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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灣國家石油美元投資模式

姜英梅姜英梅,法學博士,中國社會科學院西亞非洲研究所副研究員,主要研究中東經濟發展問題。

石油美元是一種流動性的資金,其投資模式即是通常所說的石油美元回流途徑。石油美元回流,指石油輸出國的石油收入重新流回石油進口國的現象。石油美元的巨額增加始于1973年的第四次中東戰爭,20世紀70~80年代的石油美元回流,主要是流向國際收支赤字國家:一是通過投資或貸款實現石油美元從石油出口國到石油消費國的資金回流;二是通過金融市場(如歐洲貨幣市場)或國際金融機構(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各個逆差國家之間進行適當的再分配,使逆差國所獲得的貸款與它們的國際收支赤字大體相等,也就是按各國的需要回流。石油美元大量投放在歐洲貨幣市場,成為歐洲美元的組成部分,在美國紐約市場上也十分活躍。經過20世紀90年代的油價低迷,1999年油價開始反彈,并隨著世界經濟飛速發展和石油需求大幅上升,石油美元迅速增加。20世紀90年代以來,除了投向美國和歐洲的貨幣市場和債券市場,石油美元還流入東京市場和新加坡亞洲美元市場進行各種存放和投資。目前石油美元是國際金融市場上一支舉足輕重的力量,對當前國際經濟、國際金融市場的影響不容小覷。投資的安全性、流動性、收益率和對資產的可控性,決定了石油美元的投資模式。

一 20世紀70年代和20世紀80年代石油美元回流

20世紀70年代,兩次石油危機使石油價格翻了10倍還多。Venugopal K. Rajuk, Petrodollar and Its Impact on the World Economy, Indus Publishing Company, New Delhi,1990, p.303.據統計,歐佩克國家(OPEC)1973~1981年的石油收入總額為12748.2億美元,其中石油美元占36.76%,為4686.4億美元,主要集中在沙特阿拉伯、科威特、伊拉克和阿聯酋等少數海灣產油國。到1980年底,上述四國約擁有OPEC石油美元總額的80%,其中沙特占38.6%(1406.9億美元)、科威特占18.9%(690億美元)、伊拉克占11.3%(412.5億美元)、阿聯酋占10.7%(391.5億美元)。馬秀卿:《石油·發展·挑戰》,石油工業出版社,1995,第102頁。這20年里,OPEC國家積累了巨額石油美元,盡管石油輸出國實施了規模龐大的經濟發展計劃,大幅提高商品和勞務進口,但由于國內市場狹小,吸收資金有限,一些主要阿拉伯石油輸出國石油出口收入的增加與國內資金吸收能力之間的矛盾開始出現,表現為國際收支經常項目盈余快速增長。這些石油美元在石油輸出國內無法發揮效益,只能通過國際金融市場渠道尋找出路,生息獲利,也就是回流到那些資金吸收能力較強、投資效益較高的市場上去。與此同時,由于進口石油支出大幅增加,石油進口國出現了巨額國際收支逆差,其中發展中國家需要借入大量資金以彌補逆差、發展經濟;西方發達國家陷入嚴重經濟危機,同樣渴求石油輸出國的石油美元能夠回流到當地貨幣市場。這種張力和引力的相互作用,構成了石油美元回流機制,這個時期也是石油美元回流的高峰期。主要通過以下四個渠道:

(一)通過進口商品和勞務,回到石油消費國(主要是發達國家)

1982年OPEC進口支出達到頂峰,為1624.57億美元,是1973年的8倍。而石油出口收入同比增長僅為5.56倍。1973~1987年OPEC進口支出占石油出口收入的比例為68%, 1986年和1987年進口支出一度超過石油出口收入。Venugopal K. Rajuk, Petrodollar and Its Impact on the World Economy, Indus Publishing Company, New Delhi,1990, pp.395-398.

(二)對非洲和亞洲發展中友好國家的援助

伴隨石油收入滾滾而來,阿拉伯國家(主要是海合會國家)的對外援助也日益增多,并隨著油價的波動而起伏。就援助方式來看,分為贈予和貸款兩種方式。1970~1990年是以贈予為主,占對外援助的67%。2000~2008年正好相反,貸款占對外援助的64%。World Bank, Arab Development Assistance, Nov. 2010.

(三)通過歐洲貨幣市場和美國貨幣市場在發達國家進行投資

1973~1987年,OPEC對外投資總額4732億美元,主要流入發達國家的金融市場,達到3601億美元,其中投入美國、英國的石油美元約為651億美元和677億美元,投入其他發達國家的約為1804億美元。Venugopal K. Rajuk, Petrodollar and Its Impact on the World Economy, Indus Publishing Company, New Delhi,1990, pp.318-319.從投資組合來看,傳統貨幣市場投資以銀行存款和政府短期債券為主,產權投資則以世界證券市場、房地產市場和貴金屬投資為主。美國和歐洲銀行把石油美元借給第三世界國家或其他工業國家借款人,用于這些國家償還債務本息和彌補經常項目逆差。這一時期,銀行存款占OPEC對外投資的比重逐年下降,與此同時,OPEC對英美兩國的投資比例逐年下降,而對其他發達國家的投資則上升較快。這一方面反映了新興發達國家對資金的強勁需求;另一方面也說明20世紀70年代后期,OPEC國家尤其是阿拉伯國家銀行迅速發展,已經有能力繞開歐美貨幣市場和資本市場對其他國家進行直接貸款。1974~1981年間,在2198億美元的歐洲長期信貸總額中有15%是阿拉伯銀行牽頭的國際辛迪加貸款。黃銀柱:《石油美元倒流是暫時的》,《世界經濟》1983年第12期。

(四)在國際貨幣和金融中心的存款,以規避匯率變動和通貨膨脹損失

OPEC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和世界銀行的存款(包括IBRD債券)從1973年的22億美元,逐年上升到1987年的409億美元,占OPEC對外投資比例的8.8%。Venugopal K. Rajuk, Petrodollar and Its Impact on the World Economy, Indus Publishing Company, New Delhi,1990, p.320.

從全球視野來看,20世紀70年代,西方發達國家經濟出現“滯脹”局面,以凱恩斯主義為主要內容的國家干預政策失靈,新保守主義取而代之,在經濟上倡導新自由主義,主張資本國際化,并將其作為復蘇經濟的重要戰略。因此,20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初的石油美元回流并不是一個單純的經濟現象,是與當時西方發達國家新自由主義的國際戰略相吻合的。石油資金的絕大部分都通過各種渠道用于國外投資和貸款,這不僅使石油輸出國避免了大量積壓外匯資金,為本國帶來利息和利潤收入,而且對于穩定國際經濟聯系和國際金融秩序起著重要作用:國際金融市場可貸資金增加,國際資本流動也隨之興旺。可以說,國際資本大規模流向發展中國家就始于20世紀70年代石油危機之后,客觀上解決了借款國的進口和償債需求,并因此降低了石油價格上漲造成的全球緊縮性影響。然而,新自由主義資本國際化的一個重要后果就是全球債務的增加,加大了借款國的債務風險。而且,由于西方國家貨幣市場和金融中心的石油美元主要是銀行存款和政府債券短期資金形式,金融資產多而生產資本少,在性質上大多是國際短期資金,借貸期限短而流動性大。這一方面導致了銀團貸款的迅速發展;另一方面,在浮動匯率的條件下,石油美元在國際上的大量流動,又使外匯市場、信貸市場和黃金市場劇烈波動,加劇了國際金融市場的動蕩。1986年爆發第三次石油危機,油價暴跌到每桶10美元以下,此后油價一直徘徊在每桶十幾美元的低水平,直到1999年油價再度上揚。隨著石油產量和價格下跌,1982年后,OPEC成員國開始出現經常項目逆差,1986年的第三次石油危機(反向石油危機)進一步惡化了國際收支狀況。由于之前的進口支出和經濟開發計劃耗資龐大,加上兩伊戰爭的影響,中東石油出口國積累了大量赤字,海灣國家變成資本凈進口國,大部分的資本來自外國銀行貸款和借債,由于債券市場不發達,尚沒有發行國際債券。因此,石油輸出國的石油美元累計過程被迫中斷,石油美元回流的規模和速度也大打折扣。與此同時,國際石油市場形成供大于求的買方市場,石油輸出國之間為獲取市場份額展開了激烈競爭。OPEC國家在1982年也出現了經常項目逆差,并在第三次石油危機、西方發達國家經濟危機的沖擊下,和拉美國家一樣陷入嚴重的經濟衰退——“失去的十年”。

二 新石油美元回流渠道及投資結構

從1999年起,OPEC國家的石油出口收入隨著油價攀升再次呈現強烈的增勢,2008年,OPEC國家的年石油收入高達1萬億美元,2009年受國際金融危機和油價下跌的影響,縮減到5753億美元。OPEC, Annual Statistical Bulletin,2009.自2003年以來,擁有最大經常賬目盈余的國家,已經不是亞洲,而是石油出口國(OPEC加上俄羅斯、挪威等其他非OPEC石油出口國),高企的油價讓它們大發橫財。根據全球著名咨詢公司麥肯錫研究院2007年的報告,全球資本市場正在發生深刻變化,一直集中在發達經濟體的金融權力正在分散,石油美元、亞洲中央銀行、對沖基金和私募股權基金發展迅速,成為新的世界金融權力經紀,石油美元位居榜首。2010年海合會國家的海外資產在2.0萬億~2.4萬億美元。其中政府擁有的石油美元資產(央行和主權財富基金)占65%,其余石油美元資產由政府投資公司、高資產凈值的個人、國有企業和私營企業擁有。Kito de Boer, Diana Farrell, Susan Lund, “Investing the Gulf's Oil Profits Windfal,” The McKinsey Quarterly, May 2008.

2000年以來的高油價給石油輸出國帶來巨額石油收入,其中的大部分又循環流入全球金融市場,使石油美元投資者成為越來越強大的參與者。然而,即使是IMF和國際清算銀行(BIS)的專家也很難追蹤中東資金的流向,因為大量盈余不是作為官方儲備持有的,而表現為政府的石油穩定與投資基金和國家石油公司的對外投資。在油價達到頂峰的2008年,GCC官方儲備增加了大約921億美元,僅僅是其經常賬戶盈余的35.8%。IMF, Regional Economic Outlook-Middle East and Central Asia, October 2010.據國際清算銀行稱,其無法掌握石油出口國自1999年以來積累起來的70%的石油美元的去向,1978~1982年這一比例是51%。BIS, Quarterly Review, December 2005.那么這些“失蹤”的石油美元躲在世界的哪個角落?產油國本身不希望被統計機構跟蹤調查,而且產油國國內管理石油美元的機構發展壯大,海合會國家發達的銀行體系和主權財富基金已經熟悉國際金融市場規則,有能力直接參與石油美元投資,從而繞過歐洲和美國貨幣市場和國際金融機構。這也說明銀行存款在石油美元投資結構中的比重逐步下降,更多地流向了對沖基金、私募股權基金等離岸金融機構,或被用于償還債務,以及投資房地產和對外投資。也有大量的石油美元變成了海外私人資產,世界主要石油出口國私人資本流出占GDP比例為20%,其中沙特私人資本流出占GDP比例高達36%,科威特為30%,卡塔爾為40%。Adam Hanieh, Khaleeji Capital: Class Formation and the Gulf Cooperation Council, Graduate Program in Political Science York University, Toronto, Ontario, Library and Archives Canada, Published Heritage Branch, p.203.對于產油國來說,盡管美元持續貶值,美元資產仍是石油美元的最佳選擇,不僅是其收入獲利途徑,更有利于其在政治上密切與美國的聯系,為此中東各國均持有500億~800億美元的美國國債。

據國際金融研究所(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Finance -IIF)2007年的數據,2002~2006年GCC國家55%的資本流向美國,其次是歐洲。海灣石油美元在美國的投資多數以證券和私人投資的形式,在歐洲則主要以股票和房地產形式投資。值得注意的是,“9·11”事件是石油資本流向的一個重要轉折點,中東投資者意識到,需要將投資更加多元化。石油美元有東移的趨勢,投往亞洲、非洲的比例逐步上升(見表1)。GCC地處中東北非地區,與其他國家有著宗教、民族等千絲萬縷的聯系。2001年以來,GCC區域內投資迅速上升,累計達到41.8億美元,主要投向黎巴嫩、埃及和突尼斯,并集中在服務業(66%)和工業(32%)。沙特、阿聯酋和科威特三國的投資占區域內投資總額的69%。John Nugee and Paola Subacchi, The Gulf Region-A New Hub of Global Financial Power, Chatham House, Great Britain,2008, p.72.此外,亞洲經濟增長迅速,地緣上與中東更為接近;新一代的基金經理對在新興市場投資更有經驗,他們善于在尚未充分發展的亞洲市場發現機會。因此,亞洲逐漸成為中東投資的選擇之一。按地域來劃分的話,海灣地區的公司及主權投資基金是中國股市中增長最快的一個投資者群體。

表1 2006年GCC國際資本流向(按地區分)

資料來源: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Finance(2007)。

三 石油美元回流的實質

如此多的石油收入和因此帶來的全球貿易不平衡問題不能不引起世界各國的關注。以美元為計價機制的石油美元加劇了全球經濟失衡,而美元的未來走勢、流動性過剩下的投機資本盛行又給石油市場的未來增加了不確定性。管清友:《流動性過剩與石油市場風險》,《國際石油經濟》2007年第10期。新石油美元出現之后,對世界經濟和國際金融產生了巨大影響。劉華、盧孔標:《石油美元對全球國際收支平衡的影響》,《銀行家》2006年第6期;覃東海:《新石油美元與全球收支失衡》,《中國外匯》2006年第9期。第一,確立了對世界石油產業的綜合支配力,為產油國提供了豐富的資金,改變了長期存在的單一經濟結構,逐步建立起獨立、自主的國民經濟體系。第二,使不同類型國家的國際收支發生了新的不平衡,國際儲備力量的對比發生了結構性變化。比如中東、俄羅斯由于油價上漲,賺到了更多的石油美元,中東歐、美國、歐盟等發達經濟體的經常項目逆差進一步加大。第三,提高了金融市場的流動性,巨大的石油美元使利率保持低水平并支持了金融資產,新的流動性正在對資產價格產生通膨效應,助長泡沫的產生,例如在股票市場和房地產市場,從而加劇國際金融市場震蕩。第四,石油美元和其他三大金融權力經濟正重構全球資本市場格局,歐洲和美國以外的投資者越來越多地決定著金融市場的趨勢,因此全球經濟失衡不單單是貿易順逆差關系,隱含其后的是現存的金融秩序和手段。第五,石油美元所帶來的全球失衡問題深刻改變了國際貨幣體系,未來,歐元、美元和亞洲貨幣將共同構建世界貨幣體系的新格局。值得注意的是,這種新的全球不平衡并非源于石油出口國的巨額石油收入,而是石油美元計價機制所支撐的美元霸權,“石油美元體制為美國實現在中東乃至全球的利益提供了極為有效的金融支持”楊力:《試論“石油美元體制”對美國在中東利益中的作用》,《阿拉伯世界》2005年第4期。。也有的學者指出,“美國經濟是全球經濟失衡的關鍵”鐘偉、北京師范大學金融研究中心課題組:《解讀石油美元:規模、流向及其趨勢》,《國際經濟評論》2007年第2期。。石油美元定價機制以及石油美元回流從根本上來說是由美國主導,并為其國家利益服務的,美國開動印鈔機就能生產出千萬億元美鈔。20世紀70年代的石油美元極大地推動了歐洲美元市場的發展,美國還通過開放金融市場和擴大對中東的技術、軍事貿易,吸納美元最終回流至美國。對其他國家而言,石油美元回流使之陷入被動,不得不通過出口實實在在的商品和勞務,部分用來建立巨額美元外匯儲備,部分又以回流方式變成美國的股票、國債等有價證券,繁榮了美國證券市場,填補了美國的貿易與財政雙赤字,從而支撐了美國經濟。美國還使用戰爭和金融手段加強對石油資源的控制,并調控油價,許多石油進口國大受其害。建立和維持牢不可破的石油美元聯姻,確保石油美元體制帶來的巨大政治經濟利益,這是實現美國石油霸權和貨幣霸權,維護其國際領導地位的基礎。進入21世紀以來,美元走弱伴隨歐元走強,“石油美元機制”的根基有所動搖,但是,美國絕對不會輕易放棄支撐其經濟霸權基礎的石油美元計價機制。因此,有的中國學者指出,石油交易計價貨幣的選擇從根本上而言是個政治問題,但又被國際投機集團利用來制造石油危機、美元危機和發展中國家貨幣危機,為改善全球治理機構,一個可行的做法是切斷石油美元計價機制,這需要一次深重的美元危機來完成救贖。管清友、張明:《國際石油交易的計價貨幣為什么是美元?》,《國際經濟評論》2006年第4期。

四 海灣國家主權財富基金的多元化投資策略

1953年,科威特在英國倫敦開設科威特投資局,就此揭開了主權財富基金序幕。此后幾十年中,尤其是20世紀70年代的石油危機以后,石油美元源源不斷地涌入中東國家,使這些國家的經濟實力和政治影響力不斷提高,也給它們的長期發展埋下了隱患。中東國家經濟發展與石油價格相關性過高,而且除了石油工業之外沒有建立起成套的工業體系,現代服務業也非常薄弱,是一種畸形的發展模式。1985年的“反向石油危機”以及非OPEC產油國的迅速發展,使以中東產油國為主的OPEC遭到嚴重沖擊。為了降低對石油資源的依賴程度,這些國家紛紛成立了主權財富基金,一方面大舉收購海外資產;另一方面對本地的基礎設施、工業及服務業進行投資,以加強經濟體系的穩定性。過去幾十年的時間,中東地區以石油美元作為資本,通過在歐美市場上購買股票和債券,已經積累出超出石油收入的財富。2000年以來,石油價格飆升帶來滾滾石油美元,再次令產油國“錢袋鼓了起來”,主權財富基金也隨著石油收入增加而水漲船高。2007年開始的美國次貸危機使它們在國際金融市場上嶄露頭角。一向低調的中東產油國主權財富基金也因“財大氣粗”、紛紛向歐美金融機構出擊而受世人矚目。

根據美國主權財富基金研究所估計,2010年底全球主權財富基金資產4.1萬億美元,近一半在中東地區,其中90%來自阿聯酋、沙特和科威特等海合會國家,其資產高達1.4萬億美元,占全球主權財富基金的34.6%。Stephen Jen, “How Big Cloud Sovereign Wealth Funds Be by 2015?” Morgan Stanley Research Global,3 May 2007.海合會6個成員國均根據自身石油美元和經濟發展程度設立了不同規模的主權財富基金,阿聯酋、沙特、科威特主權財富基金在6個國家中排在前三名,這三國主權財富基金占全球主權財富基金總額的比例分別為18%、11%和5%,排名分別為第二、第四和第六。海合會國家主權財富基金在本質上也是專業化的商業機構,為實現良好投資回報率的核心使命,盡量避免行政機關的管理模式。中東國家主權財富基金都屬于資源型(石油)。這些國家設置主權財富基金的目的是在非再生資源(石油)枯竭之前,為國家和民族可持續發展考慮,實現財富在代與代之間的轉換。因此它們往往是資本市場上的長期投資者,投資于收益率較高的外國資產,為下一代的生存和發展積累財富。阿聯酋是中東重要的港口國家和金融中心,主權財富基金為全球之首,通過投資國外戰略行業如銀行來實現其國家戰略,因而具有新型“國家資本主義”的特征。宋玉華、李鋒:《主權財富基金的新型“國家資本主義”性質探析》,《世界經濟研究》2009年第4期。除了海合會國家,中東地區其他產油國也建立了自己的主權財富基金。例如,1999年伊朗建立石油穩定基金,資產230億美元;2000年阿爾及利亞建立財富管理基金,資產567億美元;利比亞于2006年成立利比亞投資局,現有資產700億美元(見表2)。這些主權財富基金在促進國內經濟建設、積累海外資產等方面發揮了應有的作用,盡管它們在國際金融市場上的“風頭”遠不如海合會國家。

表2 中東產油國主權財富基金(2010年12月31日)

資料來源:USA, Sovereign Wealth Funds Institute, Dec.2010.

一直以來,全球主權財富基金投資策略都比較保守,主要投向歐美地區的國債和指數基金(以美國為主)。近年來,隨著美元貶值,歐元國家、日元國家以及其他新興國家經濟快速發展,主權財富基金投資日益多元化,歐美次貸危機和國際金融危機加速了這一進程。海合會國家主權財富基金也不例外,呈現多元化的投資策略。設立主權財富基金進行海外投資是海灣國家石油美元回流的一個重要途徑。海合會國家85%的主權財富基金用于海外投資,每年約2000億美元投資于股票、債券、生產或金融類企業、房地產等。據摩根士丹利首席經濟學家任永力預測,到2015年海合會國家主權財富基金將增加到5萬億~6萬億美元,接近全球主權財富基金的一半。Stephen Jen, “How Big Cloud Sovereign Wealth Funds Be by 2015?” Morgan Stanley Research Global,3 May 2007.IFSL報告也顯示,未來海灣國家主權財富基金的全球份額將超過40%。International Financial Services London(IFSL), Sovereign Wealth Funds 2009, March 2009.除了歐美發達國家,以海合會為主的中東主權財富基金也在非洲、亞洲等地四處“開花”。埃及開羅大學經濟系教授薩希爾對《環球時報》記者說,中東國家在改變全球投資格局,推動世界經濟發展上發揮了重要作用,已成為世界資本市場的新生力量。《主權基金,全球經濟新力量》,《環球時報》2008年2月5日,http://news.zwsky.com/n/200802/04/203819.shtml。

第一,由被動型投資轉向主動型投資。投資對象從低風險、低收益的資產(如債券和指數基金)轉向兼顧營利性的目標,如通過提高股權資產的投資比例、外商直接投資、跨境購并、對沖基金、衍生產品、杠桿收購等方式成為主動積極型的投資者。阿布扎比投資局、科威特投資局和卡塔爾投資局變化最為明顯,投資對象從低風險、低收益的資產轉向高風險、高收益的資產,加大了股票、基礎設施、私募股權、房地產、商品和對沖基金等領域的投資力度。例如,阿布扎比投資局75億美元注資花旗銀行,科威特投資局購買戴姆勒-奔馳公司的股份,卡塔爾投資局購得巴克萊銀行7%的股份。海合會國家新設立的主權財富基金投資戰略更為多樣化,如迪拜國際資本購得匯豐控股10億美元股份,迪拜投資(Istithmar)將其60%的資產投資于世界各主要城市的地產。而這也是迪拜債務危機爆發的誘因之一,這說明新的投資方式在帶來高收益的同時,也帶來高風險。

第二,海合會主權財富基金投資領域由金融和房地產轉向高科技企業。例如,阿布扎比主權財富基金購買奧地利石油天然氣公司(OMV AG Group),收購挪威的北歐化工(Borealis),以滿足國內化工企業博祿公司(Borouge Co.)的技術需要;巴林主權財富基金收購英國邁坎倫集團(MClaren Group)30%的股份來促進本國鋁業發展,并借助該公司的專業技術發展本國汽車配件制造業。這進一步提高了海灣各國自身的生產和管理技術水平,有利于發展本國經濟并改變本國單一、脆弱的資源經濟。張瑾:《海合會國家主權財富基金的發展及其影響》,《阿拉伯世界研究》2010年第1期。

第三,貨幣構成多元化。為穩定收益,海合會國家中央銀行儲備資產仍將以美元為主,美元資產比例至少達到70%,阿聯酋的比例最高,超過95%。自從2004年以來,卡塔爾投資局和科威特投資局美元資產比例逐年下降,現在約為40%。2006年以來,阿布扎比投資局也開始“向東看(主要是亞洲新興市場國家)”,但是,其管理的資產中仍有一半屬于美元資產。沙特貨幣局持有的美元資產比例最高,約70%~80%,這和它一貫保守的管理方式以及其堅決維持盯住美元的匯率政策是分不開的。Brad Setser, Rachel Ziemba, Understanding the New Financial Superpower-The Management of GCC Official Foreign Assets,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RGE Monitor, December 2007.

第四,投資區域多元化。海合會主權財富基金一直是投資亞洲股市大戶,尤其是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和中國股市。此外還投資房地產、基礎建設,尤其是石油和天然氣領域。海合會國家紛紛將其原先集中于西方市場的投資向亞洲地區分流,一方面是因為亞洲地區經濟依然保持強勁增長勢頭,另一方面是因為在亞洲會受到更加熱烈的歡迎。與海合會國家有著宗教和政治聯系的巴基斯坦、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等國經濟深度和廣度難以消化海合會國家們希望投出去的資金,這意味著主權財富基金將轉向中國、印度和韓國等亞洲新興市場國家。

為改變本國石油經濟發展模式,海合會各國主權財富基金發揮了重要作用,實現了從石油資本到金融資本的“華麗轉身”,海合會各國已經成為資本凈輸出國家。然而,與海合會70萬億美元的“地下”石油財富相比,1.5萬億美元的主權財富基金僅僅是九牛一毛。因此,海合會國家從石油財富演變到金融財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然而,主權財富基金的政府背景,以及其在信貸危機期間的頻頻出擊令西方國家疑慮重重,認為其投資隱含政治目的,危害西方國家經濟安全。許多國家修改了外資監管法律制度,對海合會國家主權財富基金的發展造成負面影響。為抑制西方國家的金融保護主義,海合會國家在對外投資方面更加低調謹慎,積極參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主權財富基金工作組有關主權財富基金指導原則的研究和制定。一些主權財富基金就投資事宜與資本接受國政府進行會談以打消其疑慮,或者提升本國基金透明度。例如,阿聯酋的穆巴達拉開發公司開始接受信用評級,阿布扎比投資局發布30多年以來首份年度報告,盡管該報告并沒有公布外界最感興趣的資產規模和具體的資產配置情況。因此,海合會國家主權財富基金在基金管理、信息披露和風險控制上還有待提高。然而,多年積累的專業化管理、投資途徑、投資區域、投資戰略的多元化方面的經驗和教訓使得這一地區的基金運作日益成熟。張瑾:《海合會國家主權財富基金的發展及其影響》,《阿拉伯世界研究》2010年第1期。主權財富基金管理正逐漸從傳統的以規避風險為目的的流動性管理模式向更加多元化和具有更強風險承受能力的資產管理模式轉變。這種轉變,使主權財富基金能夠積極拓展儲備資產的投資渠道,在有效風險控制的條件下構造更加有效的投資組合,進而獲取更高的投資回報。而且這種管理模式的轉變,也為經濟和貨幣政策制定者們提供了一種全新的、更加有效的政策工具。

五 石油美元在中國的投資模式

目前,海灣石油美元對華投資,無論是與該地區國家實際對外投資能力還是與中國吸引外資的總量都不成比例,海灣資本進軍中國市場才剛剛開始。2006年是中海金融合作的一個里程碑,當年中國銀行和中國工商銀行首次公開募股,海灣資本高調競購。這一年正值海灣股市大跳水。股市的不穩定性,使得海灣投資者意識到改變投資策略,分散投資的重要性。許多人將目光投向了中國和印度這樣的國家。英國經濟學家情報社報告稱,從全球范圍看,目前流向中國的資本在中東資本的全球投資組合中還比較小,但成長很快。近幾年,海灣國家的對華投資規模在迅速上揚,投資領域也從原先的基礎設施建設擴展到金融、地產、酒店等,能源領域的合作進一步加強。中國逐漸成為海灣國家在合適時機的合適市場。美國馬薩諸塞州的咨詢公司摩立特集團(RGE Monitor Group)估計海合會國家在亞洲(中國、日本、印度)的投資比例將由目前的10%增加到15%~30%,而在歐美地區的比例將由現在的75%降到50%左右。Brad Setser, Rachel Ziemba, Understanding the New Financial Superpower-The Management of GCC Official Foreign Assets,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 RGE Monitor, December 2007.中國已經成為海合會主權財富基金的重要投資區域,已經購得四川久大鹽業、工商銀行、農業銀行等中國企業股份,迪拜投資(Istithmar)收購了漢思能源有限公司9.91%的股份,并在上海設立代表處,這是Istithmar首次在阿聯酋以外的地區設立海外代表處,中國市場影響力可見一斑。

“9·11”事件之后,以沙特、埃及等國為主的中東國家開始實施“向東看”的政策。2010年底中東動亂之后,伊斯蘭勢力抬頭,美國在該地區的掌控能力下降。國際金融危機、歐債危機導致西方資金鏈收縮,海灣石油美元投資西方受損,迫使各國重新思考其投資戰略。受益于高油價、石油增產及相對穩定的政治局面,海合會國家流動性充足,正努力擴展新的增長渠道。因此,中東動亂并未改變中東國家“向東看”的趨勢,也未影響中國企業投資中東的熱情。華盛頓的國際金融所(IIF)報告指出,受益于高油價及石油增產,2012年海合會境外資產總額達1.9萬億美元,相當于其GDP的127%,至2013年底更是增至2.1萬億美元,其中,境外資產的60%由主權財富基金管理。中國駐阿聯酋大使館經濟商務參贊處:《IIF: 2013年海合會境外資產將達2.1萬億美元》,http://ae.mofcom.gov.cn/aarticle/jmxw/201204/20120408078613.html。從海合會對外投資的發展趨勢看,2010~2015年,海合會對外直接投資將繼續增加。海合會關注的是其主權財富基金和石油美元的流向。從海合會對外直接投資的流向趨勢看,中國是一個重要的流入地,中國對海合會的戰略地位將日趨重要。

然而,中國吸引海灣石油美元仍存在以下問題:石油美元回流中國繼續增長,但投資量依然有待大幅提升;石油美元在中國主要流向石油化工行業及服務業,如金融、房地產及基本建設等方面,幾乎沒有農業投資,投資結構有待優化。因此,未來中國應適度引進“石油美元”:在石油天然氣工業下游領域吸引海合會直接投資,同時注意以三方合作模式彌補“石油美元”缺乏技術含量和市場效應的劣勢;加強對伊斯蘭融資方式的研究,探索利用伊斯蘭融資的形式,以支持穆斯林聚居地區的發展,為西部大開發戰略服務;考慮到海合會國家自然資源稟賦結構單一、市場比較狹小、不適合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石油美元偏好金融投資等問題,應注重把建筑工程承包與投資相結合,利用BOT等形式,擴大投資規模;利用石油美元,在我國建立面向海合會國家的出口農業基地,或與海合會國家合作,在第三方國家的農業等領域開展共同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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