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勸阻
- 螺中曲
- 撲螢
- 2674字
- 2018-09-27 15:23:00
黎明的微飔滲入窗戶間的縫隙,無形的氣流帶起棕色窗簾的邊角。
屋外響起市政廳除塵署清潔人員的低語聲,在略顯昏暗得房間里輕輕震蕩,留下混沌不清的余音,帶著一股霧氣特有的清新味。
天氣開始轉涼了。
驟然間回到闊別許久的老房子里,西奧多睡得并不是很習慣。
他走到窗前,撥開窗簾,打開窗戶。一股裹著寒意的水霧霎時間以肉眼可見的方式擁入這暗暗的房間里,仿佛見到了老伙計,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對方打招呼。
“……導師,我打算以后找個安靜的地方,種種花。工作呢,能養活我自己就行。布萊克導師,你可別那么看我,我就一普通人……”
“哼。”披著深灰色睡袍站在窗子旁的男人笑了一下,“瞧你那點出息。”
似是在對隔壁房間里昏睡的人說,又仿佛在自言自語,西奧多望著被薄霧罩著的房子,小道,看不見身形正在打掃的人,就這樣感受天空逐漸變得明亮起來。
腳踏車上的鈴鐺被不平的路面震顫得發出不連續的清脆的鈴音,車架子也咣當咣當地響。
騎車的人停了下來,依稀間,西奧多看清了對面那人的臉——昨天在郵局見到的安東尼·貝魯立。
此時他穿著黑色的制服,斜跨著一個大包,正麻利地從包里取出一份報紙,下意識準備塞入他房子前的信箱。
只是準備塞入的時候讓他傻了眼。
“貝魯立先生,早上好,你就將報紙搭在門把手上就好了。”
下面的人注意到了他,連忙也向他打了個招呼。
“布萊克先生,您真應該給自家門前豎一個郵箱。那樣就省事多了,也不用專門跑到郵局取您的東西。”年輕人善意地提醒道。
“好的,我會的。不過我可沒料到你們這么快就準備好,今天一早就將它給送過來了。要我說,就算朝陽也不如你們準時。對了,你們秋日祭不會休息嗎?”西奧多站在樓上,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詢問起秋日祭的事情。
“會啊!”安東尼連忙回答,“送完今天的報紙,我就可以去參加了,瑪蓮也是,甚至老帕拉塔先生也會順便看一下。說起來,昨天的事情過后,這位老先生終于算是放心了,決定過兩天就回鄉下老家。”
“那真是一件挺不錯的事情。”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啊!不能再耽擱了!”安東尼一拍腦袋,頓時急急忙忙地將報紙放到房子門口,“布萊克先生,我得趕去給別人家送報紙了,再見。”
西奧多頷首,注視著對方騎行的身影重新被霧氣所掩蓋。
他轉回頭,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干些什么。
略略瞟了幾眼架子上的書籍,西奧多隨手抽出其中的一本。
嗆人的灰塵被抖落,那是他許久未曾翻動的童話。
一個發生在古代的騎士團的故事。
西奧多大概翻了翻,書頁上空白的邊邊角角還有著用炭筆畫下的簡筆小人。
一些幼稚無比的話語穿插在圖畫與文字的周圍,偶爾,某個反派人物的眼睛還會被涂成灰色或白色,或是給加上濃密的大胡子,糟糕的一塌糊涂。
翻看間,一張小紙條從書里掉下來。西奧多彎身將其撿起,灰藍色的眼眸中映照的盡是些形同蛇爬的文字。
“……瑪麗安娜可真漂亮,她害羞的樣子可真好看!”
“……嘻嘻,被我發現了吧,我可一直注意著呢!”
紙條上還有一個可愛的畫像,女孩兒的眼睛被畫的水汪汪的。
被窗簾施舍少許的微光安靜地躺在男人手上的那張小紙條上。
多年前那個充滿各式各樣稀奇古怪想法,調皮地隱藏自己心中念頭的人如今就站在這間被綠色藤蔓所包裹的老式大房子里。
深灰的衣袍順滑而舒適,一切似乎比過去好了許多。
可似乎又有很多東西都沒有了。
西奧多習慣性地抿抿有些皸裂的嘴唇,嘗試將泛起的種種苦澀的感覺再重新壓回去。
用過早餐,兩人一起走在薄霧褪去的道路上,陽光照在身上并不是十分特別溫暖。
他們都穿得很厚實,希斯頭上仍舊戴著那頂灰色針織帽。
街角處立著一個樹丫狀的東西,上面綴滿了用各種顏色的羽毛扎制的掛件,層層疊疊的積壓在一起,綁在上面長長的緞帶順勢垂著。
丫杈的頂端還墜著靚麗的深紅色木制小魚,一個個拇指大小。
一位祭神者正和他身旁的幾位聊著些什么,幾個人看上去頗為熟稔。
西奧多向那樹丫行了一禮,就帶著希斯快步離開。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響亮的馬蹄聲催魂奪命般的嗒嗒嗒的從不遠處的街道傳來,站在一旁和人說話的祭神者連忙沖向那根纏墜著掛件與小魚的深褐色禮器,將它撥到一旁。
黑色的祭神者長袍打著旋兒貼著疾馳而過的馬車,眾人都可看到駕車的人臉上帶著歉意與驚慌。
只是車廂里卻不斷傳來響亮的“快點,快——”的吼聲。
之前和祭神者說話的人都沖上前去,面帶怒氣地扶著差點摔倒的人。
然而這位帶著黑色軟帽的人只是搖搖頭,溫和地笑了笑,勸大家不必多言。
“車里面的人應該注意一些的。”希斯低聲說道。
剛才的聲音好像有點熟悉?西奧多一邊點頭,一邊這樣想著。
坐在車廂里的唐納德有些驚慌,不似昨天扮作偵探時臉上戴著一副冷靜地面孔。他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袖,但手心里的潮濕感卻是揮之不去。
“快,快!”唐納德不停地催促著。
……
血跡流淌在他父親的身體周圍,一瞬間,他的腦袋一片空白,想哭但卻感受不到眼淚從已經漲紅的眼眶流下。
什么都沒有。
上天好似無情的剝奪了他肆意地發泄欲望的能力,那種苦澀的壓抑感無法釋放,憋的他痛苦萬分。
一溜兒人迅速的趕過來,那些侍者們合力抬起他父親身上的石板。
“康奈利先生?”從二樓下來的一位穿著白襯衣、黑馬甲,還沒來得及披上外套的紳士對他身邊的人輕聲詢問。
被侍者身影不時穿過的唐納德慌張著,聽到有人說出那個對他而言無比殘忍的肯定句:“是的,先生,是他。”
“你們趕快去請醫生。”
紳士向侍者們喊道,又轉頭對身邊的人吩咐:
“你秘密地派一人通知他的家人,讓他們早作準備。記住,在他家人知道之前不要四處傳揚。”紳士想了下,從懷中掏出一枚信物。
“斯威茨,不要管這件事……”
從痛苦的噩夢里轉醒、幾欲溺死般的唐納德最后聽到的便是這樣一句。
這夢境實在過于真實,讓他幾乎喘不過起來,直到房間還是那個房間,光芒沿著熟悉的軌跡照進屋子,他才有一種混雜著錯亂的真實的荒唐感。
一絲涼意透體而入,夢境中那股黏嗒嗒的濕潤感徹底映照到了現實。
他的背已經濕透了。
這只是個夢,皇冠街,那個東張西望的男孩手里的報紙……
不,父親!
來不及思考為何會有這樣的夢境,一臉倦容的唐納德立馬起身,迅速的披上衣服,跑了出來。
還來得及的,應該還來得及的。他坐在馬車里,低頭安慰著自己,但是越是安慰,內心便越是急躁,只得一遍又一遍催促外面的人。
夢境里將要摔倒在地的貴婦人還街道那頭,正和同伴閑聊;保持著東張西望,一臉好奇的男孩此刻正手拿香軟的面包,開心地嚼著。
他昨晚待在外面的父親也應該還沒有過來。
我應該到那個,那個疑似俱樂部的地方去等父親。
沒那么著急的唐納德讓車夫往前繼續走一點。
夢境中和普通的沒什么兩樣的馬車停了,從馬車上下來的康奈利先生這次再沒有朝不遠處那顆大樹的方向看去。
他意外的發現自己大大咧咧的兒子正站在一旁等他。
“不要進去,父親。”唐納德攔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