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誰在外面？”

“……”

“小紅，你快去看看?！?

“……”

“小姐，沒有人??？”

“有人，剛才我都看到了！”

“……”

已經去了三家了，基本上都是這么個情況，要么是被丫鬟趕走，要么是被家丁當成賊來喊打。

趙胡也知道大半夜跑到人家里來偷看非君子所為，可這不是沒辦法的辦法么。

有興趣的話，你們也可以看看我嘛，干嗎反應那么激烈？

昨夜還高興的睡不著覺，今天又是鎩羽而歸。

去小樹林吧。

小樹林。

徐階帶著隨從已經在這里等了很久了，而且還準備等下去。

為了扳倒嚴嵩，他幾乎傾盡所有，文采、清白、孫女甚至良知，這最后一搏，開局就是草菅人命，殘害別人的同時，自己的命也已經押到賭桌上了。

嚴嵩，從什么時候開始成了奸臣，自己，立志要將嚴嵩掀翻在地，可自己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還能算得上是忠臣嗎？在嘉靖皇帝的治下，什么樣的大臣才算忠臣……算了，都走到了這一步，還想這些做什么。

海瑞。

淳安的那個七品知縣，說好聽點，他是剛正不阿、效仿先賢，說不好聽的，他就是個傻子。

人活在世上還是要實際一點的，大家都在怎么樣處世為人，你就怎么樣處世為人。

大家都在喊口號，偏偏你就信了？

像海瑞這樣，為了從男仆人手里接了塊糕餅的事兒就要把親生女兒弄死，明面上，大家肯定會佩服兩句，暗地里，誰不罵他是個傻子。

縱然是千秋史冊，也不會為他海瑞記下這一筆，他們會記下的是，明朝首輔徐階，為對付奸臣嚴嵩，將孫女獻給仇敵，徐階，真英雄也，徐階之孫女，從容赴義……

海瑞在題本上說，飛天妖人悖逆禮法，掠走小女欲加害。

哼，也就是他海瑞這么認為。明眼人誰看不出來，飛天妖人是想救那個小女孩兒。真要加害，還先去拜見他海瑞做什么。

由此一點可以判斷，那個飛天妖人也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只是性情乖張了一點、行為出格了一點，多半還是被那個海瑞給氣的，若不然，飛天妖人來到京師以后，怎么沒有為非作歹？

徐階給飛天妖人下的判定就是：一個有著是非曲直觀念的世外高人。

只是這高人行蹤詭秘、少現人間，且不知他對世事的態度如何。

至于這高人的黑甲神軀，可能是一些道門仙術罷了。

嘉靖皇帝求仙求了這么多年，看來也并非虛妄……

來了！

徐階最先看到了半空中的那一抹藍光，趕緊擺手讓身邊的隨從退下，高人已經吩咐過了，不要讓更多人知曉。

徐階一個人提著一盞燈籠在小樹林邊的空地上等著。

趙胡看到了那盞燈籠，落下去了。

燈籠的光亮只圍繞在徐階身前，但趙胡是開著燈來的，一覽無余。

第一眼看到這個‘飛天妖人’的時候，徐階也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還真是個妖怪！

應該是個兔子精……

那一身漆黑的怪皮上用白漆畫了一個兔子，他不是兔子精是什么？！

其實這只兔子，是趙胡帶著趙靈兒一起畫的，當時只是想哄趙靈兒玩，沒想到引起這么大的誤會。

徐階還記得，那些目擊者都說飛天妖人身上是怪火纏身、長劍煙云，此刻這妖怪卻顯出了‘兔子’的形態來見自己，可能是對自己有些好感吧。

“你就是個徐老爺子？”趙胡就是想來看看這老頭找自己有什么事，有意思的話就跟他去玩玩，沒意思就算了。

徐階馬上躬身行禮：“民間次輔徐階，見過真人！”

“……”趙胡上來就被噎了一下，真人，豈不是傳說里的道家神仙什么的，這不扯遠了么，不過，他也沒跟徐老頭解釋，不用想也知道，武裝機甲比道家神仙解釋起來更費勁：“次輔，是干什么的？”

次輔這個詞，趙胡已經聽了幾次了，還是沒弄明白。

“回稟真人，次輔乃是朝廷內閣中的閣臣，內閣上承天聽、下達百官，是朝廷里的中樞之所，共有六位大學士，分首輔、次輔和四位閣臣?！毙祀A沒覺得有什么奇怪，兔子精嘛，少說也得在山中修煉了幾百年了，不知道朝廷內閣是很正常的事兒。

喲，次輔原來是個大官??！

趙胡想了想，終于想起一個人來：“那你們就相當于三國時期的曹操了，挾天子以令諸侯是不是？”

就這么點歷史知識，還把徐階嚇的夠嗆：“真人說笑了，我等只是為圣上出謀劃策，與百官議政施行，并無實權?！?

明朝的內閣確實沒有實權，但也相當于丞相，就看在位帝王怎么駕馭了。

“哦……”人家多說一句，趙胡就聽不懂了：“那你找我什么事？”

“真人容稟。我朝當今圣上誠心修道數十載，凡遇國民之大事，無不上奏于天，迄今，卻未能得見一位真神，忽聽聞真人在淳安現世，并救得海瑞之女，其飛天遁地之能、感天動地之功，蓋令我朝圣上心向往之。奈何世間凡俗不識真人高士，我朝圣上……”徐階大半已經認定了趙胡是個兔子精了，還是把他往高了捧，就想給他解釋一下，朝廷下令捉拿他是無奈之舉，當今圣上實際上是想請他入宮奉為上仙什么的。

趙胡才不管那些呢，就是這個文言文，聽著聽著就聽不懂了，干脆打斷了他的話：“哎哎，你別文縐縐的了，有話直說，跟咱們這樣說話一樣就行？”

“……是。”徐階這兒正準備慷慨激昂呢，也被噎的夠嗆，心說，這兔子精到底是個妖怪，也不求什么高古了：“是這樣，朝廷下令捉拿真人，實在是無奈之舉，我朝當今圣上，實際上是想請真人入宮傳道的，雖然世人不容，我皇必定以國師之禮待之?！?

這回，趙胡聽明白了，兩件事：一是，朝廷正在下令捉拿自己，估計是因為砸了那幾個縣衙的事兒，二是明朝的皇上把自己當成神仙了，想請自己進宮教他修道，待遇豐厚。

這就比較扯淡了，世上要真有神仙，還發展科技干什么，不都鉆到山里長生不老去了？

趙胡覺得這事有點意思：“這么說，是你們皇上派你來打前站的了？”

“真人！徐階有事相求！請真人念在天下蒼生的福祉上，為朝廷除去大害！”徐階突然跪地，凄然哀求。

趙胡正想跟他打聽打聽皇上的事兒呢，沒想到他突然來了這么一下，好像是要求自己什么事：“怎么回事，你站起來說？”

“真人若不答應，徐階絕不起身?！毙祀A堅決地說道：“真人不知，我朝中有一奸臣，名叫嚴嵩，他結黨營私、賣官鬻爵、魚肉百姓、荼毒蒼生，我大明百姓無不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奈何嚴嵩篡居首輔，又與其子嚴世蕃挾勢弄權、權傾天下，百官不得盡忠，連圣上都被他父子二人蒙騙，只要真人在他日面見圣上之時，向圣上進一句明言，即可將那奸佞父子除去，求真人念及我大明數萬萬百姓，為天下除害！”

徐階說這幾句，也當真是情真意切，反正他恨嚴嵩父子是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了，不過，他可沒說嚴嵩一倒，他就能升任首輔的事兒，而且他升任首輔之后，只要嘉靖皇帝還那樣，他多半也會干跟嚴嵩父子一樣的勾當。

巧妙之處在于，徐階多次提到了蒼生、百姓，他這是揣摩了趙胡救海瑞之女的心思，要打趙胡的七寸。

有狠勁也動了心思，徐階這第二招，出的不錯。

不過，他找錯了人。

趙胡沒聽說過嚴嵩嘉靖什么的，就知道個海瑞，滿心歡喜地去見了海瑞一面，還碰到了那么個情況，而今，他站在高度文明的角度，對整個大明朝都有氣兒，根本不想搭理明朝的事兒。

再說趙胡這家伙，來到明朝以后雖然開始帶著趙靈兒過日子了，但根本沒有個長遠的打算，要是有，早就憑著自己的特殊去結交皇帝宰相什么的了，他現在完全就是爽一會兒是一會兒的過日子的想法，對什么不爽了，就敢胡來。

關于徐階所說的這些事，趙胡首先想到了一點，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神仙妖怪，進宮去當國師不是騙人么？

其次，連自己僅僅知道的一個海瑞都是那樣了，這整個大明朝還有什么好人。

管他們呢，不去。

還是想法子找個合適的女朋友要緊。

想著想著，趙胡的小脾氣上來了：“你說的這些事都與我無關，什么奸臣啊皇上啊，自己想辦法去，還有別的事沒有？沒有我就走了，記住，我的事，不要出去亂說，不然我可對你們不客氣！”

“……真人留步！”徐階一下就站起來了，完全證明了他剛才就是在演戲：“真人若有何吩咐，在下的門生故吏和徐家的萬貫家財，全憑真人調遣？”

哎，還有這一說呢，那你怎么不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