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大誥》研究(修訂版)
- 楊一凡
- 1681字
- 2019-07-08 17:34:51
(一)《明史·刑法志》“其目十條”說之誤
《明史·刑法志》云:
《大誥》者,太祖患民狃元習,徇私滅公,戾日滋。十八年采輯官民過犯,條為《大誥》。其目十條:曰攬納戶,曰安保過付,曰詭寄田糧,曰民人經該不解物,曰灑派拋荒田土,曰倚法為奸,曰空引偷軍,曰黥刺在逃,曰官吏長解賣囚,曰寰中士夫不為君用。
《刑法志》將此“十條”說成明太祖于洪武十八年(1385)所編已大為錯謬。檢四編《大誥》,只有《攬納戶》《安保過付》《詭寄田糧》三條出于十八年所頒行的《初編》,而《民人經該不解物》《灑派拋荒田土》兩條出自洪武十九年(1386)所頒《續編》;《倚法為奸》《空引偷軍》《黥刺在逃》《官吏長解賣囚》《寰中士夫不為君用》五條出自洪武二十年(1387)所頒《三編》。
那么,能否把這“十條”概括為四編《大誥》的基本內容呢?無論是從全書的總條目講,還是從內容的分類看,都得不出這樣的結論。
四編《大誥》總共236個條目,其中《初編》74條,《續編》87條,《三編》43條,《武臣》32條。就全書誥文內容的整體結構而言,它是由案例、峻令和明太祖的“訓誡”三個方面內容組成的。即:
一是撮洪武年間,特別是洪武十八年至二十年的“官民過犯”案件之要,用以“警誡愚頑”。在明《大誥》的236個條目中,記有具體案例者為156個,其中《初編》38個,《續編》49個,《三編》37個,《武臣》32個。無案例的條目為80個。
二是設置了一些新的重刑法令,用以嚴密法網。據統計,這類峻令有60多種。其編纂形式,有些是設立專條,表述得十分明確;有些則夾雜于冗瑣的誥文之中。
三是在許多條目中,兼雜有明太祖對臣民的“訓誡”,其主要內容是向人們講述“趨吉避兇之道”,宣傳他的“明刑弼教”和“重典治世”的思想和法律主張。
就每個條目而論,上述三個方面的內容,有些條目是三者齊備,有些只有其中兩項。許多條目中所述事理或峻令,語言前后重復,然具體案例各不相同。
如果以罪名或案件性質分類,四編《大誥》中所列罪名,涉及當時法律中的受贓、職制、公式、戶役、田宅、婚姻、倉庫、課程、錢債、市厘、祭祀、儀制、軍政、關津、廄牧、郵驛、賊盜、人命、斗毆、訴訟、詐偽、犯奸、雜犯、捕亡、斷獄、營造等各個方面。至于具體罪名,更是五花八門,當時社會生活中的各種犯罪現象,大都有所涉及。
若從朱元璋刑用重典的對象分類,《大誥》條目大致可分為兩種情況。一是打擊貪官污吏,這是《大誥》禁令的主要矛頭所向,故此類條目數在全書中居于首位,有關嚴懲官吏貪贓枉法、科斂害民的案例也最多。二是懲治“奸民”,其中著重打擊的是豪強富戶和無業游民。關于這一點,剖析各編的條目分布情況便可一目了然(見表2-1):
表2-1 四編《大誥》中治官、治民條目分類統計

這里需要指出,《大誥》禁令的懲治對象,既以貪官污吏為重點,同時其打擊矛頭也是針對一切“不從朕教”的臣民的。從表中不難看出,在前三編《大誥》中,懲治“奸民”的條目在每編條目總數所占的比重,《續編》高于《初編》,《三編》又高于《續編》,它反映了朱元璋對治民問題愈益重視的意向。
考察《大誥》條目的各種內容分類,《刑法志》的“十條”之說概不能成立。那么,此“十條”是否指《大誥》于律外新設的峻令?或者如沈家本先生曾懷疑的那樣:“殆即所謂取《大誥》條目,撮其要略,附載于律者歟?”對于上述疑義,查記載洪武三十年《大明律》的有關史籍即可明辨。事實上,附于律后的并非《大誥》原文,而是《欽定律誥》條例,其中《大誥》條目被列入者計36條。《刑法志》所說“十條”,只有《攬納戶》《民人經該不解物》《倚法為奸》《空引偷軍》《官吏長解賣囚》《寰中士夫不為君用》6條被收入《律誥》。
至于《大誥》于律外新設的峻令,有數十條之多,且有諸如《逸夫》《阻當耆民赴京》《官吏下鄉》《秀才斷指誹謗》等許多體現朱元璋重典之治的代表性條目,遠非“十條”所能概括。
當然,《明史·刑法志》記述《大誥》之誤,也是事出有因。查閱《諸司職掌》和《大明會典》,均記有洪武末《應合抄扎·大誥》罪名10條,同《刑法志》所述一字不差。可知造成《刑法志》記載失誤的原因,是由于清初修《明史》時,因其編者未見及《大誥》原文,將二者混淆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