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秋祭·上
- 螺中曲
- 撲螢
- 2549字
- 2018-10-02 22:40:33
正準備上前將這個陌生的年輕人給打發(fā)到一邊去的兩位侍者停下腳步,退了回去,看向他處。
胸前插著一副單片眼鏡,嘴上兩抹小胡子的康奈利先生皺了下眉頭。他雖然不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讓自己不務正業(yè)的小兒子出現(xiàn)在這,臉上卻不動聲色。
“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說!”
唐納德看著正值壯年的父親從他旁邊繞了過去。
“父親!”他回頭跟上去,有些著急地喊道。
康奈利先生聽下身子,用深邃的眼睛打量了唐納德幾眼,就如同夢中他的父親從馬車上下來時和他對視的場景再現(xiàn)。
父親捉摸不透的眼神一向是令他所畏懼的。
康奈利先生繼續(xù)朝前走去。
快要到那個轉(zhuǎn)角了!
三步、兩步、一步!
唐納德猛地沖上前將他的父親撞了一下,讓這位走在前的中年男人猝不及防地被撞到過道旁的草地上。
在前面帶路的侍者一時也不理解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恭敬的臉龐上是一雙閃過詫異神采的灰眸。
什么也沒發(fā)生。
并沒有破碎的石板從上方掉落下來。
還好……
“出去。”他的父親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與草葉,沒有生氣,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沒有再回頭看他。
“父親,我……”唐納德本想申辯,可是嘴巴張開的那刻,他便不知道該怎么說了。于是他只好悻悻地住了口。
難道他要說您在這兒被一塊石板給砸中,滿身是血的躺在這兒了嗎?
可是之后他又該怎么給他父親解釋呢?
做夢夢見的?
不僅他的父親會把他當瘋子,別人背地里也只怕會說康奈利家的小兒子成了個傻子,大家以后不要再和他聚會交談了吧!
耷拉著腦袋,內(nèi)心稍稍有些難受委屈的唐納德沒精打采,有氣無力的走在路上,身后是夢里帶給他絕望與痛苦的傷心之處。
現(xiàn)實卻是他腦子一抽、無緣無故地將他的父親在公共場合下撞倒在地。
那個夢可真是真實與詭異啊!還好一切都只是個夢!
搖搖頭準備往前走,他突然打了個激靈。
父親回來之后肯定又不好過啦!唉,看來又得編個故事瞞過去了。
因夢境帶來的重壓從他身上褪去,疲憊感也隨之而來。
這位小少爺像是風中柳枝一下子酸軟無力、萎靡不振在路邊隨手叫了輛馬車坐上去,“嗒嗒嗒”地慢悠悠穿過街道不見蹤影。
……
“布萊克導師!等等我!”戴著黑色針織帽的青年有些著急。
略顯擁擠的人群堵住了他面前的道路,前方那個披著深灰色長袍的男子快要找不到了。
散亂的金黃色發(fā)色貼著他的面頰,他低頭用手撥開道路。
側(cè)著身子的他借著行路時的縫隙,從這滿是行人的路上緩慢地穿插而過。
街道兩側(cè)擺著或大或小的攤位,上面零零散散地放著結(jié)實的竹籃、竹編鏤空花瓶、木雕小玩偶、扎著結(jié)有著香味的精巧荷包以及其他的小物件。
好不容易擠到西奧多的身邊,希斯靦腆地向?qū)Ψ叫α诵Α?
他們此刻正站在由木板搭成的一個高臺旁,下面的那些聽眾不時順著臺上的人向上揮舞著結(jié)實的胳膊表達心情。
“一個有信念的人,勝過十萬蠅營狗茍之輩!”
希斯順著聲音望向高臺,一個臉上涂著白色灰色等等油彩的人攥著拳頭高喊著,不過依稀間仍然可以看出他娃娃臉似的樣貌,看上去甚是親切。
“諸位,你們可曾聽聞車站的那出悲劇?”涂油彩的人高聲問道。
希斯看著身邊的人,有的困惑,有幾個似是露出惋惜神情的人則回答聽說過,順便還悄悄向周圍人轉(zhuǎn)述大概經(jīng)過。周圍人隨之也露出同樣惋惜的神情。
“多么勇敢的一位士兵啊!
“他帶著自己不多的行裝,就像以前去薩里河撒網(wǎng)捕魚一樣,和他漁村的兄弟們道別。
“他的手就像恩羅徳般充滿活力、滿蓄力量,提起沉重的長槍。
“野草荊棘灌木皆阻擋不了他有力地步伐,烈日雨霧狂風都無法讓他俊俏的臉上顯現(xiàn)哀愁。
“可是,這樣一位有為能干的小伙子卻在趕跑敵人后得到他們失敗的消息。先生們,請你們告訴我,如果這位小伙子是你,你會甘心嗎?”
“當然不甘心!”人群中的青年呼喊著,帶動希斯內(nèi)心也有些躍躍欲試起來。
涂著油彩的青年也莊重的點頭:“是的,和諸位做出的選擇一樣!
“這位和我們周邊鄰居沒什么不同的小伙子也不甘心!困難擊不跨比頑石更富毅力的他,鄉(xiāng)思抵不過我們保家衛(wèi)國的決心。但是陰謀的泥沼卻讓我們每個人都陷了進去!
“殺死他的不是敵人,擊潰他的不是痛苦。讓他抵著下巴扣下扳機的正是他自己!
“試問,在座的各位,我們特里爾城又有多少胸懷壯志、敢付之于行動的青年?又有多少被苦難殺不死的斗士?
“可是,這些驕傲,這些叫我們所欽佩的英雄卻無法看見勝利的曙光!他們被自己所捍衛(wèi)的土地上的人們所拋棄。
“大家好好想想!那些該死的蛀蟲,那些污塘里的蠅蛆,那些在發(fā)爛腐朽的臭泔水里醉生夢死的癩蛤蟆!
“人民的唾沫無法淹死他們,可是只要兇狠的敵人往他們的方向輕輕一瞥,好叫諸位知道,這些人就自縛雙手,頭頂金銀財寶的跪著爬過去!”
臉上涂著油彩的人滿富熱情,清澈透亮的嗓音堪比山澗的流動的泉水。
認真嚴肅的表情似要與空氣中無形的敵人來一場激烈的搏斗,縱使他的身材不算高大,可無形中渲染的悲壯卻愈加突現(xiàn)其無畏的氣概。
希斯看著高臺上的身影,與周圍躁動的人群,只覺得自己也被這氣氛帶動的熱血沸騰起來。
是的,那些人就是一些渣滓,一群盛氣凌人的臭蟲。
幾天前的記憶尚未消褪,新的仇恨又似乎如明亮的火焰般燃起。
他不禁瞇起了眼睛,結(jié)了痂尚未愈合的雙手也像眾人一樣攥成了拳頭,捏的手上青筋暴露,如同一條條小蛇般。
“諸位……”
希斯還想繼續(xù)聽下去,但卻被身旁的人拍了一下:“走吧,希斯!”
說話的人正是他的導師西奧多·布萊克。
于是他只好不情不愿地跟著對方離去。
然而西奧多沒有去管這些,他腦海中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查爾斯·克里,他怎么跑到這里來了?他之前不是在沙加爾做閹伶藝人嗎?如今怎么干起公共演講的行當來了?
回頭又看了幾眼,漸行漸遠的人群不時隨著臺上人員的講述而憤怒,進而振臂呼喊。
臺子上涂著油彩的人臉上似乎帶著無形的笑容,好是操縱玩偶的傀儡師。
西奧多眨了眨眼,對方還是那幅莊重的神情,仿佛他之前感受到的都是錯覺。
但是,他敢斷定,這其中必然有某種古怪的地方。
清澈透亮、猶如童音的曼妙語句漸漸被周圍喧鬧的嘈雜聲所掩蓋,一切又回歸熱鬧之中。
路面稍稍變得寬敞,但摩肩接踵的人群讓其可以忽略不計。
這時,陣陣美妙的笛音從他們身后傳來,人群也盡力的向兩邊散去。
不消一會兒,一對提著安魂燈,身披黑色祭神者長袍的人先行走過。其后,一列頭戴花環(huán)、著白紗衣的女子腳踏鴻羽般輕飄飄、身段優(yōu)美地緊跟著前行的長者。
她們面容皎潔、腮泛玫紅、唇若春櫻、瓊鼻玲瓏,于一雙剪水秋瞳上懸一對鐮月淺色眉。
連西奧多都忍不住嘖嘖贊嘆,只是腦海中想不出半絲形容的好詞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