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如羈囚兮在縲紲 (二)眉眼如故
- 二十四重夢境
- 長平雪
- 3963字
- 2018-11-25 14:39:36
“咔吱咔吱——”被某種聲音吵醒,柳明月睜開眼看到狗子做賊心虛地吃著什么……巨大的血肉骨頭。
柳明月有些膽怯地移開目光,發現修也醒了。
還是暗夜,囚籠沒有燈光沒有窗口,卻總是能夠有晝夜的微弱光線按時交替??上г谒齺碇暗拿總€晝夜,牢里的人都看不見。
“你知道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出去嗎?”柳明月小聲湊到修旁邊問。
“其實……昨天就可以了?!毙薜卣f。
柳明月看向牢籠的門口,發現一把鑰匙插在鎖上,鐵欄上夾著一封黑色的信。
柳明月走上前,把信拿了回來。
“我給你讀。”
柳明月打開漂亮的鎏金信紙:
金絲雀,我玩膩了,準備放你們走。希望你們在世界毀滅的時候,不要讓我失望。
還有,修,你答應我的東西,還請不、要、食、言。
落款:地獄惡神
柳明月真是受不了這撲面而來的中二氣息,不過至少終于可以出去了,于是一邊吐槽一邊丟了信紙。
“修,我們走吧。”柳明月覺得不能把一個看不見的人丟在這里不管,于是把修扶起來,然后扯著他黑外袍的袖子走路,狗子馬上跟了上來,還沖她齜了齜牙。
修站起來的時候,柳明月才發現他有多高,至少現在目測一米六的自己只到他胸口。也才發現修的外袍之下是一件考究的風紀校服,和她的黑色小禮裙說不出的相似。
仔細一看是胸口那一枚校徽,竟然一模一樣。
“修是碧斯諾莫爾學院的嗎?”柳明月感覺到修有一瞬間的僵硬。
“不是。”修撒了一個一秒就會被戳穿的謊言。柳明月于是選擇不問了,修和碧斯諾莫爾或許有一段他不愿回首的往事吧,揭人傷疤這種事,她從來不做。
完全踏出囚牢甬道的黑暗的時候,她感受到一陣異樣的恍惚感,周身一種壓抑的窺視感驟然消失了。
然后她才看清囚牢之外的世界,是一片花園一樣的場景,有一個穿著西部牛仔服裝一樣的中年不羈男人,正定定地看著他們。
“修……修,你回來了。”那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和微顫。
“昆……塔爾老師?”修的聲音有一些難以察覺的微妙感覺。
遠方的鐘聲突然敲響,震得修的這句話飄散在了風里。
“是我。修,你……你終于回來了,”昆塔爾老師看著修的眼神像是一個父親期待遠方的游子,“老師一直在等你?!?
但是很快很多人聚集了過來,是同樣別著校徽的一眾人。包括一個走路矜雅的白色長裙的女人。
“修,你從那里回來了?”白色長裙的女人長相極美,丹鳳眼勾勒得極為細膩,眼角有一顆淚痣,看著修就如同母親那樣慈祥。
八年前,碧斯諾莫爾的天才黑暗魔法師修因為滋事斗毆并且對五名學院造成不可挽回的黑暗創傷而被關入圣塔。然而受傷學員的家族沒有放過他,企圖在圣塔中將這個天才扼殺。
學院第一水的昆塔爾老師,第一次正經,是幫愛徒越獄。
整個學院追緝之下,修跑進了“入之必死”的“神祗牢籠”圣墟之中。此后八年,杳無音信。
所以,除了他們之外的所有人,都以一種義憤填膺的態度看著修,就好像他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魔。
一個白胡子老爺爺緩緩走近,他墨綠的長袍幾乎拖到地面,金色的法杖在草地上都落下了一個個猶如審判的鼓點。
“漁愿,好孩子,你怎么和他走在一起?快過來。到老師這里來。”老者的眼神很和藹,但是柳明月總覺得有哪里很奇怪。
“我不要?!绷髟露阍谛薜谋澈?。
“早說了,他一定能從那里出來?!币粋€高挑的黑色抹胸裙的酒紅色頭發的女人一步步走過來,露出白皙的大長腿。
柳明月看到她的一刻,眼淚就生理性地奪眶而出,屬于姬漁愿的那份情感涌了上來。
那個女人,是外界稱之為黑暗蛇女,卻將她視如己出的女人啊。
姬漁愿作為人偶師世家姬家最后的后人,一直被某些勢力追殺或者被某些不知目的的勢力追捧,直到來到了碧斯諾莫爾——這個最強勢力匯集而互相制肘的地方,強者為尊,她這樣的天才也被很多老師爭搶。
年輕不羈的薇薇安就在各個勢力角逐之時,一騎絕塵騙到了這個天才學生。并且放話說,人偶師使用的是暗物質,誰比我更適合教她?
其實,薇薇安根本不會照顧孩子。
但是姬漁愿很乖,太乖了?;旧鲜羌O愿冷漠地照顧著薇薇安,而不是薇薇安照顧六年前年僅十歲的姬漁愿。又因為逐漸的相處,兩個截然不同的性子意外地就磨合好了,親如母女。
“薇薇安……”屬于姬漁愿的那份情感哽咽著。
“小魚兒,我還沒問你呢?你是怎么進去的?你不是去洛克城了嗎?”薇薇安走近前來,因為對姬漁愿的關心,又因為和修的能量接近的緣故,并不是很害怕走近。
“我……我……”好難解釋……
聽說像自己這樣的情況在某些玄奇世界里被稱之為奪舍。
如果被發現會怎么樣呢?被綁在火刑柱上燒死嗎?怎么到哪里都是一個異類呢?
柳明月剛剛踏出的那一步馬上縮了回去。
薇薇安看著柳明月的目光里,有一些柳明月看不懂的懷念,這種感覺很是奇怪,像是在看她,卻又不像是在看她。
無從考證,柳明月沒法細想,只是這種修與全世界的詭異對峙感從未減弱。
柳明月攥了攥手心,有些不安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東西。
“小魚兒,過來?!鞭鞭卑沧呓?,神情竟忽而有些緊張,琥珀色的眸子有些微微橢圓狀的豎瞳模樣,努力以溫柔的語氣說,卻又像是抑制著什么莫大的悲痛。
只這一刻,柳明月知道,她敗露了。
薇薇安知道,真正的姬漁愿早已經離開這個軀殼了吧,她想著。于是放開修的袍子,看了看兇巴巴的可怕的卻護著主人的狗子。
提步走向薇薇安時,手側像是有什么輕微的拉扯感,空氣中發出微不可聞的鈴鐺聲。
薇薇安上前一步,握住了柳明月的手,帶著她,快步離開了這個對峙的修羅場。也表態于對峙的兩方,老娘這里不管了。
誰也不知道剛剛還對修贊譽有加的薇薇安為什么突然變了卦。
只柳明月看到在聽到微不可查的鈴鐺聲的那一刻,薇薇安的眸子頃刻間的豎瞳模樣,分明是實質的殺氣。不過,是對著她身后的,修。
“所以,你繼承的是創世神永夜的能力,對吧?”白胡子的看著一手撐著那頂天的長法杖一手摩挲著自己冗長的胡子。精譎的眼睛看著形單影只的修。
踏出這片圣墟之林的最后一步,柳明月一字不漏地聽到了老者的聲音。
創世神、永夜……在姬漁愿的記憶里,這可不是什么好詞。
畢竟,永夜創世的那劑永殤用的是一個人偶師的心臟。這是姬家刻在先籍上的銘言。
所以,那個“地獄惡神”對修所說的——“魔法素材”,就是姬漁愿的,心臟吧。
“別怕,回去了?!鞭鞭卑草p輕帶著走神的柳明月向前走。走向姬漁愿記憶里萬分熟悉溫馨的小木屋。
“薇薇安?!绷髟陆凶∷???诖锬敲嫫熳佑诱痤潱袷且粋€急迫與親人互訴衷腸的歸家游子,她迫不得已拿出那面旗子,小旗子一脫手便飛撲向眼中暗淡的薇薇安。
“安!”柳明月“聽”到旗子的聲音。
“小……小魚兒!”薇薇安的神情不再肅穆,那豎瞳近乎于整圓。
旗子微微騰空轉動,隨著風的節奏飄起。
“安……”清冷的聲音,卻帶著微微的溫柔。
“地獄惡神把我帶到了地獄深處,為他的妻子捏一個永生的軀殼……”
“我完成了一個,可是他的妻子,是神明之后,你知道的,我的力量體系,根本不能作為神明的載體……”
旗子換了一個方向轉動……
“我被關在一個地方,這里是一個無聲的空間,不過還好,有你給我的心鈴……”
“我能感知到這個空間在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不斷位移。我猜……這就是空間神羅卡斯所說的流界吧……”
“可是流界是世界破損時產生的空間碎片,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呢?啊,如果是安的話,一定能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
旗子上部分紅色的紋路逐漸暗沉。
“我的能量快被這個詭異的空間吸盡了……”
“……”
“安!”
有幾段嘈雜的留聲。
“……”
“是尤塔!安……尤塔不……已經滅絕了嗎?”
“……”
“流界出現了黑洞……但是好像只有無生命介質才能通過……我該怎么辦呢?安……”姬漁愿的聲音有些微弱,不知是旗子的能量有限,還是她此刻確實處于一個虛弱的狀態。
“……”
“我用我的心頭血和你的鱗片,以及我最后的力量做了一個最完美的人偶,這是我的第一個作品。也是我的……最后一個作品……”
旗子轉的愈加快速,伴著姬漁愿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我的意識已經沒有能力附入了……安……我給了她部分的記憶……好好照顧她……安……我……”
“咔嚓——”
旗子的柄徹底斷成了兩截。
柳明月看一種名為絕望的情緒在薇薇安的身上升騰而起。可她作為這個世界的不速之客,卻沒有任何立場或者好的方式去安慰這個向來不需要同情的薇薇安,此時站的筆直的豎瞳未逝的薇薇安。
木屋周遭的花木排列的很別出心裁,柳明月無措地站在那里,便只能四顧看看。
薇薇安站了良久,似是剛反應過來,看著眼前這個像她又非她的“姬漁愿”。這個身上擁有姬漁愿的氣息和讓她熟悉的本就屬于她的蛇鱗的氣息的“姬漁愿”,是姬漁愿讓她好好照顧的存在。
“坐下吧?!笨粗⌒〉牧髟吕渲槄s無措地看著她的樣子,突然想起十歲的姬漁愿了。
柳明月乖巧地坐在一張精致的藤椅上,紅色的眸子略顯無辜地看著薇薇安。
“我……要去辦點事?!鞭鞭卑餐nD了一下,眸底有些不可名狀的瘋狂,手中緊緊捏著旗子的一節,指節竟有些發白,柳明月目及此處,有些愕然地抬頭。有些疑惑又有種莫名理解地感覺看著她,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好?!?
薇薇安抬手在她身上打下一道暖洋洋的符咒。
而后,她的身影化成了空氣中驟然消失的一團紅影,夾帶著某種侔似于復仇女神眼中的火光。
柳明月感覺來自于這具軀殼的某種不適應在某刻消失了。看著眼前的斷成兩截的旗子的其中一截,不由自主地撿了起來,像原先一樣收好,放進黑色斗篷的口袋里。
口袋里現在有一張姬漁愿的學生證和一根黑色的羽毛筆。
她突然想起當時在圣墟里羽毛筆突然的顫動,于是捏在手里仔細地端詳起來。
和普通的羽毛筆一樣的由蓬松到锃亮的鳥類黑羽,又有和普通羽毛筆完全不同的羽管,這是一根半透明的黑色鎏金羽管,精致地像一件仿制著羽毛而做的工藝品,而非日常的書寫用具。日光之下,竟還閃著零星的光彩。
話說這里的太陽也有些奇怪,有幾點實質性的類似“太陽黑子”的物質圍繞著太陽極緩翻飛。
柳明月心里想的是,天氣真好,還有藤椅。這回總能夠睡一覺了吧。
“所以……這次要怎么樣才能回去呢?”昏昏沉沉間她思考著這個問題。然后嘗試著活動四肢,確定沒有任何來自現實肢體的軀體化反應之后,她秀氣地翻了個白眼打算睡覺,直到——聞到一種極不尋常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