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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東金融體系的伊斯蘭特色

姜英梅姜英梅,法學博士,中國社會科學院西亞非洲研究所副研究員,主要研究中東經濟發展問題。

1929年在巴勒斯坦建立的阿拉伯銀行(Arab Bank)標志著中東現代銀行的興起。歷經石油美元繁榮和時代變遷,中東金融部門相對其他部門較為完善。中東大多數國家是伊斯蘭國家,金融體系呈現明顯的伊斯蘭特色。伊斯蘭金融的興起和發展與伊斯蘭復興運動和石油美元息息相關。中東海灣國家已經成為伊斯蘭世界并輻射歐洲、亞洲的伊斯蘭金融中心。后危機時代,中東金融變遷應以政府引導為主,市場需求為輔;主動開放、適度自由,加強監管和保護;以地區整合應對金融全球化的挑戰和沖擊。

信用制度的建立是金融活動的前提。因此,金融是商品貨幣關系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產物,并隨著商品貨幣關系和經濟社會的發展而發展,金融活動也是在最初的信用活動中萌芽和發展的。馬克思曾經談道,“隨著商品流通的擴展,貨幣——財富的隨時可用的絕對社會形式——的權力也日益增大了”《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第151頁。。在以交換為基礎經濟的現代經濟中,金融在國家的政治經濟生活中的作用極為重要,由此從金融結構中產生出來的權力也日益增大。相比農業和工業部門,中東金融部門出現時間較短,卻已經發展成經濟體系中相對成熟的部門。當然,在全球金融體系中,中東金融體系仍處于邊緣地帶。伊斯蘭教既是一門宗教,也是一套社會、經濟和文化體系。它的倫理和道德體系反映了這門宗教及其所據以建立的社會經濟基礎。〔美〕凱馬爾·H.卡爾帕特編《當代中東的政治和社會思想》,陳和豐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第136頁。因此,伊斯蘭國家無論是政治體制、經濟結構,還是生活方式、風俗習慣,都受到伊斯蘭教的直接影響。在動蕩不安的中東地區,大多數國家信奉伊斯蘭教,伊斯蘭教在這些國家的政治生活中有著深遠的影響,也成為這些國家經濟發展的內在性因素。馮璐璐:《中東經濟現代化的現實與理論探討——全球化的視角》,人民出版社,2009,第86頁。然而,伊斯蘭教在促進經濟發展的同時,也帶來一些消極影響。為解決伊斯蘭教的不利因素與經濟發展之間的矛盾,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伊斯蘭世界在尋求政治、經濟、文化改革和現代化道路的同時,也出現了要求宗教適應時代潮流和民族復興的宗教改革運動,被稱為“伊斯蘭現代主義”。“現代化既為時代的精神,勢必成為宗教生存、發展的決定性條件,驅使宗教沿著社會自身的運行軌跡發展,引起趨同性、適應性為主的變化。”吳云貴:《伊斯蘭教與現代化》,《回族研究》1992年第3期。20世紀初,伴隨西方世界的殖民活動,商業銀行操縱了伊斯蘭世界的金融活動,自由收取利息,這與《古蘭經》教義背道而馳。一些穆斯林商人雖然是被迫參與利息交易,但仍產生了道德罪惡感。為擺脫這種良心上的困境,特建立了遵循伊斯蘭金融原則的伊斯蘭銀行,與傳統商業銀行競爭。伊斯蘭金融體系的核心是禁止收取和支付利息,同時它也遵循伊斯蘭教義所倡導的其他原則。與強調利潤最大化原則的西方金融制度相比,伊斯蘭金融制度更具社會公益色彩。

一 中東國家金融體系發展歷程

從1929年阿拉伯銀行建立以來,中東現代銀行逐漸興起。歷經兩次石油繁榮,中東金融部門發展迅速。然而,中東金融體系仍處于全球金融體系的外圍。

(一)中東現代銀行的興起(19世紀中后期至1973年)

1929年在巴勒斯坦建立的阿拉伯銀行標志著中東現代銀行的興起。然而,從殖民地時期到20世紀70年代早期,中東阿拉伯國家的金融活動幾乎被限制在國內市場。獨立以后,阿拉伯國家積極利用本國資源,發展國內經濟,帶動了銀行業務的迅速發展,形成了貝魯特、科威特、阿曼這些銀行業務發展較快的金融中心。這一時期建立的國家銀行,后來都發展成本國大銀行。傳統金融機構(貨幣兌換所)和現代商業銀行并存,服務于不同的社會群體,這種二元金融結構,是當時中東地區金融機構的重要特點(直到現在仍是如此)。

(二)中東金融體系雛形建立時期(1973年至20世紀80年代)

石油美元繁榮為中東傳統金融和伊斯蘭金融飛速發展插上了“翅膀”。20世紀70年代以后,為了獲得對石油美元回流的參與權和決策權,阿拉伯國家加強了對金融體系的控制,有的阿拉伯國家實行銀行業國有化政策,由私人家族所有的商業銀行與政府銀行合并或合作,以開展國際金融業務,新建的金融機構大多為國家所有或由政府財政部直接管轄。源源不斷的石油美元、金融專業人才的培養,成為阿拉伯金融業務發展的有利資源。阿拉伯銀行業迅速崛起,銀行、投資公司等不斷涌現,貨幣、資本市場紛紛建立。阿拉伯銀行機構投資業務從單一化轉向多元化,并逐步國際化。更為重要的是,1980~1984年歐洲債券市場上,86%的辛迪加貸款、70%的歐洲債券、49%的直接投資,都有阿拉伯銀行參與其中。Naiem A. Sherbiny, Oil and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Arab Banks, Oxford Institute for Energy Studies,1985, p.25.1979~1983年,由阿拉伯銀行牽頭的歐洲辛迪加貸款中,前20名大銀行的貸款占所有貸款的88%,剩下的12%由30家規模較小的銀行運作。Naiem A. Sherbiny, Oil and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Arab Banks, Oxford Institute for Energy Studies,1985, p.25.這一時期,最令人矚目的是伊斯蘭銀行的出現,金融體制伊斯蘭化得到發展。與此同時,20世紀70年代也是中東經濟留下光輝記錄的十年。

(三)中東開啟金融自由化進程(20世紀90年代)

20世紀90年代席卷全球的經濟自由化和金融深化理論和實踐,對中東阿拉伯國家也產生了深刻影響。埃及、約旦、海灣各國以及主要馬格里布國家(阿爾及利亞、摩洛哥、突尼斯)普遍經歷了程度不同的金融改革,旨在實現金融體系自由化,取消金融壓制和過度監管,代之以更具競爭力的金融環境。這些改革措施包括,制定相關銀行法律法規,取消利率和外匯管制,制定更加靈活的信貸措施,減少對貨幣兌換的限制,銀行私有化并對外資銀行開放,拓寬銀行資金來源,提高資本充足率以符合巴塞爾資本協議國際標準,引進審慎監管。中東金融體系逐步朝著“體制私有化,經營規模化,服務網絡化,業務全能化和區域一體化”錢學文:《海灣國家經濟貿易發展研究》,上海外語教學出版社,2000,第79頁。的方向邁進,在資源優化配置方面的作用日益顯現。但是,相對其他發展中國家,中東金融自由化進程比較緩慢,也不夠徹底,銀行體系仍在阿拉伯金融體系中占主導地位,資本市場剛剛起步。

(四)中東金融體系新一輪快速增長期(21世紀初)

進入21世紀,新一輪石油美元膨脹和相對穩定的政治局面,致使中東金融進入第二輪快速生長周期。一些中東國家繼續金融部門改革,包括金融機構私有化、允許設立私營金融機構和外資金融機構、提高銀行監管水平等。據世界銀行和國際金融公司統計,2000~2008年,中東包括阿爾及利亞、埃及、伊朗、伊拉克、約旦、黎巴嫩、利比亞、摩洛哥、阿曼、敘利亞、突尼斯、也門。地區金融部門累計私有化總額56.82億美元,占該地區私有化總額的18.94%,占發展中國家金融部門私有化總額的3.8%。World Bank, International Financial Corporation.就宏觀經濟指數而言,例如存貸款占GDP比例,M2/GDP比例,中東國家的金融深化程度較高。然而,中東地區較高的金融深化指數并不意味著較高的金融競爭力。世界銀行通過實證分析發現,中東地區金融部門競爭力低于大多數發展中地區,僅高于撒哈拉以南非洲和南亞Diego Anzoategui, “Bank Competition in the Middle East and Northern African Region,” World Bank Financial Flagship, June 2010.,金融部門對經濟增長的作用仍很有限。金融部門競爭力弱主要表現在信貸信息環境惡化、私營部門信貸不足、管制過嚴、新銀行進入市場門檻高、銀行不良貸款率高,以及股票、債券等資本市場落后。總之,中東國家金融自由化進程緩慢且不徹底,與國際金融體系聯系不深,這增強了中東金融抵御國際金融危機的能力。但是,在金融全球化的今天,國際金融體系不存在任何絕緣體。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通過油價的傳導機制對中東經濟和金融體系造成嚴重沖擊。然而,中東產油國和其他亞洲主權財富基金在國際金融危機期間扮演了“救世主”的角色,伊斯蘭金融成為當今國際金融界的投資新寵,令世界矚目。

二 中東金融體系的伊斯蘭特色

(一)伊斯蘭金融興起和發展的原因

伊斯蘭銀行發展之初,政界和金融界均對其前景保持懷疑。曾于1975年協助建立迪拜伊斯蘭銀行的埃及伊斯蘭教法學家謝赫·侯賽因·哈米德·哈桑(Sheik Hussein Hamid Hassan)回憶道:“那個時候,沒有人真的認為伊斯蘭銀行業務有朝一日會成長壯大,人們覺得這是個奇怪的想法——與談論伊斯蘭威士忌一樣怪異!”吉蓮·邰蒂(Gillian Tett): 《伊斯蘭金融在懷疑中成長》,《金融時報》2006年12月6日。30年之后,曾被視為金融界奇特領域的伊斯蘭金融迅猛發展,激起國際銀行家的極大興趣,不僅宗教意識濃厚的伊斯蘭國家,老牌國際金融中心的倫敦、紐約也是如此。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傳統金融體系紛紛遭受重創,唯伊斯蘭金融一枝獨秀。根據《銀行家》雜志2009年發布的《伊斯蘭金融機構500強》,伊斯蘭金融機構302家,分布在48個國家,另有191家設有“伊斯蘭窗口”的傳統銀行。伊斯蘭金融專家和教法學家認為,正是因為伊斯蘭金融絕離了有毒資產,才能在危機面前巍然挺立。那么,伊斯蘭金融是如何在懷疑中茁壯成長的,其興起和發展的原因是什么?

1.伊斯蘭金融興起和發展的宗教理論基礎

20世紀70年代國際伊斯蘭復興運動高漲,“伊斯蘭教法學家和經濟學家從傳統伊斯蘭經濟理論出發,結合當今世界的金融、貿易體系,針對伊斯蘭現代主義對利息禁令所做的狹義解釋提出了一整套系統的金融理論許利平等:《當代東南亞伊斯蘭發展與挑戰》,時事出版社,2008,第244~245頁。,為伊斯蘭國家建立伊斯蘭金融體系提供了理論基礎。伊斯蘭金融的基本思想均發源于伊斯蘭教義,時至今日,任何一種新的伊斯蘭金融產品都必須經過伊斯蘭教法學家的認可才能獲準發行。然而,伊斯蘭金融思想和體系并非墨守成規、一成不變,而是在時代變遷中與傳統金融逐漸調和相容,并成為傳統金融管理不足之處的良好補充。伊斯蘭金融,顧名思義,就是完全遵從伊斯蘭教規(沙里亞-Shariah)的金融交易活動,英文稱作Shariah-complaint Finance”,而我們所熟悉的金融活動則稱為“傳統金融”(Conventional Finance),也有學者將之譯為“普通金融”。伊斯蘭金融原則是伊斯蘭教規的各項原則在金融領域的適用,是西方現代經濟理論與伊斯蘭經濟思想相結合的產物,主要由伊斯蘭教法學家做出的法理解釋和判決構成,實際上就是現代金融體系在伊斯蘭世界的本土化。伊斯蘭金融活動必須遵循一些“天命”的原則,主要包括以下幾條:①嚴禁利息;②風險共擔、利潤共享;③貨幣是“潛在的”資本;④禁止投機行為,對高風險投資也有一定限制;⑤合同的神圣性;⑥沙里亞法批準的活動;⑦資產的支持;⑧社會公正。總之,伊斯蘭金融只從事符合伊斯蘭教義的商務活動,禁止從事諸如酗酒、投機、武器、煙草、豬肉、賭博,涉及人類、動物基因工程的生物科技公司等活動。

2.伊斯蘭金融興起和發展的政治和社會基礎

伊斯蘭國家的廣大穆斯林,尤其是下層群眾宗教意識形態根深蒂固,這正是伊斯蘭金融存在的廣泛社會基礎。在伊斯蘭世界中,政府對待伊斯蘭金融的態度反差也很大:一方面,政府為保持政權合法性,通過建立伊斯蘭銀行來安撫伊斯蘭組織;另一方面,伊斯蘭金融也需要政府的資助與傳統銀行競爭。總之,伊斯蘭教在國家政治生活中地位的上升,以及國家所給予的政權保證,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現代伊斯蘭金融的產生和發展。巴曙松、劉先豐、崔崢:《伊斯蘭金融體系形成的市場基礎與金融特性研究》,《金融理論與實踐》2009年第6期。伊斯蘭復興運動就其廣度和深度來說是伊斯蘭文明向西方做調整的最新階段,它是在伊斯蘭教而不是西方的意識形態中尋求“解決方法”的努力。20世紀60年代,沙特親王費薩爾豎起泛伊斯蘭主義的大旗挑戰埃及總統納賽爾的泛阿拉伯主義,積極推動伊斯蘭金融,在一些阿拉伯國家建立了以“費薩爾”親王命名的伊斯蘭銀行。一些國家甚至宣布伊斯蘭教為國教,以沙里亞法來規范國家政治、經濟和社會生活,例如伊朗革命后實行的全面伊斯蘭化,巴基斯坦對無息制度的立法保證。“政治伊斯蘭主義者不斷通過演講、媒體報刊的報道,指出伊斯蘭銀行的成功表明伊斯蘭不僅僅是局限在精神領域的一種生活方式,而且能夠為國家發展提供解決方案。”Clement M. Henry and Rodney Wilson, The Politics of Islamic Finance,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2004, p.196.總之,伊斯蘭復興運動影響到了所有國家的穆斯林以及大多數伊斯蘭國家的社會和政治的大多數方面。由于政府和伊斯蘭反對派都利用伊斯蘭銀行的存在來取得政治優勢Ryan Castle, “The Rise of Modern Islamic Banking and Its Political Implicatiions in the Middle East and North Africa,” Khamasin Issue 02, Fall 2008.以及虔誠穆斯林群眾的支持,伊斯蘭銀行發展得較為順利。

3.伊斯蘭金融興起和發展的經濟基礎

伊斯蘭金融的興起可以看作是中東等伊斯蘭世界伴隨政治獨立后的經濟獨立。Mohja Kahf, “Islamic Banks: The Rise of a New Power Alliance of Wealth and Shari's Scholarship,” Clement M. Henry and Rodney Wilson, The Politics of Islamic Finance,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2004, p.32.20世紀70~80年代,石油美元的迅速膨脹以及石油美元回流,大大便利了國際資本流動,為伊斯蘭金融的發展提供了大量資金來源。伊斯蘭國家獨立之初,伊斯蘭金融不僅能夠滿足一些虔誠穆斯林的金融需要,還是對傳統銀行配置資金的有力補充,促進了地區經濟發展。伊斯蘭金融還是石油美元和泛伊斯蘭主義結合的產物,沙特費薩爾親王通過將石油財富配置到伊斯蘭銀行,鞏固了沙特在伊斯蘭世界的領導地位。Ryan Castle, “The Rise of Modern Islamic Banking and Its Political Implicatiions in the Middle East and North Africa,” Khamasin Issue 02, Fall 2008.費薩爾之子曾說過:“伊斯蘭銀行的主要目標是為穆斯林提供社會經濟利益,這和傳統銀行的利潤最大化截然不同。”Elias Kazarian, Finance and Eeonomic Development: Islamic Banking in Egypt, Lund, Sweden, University of Lund, p.63.建立公正平等的社會福利經濟,是伊斯蘭金融發展的內在驅動力。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報告指出,穆斯林人口比例、人均收入水平以及是否凈石油出口國是伊斯蘭金融發展的決定性變量,中東國家的貿易以及國內經濟穩定對伊斯蘭金融的擴展也起了重要作用,例如海灣國家和馬來西亞。Patrick Iman and Kangni Kpodar, Islamic Banking: How Has It Diffused? IMF Working Paper WP10/195, August 2010.20世紀70年代的石油繁榮是伊斯蘭金融興起的助推器,而伊斯蘭金融的全球發展則是整個伊斯蘭世界經濟持續穩步發展的結果。

4.伊斯蘭金融興起和發展的國際背景

20世紀70~80年代,西方金融主導國際金融體系激發了伊斯蘭世界建立自己的金融體系的愿望,從而出現了伊斯蘭金融的第一波發展浪潮。伊斯蘭金融的迅速發展不僅在于其獨特的金融制度滿足了穆斯林群體和其他顧客的需要,還在于它體現了金融全球化的發展趨勢。20世紀90年代,以金融自由化、去監管化為主要內容的金融全球化,為伊斯蘭金融的海外擴張創造了良好的客觀條件,從而出現了伊斯蘭金融的第二波發展浪潮。21世紀伊斯蘭金融借石油美元和金融全球化之力蓬勃發展,年均增長率達到20%以上。伊斯蘭金融機構超越國界和宗教界,走向全球化。為吸引伊斯蘭資金,各地區爭相建立伊斯蘭金融中心,從而成就了伊斯蘭金融的第三波發展浪潮。2008年以來,伊斯蘭金融經受住了國際金融危機的考驗,顯示出伊斯蘭金融的獨特優勢:宗教信仰、源源不斷的石油美元收入、供不應求的高質量伊斯蘭資產。

因此,伊斯蘭金融的興起最初是與伊斯蘭復興運動以及伊斯蘭國家石油美元膨脹相伴而生的。但隨著對石油收入的侵蝕以及第三次石油危機,伊斯蘭金融的持續增長則反映出其他因素,例如對建立在伊斯蘭原則基礎上的社會政治和經濟制度的期望以及強烈的伊斯蘭特色等的影響。此外,宏觀經濟改革以及在金融系統內資本流動的自由化、私有化和金融市場的全球一體化,也為伊斯蘭金融的擴張鋪平了道路。

(二)中東伊斯蘭金融發展概況

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隨著宗教激進主義的興起和石油美元大增,伊斯蘭金融理論的實踐——伊斯蘭銀行才開始出現。值得注意的是,建立伊斯蘭銀行的呼聲最早來自巴基斯坦。然而伊斯蘭金融運動則是隨著伊斯蘭復興運動的興起以及石油收入的大幅增加而展開的,伊斯蘭銀行是伊斯蘭金融活動最初也是最主要的形式。1972年埃及納賽爾社會銀行在開羅成立,成為“戰后第一家面向城市客戶的伊斯蘭銀行”許利平等:《當代東南亞——伊斯蘭發展與挑戰》,時事出版社,2008,第244頁。。此后成立的阿聯酋迪拜的伊斯蘭銀行是第一家私人的伊斯蘭銀行。1975年成立的伊斯蘭開發銀行和1977年成立的國際伊斯蘭銀行業協會,進一步促進了伊斯蘭金融業的發展,海灣地區乃至整個伊斯蘭世界興起了一股創建伊斯蘭銀行的熱潮。隨著伊斯蘭世界經濟交往的日益密切,伊斯蘭銀行出現了一定程度的聯合發展,沙特發揮了主導作用。埃及費薩爾伊斯蘭銀行、蘇丹費薩爾伊斯蘭銀行和沙特-菲律賓費薩爾銀行等,都包含有40%以上的沙特官方和私人資本。1980年沙特在日內瓦建立伊斯蘭投資社,從而使伊斯蘭銀行打入西方金融市場。此后,沙特陸續在倫敦、伯明翰、土耳其、突尼斯、馬來西亞等國家和地區開辦分行,大大拓展了伊斯蘭銀行市場。20世紀70年代末,巴林離岸金融中心出現后,一大批伊斯蘭銀行被吸引至巴林,從而成就了巴林的世界伊斯蘭金融中心地位。與此同時,伊斯蘭國家還建立了一批國際投資銀行。從第一家伊斯蘭銀行建立到20世紀80年代末,伊斯蘭金融機構發展到近40家,主要出現在中東地區,禁止涉獵一些金融衍生品,例如期權、期貨、政府債券、固定收益債券以及股票等。這個時期被稱為伊斯蘭金融的“第一次現代化”(the first aggiornamento),主要圍繞伊斯蘭教法學家的解釋、合法性等文字工作展開。Clement M. Henry and Rodney Wilson, The Politics of Islamic Finance,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2004, p.48.

1990年是國際政治格局的重要分水嶺,冷戰結束、兩極格局終結標志著一個新的國際秩序即將建立。以新自由為理論基礎的金融自由化、去監管化、私有化對伊斯蘭金融產生了重大影響。一些西方國家的金融自由化政策降低或取消了伊斯蘭金融機構準入門檻,西方國家穆斯林人口日益增多,穆斯林中產階級地位上升,中東地區伊斯蘭復興主義再次抬頭,等等,都促進了伊斯蘭金融的全球化發展。受金融全球化影響,伊斯蘭金融機構自身也日益多元化,伊斯蘭保險、投資基金和伊斯蘭債券等非銀行金融工具迅速興起,伊斯蘭銀行發展速度相對放緩。除了中東地區,東南亞的伊斯蘭金融活動也迅速展開,其中馬來西亞在政府主導下,以其靈活務實的經營原則,成長為新的伊斯蘭金融中心。馬來西亞的無息債券促進了伊斯蘭資本市場的發展,同時期保守的阿拉伯海灣地區還對此持懷疑和反對態度。值得注意的是,伊斯蘭銀行改變了對傳統銀行的敵視態度,開始進行合作。第一,表現在傳統銀行開設伊斯蘭分支機構或伊斯蘭窗口;第二,非伊斯蘭國家的金融機構建立伊斯蘭分支機構或提供伊斯蘭產品;第三,一些伊斯蘭金融機構開始對非穆斯林提供伊斯蘭金融產品;第四,非伊斯蘭國家的伊斯蘭銀行數量日益增多;第五,越來越多的伊智提哈德伊智提哈德:阿拉伯語音譯,原意為“努力”“勤奮”;經堂語譯為“上緊”“剖取”,意譯為“創制”。(ijtihad)是傳統金融機構和伊斯蘭金融機構合作的產物,且在非伊斯蘭世界比較明顯。Ibrahim Warde, Islamic Finance in the Global Economy,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00, pp.86-87.截至1997年,全球已有170多家伊斯蘭銀行和金融機構,伊斯蘭金融資產達到1477億美元。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Islamic Banks(1997);Tarek S. Zaher and M. Kabir Hassan, “A Comparative Literature Survey of Islamic Finance and Banking,” Financial Markets, Institutions &Instruments, Vol.10, No.4, November 2001, p.174.20世紀90年代是伊斯蘭金融的第二次現代化,強調伊斯蘭的“道德經濟”或“精神原則”,以評估現代金融工具與伊斯蘭教法的相容性。Edited by Clement M. Henry and Rodney Wilson, The Politics of Islamic Finance,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04, p.48.

進入21世紀,隨著石油價格飆升,伊斯蘭國家的石油收入滾滾而來,盡管受到“9·11”事件的影響,國際金融市場對伊斯蘭金融產品和石油美元的渴求并未就此打住,伊斯蘭金融仍保持強勁發展勢頭,出現了第三次現代化,2006~2010年伊斯蘭金融年平均增長率高達23.46%。The Banker, Top 500 Islamic Financial Institutions,2010.傳統銀行不斷開設伊斯蘭窗口、推出伊斯蘭金融產品,伊斯蘭金融也逐漸從伊斯蘭世界向非伊斯蘭世界擴展,以中東和東南亞為中心,輻射至紐約、倫敦、東京、新加坡及中國香港等國際金融中心,全球近50個伊斯蘭國家及非伊斯蘭國家均設有伊斯蘭金融機構,達到302家。這些金融機構包括商業銀行、投資銀行、保險公司、基金管理公司及其他金融服務公司,另外還有191家由傳統銀行設立的伊斯蘭窗口。The Banker, Top 500 Islamic Financial Institutions Supplement, Nov.2009.美歐大型傳統銀行為分割伊斯蘭金融市場這塊大蛋糕,吸引穆斯林客戶,紛紛開設伊斯蘭專柜、窗口和分支機構,或者設立投資基金。一些國際伊斯蘭金融組織紛紛成立,以加強對全球伊斯蘭金融行業的統一監管和協調,促進可持續發展。由于伊斯蘭金融的蓬勃發展和金融潛力,各國爭相成為伊斯蘭金融中心。受益于政府對伊斯蘭金融業的支持、有利的監管環境以及國內民眾與伊斯蘭教法的緊密聯系,海灣國家成為中東地區的伊斯蘭金融中心。馬來西亞也以完整的金融體系、相對靈活的教法解釋以及穩定的政治環境成為東南亞伊斯蘭金融中心的不二選擇。穆斯林以外的地區,英國倫敦是最強的伊斯蘭金融中心,其他國家也不甘落后,美國、法國和德國也為吸引穆斯林資金,大力發展伊斯蘭金融業務。亞洲的新加坡、日本、中國香港均有意將本地建設成為國際伊斯蘭金融中心。可以預見,未來伊斯蘭金融中心爭奪戰將是十分激烈的。總之,伊斯蘭金融機構從20世紀60年代僅僅服務于虔誠穆斯林的邊緣產業,成長為涵蓋各類金融活動的全球產業,成為國際金融體系不可分割的一個組成部分。伊斯蘭金融參與者日益廣泛,伊斯蘭金融產品不斷創新,涵蓋了銀行、保險、資本市場及基金管理產品。

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政治環境、經濟狀況以及對宗教的依賴程度不同,各國對伊斯蘭金融機構的看法、允許經營的范圍和參與的程度呈現差異化發展,伊斯蘭金融體系在各國的作用也不盡相同。參見巴曙松、劉先豐、崔崢《伊斯蘭金融體系形成的市場基礎與金融特性研究》,《金融理論與實踐》2009年第6期。第一,有國家政權主導下的金融體系伊斯蘭化,例如巴基斯坦、伊朗、蘇丹等國。1979年巴基斯坦成為第一個銀行體制伊斯蘭化的國家,隨后,伊朗和蘇丹也在1983年和1991年完成了銀行部門的伊斯蘭化。Ibrahim Warde, Islamic Finance in the Global Economy,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00, pp.112-117.然而,伊朗國有銀行更像是一個官僚機構,缺乏創新和活力。第二,是以沙特為代表的伊斯蘭金融系統形式,沙特政府曾于20世紀40年代宣稱其國內金融機構都是根據伊斯蘭金融原則創立和發展的,因此沒有必要冠以伊斯蘭的名稱。未來,沙特將取代伊朗成為伊斯蘭金融資產最大的國家,這是因為海合會國家的伊斯蘭金融活動更具創新性和吸引力。第三,是以巴林和馬來西亞為代表的政府支持型,伊斯蘭金融的發展程度與政府的態度正相關,政府越支持,發展越順利。第四,在一些世俗國家,政府并不熱心伊斯蘭金融業的發展,但由于國內宗教反對派擁有較深厚的社會基礎,有可能利用經濟伊斯蘭化來獲得公眾的支持,政府為保持政權合法性,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允許建立伊斯蘭銀行來安撫伊斯蘭組織和廣大的穆斯林群眾,以土耳其、也門、突尼斯、埃及等國為代表。第五,一些非伊斯蘭國家,通過設立伊斯蘭金融機構或傳統銀行伊斯蘭窗口來開展伊斯蘭金融,例如英國和法國。總體來說,伊斯蘭金融不斷擴展的事實表明,其所處的政治經濟環境從一定程度上來講是自由的。因為,一個備受質疑的金融體系如果能迅速成長,必須在政府嚴格控制之外給予試驗和發展的空間。反過來,政府也會要求伊斯蘭銀行嚴把人員關,避免激進的伊斯蘭主義者通過銀行的支持訴求政治權力。

時至今日,從全球范圍來看,中東和東南亞地區是伊斯蘭金融最活躍的兩個區域,中東的海合會國家(GCC)和伊朗主導中東地區伊斯蘭金融活動。2010年,中東地區伊斯蘭金融資產達到7104億美元,占全球伊斯蘭金融資產的79.4%。其中,GCC國家和非GCC國家伊斯蘭金融資產分別為3724.8億美元和3379.5億美元,增長率6.3%,相比于2008年和2009年43.9%和30.8%的增長率,說明國際金融危機對中東地區伊斯蘭金融的后續影響還是很明顯的。GCC國家伊斯蘭金融發展也不均衡,沙特伊斯蘭金融資產位居第一,約占36%。阿聯酋、科威特、巴林和卡塔爾分別占24%、19%、13%和8%。非GCC國家伊斯蘭金融資產93%集中在伊朗,其次是埃及和約旦,分別占2%和1.5%,其他國家的伊斯蘭金融活動非常少。The Banker, Top 500 Islamic Financial Institutions, 2010.無論如何,海合會國家已經成為伊斯蘭世界并輻射歐洲、亞洲的伊斯蘭金融中心。隨著國際經濟復蘇、石油和天然氣價格反彈以及國內經濟回暖,海灣國家金融部門能夠獲得足夠的流動性,將繼續大踏步前進。此外,年輕人消費貸款需求強勁、政府的支持、金融指標的良性發展,以及金融活動日益多元化,也將對伊斯蘭金融發展產生積極影響。Standard & Poor's, Islamic Finance Research, Kuwait Finance House,20 January 2009.正如羅德尼·威爾遜所說,有些機會可能已經錯過了,但未來可能會有更多的驚喜。Rodney Wilson, The Development of Islamic Finance in the GCC, The Centre for The Study of Global Governance, May 2009.羅德尼·威爾遜撰寫了第一部有關現代金融方面的系統著作《中東阿拉伯國家的銀行與金融》,Macmillan Publishers Ltd.,1983。

三 后危機時代中東金融體系發展態勢

中東金融體系的規模和特征,決定了中東金融體系在國際金融體系中的邊緣化。然而,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期間,海合會主權財富基金的“國際救市”行為,引起世人矚目。學界普遍認為,國際金融危機拉開了國際貨幣金融體系改革的序幕,世界經濟權力逐漸向東轉移,金融活動日益向東傾斜。那么,后危機時代,中東金融體系何去何從?

(一)政府引導為主,市場需要為輔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金融改革就是金融制度設計和運行的過程,也就是金融制度的變遷過程。由于包括中東國家在內的發展中國家處于經濟發展初級階段,金融市場機制發育不健全,因此這些國家的金融改革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政府或金融當局推進的,盡管許多制度創新的需求來自微觀金融主體。劉易斯指出,“一個國家的金融制度越落后,一個開拓性政府的作用范圍就越大”。然而,金融自由化形成了一種以市場為導向的金融思維,中東一些私營銀行以及股票市場迅速發展,金融制度變遷在一定程度和特定范圍內體現出市場需求的特點,這在海合會國家尤其突出。未來中東國家的金融改革還應該發揮政府的積極引導作用,不僅僅局限于制定金融政策,還表現在能否處理好政府間接調控的職能轉換以及協調各種市場力量的能力,解決傳統的市場失靈問題。國際金融危機表明西方新自由主義的失敗,主權國家作為金融體系總監管人的角色還將發揮重要作用。

(二)開放自由與監管保護

在全球化迅猛發展的大環境下,改革開放是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的自發選擇,如何降低金融脆弱性、維護金融安全與穩定?筆者認為,發展中國家由于金融保護措施脆弱,更應該借鑒發達國家的經驗,主動開放、適度自由、加強監管和保護。

20世紀80年代開啟的漸進式金融改革提升了中東國家的金融績效,對經濟增長發揮了一定作用。由于與國際金融市場聯系不緊密,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中東金融部門所受沖擊相對較小。但是與1997年東南亞金融危機時期相比,則嚴重許多。股市暴跌、外資抽逃、流動性緊張、房地產下滑、迪拜債務危機,都說明中東金融體系抗風險能力減弱,暴露出較強的金融脆弱性。再加上該地區地緣政治風險大,國內沖突不斷,經濟發展和金融制度還很落后,更應該加強金融防火墻的建設,保護本國金融主權和利益,不能盲目自由化,不能隨意擴大外資滲入的比例。與此同時,中東各國應借鑒發達國家的監管經驗,以確保金融體系穩定安全;對國內金融機構則適當放松管制,以免破壞市場正常的競爭秩序;加強合并監管與國際合作,尤其是推動與發展中國家在全球資本監管方面的合作。

(三)地區主義與全球主義

國際金融危機為改革不合理的國際金融秩序提供了契機。全球治理的路徑依賴使得霸權和跟隨霸權的習慣依然根深蒂固,國際經濟新秩序仍然擺脫不了布雷頓森林體系的桎梏,新參與者的權力訴求往往被忽視。金融自主是重新構架國際貨幣金融體系的先決條件。體現在區域形成、深化區域合作以及建立新的跨區域合作聯系上。

中東國家具有相似的地理、文化和宗教特征,大部分是阿拉伯國家和伊斯蘭國家,曾是阿拉伯帝國以及后來的奧斯曼帝國屬地,經濟發展政策比較相似。中東各國之間在經濟和金融資源上的互補性為地區金融整合創造了良好的客觀條件。一些國家出口資本,另一些國家則進口資本;一些國家(海合會)勞動力缺乏,另一些國家(石油進口國)勞動力富余,失業率高。2010年6月,世界銀行和阿拉伯貨幣基金組織在阿布扎比召開會議,討論如何便利阿拉伯國家之間的金融流動,確保經濟可持續發展。與會者認為,在世界經濟秩序多極化演變中,阿拉伯國家的金融整合議程包括三個方面:首先,促進阿拉伯經濟體更好地利用豐富的金融資源。其次,提高追蹤跨境金融交易的能力。最后,大力發展金融地區一體化,即金融地區主義。金融地區主義有利于促進地區貿易整合、促進金融機構和金融市場的發展,提高競爭和擴展融資渠道。中東各國勢單力薄,金融地區主義是中東地區抗衡國際霸權、抵御金融危機,參與重塑國際金融新秩序的重要途徑。

國際金融危機和當前世界經濟一體化趨勢給阿拉伯國家經濟一體化帶來機遇:①“9·11”事件和伊拉克戰爭后,海合會國家區域內投資比例增加。②2011年1月第二屆阿拉伯經濟峰會召開,與會阿拉伯領導人共同發表了《沙姆沙伊赫宣言》,強調將繼續推動阿拉伯經濟一體化,促進阿拉伯國家間的貿易和投資。③2010年3月馬格里布投資外貿銀行BMICE正式成立,此舉將加快馬格里布聯盟金融一體化的步伐。

目前阿拉伯國家經濟一體化仍面臨諸多挑戰,包括地區局勢不穩定、經濟發展不均衡和政府管理體制僵化等。阿拉伯國家雖然都是發展中國家,但貧富差距明顯,石油進口國和落后國家,能否順利融入地區經濟一體化進程值得關注。在這方面可借鑒歐盟和東盟的經驗教訓。此外,中東金融地區主義還要充分考慮伊斯蘭宗教文化的內生作用,傳統金融和伊斯蘭金融相互協調補充。中東最大經濟體沙特,是適應21世紀需求的新多邊體系成員國(G20)之一,應作為阿拉伯世界和伊斯蘭世界的領頭羊,積極參與到國際金融體系的改革議程中,在地區整合中發揮重要作用。

金融是經濟的核心,伴隨金融全球化的飛速發展,金融安全變得越來越重要。確保金融發展和金融安全是廣大發展中國家實現經濟可持續發展的關鍵一環。與此同時,世界經濟金融權力出現東移,發展中國家的整體實力上升,如何在國際貨幣金融體系改革中獲得更多的話語權,提升自身在國際經濟新秩序中的地位,是發展中國家共同面臨的大問題。后危機時代,包括中東各國在內的發展中國家的金融變遷應以政府引導為主,市場需求為輔;主動開放、適度自由,加強監管和保護;以地區整合應對金融全球化的挑戰和沖擊,逐漸從邊緣向中心靠攏,力爭在國際貨幣金融體系中獲得一席之地。

(四)伊斯蘭金融的二律背反決定了它只能成為傳統金融的補充

伊斯蘭金融是伊斯蘭原則與世俗事物相結合的產物,隨著國際金融日趨全球化,伊斯蘭金融也開始走向世界,成為國際金融體系的一個組成部分,并顯示出強大的生命力。然而,伊斯蘭金融畢竟是伊斯蘭宗教文化在金融領域的集中體現,其所倡導的禁息、公平正義、倫理、提倡福利的基本道德精神以及受伊斯蘭各國自身客觀條件等因素的制約,必然導致其不能完全融入金融全球化之中,在理論、文化和實踐上有許多因素與全球化相悖,體現出金融全球化與伊斯蘭金融發展的二律背反。二律背反是康德的哲學概念,意指對同一個對象或問題所形成的兩種理論或學說雖然各自成立卻相互矛盾的現象,又譯作二律背馳、相互沖突或自相矛盾。二律背反是康德在其代表作《純粹理性批判》中提出的。在書中,康德列出四種二律背反,均由正題和反題組成。例如,在道德領域里,康德認為道德的普遍法則不可避免地要進入感性經驗,否則就沒有客觀有效性,于是在人的身上必然發生幸福和德行的二律背反,二者只有在“至善”中才能得到解決。

首先,西方金融理論與伊斯蘭金融原則的二律背反。西方現代銀行和金融理論恰是以利息為根本出發點的,銀行與客戶之間的關系是借貸關系,現代伊斯蘭銀行和金融體系則以禁止利息為基礎,雙方之間的關系是合作伙伴關系,以“共享利潤、共擔風險”為原則,禁利規定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伊斯蘭銀行業的發展,以利潤、租金或傭金來代替利息,只不過改變了一下形式,但其條款冗長而復雜,反而降低了工作效率。這會在業務上造成極大不便,從而影響與他人的合作,例如伊斯蘭資本不能投資西方國家的政府債券以獲得流動資產。從傳統上說,伊斯蘭銀行在吸收穆斯林存款方面占有優勢,但是這些機構缺乏進行有效投資的技術和經驗。現在雖然在西方銀行幫助下,已能涵蓋90%的銀行業務,但由于兩層中介,往往降低穆斯林投資者的收益。此外,根據沙里亞法,長期投資賬戶只能用于投資,活期存款應該用于短期金融活動,這限制了資金的效用。而且,一些實踐問題,例如利潤分成制下如何正確計算運營資本和消費貸款的利潤與虧損?如何界定與計算風險?現在伊斯蘭國家的銀行已經明確地向儲戶做出了最低正面回報的保證,這種做法是否符合沙里亞的立場還是有疑問的。王正偉:《伊斯蘭經濟制度論綱》,民族出版社,2004,第231頁。伊斯蘭金融的發展體現了兩種文化的沖擊與交融,以金融全球化為核心的全球化是西方文化價值觀念和經營理念的集中反映,以利潤最大化為終極目標,以自由競爭為市場機制,屬于利益至上型文化。伊斯蘭經濟文化則屬于倫理型文化,體現了義利并重、公正平等的道德福利精神,反對以利潤最大化作為人類的最終目標,“伊斯蘭急切地呼喚在實實在在的競爭和利他主義之間有一個完美的和諧”Aidit Ghazali & Syed Omar(ed.), Reading in the Concept and Methodology of Islamic Economics,Pelanduk: Pelanduk Publicaitons,1989.。然而這種“和諧”在以西方價值觀念為主導的全球化的強力攻擊下卻顯得力不從心,其金融理念及文化體系不斷遭受異質文明的沖擊,出現了宗教與發展的二律背反。

其次,伊斯蘭金融自身發展的二律背反。伊斯蘭銀行和傳統銀行一樣,都是資金中介者,不過比傳統銀行更多地參與了資金的經營管理,但伊斯蘭教本身尋求社會正義的倫理規范無形中約束了銀行的這種職能,出現了自身發展的二律背反。李艷枝:《淺析伊斯蘭銀行和金融機構》,《阿拉伯世界》2003年第4期。伊斯蘭教禁止投機、賭博和不確定性,因此諸如期貨、股票、保險等交易是不被容許的。然而,幾乎所有伊斯蘭學者都允許股票市場的存在,也允許期貨交易。問題在于,如何建立沒有投機行為的股票市場,如何使股票價格只隨經濟形勢和企業潛在的投資利潤而波動。理想的伊斯蘭股票市場中,股票能夠在公眾中進行交易,其價格應圍繞最初的投資而波動。但是,現在還沒有一個伊斯蘭國家建立起真正的伊斯蘭股票市場。全球已有40多個伊斯蘭股票指數,但仍處于初級階段,對伊斯蘭金融市場助益有限。伊斯蘭國家的保險深度很低,不足1%,并非是由于支付能力不足,而是因為根據伊斯蘭教法,傳統保險是違法的。然而保險與索賠已經成為現代國際經濟貿易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目前伊斯蘭國家對保險既沒有完全開綠燈,也沒有完全禁止,而是實實在在地存在,只是沒有西方國家發達,人壽保險業務受“天定論”的影響,發展水平很低。近年來,伊斯蘭保險發展迅速,15億穆斯林是伊斯蘭保險潛在的龐大客戶群。然而,伊斯蘭保險的進一步發展仍存在不少障礙,包括行業法律的欠缺、監管的滯后以及再保險市場的不足,等等。瑞士再保險(Swiss Re): 《新興市場的保險業:伊斯蘭保險的概況和前景》,Sigma 2008年第5期。此外,伊斯蘭機構和伊斯蘭體系自身存在的問題也在很大程度上阻礙了伊斯蘭金融的順利發展。例如,未能形成類似《巴塞爾協議》的統一監管和法律框架,創新步伐較為緩慢,缺乏健全的會計方法和標準等,因此未來應在統一監管等方面加強伊斯蘭金融基礎設施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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