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的職場滑鐵廬(3)
- 職場奮斗記:我在職場二十年
- 霧滿攔江
- 5475字
- 2013-09-09 17:09:52
這時候我才驚訝的發現,當地的報社簡直就象是個車馬大店,里邊的編輯記者實習生走馬燈一樣的變換個不停。不過是一年的時間里,報社里的人員已經換過了大半,我問起抄襲我稿子的人,他們懷疑是當時的實習生干的,這樣說好象也沒憑沒據,就一句話,人早就不在報社了,沒法子再跟他們理論了。
對報社和雜志的人我客客氣氣,但對單位的同事,我卻沒有一點好臉色。
臉色不好,是因為我心情不好。
我的心情豈非是不好,簡直是惡劣到了極點。
因為我聽到一個消息,我們單位打報告說:單位已經嚴重超編,今年不打算接收新畢業的學生,也不會招聘新的公務員。
這個消息讓我惶惶不可終日,單位如果不招聘新的公務員的話,那么我又算什么?我拼死拼活給他們干了一年,居然就這么一個消息把我給打發了?
我的脾氣愈發狂燥,終于同事們吵起架來,處長就把我叫到了他的辦公室,問是怎么一回事。趁這個機會,我就把這個情況說了。
聽了我的話后,處長立即變了臉,把我狠狠的訓了一頓。
他說:單位招不招公務員,管你什么事?就算是招公務員,也未必就招你,就算是不招公務員,你未必就不能轉成公務員,跟個毛腳虱子一樣又跳又叫,顯得你有本事了?你在處里干了一年了,干的怎么樣你自己心里清楚不清楚?該不該轉成公務員,你自己心里還沒數?你再這么鬧下去,早晚會因為這個脾氣吃大虧。
訓斥了我一番之后,處長的心情空前好轉,就對我講起了他的個人奮斗歷史。事后好多年,我才意識到,我這位處長真是一個有著大智慧的人,只不過當年我距離他太近,而且我缺乏識別人的眼光,所以才會與這位人生導師失之交臂。后來我這位處長轉入金融行業,在業界也頗有幾分名氣,做得事業稱得上風生水起,我曾以他做為原型塑造了《博弈場●資本戰爭》中的郭文冰的形象,但以我當時的小人心態走近他,卻很是“不遜”。
當時處長對我說:他最早的時候是一個山村里放羊的,那時候他人生最大的理想是做一名趕馬車的,因為趕馬車比放羊舒服。為了這個目標他整整奮斗了五個年頭,終于如愿以償的趕起了馬車。然后他又發現開汽車比趕馬車要威風,于是重新修正人生目標,又經過了五年的奮斗,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卡車司機。然后他又發現,卡車司機并不威風,威風的是班車組的班長,于是他繼續發奮圖強,又是一個五年規劃過去,他終于成了一名班車組的班長。然后他又發現,其實班車組一點也不威風,最威風的還是坐辦公室什么事情也不用干的人,于是他繼續拼搏,又五年,坐進了辦公室。接著他又發現小城市的辦公室不如省會城市的辦公室舒服,于是繼續折騰,再五年,進了現在這家單位,接著他想當官,當官多舒服啊,于是又五年,他終于做到了副處長的位置上。而后他又發現,副處長不如處長好玩,就接著打拼,再五年過去,他就成為了我的處長。
處長對我講這番話,是很有深意的。但我聽不懂,我的心思卻用在別的方面,在他講述的時候我替他算了筆帳:他放羊五年,趕馬車五年,開汽車五年,當班長五年,坐辦公室五年,進入省會城市五年,普通職工五年,副處長又是五年,這是多少年過去了?不多不少整整四十個年頭,可這位處長才多大年齡?三十歲掛零而已。
我把這筆帳算清楚,得意洋洋的向處長指出來。處長聽了后沒有絲毫的難堪,而是開懷的放聲大笑,還朝我的后腦勺拍了一巴掌,說:瞧,你這小腦袋瓜子多聰明啊,都他媽的裝了些什么玩藝?聽我的沒錯,就憑你這腦子,今年轉成公務員沒問題。
說完這番話就把我打發了出來。
在這位處長身上,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智慧。這種智慧源自于他從放羊娃到省直機關的超過他人生年齡的奮斗歷程,是一種對世事洞若觀火的研判與直覺,錯非是對于這個世界有著深刻認識的人,是絕不會形成這樣的智慧的。事實證明,此后的事態發展一如他所言。
上面這個觀點是我在職場幾歷波折之后才明白過來的,而在當時,他說完了我就忘了,就記得他才三十歲卻奮斗了四十年的這個過門。
當我在十二年前靜下心來重讀孔子的《論語》的時候,才真切的意識到當時主宰自己的那種“小人思維”是何等的頑固。正是這種思維模式使我遠離了大道,偏離了職場博弈的常規法則,并犯下了許多無可挽回的錯誤。
那一年的情形就是這樣,單位的確是打報告說今年不準備接收新的畢業生,也不打算招聘新的公務員,這個消息一點也不假,千真萬確。
但在這時候,職場的博弈法則體現出了它的價值與效用,雖然單位是有這個意思,但能不能如得了單位的愿,這還要看職場的整體博弈態勢。
事實上,不只是我們單位,幾乎所有的大機關,也都打了同樣內容的報告,不要人,也不招聘新的公務員,老公務員還人滿為患呢,招來新的往哪放?
但就在那一年,數十萬畢業生漫山遍野的從校門沖出來,涌入人才市場,偏巧經濟形勢又不景氣,企業也都在“減人增效”。畢業生們人心惶惶,如此之多的畢業生扎成一堆,卻連個招聘單位也沒有,這豈不是成了社會的不穩定因素了嗎?所以組織部一怒之下,下令:所有的單位,不管你超編沒超編,不管你要人不要人,都得給我搬張桌子去人才市擺攤,哪家單位不去,通報批評。
于是我們單位工會的兩名同事,就垂頭喪氣的扛了張桌子去人才市場。
聽到這個消息,我在第一時間趕到,畢業的學生們都擠在前面瘋了一樣的遞簡歷,好歹我認識這兩位老兄,就從后面繞了過去。兩位老兄一見我非常高興,立即拍著桌子招呼我:快來快來,坐這兒看熱鬧。
我正告他們:我不是來看熱鬧的,我是來報名的。
他們不明白:你不已經是咱們單位的了嗎?還報什么名?。?
我說:我報名考公務員啊。
他們問我:那你跟局長打招呼了嗎?
我瞪大兩只眼珠子當面撒謊:不打招呼,我能來這兒嗎?
他們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當即反問:那怎么局長沒跟我們說起這事呢?
我說:局長事多,沒顧上唄。
他們說:那我們可不敢讓你報名,實話告訴你吧,咱們單位這次根本不招人,不光咱們單位不招,在這里擺攤的所有單位都不招,要不是組織部逼著單位派人來,我們哥倆兒吃飽撐的跑這一趟?今天這個招聘會就是蒙大學生的,你還是別瞎整了,就坐這兒和我們倆一起看他們的熱鬧吧,你瞧著我們哥倆怎么收拾這些傻了吧嘰的大學生。
我說:我不是來看熱鬧的,我也不管你們想蒙誰,既然你們在這里招聘,那我就一定要報這個名。
他們倆說:就知道你小子難纏,可也犯不著難為我們哥倆吧?明告訴你,今年轉公務員的指標已經內定了,根本就沒你,今天就算是你報上名,也沒用,你趁早死了這份心吧。
我說:有用沒用是我的事,你們倆直說,到底讓不讓我報這個名。
那兩人勃然大怒:放著我們兩個在這里,今天你想報名,做夢去吧!
我也大怒:你憑什么不讓我報?把理由說出來?
他們冷笑:你不符合條件。
我反問:不過就是招一個辦事員,我哪一條夠不上?
他們道:低于碩士學歷的,我們不要。
我說:巧了,我正好符合這一條。
他們翻了翻白眼:你還得懂金融,財會。
我說:又巧了,這正好是我的專業。
他們又道:光這些還不夠,你還得懂法律。
我哈哈大笑:你們說這巧不巧,我正好有本律師證。這個是我在唬他們,律師證是沒有的,但我有一個哥們兒有,哥們兒嗎,他有就等于我有。
他們不動如山:還得懂計算機,光會玩游戲可不行。
我沉著應對:計算中心的程序都是我編的,你們說我懂不懂計算機?其實我計算機編程退步極快,連C語言都沒拿下來,不過與他們這些對計算機的認識僅限于玩游戲層次的人相比,我怎么也稱得上專家了。
他們兩人翻出招聘條件,往桌子上一拍:還要會開車,你會嗎?
我不屑回答:看這話問得,多沒水平,你們沒看到過我開單位的桑塔納嗎?
他們繼續往下念:要會兩門外語,你行嗎?
我說:要不咱們改用英語和日語對話?俄語也成,就怕你們聽不懂。這個不能算撒謊,英語我學過,日語的學過半年,俄語的字母見過的。
他們的陣腳終于亂了起來:你厲害,還剩下最后一條,要是這條你也過了的話,那我們還真攔不住你了。
我站在那里,激動得全身顫抖:那當然,什么條件,你們說吧。
他們說:你還要會生小孩,這本事你也有?
我大詫:生小孩?什么意思?
他們平靜的對我解釋道:這一次招聘我們只要女的,你夠條件嗎?
只招女的?我兩眼前一片漆黑,終于被放倒。
(6)大鬧局長
關于這次報名應聘,我曾幾次想把它寫出來,以此證明我當時一個偏激的想法——瞧瞧,這個社會有多黑暗,人心有多壞。可是這個明顯錯誤的想法總是讓我氣憤得全身顫抖,腦子中一片混亂,說什么也無法把這么簡單的事情理清楚。
實際情況是,職場中的博弈法則在這場招聘會之后悄然的體現著它著神秘力量,就在那一年,省各直屬單位就招聘到了一百多位優秀的畢業生,這不是假戲真做,而是招聘程序一旦啟動,各方博弈力量介入進來,事物的發展方向就自然而然的向著一個博弈均衡的態勢方向轉化,決非是一兩個人的意志所能夠控制得了的。
但在買方市場的招聘單位之間,無限度的抬高門檻,也非是大機關獨有的作風,就連十幾個人七八條槍的小型民企也不例外,我就曾親眼在深圳的人才市場上看到過一家單位,要招聘一名年齡在二十三歲以下,有著五年以上的工作經驗的博士生。當時看到這個招聘條件的時候,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沖上前去替他們算了算帳:年齡在二十三歲以下,工作經驗要五年,那這個候選人就得十八歲那年讀完博士畢業,拜托,他們不過是一家滿街貼小廣告的腳氣水公司,至于要求這樣的天才人物給他們打工嗎?
閑話少說,總之,當時的我仍然是處在對職場游戲規則隔膜的狀態之中。尤其是這次報名未能如愿,令得我大受打擊,幾近絕望。
我當時想,完了,我完了,我被人給玩了,拼死拼活干了一年,說好的如果表現得好的話給我轉公務員,可到了時候,居然不認帳了,我被騙了!
如果當時我要是知道自己會在五年之后棄副處長的職位而不顧,毅然辭職下海打拼,以圓自己的人生之夢的話,我當時的情緒絕不會低落到如此的地步,更不會象末日來臨一樣的棲惶。
我沒能報上名的事情,很快就被處里的同事們知道了,他們都顯得極為激動,圍著我轉來轉去,幫我出主意想辦法,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同事滿臉神秘的沖我伸出幾根手指頭:現在都是明碼實價,你要想轉成公務員,至少也得這個數:六萬!
六萬?那還不如殺了我的好!
六萬雖然不多,可畢竟也不是一筆小的支出,我拼死拼活的干了一年,最后還要再花萬六萬塊打通關節,這是我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另外一個同事又出了一個更損的主意:你要是實在沒錢,那就只好帶把菜刀去局長家里去了。
同事出這個壞主意,倒也不是說明他們心術不正,恰恰相反,推人落水看熱鬧,只是世態常情。這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是同樣的心態,既然與已無關,那事情鬧得越大越好,鬧得越是離譜就越是有熱鬧可看。
出于這種隔岸觀火,唯恐天下不亂的心理,同事們還圍著我講了一堆的故事,無非是哪個員工不夠分房條件,于是趁夜揣了把菜刀拜訪局長,終于順利的解決了住房問題,還有就是誰誰誰干到年頭了卻得不到提撥,于是他就背了鋪蓋卷去局長家里安營扎寨,終于被提撥為處長之類的事情。這些事情半真半假,其中被過濾掉的真實性信息過多,已經使得這些信息嚴重被扭曲。
但這些被扭曲的信息恰好對準了我被扭曲的接收頻道,我很認真的考慮了帶菜刀去局長家里問候的方案,并認為這是我目前能夠找得到的唯一可行的最佳選擇。
但是當時恰好有另一條同樣被扭曲的信息,迫使我放棄了菜刀的選擇。
就在那段時間里,當地冒出來一位變態人士,該人士主要做案的手段是身藏菜刀一把,專門趁暗夜在街上尋找那些下夜班的女工,然后悄悄的從后面跟過去,照受害人的屁股上就是一菜刀,然后再趁受害人因為痛疼而喪失了反抗能力的機會,大肆施暴。
由于該變態人士的出現,搞得諾大的一座城市人人自危,許多人晚上出門的時候都帶了刀防身。然而警方也正在雄心勃勃的周密布署,偵騎四出,埋伏遍布,務期要將那位變態人士擒拿歸案。就這樣陰差陽錯,警局里逮到了一大堆帶刀夜行的非變態人士,唯獨那位變態人士依然是逍遙法外。
所以,在當時的情況下,帶把菜刀晚上出門,是極不安全的。所以我最終選擇了空手。
當天晚上我到了局長家門外敲門,開門是的局長老伴,她一見我好象非常高興,居然還順嘴叫出了我的名字。
這是一個好兆頭,局長老伴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可知我在單位這一年,還真的沒有白混。
然后局長從臥室里迎了出來,見了我也極是熱情,請我坐下后遞煙倒茶,還很關心的問起我的生活情況。如果我當時的腦子那怕是稍微冷靜一點點,也多半會猜出來眼下的情形對我極為有力,我最需要做的就是立即調整戰術,多聽聽局長的話,說不定會有更多的斬獲。
可是我在去局長的家里之前,已經在腹中把要說的話打了不知多少遍的草稿,最糟糕的是我的情緒正處于失控狀態之中,我要表現出我的野蠻一面,要讓局長一家知道,如果他們竟敢不把我轉成公務員的話,那后果是非常可怕的。在這種滿是敵意的心態驅使之下,我一張嘴,就立即進入了狀態,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我當時所說的話現在已經全部忘了,但當時的話題風格設計還記得很清楚,就是把那一句“誰讓我不好過,我就讓他一家不好過”用更文雅更溫柔的語言表達出來。
我表達的非常成功。
局長和他的老伴目瞪口呆的聽著我說話,他們一直在聽,滿臉的錯愕,好象聽不懂我在說什么。
我足足說了兩個多小時,至少也把那個意思重復了五遍以上,看看快十一點了,就起身告辭,局長把我送到門口,象送瘟神一樣,忙不迭的關上門。
回家之后,我興奮得半夜沒睡,不管這一次行動的效果如何,至少我自己是非常滿意的。
第二天一上班,人事處處長就把我叫了過去,我一進他辦公室的門,他劈頭就給了我一句話:你行啊你,竟敢指著局長的鼻子破口大罵,局長哪點對不起你了?你跑到人家的家里鬧了一個晚上?
我嚇了一跳,感覺事態好象不對頭,本能的退縮了,連忙否認:沒有啊,我就是去局長家里說一下我的情況。
人事處處長問我:你什么情況?也值得去局長家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