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猙獰
- 曾記芳草
- 橘燈里
- 2103字
- 2019-01-07 22:15:00
惜竹眼望著這古老村莊表面上的一派祥之景,看著這一日日的家長里短的閑雜瑣碎,卻深深的知道,這不過是風雨前的寧靜。
這些日子里,罌粟時常在地窖搗藥,身旁的小人卻在一邊玩這草藥玩得不亦說乎,偶爾興致來了,便與罌粟搭些小女兒家的話來。
這日,她撐著下巴,抬起那雙亮晶晶的黑眸,然開口問道:“娘親,你為何總是穿著黑衣裳,在爹爹家,娘親不是喜歡紅色嗎?”
罌粟聞言,搗藥的手一怔,眼睫輕顫,未曾抬眸:“女為悅己者容,朱紅之色再美,而今又如何呢?”
紅燭聽不大懂,卻也乖巧地點著頭:“唔……娘親穿黑衣服也很好看,娘親是天底下最美的人。”
罌粟聞言彎唇而笑,燭火映照下,眉目溫柔之至,正搗著藥,忽然伸出收來,望著空空如也的掌心,神情落寞不已,若是往常,她乃是花靈,掌心可生出罌粟花來,如今,卻是做不到了。
如今的她,靈力盡失,除卻模樣貌美,倒也與尋常凡人女子無異,她會老,亦終有一天,會像一個凡人一樣死去。
“娘親在看什么呢……娘親?”紅燭趴在桌旁湊上前來,一雙眼睛好奇地攀望著罌粟的手掌。
罌粟的思緒被紅燭打斷,手輕輕往下放了放,紅燭看著那空空如也的掌心,手撐著下巴:“娘親又騙我,什么都沒有呀!”
“是花,只是現在沒有了……”罌粟輕輕笑了,抬眸望著紅燭,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往事:“其實很久很久以前,娘親住在一個很美的地方……”
“娘親,那是什么地方?”紅燭歪著腦袋問。
“那里的百花常開不敗,無風無雨,今想來,是有些許懷念呢……”
紅燭的那雙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了憧憬之色:“那娘親,可以帶我去嗎?”
罌粟卻是落寞地收回了手:“如今,回不去了……”
“回憶里的光景或許能夠得到重現,然這時間卻是不可逆的。”
惜竹站在一旁,聽聞這話,低頭看了看自己,擰著眉又看了一眼罌粟,她這模樣分明是在喃喃低語,可怎么總覺得,這話是刻意說給她聽的呢?
這些時光碎影里,罌粟常常自說自話,但言語間的意思,似乎總在暗示著惜竹離開。
惜竹覺得不解,眼下的罌粟不過是一些彌留在過去的影子,又哪里會看得見現在的她?又怎么會同她講話?
光影流轉間,又過了些許時日,這些日子里,除卻家常瑣碎,也就發生了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隔壁張大娘提著一些糧油米面上門提親。
這位年近半百的婦人與罌粟談了很久的話,話中大意不過是她瞧著罌粟孤苦伶仃,又帶著一個孩子,問其愿不愿意嫁給他的兒子。
要知道眼下這村莊里的女子,大多薄命,遭了那所謂的詛咒之災后,女子便成了稀罕物,成年的青年男子若想求得一年紀合適的妻室那是難上加難。
這找不到合適的,大多只能將就,張大娘憂心兒子的婚事許久,瞧著罌粟年輕貌美,又極通醫理,是個能人兒,又恰巧暫住在隔壁,便動了這般心思。
罌粟婉言謝絕張大娘沒多久,又陸續有幾戶人家上前來提及此事,罌粟覺得難為,婉言謝絕,將他們一一拒之門外。
是日夜晚,濃云掩月,驟雨初歇,罌粟緊了門窗,便開始收拾起了包袱,欲想次日離去,惜竹想,在這古村居住了這么久,這罌粟就算再愚鈍,也該看透了這些村民的自私自利,愚妄無知。
在這世間,不是所有與世隔絕的地方都是世外桃源,就好比這個伏如王朝遺落的古村,此地人心晦暗,并不宜久留。之前那個與己未上仙談話的黑衣人雖非善類,但他倒是說對了一點,這種自私自利,忘恩負義的本性是刻在了這些人骨子里的。
彼時已是夜半三更,小小的茅屋內點著一支燃了半截的蠟燭,燭火光被門窗墻縫里的風吹得毫無無章法地亂晃,罌粟與紅燭母女二人正在安睡。
只是這寂靜的夜里,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姑娘救命啊!姑娘!”
罌粟被這聲音吵醒,披衣而起,彼時惜竹正坐在這幻境里茅屋中央的桌椅上,手撐著頭打著瞌睡,亦驀然被這聲聲拍門響聲驚醒,待她驚愕地抬頭之時,只見罌粟已經穿好衣裳站在了門口,輕聲問:“是誰?”
“罌粟姑娘,是我,住在你隔壁的張大仲。”來人聲音喘著氣,聲音急促,好似是有什么要緊事。
惜竹手撐著下巴思索片刻,張大娘是個寡婦,而這個張大仲,便是她一手拉扯大的獨子。
他拍著門,焦急道:“大娘夜里病倒了,今是來你這里取些藥,叨擾姑娘了……”
眼下的場景,惜竹雖是置身事外,卻也驀然開始不安起來,她站起身來,穿門而出,待看到那個男人的臉,生出幾分寒意,因為他的臉上,分明沒有半分的焦急之態,方才所說之話,也皆是謊話。
惜竹愈發感到害怕起來,忙回屋,望著罌粟的手輕輕撫上門栓,脫口而住:“不要開門!”
話出口的剎那,惜竹也有些錯愕,她怕是小憩了一會,給睡糊涂了,忘了這是身處過往幻境之中了。
時間永無法逆流,眼下不論發生什么,都是已經發生在過去的事情,便是發生什么悲劇,任她一個神仙也改變不了什么,只能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
就如此時,她眼睜睜看著心地良善且毫無防備的罌粟開了門,眼睜睜看著那個人秉著一盞燭燈隨著罌粟入了地下室……
罌粟一邊向那人詢問著人張大娘的病情,又一邊在柜上專注地尋藥,全然不顧那人在她身后悄然露出的丑惡面容,猙獰之態。
惜竹攥了攥手指,這里將會發生什么,不,或者說是已經發生了什么,她已經大約猜到,她只是覺得悲哀,深感無力的悲哀。
惜竹一步步后退,耳聞著那凄厲入心脾的慘叫聲與猖狂肆虐的笑聲,望著那個靈力盡失,跌入無盡絕望之中的女子,手捂住上了面頰,眼前薄薄的一層霧,有淚水從指縫間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