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特有的恐懼感

凡是生物，就必然要面對死亡。恐懼并不是人類特有的情緒，很多動物面臨威脅時都有恐懼的情緒或者類似恐懼的反應。那么，有沒有一些恐懼情緒，是人類所獨有的呢？也就是說有沒有那么一些死亡威脅是被人類“獨占”的呢？

多年來，國內互聯網上一直流傳著若干個版本的所謂“世界十大禁片”片單。乍一看，片單里大約一半色情片一半恐怖片。再仔細看就會發覺，片單里的恐怖片不是《午夜兇鈴》那樣靠氛圍嚇人的類型，那些色情片也不是讓人身心愉悅的香艷之作，它們幾乎無一例外都是讓人“惡心”的作品。以被列入所有版本的“世界十大禁片”里的《下水道的美人魚》和《我唾棄你的墳墓》為例，就都是以呈現各種跟人的胃過不去的東西為特色（片中大量包含腐爛的人體、肢解、蛆、膿的畫面）。人們把這樣的電影視為“禁片”，想必是不喜歡“惡心”這種感覺的。人為什么會惡心呢？又為什么不喜歡惡心的感受？

“惡心”這種感受其實起源自對苦味的反應。漫長的進化史讓很多動物的味蕾獲得了簡單分辨食物毒性的能力。對于人類來說，絕大多數甜味的東西都是有益于身體的，而絕大多數苦味的東西通常都有毒性。于是，我們可以簡單地通過舌尖感受到的味道，來判斷食物是否有毒。當我們吃到苦的東西時，臉上會自動地浮現出鼻子嘴巴眼睛揪成一團的表情，也就是一般說的“厭惡”的表情。厭惡的表情實際上是關閉了我們的身體，特別是面部，從而阻斷有毒食物的入侵——當我們做出厭惡的表情時，我們是沒有辦法吞咽的。如果食物的味道奇怪得有些過分，或者自己已經不小心攝入了部分食物，那么我們在惡心的同時還會嘔吐，把有害的食物吐出來。所以，“惡心”一開始是一種對味道奇怪的食物的排斥反應，只要這種感覺被激發，我們就不會再攝入這種食物，而且還會把已經攝入的吐出來。

惡心的表情

顯然，這種原始的“惡心”并不是人類獨有的，很多動物吃到可能有毒性的食物時都會有類似人類的惡心表情和嘔吐反應。然而，人類進化史上有一種獨特的選擇壓力，它讓人類感受“惡心”的范圍遠遠超越了有毒食物。這種特別的選擇壓力，叫做“細菌和病毒”。

要引起人類的惡心感，其中一種最有效的刺激就是看起來像人類的體液、分泌物和排泄物的東西。《下水道的美人魚》之所以讓人感覺惡心，也正是因為里面充滿了各種黏糊糊的體液。鼻涕、痰、尿液、糞便、膿水這些人體分泌物和排泄物是很容易讓人類惡心的。而我們卻很少在動物身上觀察到它們對體液的厭惡，比如“狗改不了吃屎”。體液中往往攜帶著大量的微生物，似乎只有人類才對細菌和病毒這些微生物有著天然的恐懼，而絕大多數動物卻沒有。

在那么多種動物里，為什么只有人類進化出了對微生物的恐懼？這是因為盡管直到19世紀人類才認識到微生物的存在，但人類與微生物其實已經搏斗了千百萬年。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隨著人類越來越確立萬物之靈的地位，人的壽命也越來越長，他們死于天敵和自然災害的概率變得越來越低。代之成為人類死亡主因的，是由于細菌和病毒感染而導致的疾病。我們的祖先越來越頻繁地觀察到這樣的死亡：自己的親人在打獵或勞作時不小心劃傷了手，結果手上慢慢開始化膿、腐爛，腐爛的范圍慢慢擴大，直到在痛苦中死去。更要命的是，很多時候其他人如果不小心碰到病人的鼻涕、痰、糞便和膿水，也會得相同的癥狀而死。于是，體液和分泌物變成了死亡的重要線索（其實是因為體液中攜帶著致病的微生物）。這樣，那些對體液和分泌物有更加敏感的排斥反應的祖先就獲得了進化優勢。所以，現代人類的“惡心”并不僅僅會被惡心的食物所引發，“屎尿屁”這些東西也可以。這就是為什么雖然同為半死人，但電影里的吸血鬼總是沒有僵尸來得惡心，原因就在于吸血鬼身上通常干凈得很，而僵尸總是黏糊糊的。

相比之下，其他那些短命動物的死亡則相對迅猛得多，要么被天敵捕食，要么在嚴酷的自然環境中暴斃，因此沒有機會像人類這樣發展出對體液的恐懼。（科學家推測，大象這樣的長壽生物可能也像人類一樣有超越苦味反應的厭惡情緒，但目前還缺乏系統的實證。）

不管是味道古怪的食物還是對“屎、尿、屁”這些東西的惡心反應都能讓我們遠離這些可能攜帶了毒物和微生物的東西，使得自己中毒和受感染而死亡的概率大大降低。于是，你就會因為惡心而拒絕跟一個剛剛用手捂著嘴咳嗽的人握手，從而避免了被他唾液中的病菌感染而亡的可能。所以，惡心就是一種對抗死亡的生存保護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