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自在心底琢磨，但無岸到底不知瑯邪如何開罪了亦正，竟一登門便遭了這等算計。

既知曉此事，憑著本心，無岸自認無法做到置身事外，已預備出門去了。

祭臺之上，原是四方各一殿，以安為北，止了為東，匪天為西，羽非為南。

現下北位以亦正為首，僅攜了瑯邪一人在身后。

東位以莫了為首、西位以天焱為首，皆已聚來眾子弟及入試者。

四方唯獨空缺了南位，無首無人。

聚眾在此，瑯邪與石頭早已互相瞧見了，鑒于時下肅穆嚴然的氣息，兩人絲毫不敢越矩，只當是不曾相見。

而位居東位的吟胥，或因慣于瞧見亦正身旁并無女子的緣故。

如今，見著瑯邪立在亦正身后，正好生盯著她，仔細分辨。

識得眼前之人正是當日殿外模樣狼狽的女子，吟胥依舊不曾將她放在心上，只是心頭始終不快。

奈何眼下不好動作，她只好避過目光，免得徒增惆悵，只待時機，設法將其打發掉便好。

此番情形，已不是第一次遇著，吟胥心間早有盤算，自是不必此刻費心。

姍然而來，無岸在眾人詫異的目光和細碎的議論聲中行至祭臺，卻只是立在眾人之外。

舉目而視，現下所見的一切皆在意料之中，亦正心中暗自愜意，卻絲毫不顯露神色。

他面色峻然，眉峰如炬，抬手示意眾人停止紛爭。

暗通心意的天焱當即明了，他轉頭一個眼神，便叫眾弟子皆安生下來了。

倒是莫了并未意使，不知是否心存芥蒂的因故，他擺出一副在旁看戲的神態。

他并不教說眾弟子，裝作一副事無關己的模樣，任由眾口言論不休。

那日殿內之事，瑯邪亦聽得一二，雖不具詳細，卻也看得出來些許端倪。

當眾示威，莫了無非意在伺機尋釁作威，好教亦正領受他的不甘罷了。

尚非邑侖弟子，風云變幻本與瑯邪毫無干系。

但見莫了這般作弄，而亦正卻束手無策，她竟險些沒耐住性子，想上前去打抱不平。

莫了師尊如此用心，亦正又豈會不知，不過眼下形勢復雜，他只得受著。

目光停留在無岸身上，亦正放下手掌，肅言道，“無岸，你既來了，那便速速入位罷。”

抬眼與亦正對視，無岸點頭會意，便預備往南位走去。

這時，東位人聲漸喧，列位在后的寧炎之瞧了一眼吟胥，心下盤算，故作高聲。

暗中瞧著那人一舉一動，又聽得亦正言語，瑯邪方才知曉他名喚無岸，自在口中默念著。

又見他與亦正對視之時，順眼瞧了一下自己，瑯邪心中更是歡喜非常。

大致聽得幾分，寧炎之已對眾說口舌了然于心，目光轉在瑯邪身上，已有了下一步計算。

就在無岸腳踏祭臺時，東位聲斥阻止道，“且慢，無岸，你有何顏面歸入南位？”

右腳懸在半空，無岸并未聞聲抬頭，只是淡然放下腳步。

“師兄不過見你眼巴巴跟來，不好奚落于你，這才允了，你還當真了，可笑至極。”

“晨起時分，憑那人如何癡傻，亦斷然不會去敲響羽非殿的殿門罷。”

弦外之音，亦正聽得一明二白，卻并不言語。

聽著他們對無岸的一番譏言，瑯邪心中已滿懷不舒，眼下延止自身，她如何還能忍得？

她自禁邁出步子出，卻被亦正提前一把拉住，依舊立在身后，只在暗中較勁兒。

又瞧了一眼吟胥，寧炎之高聲道，“諸位師兄何必這樣空口計較，教那敲門人來問道一番便知因果。”

眾人回頭，目光齊聚在寧炎之身上，只見他黠然一笑，“師兄可還識得那敲門之人？”

見無人異議，東位清晨那位被吵醒的師兄開口道，“識得，識得，是一二八女子。”說罷便向四方望去。

一聽是女子，眾人齊齊互望，吟胥自是不在其中，最終只將目光聚在了瑯邪身上。

一切盡在掌握，亦正見時機恰當，便松開了瑯邪的手臂。

掙脫了久久束縛，她急欲辯解，替無岸說句公道話，便意然上前一步。

憤然道，“晨間，我確是去過羽非殿，并告知了他集合之事。”

瑯邪再次出現在視線內，且她這般理直氣壯，倒似之前大不相同，這不禁讓吟胥留心起來。

一來，她不曾想到，這一干事皆與瑯邪有關；二來，瑯邪被眾目下注視，多少奪了她的風姿。

察覺到吟胥神情有些許微妙的變化，寧炎之拿了主意，呼聲問道，“師兄可曾應允？”

本以為此事細節毫無遺漏，瑯邪自信滿滿，不假思索道，“那是自然。”

說罷，她隨眾人將目光投向亦正，松弛的面部逐漸變得僵硬。

瑯邪本以為亦正會給予一個肯定的回應，卻見他面色凌然，并不理睬。

似乎從兩人的神色見察覺到了些什么，寧炎之不罷不休地問道，“師兄，她所言可否屬實？”

終于，事問及此，吟胥的視線迅速掃過寧炎之，然后落在亦正身上，待他作何應答。

目的達成，寧炎之暗自竊喜，現下又瞧著瑯邪或因此遭殃，心底快意不止。

并未直接回答寧炎之的問話，亦正轉而指正瑯邪，厲聲道，“胡話連篇，祭臺之上豈容你撒野，還不退下。”

委屈萬分，瑯邪只是啞口望著亦正，竟說不出來一句話。

失望至極，她正預備退下，卻聽得吟胥不依不饒道，“師兄接掌邑侖，也是時候該為邑門章立新規了。”

自是辨得出吟胥弦外之音，瑯邪自覺身陷囹圄，掙脫不得。

只是她依舊抱著一絲期許，或許亦正會改變心意，對她說明始末，畢竟她確實無錯無過。

可他連眼睛也不曾看過她，仿如與兩人從來不相干系。

果真如其所料，無岸不覺暗自替瑯邪捏了一把汗。

看著瑯邪現下的處境，他不由感同身受，竟憐愛起她來。

這時，泱泱人影中，又泛起一陣紛雜之聲，突然一個聲音竄出來。

建言道，“依我看，將她扔入那祭心，為師尊歸天伴隨，倒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