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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球背景下的中國變遷

郜若素(Ross Garnaut) 宋立剛 蔡昉 汪詩倫(Lauren Johnston)

中國經濟正經歷自改革開放以來最持久深入的增長放緩。在21世紀初的10年中,經濟年均增長率大約為10%,到2014年下跌至略高于7%。我們曾于2006年和2013年兩次在“‘中國經濟前沿’叢書”中探討過,適當經濟放緩對中國當局來說既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值得慶幸的。當時估計經濟放緩其實是利好消息,因為它源自結構性因素,對實現可持續性增長很有必要。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目前正在關注的這次放緩,是否正如先前預期的那樣能夠為中國經濟走上世界生產力的前沿奠定基礎?還是由其他什么因素所導致?

所謂的“其他因素”可能有兩個方面。其一是周期性經濟下滑,在全球金融危機后為了保持增長而投入的大量財政和貨幣刺激政策的影響正逐步消減,因此經濟步入下調休整期。停止刺激政策后所暴露的金融體系的自身弱點,發達經濟體的長期問題導致其對中國出口需求的減少,這些情況都可能使周期性經濟下滑更加嚴重。其二是不太好的結構性調整,它不是源自新經濟增長模式下的生產力結構變化,而是因為舊增長模式中的結構性問題未能得到及時糾正,不斷累積而成的,這些結構性問題隨著中國生產力不斷發展逼近世界前沿而變得愈來愈具有危害性。

2015年的“‘中國經濟前沿’叢書”主要關注點在于新經濟模式下的結構性轉變之細節。許多章節詳細研究了為保持增長而在經濟領域需要進行的轉變。作者大多記錄了一些初始進展并發現有理由保持樂觀,但幾無證據表明中國經濟的結構轉型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并能夠讓其在接下來10年成為一個高收入的現代化經濟體。

不過,在兩個領域內的確存在生產力結構調整。第一個源自勞動力市場上非熟練工人從過剩到缺乏的轉變;第二個來自政策驅動下增長與環境壓力關系的長期持續性轉變。

中國近兩次經濟放緩都發生在應對外部危機時,分別是1998~1999年的亞洲金融危機和2008~2009年的全球金融危機。現在,與當時一樣,有意見認為實體經濟放緩的程度要比官方統計顯示的更為嚴重。前兩次危機時都有人通過某些局部經濟指標,如電力消費或物流量,來說明實際經濟放緩程度比官方總體統計數據所說明的更大。李克強總理在省委工作時就曾指出,一些具體經濟指標比匯總統計更可靠。于是最近一個普遍關注的重大問題就是電力消費(2015年4月相對2014年4月同比下降1.1%)和鐵路物流量(2015年第一季度相對2014年第一季度同比下降9%)的大幅下降。黃(2015)曾認為,截至2015年初,一年的實際產出增長率大約為5%,而非官方統計的7%。

對前兩次經濟增長放緩的分析說明,有必要在增長放緩時對官方匯總統計指標進行縮減。主要考慮的因素是,在需求不足且經濟有通縮傾向的條件下,計量物價縮減指數有一定難度。最近的數據中可能有過度估計。不過,結構性調整(尤其是在與能源使用高度相關的板塊)已經充分顯現,這讓我們能夠預見局部經濟指標和實際增長的傳統關系將產生根本性變化。經濟的能源密集度(電力消費為相關表現)下滑5.6%,是2014年下滑的小幅延伸。而后者亦不過略高于對“十二五”規劃所預期的年均4%的下滑度。這種情況下,電力消費的小幅下滑不太可能長期持續,那么7%的總產出增長率就并非完全不可能。同理,煤炭占中國鐵路物流量的很大份額,而在新環境目標下煤炭不再作為主要能源了,大規模能源調整導致2015年第一季度的煤炭使用量與上年同比大幅下降,因此鐵路物流量也大幅下降了。

此次經濟放緩可能比官方統計結果表現的要略嚴重,而且絕對更為實質和深入。更重要的是,新增長模式到目前為止所帶來的結構調整說明:未來還有比現在更為強烈的逆風沖擊。即使在最好的情況下,低速增長也要維持一段時間,以為中國轉向高收入經濟奠定基礎。

第二章、第三章和第九章探討人口和勞動力市場變化是如何部分地導致經濟放緩,而周期性及不良結構性因素又是如何進一步推波助瀾的。這些不良結構性因素主要涉及為應對此次全球金融危機而在采取相關財政、貨幣政策期間出現的不平衡問題。

2006年的“‘中國經濟前沿’叢書”曾強調人口與勞動力市場變化所產生的后果,并將其總結為“經濟增長的轉折階段”。非熟練工人的工資從21世紀的頭五六年開始保持穩定,可見農村地區勞動力已經不再充足且易得,很快工資增長速度將會超過產出增長。其他變化是勞動力市場的轉折期造成的:長期以來,投資在產出分配中的份額不斷增長,而消費在其中的份額難以提升,現在,工資增長將對上述二者之間的比例進行調整。國民經濟收入中的工資份額上漲,將對長期的收入分配不均趨勢產生逆反作用。可以預見,這將逐步減少國內支出中的投資份額,進而讓資本市場發展減慢,并與勞動力衰退因素共同抑制經濟增長率(Garnaut and Song,2006)。而經濟緩滯將發展到什么地步,取決于政策——提高生產力的經濟改革——能否讓經濟更加富有活力并更加有效地調配資源實現生產力最佳配置。

2013年的“‘中國經濟前沿’叢書”曾介紹了一種觀點,認為中國正處在一個新經濟增長模式下,政策變化和勞動力市場的經濟壓力共同驅動以實現新目標(Garnaut et al.,2013)。這些新目標包括:更加公平的收入分配;更多的家庭消費,尤其是服務性消費和農村地區的消費;接受一個略低的增長率;緩解經濟活動對自然環境逐步增加的壓力。這種新經濟增長模式被認為對持續增長十分必要,能讓中國從目前已經達到的中上收入水平進一步提高并加入為數不多的高收入國家行列。中國要實現這個目標,人均產出就要在2010年的水平上進一步翻倍,這需要很多制度和政策上的改革。這些優先目標和這個增長模式在2013年十八屆三中全會所做的改革決策中有具體體現。

認為這次增長放緩受到的周期性影響大于結構性政策影響的觀點,在第二章和第三章得到支持。到目前為止,此次經濟緩滯明顯受勞動力市場轉變的影響。但是,除了增長和環境壓力關系的重要轉變,目前沒有多少證據表明新政有意于讓經濟產出與社區目標更為和諧一致或者為向高級現代經濟體轉變奠定基礎。

增長的減速已持續多年,一直延續到2015年第一季度,這并不只是(從高速增長)“回歸到平常狀態”(Pritchett,Summers,2014),還反映了三種趨勢的合并效應:新經濟增長模式下的動力轉換,這是保持增長所必需的;消除舊經濟模式下內外發展不平衡的痛苦;減輕過度財政貨幣刺激政策的后遺癥,雖然這些刺激幫助中國渡過了全球金融危機的余波。其中第三種趨勢,其周期性影響包括高負債(尤其在地方政府層面)以及許多行業產能過剩,這兩方面都增加了中國的金融風險。

我們所謂的“中國新經濟增長模式”自此已經被中國政府和其他方面人士稱為“新常態”。新常態增長要求廣泛的制度改革,包括以下幾個方面:戶口改革,消除在城市高效利用農村勞動力的人為障礙;金融體系,讓資本分配到最有生產效率的地方;土地管理,讓稀缺土地資源的機會成本在使用中得到充分體現,并讓農民因向更高經濟價值的用途轉讓土地而得到合理補償;教育投資增加和教育資源更佳利用,尤其在農村地區,增加所有公民在不斷擴張的現代經濟體中的機會;加強產權保護和支持知識交流,消除創新和高效利用知識資本的障礙;消除或更加經濟高效地監管政府壟斷,提高商品和服務市場的效率。以上方面的改革能提高生產力,產生“改革紅利”以部分地彌補“人口紅利”的消失,并降低勞動力資本增加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程度(Lu,Cai,2014)。此外,生產率提高對增長的推動力可以通過長期放松人口政策進一步增強,不過改變獨生子女政策的實際效果在中國目前的發展階段尚不明確。

中國走向高收入狀態需要多方面改革的互相促進來驅動。生產力應全面提高,鼓勵資源流向生產效率更高的領域。資源從低效利用向高效利用的結構轉變有很多方面:從低利潤公司流向高利潤公司;從低價值產品和服務流向高價值產品和服務;從農村流向城市;從低生產力地區流向高生產力地區。正如Kuznets(1961)一個多世紀以前就發現了的,資源需要不斷從低生產力領域(如農業)轉向高生產力領域(如工業)——在舊增長模式下已是這樣,已有超過2.5億名農民工移民流向城市。在“創造性毀滅”能夠增加經濟價值的地方,中國應接受這個概念并需要改革制度和政策,以允許“創造性毀滅”發揮其作用。

中國現在要繼續把資源從相對低生產率領域轉移到高生產率的經濟活動中,這面臨幾個風險。第一,從農村到城市的新農民工在數量上可能不足以彌補現在開始返鄉的農民工造成的缺口。這個風險源自人口變化以及阻止農民工永久居留城市的制度壁壘。流入城市的移民數量年均增長率已經從2005~2010年的4%下跌到了2014年的1.3%。這一趨勢如果保持下去將成為威脅生產率增長的一個重要因素,據估計,農村到城市的新移民在改革開放以來的很長時間內,已為超過一半的中國全要素生產率增長做出了貢獻。

第二,城市經濟增長率必然下降。除非城市基礎設施投資能及時下調,否則資本將會被浪費在產能過剩上面。

第三,新增長模式所涉及的工業結構升級需要受過教育且有經驗的勞動力。當前的農村教育標準和刺激新移民在城市工作中累積并應用技能的動力,也許不足以讓日益擴張的城市工業獲得更高級的勞動力。這種情況下,農民工如果沒有城市失業保險或其他社保,就會面臨經濟結構調整中的失業風險。與此同時,他們很難在農業板塊中獲得再就業的機會,不但因為他們自身的就業偏好已經改變,也因為農業生產技術的不斷更新。經濟結構轉型帶來的結構性失業是造成社會不安的潛在因素。

第四,在中國試圖在第二和第三產業中找到新的平衡、增加第三產業相對于第二產業比例的過程中,總體的生產力可能有所下降。第二產業總的來說比第三產業勞動生產率更高。例如,2013年中國的平均勞動生產率(定義為工業附加值與全體就業人數之比)在第二產業是1.45,而在第三產業是1.22。但是,這對生產力的影響取決于第二產業是否轉向更高附加值產品生產及其相關服務行業(包括為其提供支持的研發、設計、市場和售后服務)。那樣的話,總體生產力可以因服務業板塊的支持而鞏固提高。然而,僅僅涉及將勞動力從低端產品制造轉向低端服務的工業結構調整,恐怕對生產力增長有負面影響。

這些風險凸顯了通過改革持續引導資源流向更高生產力領域的重要性。實現持續的結構性經濟升級的一個重要條件是“創造性毀滅”(熊彼特,1934)。它能讓低效率或無效的經濟活動從市場剝離,為高效創新和更有生產力的經濟活動保留更多資源。若要“創造性毀滅”得以成功,政府,尤其是地方政府,應停止挽救虧損和失去競爭優勢的企業。相反,它們應該培育市場競爭并將結構轉型的社會成本降到最低。

劉易斯拐點的到來弱化了中國傳統勞動密集型產業的競爭力。中國勞動密集型產品的顯性競爭優勢指數(定義為中國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額與全部出口額的比率,相對于世界整體出口的同一指標而言)從2003年的4.4下降到2013年的3.4。此下降趨勢仍在繼續。

中國與全球經濟的整合已經迫使經濟活動在世界范圍內進行重新調整分配。中國的大規模勞動密集型產業已經開始從沿海轉向內地,同時也轉向了其他國家,尤其是東南亞和非洲。“領頭雁”或“飛龍”模式對全球經濟是具有潛在積極作用的,也對中國正在進行的向高附加值產品轉型的工業升級有促進作用。

國務院近期發布了一個全國計劃,名為“中國制造2025”。這是一個10年計劃,旨在將中國從一個低端制造業國家轉變為高端制造業巨頭。它涵蓋以下10個板塊(《人民日報》2015年5月22日在線版):新信息科技;數控工具和機器人;空間設備;海洋工程設備和高科技船舶;鐵路設備;節能和新能源設備以及交通工具;電力設備;新材料;生物醫藥以及醫療設備;農業機械。這個新國策,連同由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所支持的“一帶一路”國際策略,反映了實現新增長模式的全面措施。如果這些策略成功實施的話,中國的高端工業產品出口將在國際分工中占據主導地位,同時支持中國自身的產品結構變化。

各項措施的成功實施要求有利的國際環境。而這方面的問題越來越多。在多邊貿易體系弱化而特惠貿易協定擴散的背景下,人們對于中國和其他東亞經濟體的出口導向型增長模式有愈來愈多的擔心。此外,很快將可能產生一個把一些亞洲大國,如中國、印度和印度尼西亞,排除在外的特惠貿易區。樂觀者把這個看作一個亞太地區泛自由貿易的墊腳石。現實主義者卻看到巨大收益蘊含的風險——過去半個世紀中支持了亞太地區發展的多邊貿易體系的風險。

在亞洲以外,面對來自高附加值產品供應者的競爭及其大量出口傾銷的產品,一些發展中國家也需要進行經濟結構轉變,但害怕經濟增長緩慢,亦怕觸動貿易保護主義者的神經。國際一體化整合的持續深化將幫助所有國家面對它們的經濟挑戰;而逆反這個過程則讓大家都日子難過。中國的情況提供了一個從國際領導角色中獲益的機會(Garnaut,Song,2006)。在某些領域中,中國具有在新一輪國際一體化浪潮中領頭弄潮的領導力,而在另外某些領域中則沒有。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的設立是一個良好信號:世界需要一些新的機制,以幫助資本和固定資產產品從高收入國家流向低收入國家并建立支持其發展所需的基礎設施建設機制,以在相似的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恢復發展動力。在多邊貿易體系中發揮類似的國際領導力,可以讓中國幫助國際經濟和自身經濟發展,這可能是走出在亞太地區愈來愈濃厚的特惠貿易協定之迷霧氛圍的最佳辦法。

在出口和內需之間重新找到平衡以作為中國新經濟模式的發展動力,還可以減小世界其他地區的調整壓力。因為與舊增長模式相比,它給世界其他地區的出口擴張創造了一套不同的機會,舊增長模式傾向于礦物和能源商品出口,這些傳統出口國家面臨種種資源主導型增長模式帶來的挑戰(Collier 2007;Sachs and Warner 1997)。

下一個五年的轉變對新增長模式的成功至關重要。若成功,則人均收入從2010年到2020年將翻一番。這將會把中國提升到發達國家的行列。成功的機會很大,但并不絕對。改革必須繼續深化以提高生產力,并且讓增長更富有包容性、環境保護性以持續發展。

2015年的“‘中國經濟前沿’叢書”提供了國內和全球的雙重視角來觀察中國經濟轉型的這一新挑戰階段。接下來的章節探討的是在中國經濟內一系列專門領域的政策改革、制度轉變和經濟表現。許多論題本身已具有重大意義,而且它們都探討了中國從中等收入國家向發達國家行列靠攏這一復雜轉型過程。

改革不僅是經濟體制改革。中國把全面深化改革界定在經濟體制改革、政治體制改革、文化體制改革、社會體制改革、生態文明體制建設和黨的建設制度改革。很顯然,中國的經濟體制改革沒有遵循西方以及新自由主義經濟學推薦的模式,其他方面特別是政治體制改革也不會如此。

本書結構

第二、三、九章重點講述宏觀經濟故事,關注經濟增長放緩的影響以及提出的補救政策。

在第二章,Ross Garnaut研究了中國經濟增長的結構變遷。變遷源自經濟發展內生的壓力以及新目標和新政策。前者包括提高工資以及高收入在以下方面帶來的相對優先次序變化:提高收入、健康質量、長壽以及自然環境。新增長模式接受不斷增長的勞動力稀缺性及其價值,注重收入分配公平和環保舒適,這對于保持增長、讓中國進入高收入國家行列具有必要性。轉變到一個新增長模式并且如果成功的話,要繼續成為一個高級經濟體,這個過程可能順利亦可能坎坷。如順利調整,則投資下降且消費量上升,生產力增長,并部分地抵消經濟體中勞動力和資本邊際產出不斷下降的效應。

目前有一些好跡象說明應用新增長模式的進展。實際工資上升速度大于GDP增速。基尼系數所體現的貧富差異在上升多年后開始下降。投資和家庭消費分別占GDP的比重正朝著正確的方向變化,但變化細微、難以察覺并測度。到目前為止,從經濟指標上只能看出新增長模式的微弱跡象。

新增長模式的實施進展有限,經濟放緩程度卻超出相應的預期。這說明,自2011年以來的增長放緩具有大范圍周期性因素和非生產性結構因素。全要素增長率帶來的增長顯著下滑,雖然他國經驗也說明這些因素并非都是中國特有。這意味著,位于新增長模式和2013年中國共產黨十八屆三中全會決議核心的制度性改革進展甚微。

新增長模式確有進展的一個領域是經濟增長與環境壓力間關系的變革。低排放能源的使用正迅速增加,曾在21世紀早期爆炸性增長的煤炭及其他石化能源的使用倉促進入尾聲。密集型和復合型能源使用的變化,源自國內對于健康和壽命的關注,也源自國際上對氣候變化的關注以及減弱對進口石化能源過分依賴而造成的國家安全威脅。從更純粹的經濟角度貫徹新增長模式,如降低投資在支出中的份額,將能夠加速環境目標的實現,并預期能在未來中國轉變為發達國家時成功實現。

在第九章,Rod Tyers解釋了全球金融危機如何迫使中國面對30年來快速發展遺留下來的經濟不平衡問題。截至2005年,中國改革已經進行了27年,中國充足而便宜的勞動力讓勞動力成本低下,這增加了高收入經濟體內的消費者的選擇權與福利。而在中國及其貿易伙伴之間的利益分配則偏好于資本所有者,在某些行業甚至對工人有不利后果。那么中國的新增長模式對于高收入經濟體會有何影響呢?

Tyers使用全球宏觀經濟模型來探討這個問題,該模型能重新平衡國民資產組合與非傳統貨幣政策的內生性代表問題。模型結果表明,高收入國家可能遭遇輕微通脹,但相關的貿易回落可能幫助恢復就業水平。此外還說明,中國向更高消費、更低儲蓄狀況的轉變,應該能夠對高收入經濟體產生逆反于舊增長模式下的作用。

在第三章,馬國南論證了中國自2014年末以來的寬松貨幣政策影響。該政策的國際環境是后金融危機時代日、美、歐盟和英國各家央行的寬松貨幣政策。發達國家貨幣政策的后果之一是讓中國的貨幣政策相形之下顯得過于緊繃。馬國南認為這是中國近年來增長較為緩慢的一個原因,否則,目前的經濟狀況就會剛好理想。這帶來了風險,并提高了改革難度。

馬國南圍繞三個方面有力論證了貨幣改革的必要性:國內貨幣擴張的泰勒法則;中國貨幣面臨四大經濟體央行非常規貨幣政策操作情況下的緊張狀況;在決定匯率時中國經濟發展和財政政策之間的關系。馬國南認為,貨幣寬松是短期穩定的重要工具,也提供了經濟改革以實現新增長模式的有利環境。

在第四章,王美艷和蔡昉探討了一個尚未打開的潛在消費領域:中國廣大的農民工群體。戶口登記制度的限制,讓跨省以及跨城鄉流動的工人難以獲得社保、醫療和教育服務,預防性貨幣需求迫使他們保持遠高于本地戶籍人士的儲蓄率。

王美艷和蔡昉使用中國城市勞工調查的數據,分析了中國六個城市的移民以及本地居民的消費模式。他們發現移民與本地居民的消費模式顯著不同,并由此推斷,如果移民和本地居民享有同樣的社會福利和權利,將產生一個潛力巨大的消費市場。該章的結論是,如果改革能夠讓中國的農民工移民進行與本地居民同樣水平的消費,開發其龐大的消費潛力,將能夠幫助中國的新經濟策略得以實現。

在第五章,李冉、李想、雷雯和黃益平就加速改革和開放銀行業的一些選擇進行了討論。自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來,外資銀行以年均20%的資產增速迅猛擴張它們的在華業務。但與早前的擔憂不同,外資銀行無法徹底排擠中資銀行,在華運營中遭遇了很多困難。它們在總銀行資產中的比例已經下降。而中資銀行不但沒有失去業務,而且似乎還獲益于向外資銀行學習及積極競爭的外部性。

作者試圖量化外資銀行對中國銀行業競爭的影響。他們研究了中國銀行業中的一個小板塊——省級非國資銀行,發現外資銀行與中國銀行業的積極競爭效果相關。外資銀行活躍的地方,凈利差與非利息支出占總收入的比率都比較低。

改革正在沒有明顯破壞中國現有利益的基礎上產生效率優勢。

在第六章,Qing King Guo,Chi Keung Marco Lau,李坤望以及宋立剛通過關注跨地區價差的變化,探討中國的煤炭、煤油和天然氣市場的效率是否提高了。最近在現貨價格數據收集方面的進展,讓他們可以檢驗市場整合的“一價定律”是否實現。本文還估計了中國跨地區市場整合的進展。過去幾十年中能源需求的大規模增長使其成為測試市場效率變化的有趣領域。

在所有被研究的年份和地區中,幾乎沒有證據表明中國能源價格變化支持“一價定律”,計算得到平均40%的收斂速度。柴油價格收斂最大,60%的柴油價格樣本呈現跨地區和時間的收斂。電力價格一直保持最分散的狀況。研究還顯示,價格收斂的程度在不同類型組別中有區別,尤其是煤炭產品。這些結果的產生可能是由于價格保護、地理壁壘以及其他政府政策。

在第七章,施訓鵬和Hari Malamakkavu Padinjare Variam分析了10年前就開始自由化的中國天然氣市場。改革措施包括建立天然氣交易中心和價格標桿,旨在增強天然氣市場的基礎設施和流動性。中國目前是天然氣的純進口國、世界第三大天然氣消費國,并且還計劃增加天然氣在其能源組合中的份額,因此,理解中國的天然氣市場自由化狀況對全球天然氣行業來說有重要意義。本文第一部分描述和總結了這些趨勢與變化以及中國三大國有天然氣公司舉足輕重的地位。

然后應用實證模型分析了中國天然氣市場自由化對天然氣貿易流和價格的影響。一個亞洲天然氣交易模型利用了2006年的數據集并預估到2035年。在東亞主要天然氣進口國中,如果只有中國放松市場監管的話,中國將會遭受損失。一個針對中澳天然氣紐帶的獨特研究發現,澳大利亞可能最好還是待在一個持續的長期合約體系之下。而對中國來說,最好的情形是一種混合模式:長期合約和現價購買的混合體。

在第八章,Stephen Wilson,楊宇峰和Jane Kuang簡要總結了中國電力生產者們面臨的復雜挑戰。在經受了20世紀80年代的長期經濟封鎖以后,21世紀的第一個10年,中國的電力部門卻經歷了一個“黃金年代”,電力需求和發電能力都不斷上漲。中國目前有世界上最大的水電站,世界上最大最快的核電廠建設項目,以及世界上最大的在用風能和太陽能電站。要在綜合考慮電力需求、環境憂慮、產業競爭以及最后的社會公平和民生等方面的情況下管理好這個部門,持續深化改革是必需的。

本文的主要關注點是放松價格監管模型及其與中國的相關性。作者從主要電力消費大國的歷史中為中國自己的電力改革汲取經驗。21世紀初,中國的電力改革主要受英國影響,發電廠和電網分離,并設立電力監管委員會。然后繼續參考各種國際經驗。據預計,2020~2050年將會見證歷史上中國能源、經濟以及環境的許多里程碑式的重大建設,使中國電力市場的未來趨勢成為世界電力市場的未來趨勢。本文大部分數據止于2010年,因此這些看法是具有歷史相關性的。

在第十章,張禮卿和茍琴列出了中國將來開放資本賬戶的一些選擇方式。其中一個極端方式是猛然一下全部開放。這種方式可能在資本配置和風險分散化方面有效率,但也容易受大規模金融波動風險的影響。開放模式的選擇需要與銀行部門、金融自由化、國家貨幣浮動等各方面改革決策進行同步協調,因而很復雜。改革的效果也受國際商業周期的影響。

作者回顧了相關理論與實證文獻,涉及開放資本賬戶的模式和次序問題。他們在文獻基礎上增加了一個隨機效果概率模型,利用50個國家的數據樣本分析各種不同改革次序和開放模式的情形會如何影響改革在中國導致金融危機的可能性。結論證明,在任何一種情形下這種可能性都不會超過15%。如果中國逐步漸進地開放資本賬戶,同時采取更為廣泛的金融改革,則金融風險出現的概率最低。

在第十一章,Will Nixon,Eden Hatzvi和Michelle Wright闡明和解釋了中國為何在人民幣國際化上采取謹慎的政策主導方式。他們描述了一種普遍的觀點,這種觀點認為人民幣國際化必須與更廣泛的資本賬戶自由化協同進行。而資本賬戶自由化的實現卻能等待離岸人民幣貿易的逐步興起,因為它在增強中國貨幣的國際流通性。這個經驗為試圖理解進一步開放貨幣貿易有何作用的中國央行從業者提供了一些可借鑒的想法。

Nixon,Hatzvi和Wright解釋了中國進行這些敏感的貨幣改革的動力,以及中國銀行和香港銀行對這一過程的重要意義。截至2015年初,中資銀行在中國大陸以外的15個城市的分支機構已被正式授以人民幣清算機構資質。已有大約28家中央銀行與中國簽訂了雙邊貨幣互換協議,約40家央行已經將其部分外匯儲備投資于人民幣。越來越多的人民幣股票投資項目可以被這些央行和投資者使用,他們的經歷正在加深其對人民幣匯率影響力的理解。

第十二章是對轉變中的中國工業力量的比較研究,Kevin Zhang在其中思考的是工業產品制造以及產業競爭力的差異性。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UNIDO)提供的工業競爭力指標數據集為其提供了下一步分析的基礎,其下一步分析目標是:中國在生產和出口附加值產品中的總國際競爭力和人均國際競爭力。

Zhang發現中國在工業產能和工業密度方面已經走了很遠。現在中國的工業密度甚至超越了一些工業化經濟體,但在質量上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同樣,因為工業產能和密集度方面的進展也大多是由外資公司和加工貿易驅動的,中國在實現強化本土工業力量的目標之前也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在第十三章,王梅,齊震和張極井把我們的注意力轉到中國對外投資活動的大規模增長上。中國的對外投資發展歷程可以被分為四個階段,前兩個階段包括1980~2000年這段時期內的中度增長。但是自2002年開始,官方統計顯示中國的對外投資已經增長了45倍,在2014年達到1160億美元。從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后,年均對外直接投資額達到740億美元。

雖然中國國內增長的“新常態”進展仍然緩滯,但對外投資的新常態估計到2020年能達到20%的年均增長率。增長可能會有波動,但中國的投資規模令人驚訝。中國國企獨特而復雜的制度結構給那些資本接收國帶來了新的挑戰。

陳春來在第十四章使用省級面板數據和固定效應模型,來實證分析沿海的外國直接投資對內陸省份的跨地區外部性溢出效應。研究發現,中度參與加工貿易的北部和東部沿海省份的外國直接投資,對于內陸省份的經濟增長有積極作用;而重度參與加工貿易的南部沿海省份的外國直接投資,則對內陸省份的經濟增長有負面作用。原因可能在于,加工貿易不會讓沿海省份與內陸省份發展任何產業聯系,因此不能對內陸地區公司企業產生任何向前或向后的知識擴散外溢效果。中國應重新設計加工貿易政策以增加本地外包業務機會,并通過經濟結構改革和工業升級來加強產業聯系紐帶。

在第十五章,何帆和潘曉明探討了日益分裂的世界貿易談判中不斷產生的復雜性。表面上看,為了對已經停滯多年無所進展的世界貿易組織多哈回合多邊貿易談判做出直接回應,部分國家組織已經啟動了較為排外的大區(而非全球)貿易談判。全球貿易的分散化以及地區性貿易的興起弱化了舊有的貿易法則。中國也加入了這場競賽以參與新國際貿易規則的制定。本文揭示此次競賽中缺乏透明機制。一些新提出的貿易協定,尤其是美國主導的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顯然旨在排擠中國。

在第十六章,Lauren Johnston回顧了中-非經濟紐帶的歷史發展。Johnston解釋了兩者在貿易、投資以及援助方面的相互依賴趨勢,并提到今天中國作為非洲最大的貿易伙伴,中國的投資計劃說明了這些經濟紐帶的發展方向。

由于中國新經濟模式下的緩慢增長,中國進口的許多能源和金屬商品價格驟降。對于非洲的商品出口者來說,這是痛苦的調整時期。相反,對于中國的商品凈進口者來說,中國的新增長模式是個好消息。本文簡要介紹了中國是如何計劃在非洲大幅增加基礎設施投資、拉動勞動力密集型生產和鋼鐵制造的。跨時間和地區的可持續增長先例說明,對中國增加對外投資以幫助非洲工業化的預期,對于正經歷貿易條件改善的非洲沿海經濟體(如肯尼亞和坦桑尼亞)來說尤為重要。

在第十七章,高祥和姜慧芹分析了中國在2013年9月開始生效的新外國投資法律框架。此次變化的核心是基于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SPFTZ),部分地體現了中國進行金融板塊現代化以及走向現代工業前沿的努力嘗試。

這一新投資法律框架下的創新舉措包括準入前國民待遇和負面清單。后者涉及博彩業和一系列傳統工藝產品如特種茶等,目前已引起廣泛關注。外國投資商的注冊登記制度也大為簡化。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所接受的外資新體制,與早前中國應用的體制大為不同,顯示了中國政府融入世界經濟市場及接受已被廣泛認可的國際準則的努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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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建晶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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