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黑了。

我站在窗邊，心里緊張得很。月亮緩緩升起來，他還沒有來。

梨落收拾好，也陪我一起等著。

我看著院門，那里黑乎乎。四周靜悄悄，只有風聲，一陣黑過一陣。

突然，一盞小燈晃進了院門，接著便有男子說話聲音，我與梨落對視一眼，他來了！

我趕緊坐到梳妝臺旁，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梨落幫我理了理細碎的鬢發，扯了扯起皺的衣服。我深吸一口氣，緊緊握了一下梨落的手，她手心里都是冷汗。

一回頭，他已經在門口了。

他靠著門看著我，微笑著，眼里有醉意。

我站起來，咬了咬嘴唇。梨落對他行禮，他看著我點點頭，石剛提著燈籠，也放下燈籠向我問好。我微笑著迎上去，扶著他，然后略帶怒氣地問石剛：“爺怎么喝了這么些酒？”石剛低著頭說：“今兒端王爺請爺去府上喝酒，端王爺賞臉，哪有不喝的道理。”我點頭說道：“行了，你去吧，我來伺候爺。”石剛還站著，我邊扶著他往里走，邊對梨落使了個眼色。

梨落走上去，對石剛說：“太太喊你走，你怎么還不走？”石剛回道：“爺說了，他去哪兒我都得守著，有事他好叫我。”梨落厲聲說道：“不識好歹，你連太太的話也不聽了？你還信不過太太？”石剛忙說：“不是，不是，哪敢呀，以前爺來這兒，我也是守著的呀，怎么今兒……”梨落瞪了他一眼，他趕緊閉了嘴，然后猶豫了一下，提著燈籠走了。

我把他扶坐到床上，他眼神迷離地打量著我說：“你今天好像更漂亮些了。”我摸了一下他的手，說：“怎么我往日里不漂亮?”“漂亮，漂亮，我王某人的娘子最是漂亮。”他笑得更厲害了，用手使勁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厚很粗糙，我抽了一下，沒抽出來。

我轉頭看了一眼梨落，她眼神有些慌張，看見我看她，她趕緊走上前說道：“爺您醉了，今兒早些休息吧。”他嘿嘿笑著，松開了我的手，點了點頭，說了句：“著實累了。”然后就倒在被子上了，不一會兒，他就鼾聲四起了。

我跟梨落相視一笑，然后都松了一口氣，他是真的醉了，這可正好。

我們費了好大勁才把他擺正在床上。

我坐在床邊，看著梨落，梨落也看著我。

我們握著對方的手，梨落的手里依舊滿是冷汗。她努力對我擠出了一個笑容，我心里一酸，眼淚就要掉下來。

我們試著喊了幾聲他，他毫無反應，鼾聲震天響。

然后我從枕頭下輕輕拿出那把明晃晃的匕首，遞給了梨落。梨落接過了匕首，她的眼睛亮晶晶，比那把匕首還要亮。

我脫下衣服，睡到床上，蓋好被子，然后拿起他一只手臂墊在我的脖子下，這樣他的胸口就袒露出來了。

梨落拿著匕首，站在床邊看著我，她對我點了點頭，我看到她的嘴唇在顫抖，我兩只手緊緊握著他那只被我墊著的手臂，我的嘴唇也在顫抖。

我閉上眼睛，梨落吹熄了房里所有的燈，世界徹底黑了。

在那短短的片刻黑暗里，我想起所有跟梨落生活過的日子，她小時候的樣子，她替我受罰的樣子，她對著我笑的樣子……我的眼淚不可抑制的流出來，我簡直快要哭出聲來。

我聽到梨落走到床邊的聲音，我緊閉著雙眼，渾身緊繃著，我想象著她舉起匕首的樣子，想象著她把匕首插進他心臟的樣子，我的雙手在顫抖。

一聲悶響，匕首插進血肉的聲音，然后是他劇烈地抖動，接著我感覺到他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他的手臂猛地抽離，我的頭一下子重重磕在枕頭上。

他大喝一聲，我趕緊爬起來，然后是梨落的慘叫和東西倒塌的聲音，我緊緊抓著被子，什么也看不到，太黑了。

門一腳被踢開，一個人提著燈籠沖了進來，“怎么了，怎么了，爺？”是石剛！借著他微弱的燈光，我看到梨落倒在旁邊的地上，沒有動。我心里狠狠被揪了一把。

“快，快……”他氣息微弱的喊了一聲，就仰頭倒在我旁邊了，石剛忙沖到床邊，我看到了石剛驚恐的眼神，也看到了那把插在他胸口的匕首。

一群人沖了進來，房間里所有蠟燭都亮了。

石剛大喊大叫地指揮著。

兩個家丁拖起倒地的梨落，把她綁了起來，然后抬了出去。我看到她的額頭在出血，她被他推倒撞在桌子上了。

兩個丫鬟給我披上外衣，把我架到床下，我滿身都是冷汗，她們把我扶到桌邊坐下，一個輕輕摟著我，一個給我喂了口茶。

我就那么坐著，看著倒在床上的他，想起受傷的梨落，我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太太不要急，大夫就來了，老爺吉人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一個丫鬟安慰著我。

石剛處理好瑣事后，就守在他身旁，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不一會，大夫急急忙忙進屋了，石剛忙把大夫引到他床邊。

一屋子人都安安靜靜，大夫查看著他的傷，然后轉過來看了一圈屋子，看到我時就忙走過來，丫鬟使勁把我攙了起來。

“王將軍這傷很是兇險啊，差點就插中心臟了，幸好這個行刺的人力氣不夠大，王將軍行伍之人身體好，沒有傷及性命啊。”大夫邊擦汗邊說道。

聽了這話，我心里涼了半截，一轉頭看到石剛開心地笑，他與我四目相對，笑容凝固，眼神復雜。

我趕緊轉過頭來，說：“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幸好菩薩保佑，可嚇壞我了。那就有勞大夫盡力救治了。”大夫點點頭“那是自然，太太不必擔心。只是太太今日受了如此驚嚇，也要好好休息啊。我待會就幫王將軍取刀，場面怕是十分血腥，太太還是不看最好。”我努力笑了笑：“多謝大夫您了。”

大夫轉身去往床邊，石剛走了過來。

“這真是多虧了你，不然我一個婦道人家可真不知如何是好。”我對石剛笑道，石剛依舊眼神復雜地看著我說：“太太言重了，這都是我該做的。”然后他回頭看了眼，說：“待會怕是場面血腥，太太今日也受了驚，就先休息會吧，其他的事情，”他語氣加重了，“等將軍醒了再由他定奪吧。”我心里一驚，只好點點頭。

他便對那兩個丫鬟說道：“好好照顧太太。”那兩個丫鬟答應著。

丫鬟們一路都在安慰我，我應承著，心里直擔心著梨落，又恨老天無情，這樣他竟然還能不死。心里正感慨萬千，轉眼間丫鬟就扶著我進了他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