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明月初現 鋒芒初露
- 滕王閣秘聞·壹:江南秋
- 姵璃
- 6846字
- 2018-08-09 14:27:13
鎮海,舊稱江南東道,統管潤、蘇、常、湖、杭、睦六州,是江南最富庶的一片土地,自古便為魚米之鄉,山水秀美,人才輩出。
而如今的鎮海節度使李锜來頭更是不小,乃大唐開國之君、高祖李淵的堂弟淮安王李神通之后,族譜上位列五世孫。若認真論起族中輩分,他比當今圣上還要高出三輩,是名正言順的宗室成員、皇親國戚。
是以在現今各藩鎮之中,鎮海節度使李锜資格最老,他的嫡長媳身價也最高,是大唐名門貴女都虎視眈眈的位置。試想一旦做了他的兒媳,參加宗室家宴時,就連當今圣上也要敬稱一聲“叔祖母”,那是何等風光!
偏偏這風光砸在西嶺月頭上,她還不稀罕,卻又不能表露出自己不稀罕,只得硬接了節度使夫人的帖子,以蔣家千金的身份提前來做客。
鎮海的治所,即節度使府所在之地在潤州。雖然西嶺月知曉李锜地位非凡,可還是沒想到他的府邸竟然修建得如此氣派——背靠金山,下臨江濱,依山傍水,玉階彤庭。
主院五進,分前院、中院、后院三部分:前院活泉入池,假山迎客,怪石嶙峋,竹露荷風;中院前廳待客,中廳議事,后堂處理公務,端莊穩重;后院用于居住,卻最令人驚艷,院內以御花園的規模營造出私家園林,引水成湖,湖中三島,島中建亭,以橋相連,掘地造山,樓閣依勢,亭臺別抱,九曲回廊。
若將節度使府比作女子,前院便是小家碧玉,中院是大家閨秀,而后院并著這座花園,則可堪稱絕世美人。再加上東西的跨院、廂房、書樓、練武場等,府內瓊樓廊臺錯落有致,泉石竹林動靜皆宜,花鳥魚蟲相映成趣。據說整個府邸足足占地五百畝,出入需要乘坐肩輿,府內仆從三千,不知彼此住在何處。
西嶺月便是坐著肩輿去見的節度使夫人。當她身處夫人所住的寶華院花廳,忽然后悔聽了裴行立的話——這么大的府邸,萬一她陷在這里,就連逃跑也沒個去路。如此一想,她越發感到不安,連上好的茶水都難以入喉。
“夫人到了?!辨九囊宦曂▊髯屛鲙X月及時回神,她連忙放下茶盞起身,屈膝行禮,恭候節度使夫人進門。
阿蘿站在她身后低聲提醒:“手勢錯了?!?
西嶺月迅速換了個手勢。
水晶珠簾恰在此時清脆碰響,一句笑語隨即傳入耳中:“是蔣家娘子來了嗎?”
西嶺月聞聲抬頭,只見一位中年貴婦在婢女的攙扶下邁進門來,她穿一件霞影色半臂襦裙,纏著素錦繡金披帛,梳著最時興的盤桓髻,發釵、梳篦、項墜、手鐲等,一整套都是白玉所制。難得的是,這套首飾材質相同、工藝統一,皆為八寶簇珠,是取自同一塊白玉雕嵌而成,看似尋常,實則價值非凡。
西嶺月就這般隨意掃了一眼,已是微微驚詫,只因眼前這位貴婦面龐圓潤、膚色白里透紅,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只有些許細紋,兩鬢更無一絲白發,看起來至多四十出頭。而眾所周知,鎮海節度使李锜已經六十有七了,他的夫人是原配,年紀應該與他相仿才對,果然還是富貴人家保養得宜。
感嘆歸感嘆,西嶺月還是懂得禮數的,連忙垂下雙眸,斂衽微笑:“見過高夫人。”
鎮海節度使夫人姓高,是高句麗[1]王室后裔。一百多年前,高句麗被大唐所滅,其王室大都遷入中原各地,在大唐繁衍生息。這百余年間,他們不斷與唐室貴族聯姻,血統早已融合,但名義上還自稱高句麗王室,其實并不被漢人放在眼中。
就以高夫人為例,她若自詡高句麗后裔,當年根本嫁不進王侯世家,反而是因與淄青節度使的家族沾親帶故,才能嫁給身為宗室的李锜。不過她到底是王室出身,存了幾分高傲心氣,是尋常官宦人家學不來的。
此時此刻,高夫人也在打量西嶺月。其實早在七年前,蔣公致仕遷居潤州,曾攜妻女來拜訪過她,可她一年到頭不知要見多少閨秀,又是經年之事,她早已記不得蔣三娘的樣貌,只記得她能寫一手好字。也正是當年那一手好字給她留下的印象極深,她才會破例給蔣家下了簪花宴的帖子,否則就憑蔣公已經致仕,兩個兒子的前程又一般,蔣三娘是無論如何也不夠身份做她的兒媳的。
高夫人這般想,抬眼見面前這女孩子姿容秀美,也沒有尋常千金的嬌弱,已是添了幾分好感,便拉過西嶺月的手,笑道:“昔日蔣公致仕,我還見過你一次,那時你才多大?不承想一轉眼你都十七了,我也老了,真是歲月不饒人?。 ?
西嶺月微微笑著,極盡逢迎:“韻儀倒是覺得您的風采更勝從前了。”
韻儀,正是蔣三娘的閨名。
高夫人聞言甚是開懷,忙拉著她落座于羅漢榻上:“好孩子快坐下,讓我瞧瞧你這嘴巴是不是抹了蜜!”
“夫人取笑了?!蔽鲙X月故作嬌羞,在高夫人身邊坐定。
后者接過婢女遞來的茶盞,輕輕啜飲一口,又出言關切:“你的住處看過了嗎?可還滿意?”
“住處極好,讓您費心了?!?
“行李都安置妥當了?婢女可夠使喚?”
“一切安好,勞您記掛?!?
“若有不妥之處,只管吩咐下人,可千萬別委屈了自己?!备叻蛉诵σ鉂u濃,卻只字不提請她過府小住的原因,好似有些事情已然心照不宣了。
兩人繼續一問一答,足足過了半盞茶的工夫,高夫人終于把“蔣三娘”的情況摸清楚了,這才出言放她離開:“好了,你今日才剛進府,快去歇著吧!且安心休整半日,晚間再過來陪我用飯。”
“是,韻儀告退?!蔽鲙X月長舒一口氣,施施然起身退出花廳,阿蘿跟上。
返回小客院的路上,西嶺月才后知后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暗道若不是準備充足,方才高夫人那一番探問,她非得露餡不可。如此想著,她更是后悔聽了裴行立的話,打定主意,一旦辦妥了自己的事就早早離開。
主仆兩人回到小客院時已是午飯時候,高夫人專程讓婢女將吃食送了過來,統共十二道菜并著兩道湯羹,不可謂不精致。西嶺月胃口大開,但又顧及蔣三娘的身份不敢多吃,只得每道菜嘗一小口。這一嘗她卻沒了胃口,因為這些菜竟然全是素的,連葷腥都沒!
一旁的婢女見狀,連忙笑道:“娘子恕罪,都是婢子的錯,忘了向您解釋。這是先祖夫人定下的規矩,每年七月七開始,府中要連食三日素齋。可今年七月七碰上簪花宴,總不能讓各家千金都來吃素,因而我家夫人把素齋日提前了,今明后三天,就連仆射[2]和世子都不能開葷呢!”
仆射,即節度使李锜兼任的官職,雖為虛職,自古卻等同丞相,比節度使的頭銜要高,資歷也更深。因此上至公卿下到百姓,大多敬稱李锜為“仆射”。
既然連李锜和李衡父子都要吃素,西嶺月還能說什么?唯有笑回:“吃素有益于修養身心,先祖夫人的做法令人肅然起敬。”
婢女聽聞此言自然很是滿意,西嶺月便在她的注目下勉強吃了些素菜,細嚼慢咽,倒真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模樣。
飯后,婢女們收拾了飯菜便告退而去。阿蘿見人都走了,才對西嶺月說道:“我看高夫人是在借機考驗你!怎么就這般巧,偏生在咱們進府的時候吃素?還有那幾個婢女,恨不得在你臉上瞧出兩個洞來,定是高夫人派來相看你的?!?
西嶺月豈會看不出來?她想起昨夜裴行立的交代,忙問:“對了,三娘閨房里的那個畫缸,帶來了嗎?”
阿蘿一愣:“帶畫缸做什么?”
西嶺月故意說道:“當然是做做樣子,好讓夫人和世子知道我喜好詩書字畫,手不離卷??!”
阿蘿翻了個白眼:“那便將畫缸里的字畫帶來就是了,還帶什么畫缸?怪沉的?!?
“你不懂,”西嶺月輕咳一聲,“講究一些的書香門第,誰家不放幾個畫缸?快快快!吩咐車夫回去一趟,再收拾些詩書,最好……最好湊滿半車!”
“這也太矯情了,咱們才住幾天啊,一看便是做戲!”阿蘿不同意。
西嶺月遂沉下臉色:“如今誰是主子?”
阿蘿張口欲還嘴,可到底是忍住了,不情不愿地領了命,去找車夫吩咐此事。
西嶺月也著手拾掇行裝,把蔣府帶來的吃穿用度一一擺放,一直忙到夕陽西下才整理妥當。想起晚間還有高夫人的宴請,阿蘿又替西嶺月重新梳妝,為她換了一身藕色襦裙,更顯她清新脫俗、身姿窈窕。
然而打扮好許久,仍不見高夫人派人來邀,阿蘿便有些等不及了,伸著頭望向窗外,一臉焦急。
西嶺月只覺得乏力犯困,坐在妝臺前哈欠連連,尤其頂著那發髻和沉重的釵環首飾,她連脖子都直不起來,整個人無精打采。
須臾,只聽院門“吱呀”一聲輕響,一個婢女匆匆走進來,稟道:“娘子,我家世子要來探望您。”
阿蘿簡直兩眼放光:“世子走到哪兒了?”
“馬上進院門了!”
“多謝,我家娘子這就出門相迎?!卑⑻}甜甜一笑,塞給那婢女一吊銅錢。
那婢女也不客氣,伸手接過。阿蘿望著婢女走遠,這才轉身一把將西嶺月拉起,緊張叮囑:“機會難得,你可要好好表現?!?
西嶺月胡亂點頭,勉強撐起精神往外走,剛走出前廳步下臺階,便聽到一個溫厚的聲音響起:“三娘可是身體不適?”
西嶺月抬頭一看,才發現兩名年輕男子已進院門,就站在院落中央。當先那位紫金做冠,錦衣做衫,身形挺拔,只是一張臉過于平庸,有些撐不起他尊崇的身份。此人正是與她有過兩面之緣的“惡仆”,也是真正的鎮海節度使世子李衡。
其實鎮海節度使一職并不世襲,李衡也不是世子,他真正的官職是兵馬使。不過早在去年,李锜便上表請求冊封李衡為留后[3],朝廷允準了。兒子做留后,也算是變相世襲,府里下人便改口稱呼李衡為“世子”討他開心。久而久之,這俗稱便叫開了,到如今鎮海上下都喚他“世子”,反而忘了他本來的官職。
西嶺月自然也入鄉隨俗,行禮喚道:“韻儀見過世子?!?
再看李衡身側,裴行立玉樹臨風,此刻正看著她,一雙桃花眼中微微閃動著某種暗示。
西嶺月原本有些困乏,剎那間完全清醒過來,又朝裴行立行了一禮,笑問:“不知兩位前來,有何貴干?”
李衡見她規規矩矩,遂出言調侃:“幾日不見,三娘說話見外了?!?
見外?見你姑奶奶!西嶺月暗罵一聲,面上卻是禮數十足,故做出一副歉疚模樣:“前兩次是韻儀有眼無珠,還望世子不要怪罪。”
李衡也不出言表態,只抬頭望了望天色:“三娘不請我們進去坐坐?”
西嶺月立即伸手請道:“世子說笑了,這本就是貴府院落,韻儀豈敢反客為主?!?
此時早有仆人察言觀色,先一步撥開門簾,李衡、裴行立、西嶺月前后走上臺階,步入前廳。
待三人相繼落了座,阿蘿頗有眼色地笑道:“婢子去沏茶?!毖粤T一溜煙地跑了。
裴行立見此情形也站起身來:“世子,我去搭把手?!闭f完竟也退下了,從始至終沒與西嶺月說過一句話。
李衡以左手食指輕點案幾,并未出聲挽留。至此廳內只剩他和西嶺月兩人,他這才放下世子的架子,起身道歉:“一連騙了三娘兩次,是我的不是,此次冒昧相邀,也是想正式與三娘見個禮,鄙人李衡,字師恒?!?
他又指了指消失在門外的挺拔背影:“方才那位是裴行立,我姨家表兄,統管家父身邊五千親兵。前次他在金山寺捉弄三娘,也是我授意的,還望三娘海涵?!?
西嶺月故作受寵若驚地起身,回禮道:“世子言重了,前兩次……是韻儀太過失禮了。”
李衡似乎想起了她當時牙尖嘴利的模樣,雙眼中流露出一絲脈脈溫情,看得西嶺月一身冷汗,心中警鈴大作。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閑話,無非李衡詢問她的近況,對這院子是否滿意云云,與晌午高夫人的問話大同小異。西嶺月盡量敷衍著,倒也沒顯得冷場。
眼見黃昏已過,李衡卻沒有離開的意思,而高夫人的宴請也沒有任何消息。西嶺月餓得饑腸轆轆,終于坐不住了,便主動開口試探:“不知世子前來,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李衡這才拍了拍額頭,失笑道:“瞧我只顧著說閑話,反倒忘了正事。今日午后有位貴客到訪,晚上家父家母要設宴款待他,晚飯還請三娘自便?!?
西嶺月巴不得落個清凈,遂笑著回道:“夫人和世子太客氣了,自然是貴客要緊。不過……”她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既有貴客臨門,世子不用作陪晚宴嗎?”
“自然要陪,只是貴客與家父一直在書房議事,晚宴尚未開始。”李衡說著已站起身來,也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時辰大約差不多了,我也得走了,明日得空再來看你?!?
明日還來?西嶺月扯出一絲假笑,起身送客,嘴上卻說:“茶還沒上,您就急著走?”
李衡笑得頗有深意,睨著她道:“一杯茶而已,來日方長?!?
這句話讓西嶺月打了個激靈,不敢再多言。她尾隨李衡出了前廳,一眼瞧見裴行立百無聊賴地站在院中,正望著一片濕漉漉的地磚出神,很顯然,方才他是特意避開,好讓李衡與她單獨說話。
此時夜色漸深,華燈初上,整座節度使府燈火輝煌,映襯得裴行立豐神俊朗,更兼一絲神秘的憂郁。西嶺月見狀不由得心想,單瞧李衡,她倒也覺得相貌周正、氣質不錯,但與裴行立一比就實在是太過平庸。偏巧兩人還是表兄弟,時常聚在一處……
西嶺月再看李衡,只見他已兀自步下臺階,無視裴行立,朝院中的侍衛命道:“好好保護蔣家娘子,不許有絲毫懈怠。”
“是?!笔绦l們紛紛領命。
此時阿蘿恰好端著茶盤走來:“咦?世子和裴將軍這就走了?茶還沒吃呢!”
李衡轉過身,見她茶盤上放著三只青瓷茶盞,便走上前去,打開其中一盞瞧了瞧:“的確是好茶,你辛苦泡出來,可惜了。”他邊說邊端起那盞茶,拂開茶蓋欲飲上一口。
然而他剛將茶盞送至嘴邊,忽被一陣高喝打斷,是有人在不遠處大喊:“抓刺客!快抓刺客!”
“咣當”一聲,李衡將茶盞重重放回茶盤之上,與裴行立躍出院門,匆匆離開。
此后一整日,節度使府陰云密布。侍衛們來回搜查,將整座府邸翻了個遍,就連西嶺月所住的院落也沒有放過,接連來了兩次。
與此同時,府內傳言紛起,說昨夜的刺客不是人,而是一道青煙。還有人說,是近年李锜殺戮太重,怨靈化作青煙前來報復……
一時之間,府里人心惶惶,許多人都經歷了詭異之事,就連廚娘洗個菜也看到了魚精……
下人們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唯獨阿蘿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反而抱怨昨晚李衡放茶盞時太過用力,濺了她一身茶水,還燙傷了她的手指。明明只起了兩個小水泡,她卻嚷嚷著要請大夫,不似吃苦耐勞的婢女,倒像個嬌嫩的閨秀。
西嶺月聽她叨叨一個早上,實在受不了了,便找個借口將她支開,讓她去打探李衡的消息。
阿蘿這才高高興興地去了。西嶺月望著她的背影,直嘆她天真過頭,心大如斗。
這日用過午膳,高夫人一直沒有差人傳喚,大約是因為刺客之事,她也沒心思招呼外人吃飯。眼下府里都忙著尋找刺客,這座小院也無人在意,西嶺月便趁機小睡片刻,養養心神。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耳畔突然傳來阿蘿的聲音:“娘子,不好了!醒醒,你快醒醒!”
西嶺月被搖醒,起身迷迷糊糊地問:“怎么了?”
阿蘿先是斥責她:“在節度使府做客,你怎么敢午睡?”
西嶺月不以為意:“吃飯睡覺,天經地義!”
阿蘿“唉”了一聲,也不再與她計較,忙道:“先不說此事了,你知不知道裴將軍被捕了?”
“被捕?”西嶺月大吃一驚,“怎么回事?”
“這府里的親衛不都是裴將軍管的嗎?我方才去打探消息時好多人在傳,說是昨夜有人行刺節度使,世子責怪裴將軍戍衛不力,還懷疑他與刺客里應外合,便將他關押了?!?
西嶺月聽到此處面色一沉,心想自己猜得沒錯,李衡果然看這位表兄不順眼。不是說刺客乃一道青煙嗎?怎么又和裴行立扯上干系了?再者昨夜出事時,他就在這小院里站著,與刺客隔了十萬八千里,怎么有機會與刺客勾結?而這些李衡明明是知情的!
至于“戍衛不力”這個罪名也是可大可小,就怕李衡是要借故刁難。刁難就刁難吧,可她好不容易才與裴行立達成共識,他若進了大獄,她豈不是真要陷在這府里?
西嶺月凝眉沉思,想起自己到鎮海的初衷,不過是想來節度使府找一個人、做一件事,卻頭腦發熱假扮什么蔣三娘,以至于陷到這步田地。若是此次能幫節度使抓住刺客,或是找到什么怪力亂神的線索,她是否能求來一個許諾,萬一日后自己這個冒牌貨被拆穿,節度使能看在此事上既往不咎呢?順手還能救一救裴行立。
想到此處,西嶺月來了精神,忙命道:“你去看看世子在做什么,就說我有要事,請他過來一趟。”
西嶺月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李衡才匆匆而來,跨進前廳他便開門見山地問:“三娘有事找我?”
西嶺月見他這般表情,心知不妙,匆忙行禮過后直接詢問:“世子,昨夜那刺客得手了嗎?仆射和貴客可有大礙?人抓到沒有?”
李衡搖了搖頭:“父親無礙,刺客也沒抓到,此事太過蹊蹺,似有人在裝神弄鬼。”
“裝神弄鬼?”西嶺月當真來了興趣,“難道刺客真的變成了一陣青煙?”
李衡沒答,只看了她一眼:“你一個大家閨秀打聽此事做什么?也不害怕?”
“不害怕,”西嶺月認真回答,“韻儀是想看看能否幫上忙?!?
李衡聞言輕笑,顯然沒放在心上,話卻說得相當委婉:“三娘在我府里做客,遇上這等事情我已是心有不安,怎敢讓你再費神?”
“世子見外了?!蔽鲙X月隨口胡謅,“其實是韻儀昨夜發夢,夢中觀音大士顯靈,讓我略盡綿力?!?
觀音大士?李衡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不信這些?!?
“豈會?”西嶺月說得一本正經,“您與我初見之日,不正是在金山寺嗎?”
李衡見她嘴硬,還不肯承認那日去金山寺的目的,遂忍住笑意道:“既然如此,倒真有一樁事要請三娘幫忙,家母昨夜受了驚嚇,你這些日子多去陪陪她吧,我怕是不得空了?!?
這算哪門子的幫忙?西嶺月還欲努力爭取,但李衡已有去意,道:“我還得去找線索,就不陪你坐了。”
他撂下這句話起身就走,西嶺月忙在他身后說道:“世子這么瞧不起人?您忘了我是如何識破您的身份的?”
李衡腳步一頓,回頭看她:“我那是雕蟲小技?!?
“在我眼中,那青煙也是雕蟲小技?!蔽鲙X月信心滿滿。
李衡終于發現她是認真的,有些驚訝。
西嶺月遂道:“世子怕什么?我即便幫不上忙,也不會讓貴府有任何損失,您何不讓我試試?”
這一次,李衡像是聽進去了,他走回兩步,用一種好奇、玩味的神色打量她:“你為何要插手此事?”
“我說了,是觀音大士指點我的?!?
“說實話!”
“這……”西嶺月定了定神,終于誠心實意地說,“您知道我最敬仰的先賢是誰嗎?”
“誰?”
“武周時的神探宰相,狄梁公狄仁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