質地大笑兩聲,引得護士們像看怪物似得躲遠了一些。
王誠耀不管這些,轉身走到走廊盡頭,進電梯、下停車場、開門上車,然后又是一腳油門,飛一般地朝安怡小區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