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慕君瀾指尖的銀針已挑開第七個錦盒。德妃倒臺后各宮送來的“賠罪禮“堆了滿案，碧云捧著冊子一一記錄，忽見主子捏著枚白玉環佩凝住不動。

“這玉佩...“慕君瀾對著日光細看，玉中血絲蜿蜒如蛇，“是淑妃宮里的物件。“

話音方落，外頭傳來喧鬧聲。小宮女跌撞進來稟報：“淑妃娘娘在御花園滑了胎，說是...說是吃了咱們宮送的蜜漬梅子！“

慕君瀾冷笑一聲，將玉佩擲入冰鑒。玉觸寒冰驟裂，內里滾出粒猩紅藥丸，遇水化開腥臭撲鼻——正是前朝禁藥“紅麝散“。

“更衣。“她拂袖起身，金絲軟甲擦過案上未闔的醫書，正停在“紅花墮胎“的條目，“把昨兒收的江南貢橘帶上，本宮去給淑妃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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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的翊坤宮藥氣熏天。慕君瀾甫踏入殿門，便見德妃舊日的貼身嬤嬤跪在階前，額角帶血聲聲哭訴：“長公主指使老奴下藥，奴婢罪該萬死啊！“

“嬤嬤這話有趣。“慕君瀾示意碧云掀開食盒，“本宮若真要下毒，何須用沾著尚食局印戳的瓷罐？“鮮橘瓣盛在琉璃盞中，映得她護甲上的東珠寒光凜凜，“倒不如學淑妃姐姐，將紅麝散封進南海玉佩，借著晨昏定省送進宮來。“

床幔后傳來茶盞碎裂聲。慕君瀾緩步上前，繡鞋碾過滿地瓷片：“姐姐可知這玉佩浸過寒泉？紅麝散遇冷則滯，本該下月發作的。“她突然掀開紗帳，露出淑妃慘白的臉，“偏生姐姐心急，拿暖情酒送服......“

“你血口噴人！“淑妃抓起玉枕擲來。慕君瀾側身避開，枕中暗格應聲而裂，跌出半封未燒盡的書信——正是淑妃之父與寧子陌往來的密函。

顧明川的箜篌聲忽在廊下響起，彈的竟是《棠梨煎雪》。慕君瀾眸光微動，執起案上藥碗輕嗅：“好個‘安胎藥’，里頭添了夠三頭牛用的藏紅花。“她突然掐住淑妃下頜，“姐姐喝得這般痛快，莫不是要學德妃，拿龍胎換父兄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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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過宮墻時，顧明川在梧桐樹下擺了棋局。慕君瀾到時，見他廣袖上沾著藥漬，腕間新添了道灼痕。

“刑部的烙鐵可比淑妃難纏？“她落座執白子，指尖拂過棋罐邊緣。那里有道細不可察的裂痕，正是三日前他擲棋示警時留下的。

顧明川輕笑，黑子叩在“天元“：“公主今日這局'請君入甕'，倒比臣這殘譜精妙。“他忽然執起她袖中玉佩，“只是下次用冰鑒驗毒，當心寒毒侵體。“

慕君瀾抽回手，腕間玉鐲與他的扳指相撞，發出清越聲響：“顧公子對后宮陰私這般熟稔，莫不是扮過太醫？“

“臣三年前為查寧子陌，曾在尚藥局埋過暗樁。“他自懷中掏出青瓷瓶，藥香與御花園的夜曇同時綻放，“這玉肌膏祛疤最好，公主那日被瓷片劃傷......“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喧嘩。兩人對視一眼，提燈往御池奔去。但見淑妃的貼身宮女浮尸水中，懷中緊抱的妝匣大敞，數十封密信正被錦鯉爭食。

“好一招死無對證。“慕君瀾的燈籠映出信上徽記，竟與顧明川琴囊暗紋相似。她猛然轉身，卻見他倚著柳樹撥弦，驚起雀鳥掠過水面，將最后一片信紙啄入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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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滴至三更，慕君瀾在案前展開密信殘片。燭火搖曳間，顧明川白日留在棋枰下的字條飄然而落：“子時三刻，棠梨苑。“

她撫過發間玉簪，那日他指尖的溫度似乎仍在。推開西偏殿角門時，卻見顧明川執傘立在細雪中，肩頭落滿白海棠。

“公主可知這棠梨苑的典故？“他拂去石凳積雪，“前朝麗妃在此埋了七箱金錠，箱底刻著‘贈吾兒君臨天下’。“夜明珠照亮他眸中暗涌，“可惜她到死不知，親子早被調換......“

慕君瀾的掌心驟然刺痛。她藏在袖中的半塊玉玨，正與顧明川頸間銀鏈上的殘玉相合。三年前驪山墜崖時抓住的玉佩，竟是他顧家祖傳的麒麟玨。

“本宮與顧公子...“她后退半步，繡鞋陷入雪泥。

“公主與臣，早就是一根絲線拴的螞蚱。“顧明川忽然貼近，藥香混著冷梅氣息拂過她眉睫，“從臣在火場撿到你的那刻，從你握著半塊玉玨喊‘父皇’開始......“

驚雀撲棱棱飛起，慕君瀾的耳墜纏上他衣襟盤扣。雪落無聲，遠處傳來守夜人的梆子聲，子時三刻的棠梨苑，有暗香悄然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