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電影記憶與國家形象建構
- 李娟
- 4667字
- 2019-02-19 10:11:50
第二節 倫理情感的記錄
作為中國傳統電影的主要類型之一,以倫理情感為主題的國產電影往往寄托了某些道德層面的訴求,成為社會某一時期民眾集體心態的反映,往往以個體或者家庭范疇內的倫理矛盾和道德沖突折射出普通情感和人性特征,而以心理探討為主題的電影也成為倫理電影中的兼容影像系統。迄今為止,國產電影中關于剖析人性與心理題材的電影并不多見,即便是部分電影在此方向上略有探索,也往往與故弄玄虛的懸疑和犯罪元素相聯系。電影《催眠大師》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一個突破,融合了懸疑、心理等元素,成為具有標志性與里程碑式作品,為國產電影輸送了新鮮的血液。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引論》中對意識與潛意識,夢與夢境進行過深入探索,認為人們的夢并不代表與象征任何事物,其所象征的往往僅僅是夢的潛意識的精神元素。電影《催眠大師》主要以探索人類的潛意識為切入口,故事以明暗兩條敘事線索進行,明線主要以心理治療師運用催眠的特殊方法治療患者,進而潛入對方的潛意識幫助其得到釋放與解脫;暗線即所謂患者幫助醫生在潛意識中進行深層對話,幫助其從失去親友的悲痛自責中真正走出來,兩條線索平行運行貫穿交集,而這些符號性線索逐步增強了故事中的沖突與發展,成為近年來國產電影市場不可多得的心理題材的話題電影。
21世紀以來國產電影更多地處于新媒體的語境中,人們了解與掌握知識,很大程度上仍是依靠文藝作品,而文藝作品中對于現實的反映包括了“客觀現實”與“虛擬現實”,即鮑德里亞所說的“以真實的符號替代真實本身”的超現實的“仿真”世界。電影《分手大師》這部由非職業導演鄧超執導,投資約3000萬元的小成本電影,在當時取得了相當不錯的票房。電影基本是以一些戲劇符號用諷刺戲謔、調侃幽默的表現手法,將現今社會各種“大師”對于“成功”的追求,以及當代人的戀愛觀念進行了批判和諷刺?!胺质帧背蔀殡娪啊斗质执髱煛分械墓适轮鬏S與敘事符號,通過講述不同戀人之間的各種分手原因映射出現代社會民眾的真實生活,在喜劇的形式包裝下探討了當前社會中比較嚴肅的客觀問題,試圖傳遞、引導一種正確的價值觀念。其實,電影是否可以有效地引導民眾的價值取向,需要在電影生產的商業性與文藝性之間找到合適的平衡點,對于市場票房等經濟效益的訴求應該建立在堅持電影作品自律性與審美性的基礎之上,這樣才可以傳遞出電影本身的魅力。電影《分手大師》以拼貼與戲仿作為喜劇創作的重要手法,故事情節的推動往往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具有較強的邏輯基礎,其不落窠臼的幽默創作成為吸引觀眾的有力手段,同時也贏得了不俗的票房成績,成為21世紀以來國產電影中可圈可點的佳作之一。
毋庸置疑,電影是視覺藝術的一種,直觀的形象感受對于觀眾視覺的刺激可以拓展電影的敘事維度。由此,在相當一部分電影作品中,女性的身體往往成為敘事的重點,女性的身體某種意義上也成為符號的象征,承擔了影像自身表述的需求。身體始終被關注,也在無意識中參與了社會建構,甚至構成一些文化理論的視角。對于身體的關注與表達,其深層蘊含著對于主體性的重視,主體性構建的世界支撐了整個外部的敘事世界,而這個敘事世界也并非僅限于物質主體。電影《整容日記》就是以女性身體作為社會文化的容器和聚合體,探討其投射下的當代社會問題與民眾的思想意識等問題,這里作為社會事件的“整容”活動,再次映射了在男性審美與女性自我審美的雙重壓迫下,身體如何再次成為時代消費的對象。曾有敘事學家認為:“在現代敘事中,身體的符號化將與故事的身體化互相融合,身體是意義的源泉與核心,如果沒有身體作為敘事表意的主要介質,所有的故事都無法講述?!迸缘纳眢w似乎已經被賦予承載社會大眾審美的“職責”,《整容日記》就是這樣借助女性的身體敘事,針對日益狂歡化的“整容現象”進行了極具批判意味的消解,全景化呈現了當代都市女性的生存狀態以及無形枷鎖,這里的女性身體再次被放置在影像話語的中心,女性的身體成為社會文化與價值重塑敘事語境中的主題。情感既通過身體得到感受,又通過身體得到表達,情感構成了身體行為的基本內容。在此語境中以“整容”作為妥協,不斷迎合來自他者的審美標準,以借助身體話題傳遞當代的價值行為模式,電影以看似普通輕松的故事引發人們對當代價值層面的深層思索。
同樣傳遞對現實深切關懷的另一部值得一提的電影是《夏洛特煩惱》,該片在投入層面只能算是中小成本,也缺乏特別具有市場感召力的班底成員,是一部看似不起眼的喜劇商業電影,本身似乎并未有特別明顯的市場優勢。然而,該片曾經成為當時電影票房的黑馬,曾一舉摘得票房榜首的桂冠,受到各界的普遍關注和熱議。在該部電影上映之前,創作演出團隊“開心麻花”已經作為文化品牌出現在文化市場中,作為話劇IP改編的喜劇電影,為電影的票房奠定了良好的基礎。電影雜糅了青春懷舊與黑色幽默多種元素,彌漫了滿滿的青春情懷,通過夢境將過去和現在進行了充滿懷舊韻味的鏈接,講述了現代都市人最終領悟人生并尋回真愛的故事,在價值引導方面不著痕跡又發揮得游刃有余。該部電影可以說是當前國產喜劇電影的濃縮,展現了草根精神與青年亞文化。正如學者陳旭光所言,現代人“奉行娛樂至上,不關心娛樂的社會倫理價值,作為一種文化姿態的反諷搞笑,成為他們的重要話語手段,他們是以反諷、顛覆、搞笑、娛樂化的方式從邊緣借助商業的力量向中心和大眾社會突進”?!断穆逄責馈窇蛑o滑稽中不失溫情動人,它不同于傳統的喜劇電影,是可以讓觀眾在嬉笑中流淚的作品,幽默詼諧的喜劇元素使得每個笑點都恰如其分地鑲嵌在故事節奏之中。作為國產電影中名不見經傳的成員,《夏洛特煩惱》巧妙地迎合了當下電影市場的偏好,電影主題充當了當前社會民眾心理情感的撫慰劑,在娛樂消費背后也恰到好處地植入了一定的社會批評。但是,該部電影同時也難脫原生小品風格的窠臼,喜劇場景段落式的組合之間缺乏必要的邏輯關系,在結構的整合與布局方面也略顯不足,喜劇效果訴諸過多技巧層面,某種程度上導致喜劇效果囿于慣常的調侃等套路。
在21世紀的國產電影中,都市在影像現代化進程中一直扮演著重要的角色,電影敘事也就具有了獨特深厚的現代意識。由此,都市與電影之間的關系變得極其密切,都市生活方式的異質性、多元化與碎片化、開放性等,都為電影敘事提供了較為深廣的意義與表現空間。都市的現代性其實已經成為一種觀念,成為現代人關于自身的認知與思維,是現代人關于生產與生活方式的表達,需要逐漸關注普通人的日常現實生活世界,更加關注人自身。電影《無人駕駛》中都市的呈現很多是在夜色中,鏡頭語言將高效快捷的都市生活節奏呈現得比較到位。電影將三位處于不同年齡階段、不同社會階層的男性生活進行了勾畫,他們之間看似無關卻因汽車產生了因緣際遇,在一場意外的車禍中三位男性與四位女性的生活聯系起來,描述了現代都市人的情感追求與價值追求。電影《無人駕駛》表征了在經歷過生存危機帶來的不安全感之后,現代人尤其是現代青年人在精神與信念層面的變化,曾經純粹的感情變成玩世不恭的消遣,或者成為掩飾自己與轉嫁精神危機的真實情緒,從而對現代都市人的生活進行善意提醒,自覺是一種人生的理想境界,電影提醒觀眾需要時刻保持理性的態度控制與甄選喧囂下的欲望與感覺。國產電影需要在表述現實生活的同時,注意將多種經典的特質進行融合,在此基礎上進行元素之間的有效互動和有機雜糅,創作出具有多種特征與多元類型的電影,更好地適應和滿足民眾對于文化消費的需求。
作為社會的意識形態載體,類型電影其實往往擔負著提出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職責,將社會問題蘊含在電影故事敘事中進行表述,引領受眾進行思考。而作為電影的創作者與講述者,其自身的話語中都堅守了固定的價值內核,在電影故事設計的矛盾、沖突與對立中,以講述者自身的價值站位與原則,討論議題的變化與走向,并在故事的發展過程中獲得解決問題的方法,或者將問題呈現出來引導受眾自己思考解決方法。國產電影作為一種文化樣態,在面對城市化進程中有許多亟待解決的問題,國產電影在類型化的過程中參與解決與構建當代問題的能力相對匱乏。與類型電影相比,國產電影需要積極尋找適合自身社會化的敘事基因,在注重個人價值體現的同時,隨著社會文化環境的變遷,需要以“草根式”的小人物為核心,不斷錘煉出國產電影敘事的新基因。譬如,電影《搖擺的婚約》對所謂“擺婚族”進行了直面的演繹與詮釋,對當下都市人的情感與婚姻問題,尤其是大齡青年男女的婚戀問題進行了關注和探討,揭示了都市人內心對于情感的困惑和不安全感。“搖擺”其實是對于自身生活與情感的無法確定,都市充斥的各種生存、情感壓力以及變化的價值觀念,導致人群對于未來生活充滿了未知,對于婚姻和愛情的搖擺不定的群體被稱為“擺婚族”。與其他大部分國產電影相似,這些類型化電影往往在思考與敘事方面不甚成熟,一般僅僅善于將目前社會存在的一些問題提出來,而對于參與構建當代社會議題的能力相對較弱,從而也導致參與當代文化建構的能力不足。
與電影《搖擺的婚約》的主題相似,《北京遇上西雅圖》描繪并塑造了“文佳佳”和“弗蘭克”兩個主要的都市人物形象,在日益物質化的時代跨越異域展開了浪漫而溫馨的尋愛之旅,最終通過奮斗實現人生價值,并收獲了真正的、最初所希望的愛情,有情人終成眷屬。電影其實某種程度上在完成理想世界與現實世界之間的對話,形而上與形而下的對話,通過處理兩個世界、兩種關系之間的對話,在實現與觀眾交流和互動中完成自我表達。當下都市類題材的電影,對于愛情的處理方式是比較表面化和模式化的,人物之間的情感發展過于套路化與格式化,生硬有余而缺乏水到渠成的自然流露。觀眾在選擇電影消費的過程中,通常是完成補償的一種心理,也就是觀眾渴望通過銀幕看到現實生活中無法實現的經歷與體驗,滿足某種想象性慰藉。此外,觀眾也同樣渴望在電影中尋找自己現實生活的影子,希望能給自己的生活經歷尋找答案或者某種佐證。電影《北京遇上西雅圖》通過對于都市青年愛情的討論,告訴現代人擁有愛情需要時刻做好自己,而真愛好似人類的精神家園,人類真正需要的是心靈的歸宿與實現自我的奮斗人生。電影展示了現代化都市發展中的青年人不同的異國生活體驗,也帶來了對傳統的婚戀觀念與價值倫理的沖擊。隨著國產電影的敘事轉型和調整,以往的主流觀影群體對于大片帶來的視聽感官刺激會逐漸失去興趣,會逐漸提升對于娛樂消費背后文化內涵和社會價值的期待,逐步構建國產電影的藝術性與商業性所產生的、共生共享的電影生態,勢必會成為國產電影發展的新趨勢。
中國人的潛意識不同程度地存在對人倫情感與道德力量的渴望,在喧囂的消費主義浪潮中,觀看電影似乎可以成為一種儀式,實現個體從視聽體驗到改變信念系統的過程,獲得超越性的同時撫慰現實社會帶來的焦慮感與異化感。電影《愛有來生》改編自小說《銀杏,銀杏》,電影的敘述模式采用以男性為主體來體現主人公對愛情的堅持和忠誠,電影圍繞銀杏樹講述了一段“人鬼情未了”的故事,利用男性在社會權利話語秩序中的強勢地位,試圖凸顯人與人之間的純粹愛情。電影中的自然與天象表現等元素,參與了人類意識中的時間與空間意象,引導受眾進入人與宇宙,此岸與彼岸的關系意象中,這種意象構成了藝術作品對于人自身原始而本源的探索。而電影中關于人的生死、愛情與自由的想象,同時也成為人類文明進步的社會產物與追尋主題。電影通過討論生死與感情等話題,通過感性的審美活動引導民眾關心終極追尋的命題,用藝術形式關注人本身存在的理想和價值,引導人在電影的藝術世界中尋找精神家園與靈魂歸宿,從而獲得在心靈層面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