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書名: 曉瑟作者名: 十一eleven本章字數: 3811字更新時間: 2018-09-10 14:44:18
杜鵑道:“那小廝很謹慎,叩門時,向門房說要見三太太身邊四個大丫頭的任意一個。門房覺得奇怪,從沒有人這樣找人來著。
門房問他,他什么都不說。實在無法,門房悄悄找到我。我一露面,他就問我名字。我說我叫杜鵑,他又問我有什么可以證明。我便給他看了我掛在脖子上太太所賜的玉石名牌,他方才相信了。
后來,他就交給我這兩個瓶子,千叮萬囑,一定要給四少爺用。說是殷家祖傳的療傷藥,很是珍貴。接骨續筋,有神奇的療效。
六小姐,殷二少爺派來的人似乎對咱們三房的情況很熟悉呢。”
殷遠郊。
這個名字很熟悉。
馮曉瑟隱隱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么,她努力地回憶著,到底落在記憶之外的,是什么呢?
殷遠郊。
想起來了。
馮曉瑟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真是榆木疙瘩的腦袋,怎么把這么重要的事兒給忘了。
命途之中看過的影像,并不完整,只是一幕一幕的碎片,拼湊在一起。有些印象極為深刻,有些則只留下了淺淡的記憶。
殷遠郊是馮曉信的至交好友,兩人情同手足。馮曉信被流放,唯有殷遠郊一人相送。馮子康被斬首之后,也是殷遠郊冒著被言官彈劾的巨大風險,替馮曉信一盡身為人子的責任,為馮子康收殮。
這份情誼,至深至厚,讓人無比感動。
殷遠郊。
怎么就把他給忘了呢?
從昨夜到現在,景瀾院面臨的危機,人人都說馮曉信與殷二少爺結下了梁子。馮曉瑟精神高度緊張,她像是一只刺猬,繃緊身上的每一根刺,去應付外界的各種障礙。這一狀態持續著,所以絲毫沒有想起殷二少爺就是殷遠郊,是馮曉信的莫逆之交。
難道他們的友誼,竟然始于這場不打不相識?
馮曉瑟忽然覺得疲憊不堪,兜兜轉轉,似乎有什么在慢慢地改變,似乎一切又都回到了原點。
少了一股精神氣的支撐,就如同戰士失去了斗志,馮曉瑟整個人,都萎靡了不少。
杜鵑心有不忍:“六小姐,事情一件接著一件,都指著您處理。要不您先回房用飯,歇一會兒吧。”
馮曉瑟強打精神:“我撐得住。還有何事?”
杜鵑默了默,終于開口說:“昨夜老太爺和大老爺到殷家去,敲鑼打鼓的,今日京城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好些人已經知道了四少爺的腿被打折了。
角門外有一對兄妹。說他們就是在味香樓外賣藝的,四少爺是為了他們而與殷家二少爺打起來的,他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無論如何都要向四少爺磕頭感謝。
他們天剛剛擦亮就等在角門外,門房趕都趕不走,六小姐您看,要如何處置?”
“賣藝的兄妹。”馮曉瑟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語。
“可要將他們打出去?”杜鵑瞥了一眼馮曉瑟的臉色,問。
如果沒有這一對兄妹,這一切禍事就不會發生。
但馮曉瑟想到的卻是這對兄妹如今牽連著殷家和馮家,馮家自然想著越快將事情了結越好,否則何必深夜帶著馮曉信上門致歉。但殷家呢?他們的立場又是怎樣的?如果兄妹落在別有用心的人手里,還不知會惹出什么麻煩來。
“你派人送他們到城外,母親的莊子上。若是他們不愿,就說哥哥在昏迷中依舊惦記著他們的安危,請他們不要辜負了哥哥的一片心意。”
“是。”
杜鵑的辦事效率確實很高,不過三刻鐘,就回來回話:“六小姐,賣藝兄妹已經送上馬車,送往太太在西郊的莊子。”
“很好。”人的能力再強,也不是三頭六臂,想要辦成事,辦好事,離不開他人的協助。馮曉瑟真誠地:“杜鵑,你今日辛苦了。”
杜鵑受寵若驚:“婢子做的都是分內的事,六小姐可折煞婢子了。”
馮曉瑟抬頭看看天色,日頭早已經過了正午,景壽院傳回來的消息,李竹君依舊跪在大門之外,將近三個時辰。
景壽院里頭的人,似乎是不講親情的。嫡親的孫子馮曉信尚且不心疼,更何況是媳婦李竹君。
馮曉瑟吩咐杜鵑:“去命小廚房備著熱水,做一些易克化的吃食,去取人參來,熬成參湯。”
正說著,一個小丫頭回來通報:“太太回來了。”
“母親。”
馮曉瑟心中焦急,快步流星地奔了過去。
李竹君被兩個大力仆婦攙扶著,她只有腳尖沾著地,雙腳僵硬,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彎曲著,幾乎是被拖回景瀾院的。
走近細看,她的唇色極為慘淡,一點血氣也無。臉龐蒼白如雪,滿是冷汗,有幾縷碎發貼在額頭上。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一看到李竹君半死不活,只剩下半條命的模樣,馮曉瑟心如刀割,不由得落下淚來:“母親。”
李竹君吃力地抬起頭,氣若游絲:“瑟兒別哭,堅強些。”
要堅強。
要成為別人可以依靠、信賴的人。
母親說過,自己如今是三房的支撐了,怎么能夠這樣軟弱,動不動就流眼淚。
馮曉瑟深深地呼吸,逼回了眼淚:“快,將太太送回房里去。熱毛巾,吃食,參湯,全送到太太房里。”
馮曉瑟井井有條地發號施令,李竹君認真地聽著,唇角微彎,露出了一個極為淺淡的笑容。
第十章
李竹君的腿足足養了半個月,淤青紅腫才散去。但是走起路來,依舊有些疼痛,需要旁人的攙扶。
回想起當初的情景,還是讓人不寒而栗。
兩腿的膝蓋腫的跟饅頭似的,皮膚發黑,像是涂了一層厚厚的墨汁。醫女用銀針放血,烏黑的淤血足足盛滿了一個廣口大瓷碗。
而馮曉信,則是因為吃了殷遠郊送來的殷家秘藥,傷勢恢復神速。期間,山羊胡大夫來過幾次復診,對他的恢復能力大呼神奇,并說照這樣下去,傷愈之后,與以往并無兩樣,又能夠活奔亂跳了。
李竹君一直懸著的心,直到聽了這話,才算是平定下來。就更為細心地為馮曉信調理身體。
這一日,飄著濛濛細雨。
春天的雨有著獨特的韻味,清柔、舒緩,帶著柔軟的弧線,連接著天空與大地。
李竹君和馮曉瑟相對而坐在羅漢床的兩端,吃午飯。
雖然古語有云:食不言,寢不語。但馮曉瑟自接過了李竹君的符牌之后,打理生意,管理家事,日日忙的分身乏術,竟只有用飯時才能夠得到片刻的清閑。
“瑟兒,照你說來,帶著信兒上殷家請罪,應該不是殷家的意思?”李竹君邊吃著燕窩粥,邊問道。
李竹君如今是無事一身輕,體味到了許久都沒有過的悠閑自在。養尊處優的日子,讓她原本尖尖瘦瘦的臉龐圓潤了些許。
馮曉瑟咽下了嘴里的水晶蝦仁,點點頭,說道:“我翻過史書,發現國朝歷史上,出過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將才的門閥世家不在少數,母親的娘家昌國公府也算是其中一家。但只有殷家,一直屹立不倒,幾乎每一代,皆是能人輩出。
我以為,這與他們家的秘制療傷藥是分不開的。史書上記載,殷家秘藥,分為兩種,一種是治療骨折跌打損傷的。另一種,是治療刀傷劍傷等皮肉外傷的。秘藥是戰神殷戈采集百種藥材配制而成。在戰場上,有這兩種秘藥的存在,就能夠最大限度地挽救生命和避免殘疾。
殷家的將領們每一次戰斗,皆是身先士卒,立下戰功赫赫。有了殷家秘藥,他們活下來的幾率要比別的將領大得多。而且,殷家并不吝嗇以秘藥來拯救將士們的生命,所以殷家在連國 軍中德隆望重。
據史書記載,秘藥的煉制很不容易,百種藥材,以無根之水,初煉一次,細煉一次,精煉一次,如此反復,方能成功。正因為如此珍貴,所以每一代,殷家會推選一位嫡系子嗣來掌管秘藥,負責秘藥的煉制、保管、分配。現今這一代,是由殷家五老爺來負責這項工作。
試想,如果沒有殷家長輩的同意,殷二少爺是不可能拿到秘藥給哥哥療傷的。”
李竹君聽得入了迷,許久才嘆道:“我本以為昌國公李家已經是名門望族,一山還有一山高啊。單說殷家秘藥出自戰神殷戈這份歷史淵源,就不是旁的家族可以比擬的。”
說完,又冷哼一聲:“既然不是殷家的意思,太老爺和大老爺急匆匆地押著信兒上門請罪,必是以為用信兒的兩條腿,就能與殷家拉上關系,博得殷家的另眼相看。實在是可笑,拍馬屁拍到了馬蹄上。”
馮曉瑟放下手中的銀筷子,拿起絲帕抿了抿嘴角,笑著:“母親,關于老太爺和大老爺上殷家請罪,我倒是聽到了一個有趣的消息。”
李竹君嗔道:“在母親面前還賣起關子來了,快說。”
馮曉瑟一手撐著下巴,美目波光流轉:“說來話長,得從頭說起。
去年年末,大老爺的年終業績考核,只評了個中下。他在御史臺從六品下,臺院侍御史這個位子上,足足呆了三年,看形勢,似乎還將繼續裹足不前。
今年年初,御史中丞,郝慶大人年老致仕,他的位置便空了出來。這對于大老爺來說,是個極好的機會。首先,他的資歷夠,其次,御史中丞,正五品下,升任的話,他的品階也勉強合適。
御史臺長官,正三品御史大夫是羅益康羅大人。
羅家與殷家是親家。羅益康大人的嫡長子羅仲平大人迎娶了殷赫大人的嫡三女,也就是殷二少爺殷遠郊的三姑姑。羅仲平大人如今外放東省肅州,正四品下肅州刺史。
殷夫人雖然乃是將門之后,但秀外慧中,博學多才,她與殷遠郊少爺的感情十分親厚,殷遠郊少爺四歲時,便是由殷夫人給他開蒙。
殷家家風嚴謹,并不是那等仗勢凌人的猖狂人家。但是將門,族中子弟自然是比較粗狂不拘小節的,偶爾的闖禍打架,殷家似乎也從未放在心上,更別提上門去要什么說法。
老太爺和大老爺深夜押著哥哥上殷家請罪,著實把殷家給驚動了。上至殷家老太爺殷赫大人,下至殷二少爺殷遠郊,通通都現身了。
據說殷二少爺親口說,與哥哥的爭執乃是一場誤會,自己腿上只是小傷并不嚴重。殷赫大人也發話說年輕小兒郎的打打鬧鬧很不必放在心上。大老爺卻執意,說什么馮家的祖訓,子嗣中犯有過錯者,必將嚴懲。
殷赫大人是刀山血海滾過來的人,斷腿斷手司空見慣,倒是殷家老太太被嚇得臉色鐵青,口里直呼“罪過”。
事后,殷二少爺請殷家秘藥為哥哥療傷,是殷赫大人親自應了的。
哥哥與殷二少爺打架并且打傷了殷二少爺的腿這件事是大老爺身邊的小廝透的風。味香樓就在中京城最熱鬧的大街上,兩人扭打在一起,估計很多人都看見了,府里有一兩個好事者回報給大伯,也是正常。
景壽院的人回報說,大老爺那日匆匆回府,曾在老太太的正房里留了一段不短的時間。而大老爺離開后,老太太專門差人去請老太爺務必到正房用飯。而夜里便出現了那一幕。我想,大老爺是走了老太太的路子,慫恿著老太太去說服老太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