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眼前有人妄想將莫須有的罪過定下，以陪作祭品，而在旁之人卻不乏附和，瑯邪不覺心生寒意。

她目瞪口呆地掃視眾人，最終緩緩將視線定在亦正身上，試圖從他眼里看見半點轉寰的余地。

可亦正并無半點反應，依舊一副肅然恭聽的模樣，根本就是置入罔聞，瑯邪只得自咽難受。

東位以寧炎之為首的眾弟子，早已蠢蠢欲動，此時見亦正無動于衷，又得了莫了師徒兩人的默許。

三五人竟相約作伴，毫無忌憚地邁步朝北位走去，一副替天行道的高尚模樣，好不讓人作嘔。

雖不知亦正作何打算，但天焱料定他既應允收下毫無干系的瑯邪，便不會輕易枉置她的性命于不顧。

故而，他亦故作事無關己的姿態，在旁瞧著亦正接下來如何施展手段，只當自己是觀戲的看客罷了。

不過幾十步之距，轉眼間，那三五弟子已行至北位祭臺，頷首向亦正行了個敷衍的禮節，便直奔瑯邪而去。

尚無保令可循，且無人可以庇護，瑯邪自是無處可躲。

她恨眼盯著亦正，心怨不識人心，竟一頭霧水信了他，便栽了一遭，再次落入陷阱。

那滿心熄下又驟燃起來的怒火，反反復復數次，瑯邪無法自持反抗，只得任由幾人架著雙臂前往祭心走去。

一時慌了心神，石頭亦自覺危機四伏，唯恐瑯邪丟了性命，卻不得不在旁強忍著性子，亦迫著元止不可輕舉妄動。

此舉果真奏效，寧炎之自是得意，他偷瞄著吟胥，快意叢生。

初次見亦正如此狠心腸，吟胥認定他多是因她從前的計較而為，不禁在心中暗自竊喜。

眉眼間帶著得意，吟胥瞧了一眼被扣住瑯邪，意味深長道，“看來，你與我倒是緣淺了，卻未嘗不是好事一件。”

仿若沉浸在自我的世界當中，她自吟自說，忽而又作出欲說還休的樣子，“不似從前那些個女子......”

似乎意識到什么，吟胥收斂轉身，笑魘一面，朝著亦正含笑生風。

稱許道，“師兄此番作為，果能擔起大任，日后必承度華師尊豐德，受邑侖萬眾敬仰。”

吟胥本以為亦正聽言入耳，必會有所歡喜，卻不曾想，他依舊安然自若。

不過此刻，她倒也不計較這許多了，自是沉浸在妄想的虛無當中。

比不得吟胥這般歡喜，瑯邪對亦正的恨意早已深入骨髓。

她只當時下他是默認了吟胥的贊言，怨念不禁又添了幾分。

旁觀欣慰，莫了滿意地撫著長髯，稱賞道，“如此章立規矩，甚好，甚好。”

繼而，他故作出一副疲倦的模樣來，連聲哈欠，極顯勞累，揚手便掩面虛聲道，“想是晨間被無端擾了清夢，現下竟聽得有些乏了。”

似乎并無打算與亦正相告，莫了徑直轉身，只對著吟胥一聲知會。

他佯裝善意滿懷地叮囑道，“吟胥，你且好生相助于亦正，為師自行回殿了。”

一向遵循師命，吟胥自是頷首應答，亦明了莫了口中的“相助”二字是何意味。

回頭瞥見天焱的百般容忍皆刻在臉上，莫了賊眼黠笑，足下步伐愈加輕快了，絲毫看不出困倦之意。

自小奉度華為尊，亦正受惠頗深，師徒兩人一教一授，亦師亦父，情誼何等深厚。

若是旁人不相干之事，亦正皆可視而不理，可眼下莫了對度華這般不敬不義，他萬萬是受不得的。

況且，此前諸多不言不語，不過是在等待一個時機，他可不曾懼過東位分毫。

要想承繼前人豐德，保邑侖安生，須得嚴立威勢，對于這一點，亦正再明白不過。

不過，他自有打算，何需東位來指點賜教，如今之勢步步在他的計料之中，卻是他要教整個邑門見識一番何謂章立規矩了。

聽得師徒二人話里話外意圖分明，無岸自懺禍不可避，亦為瑯邪憂思不已。

正欲開口請辭離去，卻見亦正側身而視，目光犀利，凜然呵道，“師尊天魂尚未歸去，休得放肆。”

氣勢轟然而來，在場之人無不目瞪口呆，莫了自在其中。

他臉色突變，徐徐轉過身來，見亦正神色冰若霜寒，竟也是一時啞口。

他無論如何不曾料到，一向看似溫文不語的亦正，竟會像換了個人似的，變了張臉來嚇唬人。

到底是見過世面，莫了眨眼間便迅速收斂了驚詫之色，故作無恙地往回走來。

譏言嘲諷道，“接了掌令到底是不同了，可惜問天不成，終究是逞一時之快罷了。”

吟胥不曾見過亦正如此陌生的神色，頭腦懵然間，自然也有所收斂。

意會亦正此時的心境，天焱快語一步，規勸莫了道，“祭儀時辰將至，師弟快快歸位罷，不好耽誤了。”

誰知，莫了竟是顧不得體面之人，猶如失了心瘋般討價還價道，“若要我歸至東位，她須得入祭。”

說罷，他便伸出右手來，由掌心自攛出一團火焰來，指使往那祭臺奔去，熊熊大火頃刻間便燃烈了起來。

炙熱的煙氣噴薄而出，嚇得瑯邪不覺左右掙扎，卻被束得更緊了。

尚無瓜葛，她不知何時開罪了眼前這些人，惹得個個想拿性命。

見莫了氣焰囂張，原本相繼閉言的口舌之人，此時又開始議論不停了。

東位弟子自是站在莫了一方，有稍膽大些，且不嫌事多之人竟一一開口了。

“還未正式拜入邑門，便能為師尊獻祭，是何等榮耀之事啊。”

“師弟所言極是，自是不枉來世上走一遭，值當了。”

實在聽不下去了，石頭和無岸各自在旁思量，卻是不知應當如何出手才好。

片語不斷，接著還有人以言要挾的，附和道，“師尊為尊，師兄萬不可因小失大，耽誤了時辰啊。”

似乎還在等待著什么，亦正預備順意而進，自推一把，他冷眼瞧著瑯邪，撫袖一揮，“布陣。”

見左右之人露出滿意的笑容，瑯邪已然明了亦正的決定，她咬牙切齒，正欲開口卻被他封住了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