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黃色的花瓣被輕柔地撒向兩旁的行人，或年長或年少的眾人虔誠地望著那些堪比披白羽的天鵝一樣儀態(tài)端莊，面貌清純、靦腆而又不失優(yōu)雅的女子。

密涅瓦此刻直覺得臉上像火燒一樣，害怕自己的步子給邁錯了，內(nèi)心患得患失。

她機(jī)械地從挽在左臂的竹籃中拈出一小把綢布般細(xì)膩的黃色花瓣，往路旁輕輕拂去。

白金色的發(fā)絲被編成一股發(fā)辮兒挽在腦后，橄欖枝圈成的桂冠靜靜放置在這個第一次進(jìn)行祭禮的小姑娘的頭上。

女孩兒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輕盈地猶如踩在泡沫上。

前方的那位花冠葉片上好像趴著一只肥肥的小蟲子，隨著淡綠色的嫩葉上下晃動，柔軟的如她早上吃的那些葡萄。

它會落下來嗎？肌膚雪白的女孩兒有些分神的想著。

就像早晨從墻上摔下來的那個大哥哥一樣。

走在后面的萊茵突然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頭，連連感嘆今天的運氣不好，強(qiáng)忍著將要露出的異樣神情。

旁邊戴著兜帽，披著長袍的同伴似乎察覺到了。

但他們此時正走在大街上，于是他只得擠擠眉，用眼神示意。

沒事，就是自己把自己舌頭咬到了。萊茵斜睨著看向同伴，這是他一貫用以表示尷尬的表情。

一想起昨天被喬爾神職者的狗追著撒丫子地跑，萊茵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覺得自己的生活充滿了樂趣。

并排走著的這兩位手里捧著各捧著一個橡木桶，桶蓋上簡單的打著紅色的徽記。

除此之外，別無他物。去年的芬芳醞釀今年的恩賜，它比清泉更透亮，它比月光更醉人。

快到廣場了，散發(fā)著青春的活力的小姑娘們用脆亮的語氣吟唱道：

“母神結(jié)下神圣的孕胎，

臍帶化為石榴和葡萄。

石榴籽內(nèi)藏有血之焰；

酒的骨血醞釀葡萄間。

腐朽的枯木重歸大地，

幸運的碩果滿載懸枝，

此乃眾神與眾生之約。

星海山川，禽獸魚蟲，

以及此間不可名狀者，

共以爾靈性做其見證。”

路人們都跟著祈禱，祈求神靈的眷顧。

西奧多和希斯兩人看著祭神者們慢慢走向廣場，伴著少女們的歌聲。

太陽的光芒照得人們身子開始暖和起來，身體也愈發(fā)的舒暢。

隨著街道慢慢地變寬，人群卻是更加擁擠，許多人都從廣場那邊跑過來圍觀，甚至有老嫗挽了個放了一些小雞的籃子，佝僂著腰靜靜的站在人群中，期待地探頭望著。

密涅瓦呼了一口氣，緩解消不下去的緊張。

腳上穿著的草鞋還是新的，沒有她以前穿習(xí)慣的那雙舒適。她感覺腳后跟那兒有些疼，應(yīng)該是被磨破了。

陽光照在她身上，比冬天的冰凌更加亮晶晶。

她另一只手的手心里攥著幾片花瓣，仿佛這樣能讓她充滿安全感。

密涅瓦將花瓣給團(tuán)成一團(tuán)，胡思亂想的腦瓜子一直停不下來，燥熱也一直無法從害羞的臉頰上褪去，心中像小鹿亂撞，砰砰砰大力地跳著。

第一次被這么多人看著，讓這位初出茅廬的少女總覺得不自在，生怕哪里做錯了。

不知不覺得走到廣場，腦海中全無剛才的記憶，密涅瓦有些迷茫，甚至連接下來要做些什么也一點兒都想不起來。

好在她在隊伍中間，前方那位大發(fā)辮兒的同伴先一步為她做了示范，她才記起來些許。

前面那個姑娘還怪挺可愛的。萊茵咂摸了一下嘴，在心中小聲念叨了一下。

他和同伴先行上前，一左一右，將手中的橡木桶交予站在廣場中央高臺上的那位喬爾神職者。

西奧多在人群中注意到高臺上的那位女性，緩緩地低下頭，看向別處。

“橡木源自大地，孕胎再獲新生。

“且歌且舞，游靈浮躍；旦暮相交，共衍濃醇。”

話音落下，那位神職者毫不費力地將木桶蓋給打開，異樣的醇厚香氣隨即自桶中漫溢而出，帶著玫瑰與香橙混合之后的誘惑。

白衣女子們口中開始誦念詩篇，贊美秋日，贊美大地。

廣場上的眾人也熱情地歡呼起來，屬于神靈的祭獻(xiàn)儀式結(jié)束了，剩下的便是生者們的狂歡了。

挑著扁擔(dān)賣酒的，呼和著自家小玩意的，買賣剛出生不久的小羊羔的……熱鬧重新彌漫在這片廣場。

神靈們簡單地嘬飲酒液，與人共享世間的喜樂。

頭戴針織帽的希斯只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花了，他從沒見過這般的景象。那些盛放在大木盆里、給切成大塊的醬肉飄來一股濃郁誘人的香味，比記憶中用精致的小瓷碟上撒著奇怪碎末的小塊烤肉更加吸引人。

突然他的腦袋涌起一陣陣抽搐似的疼痛，只覺得眼睛兩側(cè)斜上方的小窩漲漲的難受，腦袋里面似乎有某種東西攪得他頭暈?zāi)垦！?

希斯看著三兩步外的人，強(qiáng)忍著不打攪對方。

衣飾上的花紋，模糊的人影從他的眼前閃現(xiàn)而過，但他沒有絲毫的印象。

他看著那些木盆里的那些醬肉，又盯了幾眼，帶著身上的不適跟著西奧多走著。

唉！西奧多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回過來向那紅臉龐、酒糟鼻的小攤販詢問價錢。

西奧多本以為身旁的人會像記憶里小伙子一樣，坦然地表露心中的渴望，然后沒皮沒臉地要求他的導(dǎo)師去買一打好吃的東西。

那時他們親昵地就像一對普通的父子。

一邊等著酒糟鼻的小販包好醬肉，一邊掃視著希斯臉上的神情，他立馬注意到對方額頭兩側(cè)青筋暴起，頓時目光凝重起來。

這個人現(xiàn)在連自己身體不舒服也不肯對他說！

仿佛自己就是個陌生人！

該死的！為什么要這樣對他！讓他明明以為又重新有了希望！

“希斯·霍爾沃德，你是我的學(xué)生，你不是什么陌生人！把你腦袋里面那些該死的顧慮給我全部扔掉！不要在我面前裝作一副什么都不是事的樣子，擔(dān)心麻煩我，擔(dān)心這樣是不是太逾越，擔(dān)心這樣是不是不妥！”

西奧多這兩天壓抑地種種情緒終于爆發(fā)了。

他看著希斯始終一副疏離的態(tài)度，就好像自己只是個從對方身邊經(jīng)過的路人。

對面的希斯抬頭看了一眼他，仍然皺緊著眉頭，抿著自己的嘴唇，卻是不發(fā)一言，似是直接默認(rèn)。

這讓西奧多更加生氣，他拿過小販遞過來的醬肉，無視對方探究的神情，直接像一旁的林蔭道走去，與這一片歡樂的氣氛顯得格格不入。

希斯一下子慌了，連忙追上去。這座城里的人他除了他的導(dǎo)師，他一個也不認(rèn)識，即便此刻到處都是狂歡雀躍的身影，可那份陌生感讓他愈加害怕。

他小跑跟上因為生氣走起路來虎虎生風(fēng)的中年人，跟在對方身后，連腦中的脹痛也不覺得有比這更重要。

這里的人稍微少了一些，沒有廣場上那般人擠著人，頗不自在。

前方的那個人步伐緩了下來，希斯連忙低頭，仿佛自己犯了什么錯。

那雙褐色的鞋子又出現(xiàn)在自己的視野里——布萊克導(dǎo)師又回來了，對方強(qiáng)壓下怒氣，遞給他一樣?xùn)|西。

“你的醬肉，吃吧！”西奧多用灰藍(lán)色的眸子認(rèn)真地看著他，把用紙包裝著的東西遞了過去。

希斯抬起頭來，睜大了眼睛，伸手將那包溫?zé)岬臇|西接了過來。

香味透過紙包不斷勾著聞到的人。

“你有事情就該和我說，而不是瞞著。”

“嗯，布萊克導(dǎo)師。”希斯囁嚅地回答。

“快打開來吃吧！我小時候也挺喜歡吃這個。”

希斯聽從地打開了紙包。那些紅紅的肉上沾染著醬汁，閃著光澤，弄得紙袋里面也是，不過卻令人食欲大增。

金發(fā)的年輕人小口小口地吃著，和旁邊的人坐在小路上的一條長椅上。

他看著一只螞蟻從眼前掉落的枯葉快速的跑過，目光也跟著小家伙兒。

西奧多則望向廣場，目光穿過來自城郊青春活波的學(xué)生，或比賽或表演服飾專業(yè)的藝人，內(nèi)心困惑地感受著一片枯葉正巧落到自己手心里。

“頭還疼嗎？”中年人問道。

年輕人緩了一下，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看著他的導(dǎo)師：“不，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