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三回家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看時間已快下午三點了。外面的陽光正是最猛的時候,她也便沒了出門的欲望。
打開電視,選個電視節目,凌三決定就這樣把剩下的周末消遣過去。
然而沒等她看上幾分鐘,房門處又傳來了敲門聲。
凌三走過去開門,發現是秦曉,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秦曉放機關槍似的問出好幾個問題:“小鈴你終于回來啦!你早上出門了嗎?王姨是不是出事了?今早上我去買菜,聽門衛羅大爺說昨晚上見到王姨被救護車拉走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兒嗎?我去甜品店問小琪,她說你可能知道,所以我就過來問問你?!?
“這……”見秦曉確實透露出一股濃濃的擔心,凌三有些不好刻意隱瞞,便掐去王誠耀和丁沐的糾葛,大略說了下王姨突發腦溢血,昨晚已搶救了過來。
秦曉記下了醫院和病房號,說晚上會和辛家姐妹去探病,問凌三是否同去。
凌三想了想,這么多人同去倒也避免了她獨自前往的尷尬,便點頭答應了秦曉的邀約。
王誠耀見母親自上午醒來后就一直不言不語地躺在病床上,也不敢上前打擾,而是靜靜的坐在一旁,等液體快輸完了,按下呼叫器讓護士進來護理。
他知道母親現在的內心肯定對他完全失望了。曾引以為傲的兒子,原來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王誠耀早已灰敗的心一想到母親會如此看待自己,想一死了之的打算便又開始瘋狂地叫囂起來。
他抿了抿干澀的嘴唇,使出憑生最后那點兒勇氣看向病床上,生他養他的母親,輕輕地喊了一聲:“媽!”
王紅英原本睜著發呆的眼睛聞聲閉了閉,似乎并不想聽到他的聲音。
“媽,要喝點水嗎?我用棉簽給你嘴唇蘸點兒水?!?
然而,王紅英仍舊沉默以對。
當王誠耀以為母親再不會開口時,他突然聽到一陣微弱的聲音從母親口中說出來。
王誠耀沒聽清,急忙俯身細聽。
“報機(警)……扎(抓)他……報機(警)……扎(抓)他……”
王誠耀用手捂住了雙眼,哽咽著說道:“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母親以前是個多么健康而開朗的人啊!現在卻因為他,腦溢血吐詞不清了,如果這是老天對他的懲罰,他希望用自己的命來抵消這一切!
“媽媽,您會好起來的,我會請最好的醫生為你治??!等你康復了,我就找個好女孩結婚,然后再為您生個孫子好不好?媽媽,我以前做錯了,您原諒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會讓您難過,不讓您操心了,我會把以前的事作個徹底的了斷。等您出院了,我也和您住回安怡小區好不好?我……”
一只蒼老的手抓住了王誠耀的手。
王誠耀握住母親的手,像個孩子似的毫無形象地哭了出來。這幾年的痛苦煎熬終于在母親面前完全爆發、渲泄了出來。
王誠耀抓住生命里最后一根稻草,艱難地呼吸著。
“不屋(哭)不屋(哭)?!蓖跫t英輕輕安慰著自己這個多年未曾流淚的大孩子。
夜幕降臨,凌三與秦曉、辛家姐妹提著果籃,手捧鮮花一起來到了王紅英住在行川中心醫院的單人病房。
王紅英見到鄰居們前來探望,很是高興。雖沒法起身,她仍招呼眾人“都則(坐)都則(坐)。”
王誠耀一晚沒睡,現在精神倒也不差,剛在母親面前痛哭一場,客人來訪,倒也恢復了一貫的從容淡定。
他接過凌三一行送來的鮮花和水果,騰出位置讓大家坐下。
“王姨這是脫離危險期了吧!”秦曉關切地問道。
“是的,不過說話有點兒受影響?!蓖跽\耀簡單地解釋了一下。
“沒事兒!”辛琪琪走到病床前開解王紅英:“王姨,別急,會慢慢恢復過來的。我們還等著和您擺樓門陣呢!”
“好……好……”王紅英側頭看向一屋子的人,低緩而輕快地應和。
“王姨以前有高血壓嗎?怎么突然就腦溢血了?不會是受什么刺激了吧?”辛蒙蒙口無遮攔,問出的話讓病房里的人不免都保持了一種尷尬的沉默。
“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么呢?什么刺激不刺激的。”辛琪琪走走去一巴掌拍到妹妹頭上,朝著眾人解釋:“昨天晚上不是我留在后面幫王姨收拾廚房嗚?結果又整出一袋垃圾。我本想扔下去的,王姨說自己扔,順便下去消消食?!?
“王姨估計不知道自己得了高血壓,昨天煮飯做菜累著了,還喝了些酒,應該是這樣才引發腦溢血的。”秦曉接過辛琪瑛的話分析了起來。
其實,在今天白天,秦曉就從門衛那兒聽說了關于昨晚上廣場上發生的事情。雖具體情況不明,但兩男一女對峙,王姨出手打人還是被有心人看到了。
紙包不住火,何況安怡小區本來就聚集著大量閑話八卦的人,所以,病房內的人,除了當事人,就是或多或少了解了大概的鄰居。
來醫院的路上,秦曉曾試圖再次從凌三這兒探聽些內幕,還是辛琪琪勸阻了。她對秦曉說:“這是王姨的家事,她沒主動提,我們也不要討人嫌去問。想想王姨平時對我們的好,到醫院了,我們就單純地探病,其它事都別問?!?
于是才有幾人剛才專門說給王姨,令她寬心的話。
王紅英說話不利嗦,心理卻是十分感激大家的善意說辭,吆喝兒子給大家倒水喝。
王誠耀以前和這些鄰居們接觸不多,但此刻卻深切地感受到了她們對母親的關心。,
“真是十分感謝大家平時對我母親的照顧!母親曾多次在我面前提過,她非常喜歡現在的居住環境。我想這和各位有莫大的關系。”
“哪里話!”秦曉樂呵呵道:“無非買菜幫著提個菜籃子,燈泡壞了讓我家男人換,還真不值得說?!?
辛蒙蒙也搶著發言:“王姨做的包子最好吃了!”她跑到病床邊輕輕握著王紅英,嘟起嘴巴說:“王姨,您可得早點兒好起來啊!小饞蟲想吃包子了!”
王紅英眼睛瞇了瞇,輕輕點了點頭。
辛琪琪又是對妹妹一陣數落。
秦曉則笑著打圓場。
凌三雖一直未說話,卻一直噙著笑關注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逗王紅英開心。
王誠耀站在角落里,望著母親輕松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欣慰。他不由感慨:母親真的是個很愛熱鬧的人啊!
夜幕漸深,一個鐘頭后,秦曉帶頭,一一與王紅英告別,囑咐安慰又是十多分鐘,最后凌三握了握王紅英的手,用目光傳達出讓人安心的訊息后,終于和眾人離開了醫院。
臨上出租車時,送客的王誠耀向凌三道了句“謝謝!”
凌三這次并未謙虛,打量了一眼這個男人,用鼻子“嗯”了一聲,便坐上車與秦曉一行離開了。
王誠耀在原地呆立了一會才又轉身向病房走去。
母親已經睡著了。王誠耀看著母親安祥的睡容,內心難得的也是一片寧靜。
“嘟……嘟……”放在褲包里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他拿出來一看,是丁沐打過來。
他想也沒想,干脆利落地關機。
頓時,病房又恢復了安靜。
凌三回到家洗完澡躺到客廳沙發上休息時,已經晚上十點過了。
她打開筆記本,發現有新郵件,便打開瀏覽。
是洪麗晶于一個鐘頭前發來的:
“鈴姐,按照您的吩咐,我們今天成功的找到了目標人物。請允許我們給他取個名字,因為這個男人幾乎不和人主動說話,我們實在不好打聽到他到底叫啥子名字,但住在哪棟樓哪間房我們是找到了哈哈哈哈。我們把小區人都濾了個遍兒,終于在今晚上他回來的時候,我們隱秘的跟蹤他,曉得了他的住址。噢,鈴姐,您看,給他取個什么綽號呢?叫悶子怎么樣?他一副悶頭悶腦的樣子……”
凌三看得有點兒不耐煩了,這倆人語文一定是體育老師教的吧!行文跳躍得實在讓人頭暈!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靜下心看完。
好吧,寫了一大篇亂七八糟的,凌三挑出關鍵點——馬東和洪麗晶今天的收獲除了找出那個男人的住址,就是給他取了個綽號“悶子”,至于他一天的行蹤,還沒來得及關注。
其實她早知道那人就住她樓下了。讓馬東倆人找,也不過試試他們能耐。
事實證明,在一般人中還算不錯。雖然辦法笨了點了——蹲大門口一個一個濾,但在那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進行了跟蹤,倒也還有機靈的時候。
慢慢訓練,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能派上用場。
凌三點擊回復,在郵件正文制作了一張行蹤跟進表,從時間、地點、接觸人物、具體事件等進行了填寫規定。
如此一來,凌三相信下次看回復就不會那么費勁兒了。
凌三想不明白究竟誰在跟蹤自己,但她首先還是排除了凌部的人,畢竟真是凌部,手段絕非如此溫吞,他們必定會在第一時間找上自己,或抓捕或廝殺。
而這也是她為何找上兩個小賊當幫手的原因:對方沒發現就繼續反跟蹤,要是發現了,她正好找上門,親自探個究竟!
思慮片刻,凌三點擊了郵件發送,并再次提醒馬東倆人隨時打開定位,以方便意外發生時她能及時趕到。
做完這一切,凌三關閉電腦便準備上床睡覺了。
她打開主臥的燈,再折回客廳關燈。
當她轉身進洗手間解決生理問題時,放在客廳電視柜上的黑燭忽地一下燃了起來。
伯奇出現在一片朦朧燭火照射下的客廳,正好于靜謐的環境中聽到了一陣清晰的放水手。
伯奇尋聲望去,見洗手間房門大開。
“不會又這么湊巧碰上她洗澡了吧?”伯奇抬腳走過去,又想:“洗澡該關門吧,看樣子不像……”他伸長脖子往敝開的洗手間大門里看去,只見馬桶上,那個光頭女人正俯下身撿著地上的什么東西。
伯奇一陣心慌,趕緊猛退兩步,踮腳輕聲跑回客廳,隨著燭火熄滅,“嗖”地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凌三撿起地上掉的紐扣,比了比,發現確實是從身上穿的睡衣掉下來的,便隨手將其扔進了垃圾桶。她一邊按馬桶沖水按鈕,一邊穿褲子吐槽網購也要慎重選之。
凌三走出洗手間,轉過彎進入主臥,伸了個懶腰后,便將自己甩進了柔軟舒適的大床。十一點了,時間不早了,她關掉電燈開始醞釀感情進入甜美的夢鄉。
而這個時候客廳電視柜上的黑燭又一次燃了起來。伯奇面無異色地再次出現在了五分鐘前他才離開的地方。
這一次他故意放重了腳步聲,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向凌三的臥室走去。
站在門口,盯著在圓月照射下清晰可見的大床,伯奇有點兒想問那個女人:為毛上廁所不關門,睡覺也不關門?簡直太沒有安全意識!
“啪!”地一聲,臥室的燈被打開了。
凌三早猜出來人是誰,開燈見伯奇門神似的站在那兒也不說話,便從床上坐起來問道:“有事?”
伯奇壓下內心的吐槽,不緊不慢地說道:“最后一根流落在外的黑燭被人點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