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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應變識先機,午夜仍為一惡狙;關心惟后起,彌留猶問九連槍

岳飛成婚不滿三年,生下一子,取名岳云。李正華因醉后感受風寒,不久去世。岳和與正華患難知己、兒女親家,想起當年雪中送炭和對愛子岳飛的恩情深厚,簡直說他不完,不禁傷心已極。岳母想起正華對他全家的恩義,也是傷感非常。岳飛夫婦當正華臨終以前的親侍湯藥,衣不解帶,和正華死后的盡哀盡禮,更不必說。

周侗和正華交情極深,正華死后,心情本就悲痛,偏偏一場大雨下了好幾日,越加添了煩悶。好不容易雨過天晴,眾學生見周侗老師思念亡友不能去懷,均說“人死不能復生”,正以婉言勸解。岳飛紅著一雙眼,手持舊鞋,恰由外面光腳走進。

周侗想起昨天正是正華死后的百期,岳飛曾經請假回家,前往設祭,自己本來要去,眾學生見自己近日身子不爽,再三勸阻,方始作罷。心方一酸,岳飛已趕到西廂房,洗完腳穿上鞋走來,強笑著喊了一聲“恩師”。

周侗問知外面泥水甚多,苦笑著說:“你岳父死后,我才知他兩袖清風,并沒有什么積蓄,剩下有限百十兩銀子,業已作了他的喪葬之費。這幾年租糧太重,加上水旱天災,莊稼人的日子越來越難過了。難得天已大晴,我本想到外面稍微游散,就便到你家去看望看望。不料前夜受了點寒,雨后的路難走,大家將我勸住,在屋里枯坐了幾天,實在悶得難受。此時太陽偏西,你們到廚房去弄點酒菜來。好在天還不算很冷,我師徒同到后面小山涼亭里飲上幾杯。你們把舊鞋穿上,在附近泥水地里跑上幾回,試試近日的輕身本領有沒有長進。晚飯后大家再談兵法。”

眾門人同聲應諾。王貴當先跑去,周義、吉青、徐慶、霍銳、湯懷、張顯等六人,想和師父解煩,都往外跑,岳飛也想跟去。

周侗見他兩眼紅腫,伸手一擋,說:“你先莫忙,我還有話要問你。”岳飛連忙應聲立住。

周侗問道:“令尊令堂身體好么?他種那幾畝薄田,租糧越來越重,你又娶了親,這日子恐怕不好過吧?”岳飛恭答:“家父家母精神尚好,仗著平日勤儉,徒兒媳婦過門后,又多了一雙人手。岳父生前所送銀子,除交租糧外,還剩一些,足可度過今冬了,多謝恩師掛念。”

周侗笑道:“你我師徒情如父子,休看我手散,身邊沒有多的錢,仗著那幾家富戶送的情金多,像你家那幾口人,我還可以貼補一時。若把我當作外人看待,和拜師的第二年秋天一樣,家中已無隔宿之糧,正華送的幾兩銀子,偏又被官差強逼了去,你父子情愿咬牙忍受,偏不肯和我二人說,我卻不答應你呢!”岳飛恭答:“徒兒的家境如真為難,定求師父接濟就是。”

周侗拉著岳飛的手,笑說:“自你岳父病故,我心緒不好,三個多月沒有仔細考問你們功課了。我教的輕功都學會了么?”

岳飛忙答:“岳父是徒兒恩人,不是他老人家那樣的栽培,焉有今日!去世之后,徒兒心如刀割。尤其他老人家病中和安葬那些天,每日忙亂,未多用功,多半沒有長進呢。”

周侗道:“我要不是方才看出你腳底下長了功夫,還不會問呢。我還要看看你氣提得勻不勻,到底提著氣能走多遠。少時你穿上藤鞋,由柳林后面穿過那片松林土坡,繞到土山后面再來見我。這條路平日無人往來,中間還隔著兩個水塘、一道溪流,大雨之后,泥坑更多,輕功差一點便過不來。我先在山亭上看你怎么走法,等路干透,再去查看你的腳印,就知你的功夫深淺了。”

岳飛覺著所練輕功尚難自信,師父這一指點,連那沒學會的師兄弟也可一同傳授,心中一喜,連聲應諾。

周義同了王貴走進,見岳飛拿了一雙藤鞋要往外走,笑問:“酒菜業已備好,岳師弟往哪里去?”

周侗接口說:“我要考查他的輕功呢。我們都到涼亭上等他去。”說罷,起身先走。岳飛覺著冬日天短,惟恐少時不及傳授,忙往柳林趕去。

周侗帶了眾學生,由房后走上土山一看,涼亭內酒菜杯盤均已擺好,旁邊還有大小兩個火爐,一個溫茶,一個燙酒。笑說:“我本意等岳飛回來同飲,酒菜既已擺上,不妨先吃起來。等他到后,你們再輪流到亭外練一回給我看吧。”

眾學生見周侗興致勃勃,和方才沉悶神氣大不相同,俱料老師當日必有傳授,全都興奮起來,便請周侗入座。周侗吩咐熱菜先慢點上,剛喝了三杯,忽然起立,走向亭外,眾人也忙起立,打算跟去。

周侗回顧笑說:“你們吃你們的,不要拘束。我看一看野景。等上熱菜時,再進來。”眾人看出周侗要等岳飛回來同飲,又知老師脾氣,不敢違背,忙同應聲歸座。

這時正是十月中旬的天氣,土山在柳林的東北面,這一大片地方,到處都是古柳高槐,林木甚多。周侗站在亭外假山石上,先往四外一看,到處寒林聳秀,敗葉搖風,斜陽影里,分外顯得蕭颯。左近田野里,都是一塊接一塊的黃土地。雖然是雨過天晴,但空中云層甚多,遮得那一輪斜日時隱時現。一陣接一陣的寒風,吹得那些衰柳寒松飛舞如潮,颯颯亂響。分散在平野上的農家,都是柴門緊閉,雞犬無聲。幾條通往鄉村的小路上,也極少有人來往。看去全是一片荒寒景象。

周侗心想:朝廷無道,專一橫征暴斂,加上年景又差,不是旱災,就是水災。官府只知搜刮民財,全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以致莊稼人的日子越過越苦,到處都是呻吟悲嘆之聲。金國又在虎視眈眈,意圖吞并我大好山河。照這樣下去,將來不知怎了?”愁悶了一陣,估計岳飛快由柳林趕回,便朝柳林那面仔細觀看。方覺出由柳林往山后側面繞來這一條路,平日多被草木擋住,此時居高臨下,卻是看得逼真。忽聽耳際疾風,知道有人暗算,忙把身子微偏,左手微抬。緊跟著颼颼颼接連幾聲過處,來人的三支小梭鏢,已被周侗從容接住。

周義正端起酒杯要和徐慶對飲,猛瞥見斜陽光中有幾點寒星,由斜刺里朝周侗飛來,不禁大驚,連話也顧不得說,忙往外縱。眾人都知老師平日疾惡如仇,江湖上對頭甚多,紛紛縱起,還未出亭。忽聽周侗低喝:“你們回去,不許妄動!”一面把身子側轉,朝著斜對涼亭的土岡上笑道:“你們怎么今天才來?我等了好些年,已經是不耐煩了。”

隨聽對面土岡上有人喝道:“姓周的不必夸口!方才三支追風燕子梭,只是給你報個喜信,你當是暗放冷箭么?”

周侗笑道:“你們既不愿意光明正大登門求見,我也不便強作主人了。什么時候,什么地方,你們說吧。”

土岡上又答話道:“今天十四,月亮正好。我們在離此十五里的關王廟備下薄酒,等你光臨呢。”

周侗聞言,兩道長眉微微一揚,冷笑道:“我明早天明前,準來拜訪如何?”

說時,土岡樹石后面早閃出了四人,為首是個尋常身材的老頭,旁邊一個彪形大漢,一個頭陀,還有一個年約二十左右的矮子。老頭聽周侗把話說完,答了一個“好”字,便同退去。轉眼之間便到了岡旁溪邊,快得出奇。

周侗手里卻托著三支形似箭鏈、后帶燕尾的小鋼梭,上來神態十分從容,對頭去后,忽然冷笑了一聲,由此全神貫注在對頭的去路,一言不發。

王貴說:“岳飛正由這條路來,莫與對頭撞上,我和諸位師兄弟前去接應如何?”

周侗把面色一沉,低語道:“岳飛不知對方虛實來意,沒問明我前,決不會與人動手。若說對一個素昧平生的小娃下那毒手,老賊雖然萬惡,這類丟人的事,不是萬不得已,當著人還做不出來。”

眾人見到周侗說完只喝悶酒,不再發話。以前又曾聽說過那大對頭名叫“獨霸山東鐵臂蒼猿”吳耀祖,本是一個坐地分贓的惡霸,平日奸淫擄搶,無惡不作。因強搶民婦,被周侗撞上,惡斗不勝,帶了幾個心腹同黨負傷逃走,由此好些年不知下落。年前才聽說老賊隱藏在魯山人跡不到之區,在神前發下重誓,非報此仇不可。看今日來勢,老賊必有準備。都盼岳飛回來,好聽老師作何打算,以便同去助陣,將這一伙惡賊除去。誰知相隔不過一里多路的柳林,岳飛竟去了半個多時辰不見回轉,又不敢問,正擔著心。

周侗忽然停杯起立道:“按說就遇見對頭,也不妨事,何況看老賊來路和約會的地方,也絕不會遇上,怎么這時候還不來呢?”末句話剛說完,霍銳坐處正對山上的坡道,忽然驚喜道:“岳師兄來了!”眾人忙起觀看,見岳飛已三步并作兩步急匆匆跑了上來。周侗含笑朝岳飛看了一眼,便命入座。一面催炒熱菜,連飯一齊端來,對于方才之事,一字不提。岳飛知道老師性情,又看出眾人緊張神情,也未開口。

霍銳急于想知就里,又和岳飛坐在一起,忍不住悄問:“岳師兄為何來得這樣晚?”岳飛因知事在緊急,心中愁憂,又恐周侗聽了不快,忙把霍銳的衣襟偷偷拉了一下。

周侗笑說:“你兩個不必這樣,等我打好主意,就對你們說了。”說時正好端上熱飯,周侗仍和往常一樣,把余下的酒飲完,然后吃飯,始終未動聲色。吃完,天已黃昏。

王貴正搶著去點燈,周侗說:“燈不用了,到我屋談一會去。”隨和眾人一同回到臥室里面,談了一陣閑話,忽然笑道:“你們睡吧,天明前我還要到關王廟去赴人約會,打算養養神。”

周義喊了聲“爹”,底下的話未問出口,周侗把手微微一擺。周義、岳飛首先會意,忙邀眾弟兄同往廂房走去。進門,周義先打了一個手勢,眾人便將外屋刀劍和鏢弩之類暗器暗中帶上。

周義看了看天色,故意笑說:“索性大家都早點睡,天明前起來,到關王廟看熱鬧去。”眾人同聲贊好。周義又用手比了幾下,王貴、霍銳、湯懷便同往炕上臥倒。周義隨引岳飛、張顯、吉青由后面小門走出,貼著走廊,繞往東廂房平日練功的室內,貼窗埋伏起來。

吉青人較粗魯,悄問周義:“對頭已約老師在關王廟相見,難道還會來么?”周義附耳悄語,“事情還拿不定,但是不可不防。對頭今天一上來就打算行刺,已然看出情虛;所發三支追風燕子梭,又全被爹爹接去,更難免于氣餒。爹爹平日料事如神,看方才的意思多半料到老賊和他的黨羽打算驟出不意,給我們來個先發制人……”話未說完,嘴忽被人按住,隨聽耳邊低喝:“不許開口:不是萬不得已,誰也不許出去。我料對頭就不會來,也必先叫兩個能手來窺探我們的強弱虛實。老賊心毒手黑,須要防他暗算呢。”

眾人聽出是周侗的口音,忙即回頭,周侗已拉岳飛走去。周侗把岳飛領到了正房東里間。岳飛見外屋師父榻上好似睡著一人,也沒有問。到了里屋,周侗早把后面一排窗戶打開,令岳飛掩向一旁,悄問:“你路上遇見的人多么?”

岳飛答說:“先只四人,弟子見他們形跡可疑,來路又是涼亭土岡后面,便在暗中跟了下去。走不多遠,又來兩人,腰間都凸起一塊,好像藏有兵器,口氣均極兇橫,公然明說在關王廟埋伏下許多人,要引恩師天明前入伏報仇等語。”周侗說:“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你知對頭的用意么?”

岳飛悄答:“我料群賊仿佛是叫弟子帶話神氣。照他說話那樣夸張,恐還藏有詭計呢。”

周侗笑道:“所料不差。快到時候了,你目力比我還強,你看土岡一帶有什么動靜沒有?”

這時,天已將近三鼓,月明如晝,照得后面院宇樹木和浸在水里一樣。屋子里燈光早熄,屋里正背月光,一片漆黑。窗外本是畝許來地的一片菜園,西面通往土山涼亭。東北面對著那一列土岡,中間還隔著土山涼亭和一些樹木。兩下相去約有十多丈,岡上盡是矮樹荊棘和一些大小石頭。岳飛照著周侗所說,朝前一看,悄答:“岡上好像有幾個人呢!”

周侗低詢:“方才我已看出老賊詭計多端,恐還有詐,你再看看。”

岳飛悄答:“我已看出那幾處埋伏的人都是假的,真的只有一個藏在樹旁山石之后,好像是個頭陀。”

周侗拉緊岳飛的手,笑說:“你真是個好孩子,看得一點不差。今晚最厲害的對頭,大概只有兩個。我料老賊原想引我天明前入伏,倚眾行兇。現在又想出其不意,提前行刺。能將我殺死更好,否則便誘我師徒追往土岡,等發現上面盡是一些衣帽裝的假人,稍一疏神,真埋伏的能手卻突然出現,猛下毒手,對我暗算。以為我一倒地,你們決非其敵,沒想到會被我看破。去年聽說有一頭戴金簪、身材高大,借賣春藥為由,專與官府往來,外號‘快活菩薩’法廣的兇僧,乃金邦派來的奸細,正與這頭陀打扮身材一般無二。相隔才十多丈,何不先賞他兩箭試試?”

岳飛立起,將周侗事前放在一旁的鐵胎弓拿起,搭上兩箭,朝土岡上射去。那兇僧隱伏岡上,自恃本領高強,本就大意了些;又因賊黨已將發難,前面院落有半邊被大樹擋住,看不出來,正在探身往前張望,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兩枝連珠箭突然飛來。等到瞥見兩點寒星迎頭射到,不禁大驚,連忙縱身閃躲,伸手想接。哪知弓強箭急,來勢又猛又快,頭枝箭先沒躲過,正由右頸透過,第二枝箭將右中指射斷,吃手一帶,釘向臉上,箭鏃斜穿,直透后腦。兇僧只怒吼得一聲,便自翻倒,整個尸首由土岡上翻滾而下,掉在下面泥塘里,濺得泥水四下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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