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破碎
- 曾記芳草
- 橘燈里
- 2139字
- 2019-01-08 22:47:49
自罌粟放那個叫張大仲的男人進屋的時候,惜竹便料到了事情會是這般結局,張大娘三番五次說媒,罌粟都婉言拒絕,私欲下,故而出此下策……
罌粟也自是天真,她萬不曾想到那個表面上老實憨厚的領居,會做出這般事情來,她用手拼命去推,去擋,百般掙扎,可身無靈力的她終究是與這個世間所有的凡間女子無異,不會是這個壯年男子的對手。
“不要……”
她搖著頭,只是張口喊了一聲救命,嘴就被那男人死死捂住,可這深更半夜,又是地窖里,又有誰會來救她?
地窖里的燭火驟然熄滅了,縱使這只是一個過往幻境,惜竹仍覺得寒入骨髓的涼意自腳底躥起。
黑暗之中,她只是看見那個溫柔美好的女子黑發凌亂,面容慘白,那雙往日溫柔又落寞的黑眸,此時淚水盈眶,空洞又絕望,滑落臉頰的淚,無聲地滴落到了這坑坑洼洼的地上……
這個男人心里此時在想什么,惜竹也知道,他以為這樣,便能夠將生米煮成熟飯,讓罌粟心甘情愿嫁與他為妻,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眼下這個姑娘,雖失了靈力,但終究并非凡間女子。
生而為花靈,一花只為一人而開,開而不得,便就凋零,這是花靈的決絕,亦是花靈的悲哀。
惜竹就那樣怔然望著,辛酸不已,她望著罌粟眼神空洞,神情絕望,躺在這幽深地窖里這骯臟的地上,衣衫支離破碎,沾滿了灰塵……
只見她輕輕抬起手,卻施展不出一點兒法力,最后微微仰了仰下顎,聲音嗚咽,氣若游絲,只是絕望地問:“為什么,為什么這么對我……”
那男人心虛得很,閃避著眼神不予回答。但是他的心聲,惜竹卻能夠聽見,那聲音惶恐又帶著些狠戾,將這世上人心之丑態畢露無余。
如此恩將仇報,喪盡天良……
惜竹攥緊了手指,眼眶亦微微泛著紅,倘若這里不是一片虛空幻影,倘若這人敢站在她的面前,她定然不會將他放過,如若罌粟因他而死,她勢必會為她報仇。
耳旁聲音,猶如一道道障耳魔音,讓惜竹覺得痛苦不已,不由搖了下腦袋,手捂上耳朵。
她現在才開始有點相信白硯之所說得話了,人心,其實很可怕,尤其是這般晦暗的人心,掩藏于黑夜地窖里的人心,被這自私吞噬,欲望籠罩,喪盡天良的人心。
罌粟握住手邊那片碎瓷的時候,惜竹垂了垂眼睫,既然罌粟命喪于此,那么這幻境是要結束了。
但這個悲慘的故事,惜竹萬沒有想到,她只料到了一半……
“娘親?!币宦曑浫宓穆曇粲谶@無盡的黑夜中響起。
惜竹慌忙地回頭,只見地窖的入口處,站著一個小人兒,一手摸著地窖的墻壁,另一只手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表情有些茫茫然。
地窖里黑暗一片,她只是聽見了動靜,卻暫時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么,小小的步子,一步步向前,聲音有些顫,似乎是在害怕:“娘親?”
那惡人此時見隱約有聲響傳來,以為是有人來了,嚇得瞬間慌了神,做賊心虛外加極度害怕之下,眼一尖,拾起地上的一片碎瓦片,竟然朝著罌粟的心臟刺去,鮮血濺了他一臉,他表情倏忽猙獰,手捂上她的嘴,不讓她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他本只是想將罌粟據為己有,卻沒想到自己沖動之下竟將其殺害,最后汗涔涔地松開手,神情驚慌地看了一眼那個大口大口嘔著鮮血的女子,便急步朝著窯洞口逃去。
心慌害怕不已,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看清,來人只是一個不過三四歲的孩子。
他跑出地窖,環視四周,從一木桌下面拖出來一塊厚重的木板,重重蓋在那個地窖的入口,還不放心,又將那個衣柜也挪了下位置,將這地窖出口堵得嚴嚴實實。
惜竹望著他驚慌離去的背影,再回頭看著這個被堵得密不透風的地窖睜大了眼睛,他就這樣走了,那紅燭……?
回到地窖的那一幕幕凄慘場景,惜竹覺得,她大概永遠都忘不了。
那尚且不知世事的孩子摸索著,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罌粟的身邊,在她身旁蹲了下來,蹙了蹙眉毛,兩只小手摸上罌粟那被鮮血染盡的衣裳,再低眸望著自己鮮紅的手,有點不明所以。
她握著罌粟的胳膊,晃了晃她,輕喚了聲:“娘親,你怎么了娘親……”
惜竹步履輕輕,走了過去,望了望地上衣衫不整,身上血跡斑斑的女子,再望了望那個幼年紅燭茫然無知的模樣,縱使無心,縱使感情應當比凡人愚鈍,但是此時她卻覺得似有滿腔辛酸溢出。
有淚自她的臉頰靜靜流淌而下,她忍不住伸手而去,卻自幻影穿過,摸了個空……
“娘親,你不能睡在地上,娘親說過的,睡在地上是會著涼的……”紅燭又推了推罌粟,手又摸上她的臉頰,輕輕拍著,一聲聲不停地喚著娘親。
喚到最后,摸著那女子漸漸冰冷的身體,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娘親,你醒醒呀娘親……”
哭了許久,她極力忍著淚,晃晃悠悠走到哪地窖的洞口,推了推那木門,卻怎么也推不動。
望著這暗沉沉,充斥著血腥之氣的地窖,紅燭又折了回來,臉上掛滿淚痕,茫然無助地扯了扯罌粟的衣裳,吸了吸鼻子:“娘親,這里好黑呀,我怕……”
“娘親……”紅燭的淚水滴落在了地上女子的臉頰上,吧嗒,吧嗒……
幻境里的時間流速似乎自這最后一顆淚滴落下之時驟然加快了起來,惜竹斂了斂眸,地窖外的光景她看不見,但這地窖卻是漆黑一片,無白天黑夜之分。
恍惚之中,耳聞一聲皮骨碎裂的聲響,惜竹細一瞅,只見罌粟的尸體以眼睛可見的速度漸漸糜爛……
而紅燭只是抱著罌粟的尸體,哭聲不止,哭到聲音沙啞之時,便去那地窖門口拍了拍那木門,拍累了又回來匍匐在罌粟的身體旁擁住她。
如此反復間,惜竹看見地上罌粟額間的朱砂痣漸漸消失,反而在紅燭的額間若隱若現。
待再看清紅燭的的面容時,惜竹驚訝地發現她那雙眼睛泛著一抹近乎詭異的紅色,相貌好似也不像三歲小兒,竟像是長大了幾歲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