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雨來得急，打在翠紅樓的琉璃瓦上噼啪作響。慕君瀾的狐裘沾了濕氣，沉甸甸壓著肩頭。她望著三樓那扇透出暖光的雕花窗，寧子陌放浪的笑聲混著女子嬌啼刺破雨幕。

“殿下真要進去？“碧云攥著劍柄的手泛白，“這地方腌臜......“

話音未落，檐角銅鈴驟響。白衣身影自雨幕中踏來，顧明川執著的油紙傘面繪著墨竹，傘骨卻是玄鐵所鑄。他抬手接住墜落的雨滴，指尖輕彈，水珠精準打滅三樓兩盞燈籠。

“公主若要查喬國暗樁，走側門更便宜。“他傘面微傾，露出被雨水浸濕的眉峰，“東廚后巷第三塊青磚下，藏著寧子陌的密道。“

慕君瀾的軟劍抵在他心口：“顧公子對這煙花地倒是熟稔。“

“三年前為查家仇，在此扮了半年琴師。“顧明川忽然握住她執劍的手，帶著薄繭的拇指按上她腕間穴位。內力過處，她掌心昨夜被毒箭擦破的傷口滲出黑血，“公主可知，喬國的'胭脂醉'遇水則毒？“

碧云驚呼聲中，顧明川俯身吮去毒血。溫熱的觸感驚得慕君瀾后退半步，卻被他扣住腰身：“別動。“他自懷中掏出青瓷瓶，藥粉混著雨水糊在傷口，“這毒見血封喉，公主方才若是執劍破窗......“

驚雷炸響，慕君瀾看清他眸中映著的自己——發間玉簪不知何時松了，一縷青絲正垂在染血的狐裘上。這個姿勢太過曖昧，偏生他神情專注如診脈的太醫。

“放手。“她掙開時碰翻了藥瓶，瓷片扎進顧明川掌心。血珠順著他腕骨滑落，在青石板上暈出暗紅的花。

顧明川卻笑了：“公主欠顧某第三條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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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里霉味刺鼻，顧明川的夜明珠映出壁上斑駁血痕。慕君瀾的軟劍突然橫在他頸間：“你早知道密道有機關。“

前方三步處的青磚泛著幽藍，正是淬毒的痕跡。顧明川用箜篌弦勾起塊碎石擲去，磚縫登時射出十數支毒箭：“三年前我在此折了三個暗衛。“他撫過壁上某處劍痕，“這是家父的佩劍所留。“

慕君瀾的指尖觸到凹凸刻痕，竟是半闕《破陣子》。她猛然想起楚懷玉的戰報中常夾著這樣的詞句，字跡與眼前刻痕如出一轍。

“顧老將軍與楚懷玉......“

“刎頸之交。“顧明川的夜明珠照向暗道盡頭，“家父遭寧子陌構陷時，楚將軍的求情折子被喬國細作截下。“他忽然握住慕君瀾的手按在詞句末尾，“摸這里。“

指尖傳來細微的凹痕，是楚懷玉獨有的暗號。慕君瀾內力一震，石壁轟然移開，塵封的密室中整齊碼著玄鐵鎧甲，護心鏡上楚家軍的玄鳥紋在明珠下泛著冷光。

“寧子陌竟敢私藏軍械！“碧云劍鋒出鞘三寸。

“不止。“顧明川的箜篌弦掃過鎧甲縫隙，勾出張泛黃的輿圖，“公主請看此處。“

慕君瀾的瞳孔驟縮——輿圖上朱砂標注的爆破點，正是七月初三宮宴的方位。更駭人的是，每個標記旁都畫著喬國符文，筆跡與赫連雪背上的刺青一模一樣。

窗外忽然傳來銀鈴急響。顧明川攬住慕君瀾旋身避讓，毒箭擦過他的廣袖釘入輿圖，箭尾紅綢系著的紙條展開，赫然是慕君瀾的生辰八字。

“喬國祭司的詛咒。“顧明川碾碎箭鏃上的骨粉，“他們要用公主的血開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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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沖刷著翠紅樓的朱漆招牌。慕君瀾踹開天字房時，寧子陌正將赫連雪按在妝臺前描眉。銅鏡映出他驚駭的臉，染著鳳仙花汁的狼毫筆跌落在地。

“長公主夜逛青樓，傳出去......“

寒光閃過，顧明川的箜篌弦纏上他脖頸：“寧大人不如擔心自己通敵的折子，此刻怕是已經呈到御前了。“

赫連雪突然掙脫束縛，琥珀色的眸子泛著妖異的金：“阿塔赫拉！“她撕開襦裙，背上未愈的烙痕滲出黑血，竟在空中凝成喬國文字。

慕君瀾的軟劍剛要出鞘，顧明川忽然捂住她口鼻：“閉氣！“他揚手灑出藥粉，金霧中赫連雪慘叫倒地，黑血腐蝕了滿地錦緞。

“這是巫蠱血咒。“顧明川用瓷瓶收起殘血，“公主可知喬國為何選七月初三？“

窗外雷光劈亮他凝重的側臉：“那日是楚懷玉將軍的忌日，也是玄甲軍魂最盛之時。他們要用萬魂祭破軍陣，奪我朝龍脈。“

慕君瀾的指尖撫過玄鳥紋護心鏡，忽然觸到暗格。機括輕響，楚懷玉的絕筆信飄落在地，末尾血書力透紙背：“若見吾女君瀾，玄甲軍聽令！“

她怔怔望著信箋，雨水順著窗縫打濕了“吾女“二字。顧明川的嘆息混著雨聲傳來：“三年前驪山圍獵，楚將軍臨終前將你托付給顧家......“

驚雷炸響，慕君瀾耳畔嗡嗡作響。記憶碎片突然翻涌——墜崖時抓住的玉佩穗子，火場中護住她的灼傷手臂，原來都是......

“小心！“

顧明川的箜篌弦絞斷破窗而來的箭雨，卻不妨赫連雪突然暴起。染毒的指甲抓向慕君瀾心口時，顧明川旋身擋在她身前。

“嗤——“

皮肉撕裂聲混著血腥氣漫開。慕君瀾看著顧明川后背綻開的血花，竟與楚懷玉戰甲上的裂痕位置相同。他染血的手仍穩穩握著她的腕子：“玄甲令...在妝臺暗格里......“

碧云斬落赫連雪頭顱時，血濺上顧明川蒼白的臉。他倚在慕君瀾懷中輕笑：“公主這副模樣...倒是比彈琴時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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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鼓敲響時，太醫令的金針仍在顧明川背上游走。慕君瀾握著染血的玄甲令，望著窗外漸白的天色。床幔忽然微動，顧明川不知何時醒了，指尖正勾著她垂落的發梢。

“公主可知...“他因高熱而沙啞的嗓音像砂紙磨過耳膜，“顧某三年前在火場撿到你時，你攥著半塊玉玨說'要護住父皇母后'......“

慕君瀾猛然轉頭，頸間玉玨不知何時被他握在掌心。斷裂處的金絲纏枝，與顧明川那支玉簪的修補痕跡嚴絲合縫。

雨停了，晨光穿過窗欞，將兩人糾纏的影子投在染血的軍旗上。遠處宮墻傳來鐘鳴，七月初三的太陽就要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