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點長。

很多人都睡不著。

有的人是因為貪圖，晚睡一會兒，好像能把今天拉長一點兒；有的人是因為心力交瘁，今天的事兒還堵在這兒，明天會發生什么；還有的人在忙活點什么，酸甜苦辣和銷魂，都可能會發生在夜里。

趙胡沒睡著，他在偷笑，一想到很快就能搶到個女朋友了，總是樂不可支，然而，他自己也沒意識到，其實他的偷笑，根本就是帶著點凄涼的自娛自樂，一個人來到這個地方，舉目無親、四下無人，與這個世界還格格不入，沒點自娛自樂的精神，他的精神很快就會出問題的。

嘉靖皇帝沒睡著，他在修道，雖然盤膝于蒲團之上，閉目調息，但他的心里依然大亂，修道這么多年，神神鬼鬼的不知見了多少，好像，都沒有這個飛天遁地的妖人來的實在，可是，他在哪兒呢？

嚴嵩沒睡著，他在思考，人心難測、大廈將傾，自己勞心勞力地給皇上效力了那么多年，榮華富貴得了，惡名昭彰也得了，最后，能得個善終嗎？帝王將相、朝堂瓦房、圣賢禽獸、人來人往，活著，到底圖個什么？算了，該怎么活還怎么活吧。

徐階沒睡著，他在暗爽，十數萬人都在找的飛天妖人竟然出現在了京師，還那么巧讓自己的門生給碰上了，這不是好兆頭是什么，看來，天不助嚴要助徐了，只要能見到那個飛天妖人一面，得他一句允諾，再想辦法將他轉給嘉靖皇帝，這事，就能成了。

大頭最簡單，開個節能模式就什么都省了，連夢都不會做……

頭上紅冠不用裁，滿身雪白走將來。平生不敢輕言語，一叫千門萬戶開。

天亮了。

趙胡爬起來，打著哈欠去了上個廁所，然后又跑到了趙靈兒房間里。

趙靈兒也醒了，正一個人在床上呆坐著呢。

“啊……”也不知道為什么，正在發呆的趙靈兒一看到趙胡，哇一聲就哭了。

趙胡趕緊過去哄：“哭什么啊，怎么啦，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是不是昨天沒見著我，想我了……”

趙胡的一廂情愿，可見一斑，不過，趙靈兒可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

哄了一會兒就好了。

趙胡給趙靈兒穿好衣服，讓她跑出去找大頭玩了，而趙胡自己，很自然地就來到了廚房，淘米、生火、洗菜、做飯，再給孩子煮兩個雞蛋，對了，哪天去抓一頭奶牛過來，讓孩子每天早上都喝點奶。

在明朝，這些都應該是婦人的勾當了，趙胡卻已經習慣的不自知了。

吃完飯又給孩子去洗衣服，大頭那廝要是個洗衣機就好了……

雜活干完了，趙胡又開始壘院墻，屋子沒蓋好，院墻得壘的結實點，預計三米高，全威能焊接，院子外面布下陷阱，門口來個吊橋，大頭的涼亭就當觀察哨，外人要是想進來那得叫戰，里面的人就別想出去……嘿嘿。

下午，趙胡才想出門了。

時間是這么安排的，下午先出去這一趟，趕緊讓大頭回來照顧小孩，自己在京城里面踩踩點，踩好了點，晚上等小孩睡了，帶著大頭出來深入了解一下，就是潛到人家家里看看對方在干什么，做女紅啊、讀書啊、習武啊都行。

把趙靈兒放到閣樓上，趙胡趕緊讓大頭送自己出山了。

王山到京城大概有兩百多里地，三五分鐘就到了。

這一趟，趙胡是美滋滋地來了。

迎接他的，是以徐琨為首的十幾條壯漢，個個膀大腰圓、五大三粗。所以說這死耗子的緣分吶，根本就不靠譜。亂來嘛這不是。

“下面有人！”大頭在落地之前才掃描到了潛伏在四周的人。

趙胡真沒想到有人在這里埋伏自己，想弄個清楚：“咱們下去看看。”

趙胡落地了。

徐琨這些人都噤若寒蟬。

徐琨還好點，來之前就看過飛天妖人的描述，算是打過預防針，而跟著徐琨埋伏在這兒的這些高手，都不禁打起了冷顫，這還真是個妖怪，它不會吃人吧？

“哎，別藏了！是不是沖我來的？出來見見！”趙胡沖他們喊。

高手們都看向徐琨，怎么辦？

徐琨還記得他爹的囑咐，必要的時候，可以出面交談，但必須得客氣。

是得客氣！

“來了……”明朝這時候，可能有不怕鬼的，但絕沒有見了鬼不害怕的，徐琨不是來這兒蹲大號的，差點來了個小號。

徐琨戰戰兢兢地總算是站出來了，但根本不敢多看趙胡一眼。

趙胡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得了個響當當的名號，也不知道自己這身機甲有多嚇人，就問了：“你是誰啊？怎么知道我來這兒的？咱們以前見過？”

“這位……大爺……我是……”徐琨把他常去的地方的常用語給學到了，而且完全是無師自通：“我是徐府的二……二兒子，是奉了我爹的命令在這兒等……您的，那個，我爹想跟您談點事，不知道您有沒有這個……雅興？”

看到了沒有，大爺、雅興，有需要的可以借鑒。

這么說，是他爹認識自己？趙胡接著問道：“你爹是誰啊？”

“我爹是當朝次輔，徐……徐老爺子。”徐琨真是被嚇糊涂了，前言不搭后語的。

不過，在場的這些高手沒有一個笑話他，反而有些佩服，誰不服，自己過去試試，這飛天妖人可不是浪得虛名的，曾一夜之間搗毀了八個縣衙！

“徐老爺子？”趙胡竟跟店老板店小二打交道了，暫時還沒了解到‘次輔’這個層面上，但這都不重要：“你們是怎么找到我的？”

“不敢欺瞞大爺，良鄉驛有個王大慶，路過此地，碰巧看見您了，他以為是見了……那個，他回去以后，讓我爹的門生知道了，我爹的門生告訴了我爹，就這么，我爹就派我們來這里恭迎大爺了。”徐琨倒是想冷靜點，但真是冷靜不下來，心跳的砰砰響。

“你爹找我什么什么事？”趙胡覺得這事也夠巧的，不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我爹……不知道大爺能不能在這里稍后，我馬上就去通知我爹趕過來。”這也是定好了的，徐琨要是見了飛天妖人，不用多談，只要挽留或者邀請。

“你爹得多長時間過來？”趙胡也有他的難處，他已經在王山里安營扎寨了，以后免不了往京城跑，沒想到自己的行蹤竟然被人盯上了，那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半個時辰吧。”徐琨沒想到這位妖怪大爺這么好說話，終于耍了個小聰明，少說了一點時間。

“半個時辰？那算了，跟你爹說一聲，讓他晚上來這兒見面吧！對了，關于我的事，不要跟別人說，要不你們這十五個人，就別想在這兒活著了！還有藏在樹林里面那三個！”趙胡的意思是，他們要是敢泄露自己的事，就把他們抓到王山里干苦力去，反正那邊活兒多的是。

徐琨肯定理解為要是敢泄露妖怪就要吃人了，手心里冒汗了：“是是，我們絕不泄露，請大爺放心。晚上，我爹一定趕來相見。大爺，您請便。”

“嗖……！”

藍色火焰噴出，趙胡飛走了。

趙胡確實沒把徐琨這些人和次輔什么的當回事，甚至也不怕他們泄露自己的行蹤，這整個大明朝，還有誰能攔得住自己是怎么滴？！

趙胡飛走了。徐琨這些人身上的汗也下來了，乖乖，這輩子還能跟妖怪打一次交道，不知是上輩子修了福還是缺了德。好在，沒有傷著人，那位妖怪大爺還挺通人情的。

徐琨準備親自回去稟報了。

“二少爺，里面那個人怎么辦？”

“找個地方，埋了吧。”

“是。”

趙胡檢測到的藏在小樹林里面的三個人，其中一個就是被綁著的王大慶，現在飛天妖人見著了，王大慶也該去見閻王了，只有他死了，良鄉驛的大火才能成為真正的無頭案。

徐琨還沒回到家，王大慶就已經被埋嚴實了。王大慶和驛站里的那些人，死的確實有點冤。誰讓他們趕上了呢。

徐琨偷偷摸摸地回了家，見到了大哥，仍然心驚膽戰。

“二弟，怎么了？見著飛天妖人了！？”徐璠察覺到弟弟的神色不對，而且這時候他也不該回來。

“見著了。”徐琨連大氣都不敢喘，估計是壞事做多了，見了神鬼妖怪，心虛。

“見著了……你跟他見面了，說什么了？”徐璠也一驚，昨天剛發現飛天妖人的蹤跡，沒想到今天就見著了，看來，這飛天妖人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找么。

“我跟他說好了，晚上爹去小樹林跟他見面。”徐琨也怕那妖怪突然翻臉，把他爹吃了。

徐璠卻是大喜：“你跟他說好了？那好啊，晚上爹會去跟他見面的……哎，你怎么沒把他請到咱們安排的地方去？”

“……”徐琨的臉色那叫一個白，下次你去請吧。

“二弟？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先到屋里歇會吧，反正約的也是晚上見面？”

“嗯……”

“王大慶的事兒安排好了嗎？”

“嗯。”

“你先去歇著吧。”

“……”

夜里，徐階如約來到了小樹林，等了好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