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電視臺的第一個月在忙碌的采訪實踐中過去,王強每次采訪都帶著兩人,兩人越來越順手,王強越來越輕松。
楊制片從熱線中派過來一個調(diào)查采訪。城郊有一棟獨樓,那里的居民反映樓下地面支離破碎,道路晴天揚塵、雨天泥濘,周圍沒有配套設施。
這天趕上琦姐做孕檢,好不容易要當爸爸的王強自然要陪著。所以,他就讓兩個徒弟去采訪了。沒想到首戰(zhàn)失敗。
兩人按照爆料熱線給出的地址好不容易找到了這處7層高,只有兩個單元的獨樓。之所以說是獨樓,因為在成片的小區(qū)中,它只身水泥色位于最南。
爆料熱線留下的電話還是個錯號。明顯爆料人不想被人知道他的身份,不想被采訪,但是想讓這件事情解決。
“沒爆料人怎么采啊?”姜云柏為難地說。
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相處,趙庭芳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姜云柏是個不愿采訪的人。他抵觸這些底層的民生問題。他只愿拍攝大美山川、只愿拍攝美好的故事。
“師傅交代的,不能采也得采”趙庭芳一臉堅持。比起剛來的懦弱,這一個月來她成長很多。別的不說,脾氣就大了很多。
“趕緊的,去那邊人多的地方問問”趙庭芳用師傅的口吻吩咐姜云柏。
“跟我混熟了是吧?”姜云柏一臉玩笑。
趙庭芳發(fā)現(xiàn)姜云柏除了拍畫面之外,采訪就從來沒在狀態(tài)過。
“大爺、大娘,我們是電視臺記者,想了解點情況”趙庭芳邊拿出小本本邊問向坐在樓下廢舊沙發(fā)上的人說。
“啥事啊?電視臺都來了”老人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說。
“咱們這個樓是什么時候建的啊?”趙庭芳問道。
“2000年建的吧”一位老人回答。
“你們什么時候住進來的呢”趙庭芳又問。
“01年就住進來了”趙庭芳又問。
“嗯,對啊”有人答道。
“一直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嗎?”
“就現(xiàn)在這樣,原來樓前還有一堆破石頭瓦塊,還是二單元老林頭的兒子給拉走的”居民說道。
趙庭芳示意姜云柏拍攝。可一看架起攝像機,有幾個老人就躲了。
趙庭芳開始勸。
“大爺、大媽,您看這個小區(qū)跟其他小區(qū)實在不一樣。按理說,綠化、健身這些東西你們這怎么都沒有啊?”趙庭芳使出了師傅常用的采訪宮心計。
終于有幾個老人站出來一通說。說完之后,情況也差不多了解了。這時候該找下這棟樓的負責人了。
“有物業(yè)公司嗎?”趙庭芳問。
“啥物業(yè)公司啊,我們都是從Y經(jīng)理手里買的樓,這原來就是一個小廠房,他翻蓋了,然后把樓賣給了我們,現(xiàn)在就收點垃圾清運費。我有他電話,你打啊?”一個老人說道。
趙庭芳說明來意,一會這Y經(jīng)理就帶著幾個人來了。
Y經(jīng)理脖子上圈著一根小手指粗的金鏈子,皮膚粗黑。
“你們哪個新聞的?晚報還是電視臺的?”
“電視臺的”趙庭芳回道。
“誰給你們打的電話?”這人又問。
“我自己發(fā)現(xiàn)的,我就在這附近住”趙庭芳下意識地答道。她感覺這人像黑社會的。
“你倆有記者證嗎?誰知道你倆是不是記者”大金鏈子問道。
“這就是”趙庭芳從兜里拿出來實習生的門禁卡。
大金鏈子哈哈大笑:“小姑娘這可騙不了我,什么事都瞎管呢,你倆給我小心點”
看出來者不善,姜云柏示意趙庭芳別硬杠。畢竟在采訪前要出示記者證這點上,人家占理。
剛才看熱鬧的居民早不知去向,趙庭芳跟姜云柏灰溜溜地回臺里了。趙庭芳心里很憋氣,姜云柏則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
“很多事,不像你想的那么簡單,先跟師傅說聲吧”姜云柏說道。
“切,好像你很懂”趙庭芳不忿。
“你打還是我打?”姜云柏邊走邊問。
“你想打早打了,真欠兒”趙庭芳說道。
“呦,師妹不得了嘍,真是跟我混熟了”姜云柏哈哈大笑。
“一會師姐,一會師妹的,你不累啊”趙庭芳說這句話時,剛接通了師傅的電話。
“我琦姐檢查還好吧?”
“挺好,一切正常,你那邊啥事?”王強問道。
趙庭芳把情況說完,王強就讓他倆回去了。
這事太麻煩,遇到這樣的事,王強的習慣是棄了。后來趙庭芳才知道,這事楊制片知道后很生氣,讓小偉接了這個采訪。小偉做得有聲有色,不知他想了什么辦法,最后大金鏈子答應了重新鋪路,在小區(qū)下栽幾棵小樹。自然小偉這條稿子打等極高。也讓趙庭芳對小偉更多了幾分敬佩。
但是沒有記者證,沒有一個正式身份的現(xiàn)實讓趙庭芳如梗在喉。姜云柏還是過著他的公子哥生活,對采訪全然不像趙庭芳這般熱情。倒是姜云柏的拍攝功底越來越受到楊制片的賞識。
像往常一樣,趙庭芳第一個到辦公室后,開始打掃。跟她一樣早到半個小時的還有一位趙老師,一個退休返聘的攝像部記者,他的工作就是沒工作。盡管楊制片總是在早會上說讓記者們沒事多向趙老師學習學習,可就是沒人問他,可能是因為他長得有點兇。
把一切收拾完之后,才十分鐘不到,趙庭芳干活一向麻利。
“月底要考試了,你提前復習復習”趙老師居然主動對趙庭芳說了一句。
“考試?考什么試啊”趙庭芳忽略趙老師松弛的右臉上那道五厘米長的刀疤,大膽地問道。
“晉級考試,電視臺一千多人都要考。如果能考到前30,實習生就能轉正。你去書店買本書吧,就是紅皮的語文基礎知識手冊,就考那里的東西”趙老師說完就走了。走到門口又轉身。
“你好好復習,這是難得的機會,以前從來沒有過!”趙老師說完就出門了。
趙老師來無影去無蹤,只每天早到。細細觀察發(fā)現(xiàn)趙庭芳是個樸實本分孩子,跟這里其他的嬌嬌女、公子哥不同。別人不知道他跟風總是好友,昨天下棋的時候聽他說了一嘴,今早就忍不住要告訴這個孩子一聲。
正好當天王強想休息,沒有采訪,姜云柏也沒來。
“喂,在哪呢?”趙庭芳給姜云柏打了電話。
“在家呢,干嘛?”姜云柏還沒睡醒的聲音傳來,低低啞啞的,特別性感。
“這個月底要考試了,也就是半個月之后”
“什么考試?你聽誰說的?”
“晉級考試,整個電視臺都考,考到前30能轉正”
“然后呢?”
“得去買書,你跟我一起去吧”
“你給我?guī)б槐镜昧恕?
“那你今天不看啊”
“看了我也考不了前30啊,一千多人呢”
“算了,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拜拜,你繼續(xù)烀豬頭吧”
趙庭芳自聽到這個消息起,心臟就砰砰直跳。距離自己實習期結束還有一個月。如果真的能在這次考試中就把自己的去留問題解決了,那她兼職就要美上天了。趙老師說得沒錯,這對她來說是個難得的機會。
在第二天,這個消息才廣泛傳開,因為樓下貼了一個通知。
趙庭芳知道的消息不算全。考進前三十的話,實習生可以轉正,正式職工能得一千塊錢。而如果沒及格,就要受到處罰。實習生會被辭退,正式職工停發(fā)當月績效獎金,相當于損失了一千塊錢呀。
于是各大新華書店驚現(xiàn)搶購潮,這個家新華書店沒有去那家。幾乎人手一冊語文基礎知識手冊。買的人多,不等于看的人也多。
頭兩天還算新鮮,還有人能翻開一頁。到后來這本書就成了墊飯盒的、彈煙灰的……
臨到考試了,也沒見人緊張。畢竟是電視臺第一次組織考試,大部分人都當做趣事一件。只有趙庭芳特別認真。
平時除了給師傅王強干活,哪里也不去。寢室的墻上都貼滿了那本書里的詩詞。趙庭芳把考試的消息告訴大哥李明凱的時候,大哥說這個風總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千萬不要輕視他的每一個動作。這次真的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趙庭芳記得大哥說過這個風總特別有才,吃飯的時候總愛吟詩作對。
趙庭芳就把語文基礎知識手冊里的詩詞選句全都抄了貼在墻上。晚上困的時候就站著背詩。
轉眼到了考試那天。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他們的考試居然跟公務員考試一樣正規(guī),所有人被隨機分在了三十多個考場,這粉碎了很多人跟熟人打小抄的幻想。手機一律套在信封寫上名字交到前面桌子上。考官是隨即選派的電大老師,誰也不保能認識。而且風總親自擔任流動監(jiān)考,考前的廣播里說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抄襲即開除。這讓來考試的大部分人渾身冒冷風。
“我去,不至于吧”一位老媒體人在考場抱怨。
“保持肅靜”考官瞪了一眼。
除了一些真正有才學的一臉淡定,恐怕就只有趙庭芳一個人心里暗自高興了。沒用上半個小時就答完了卷,抬頭看,早有些人坐不住幾乎交了白卷離開了。又檢查兩遍后,趙庭芳才放下筆交了卷。回頭看看考場還有十多個人擰眉嘆息。
趙庭芳心想,姜云柏被分在了樓上考試,不知道他能不能過,如果沒及格的話,是不是就見不到他了。
趙庭芳在學校大門口開始等。
“考咋樣?”王玲玲一臉苦瓜相地走過來問道。
“不好,你呢?”趙庭芳問。
“抄不著啊,還好我獎金少,大不了少吃幾頓好吃的了,你等誰呢?不走啊?”王玲玲問道。
“我等等師傅他們”趙庭芳答道。
“哦,你繼續(xù)等吧,琦姐肯定沒問題。師傅應該也能及格,我先走了,拜拜”
一直等到考試規(guī)定的兩個小時結束,趙庭芳也沒等到姜云柏,也沒有看見琦姐跟王強。他們應該先走了吧。
趙庭芳有點失落,竟然沒人關心她。
正難受著,電話鈴響了,是王強。
“考咋樣啊?”
“應該能及格”趙庭芳答道。
“我跟云柏在一起呢,他說他交了白卷,這小子氣死我了,這是純心想跟我脫離關系啊”王強很生氣地說,也不知真的假的。
“他交白卷?為啥啊?他不想當記者了?”趙庭芳十分不解。
我把電話給他,你跟他說。
“你真交了白卷?”趙庭芳心里酸澀不已。
“我寫名字了”姜云柏在那頭一臉傻笑。
“行了,掛了”趙庭芳氣得直接掛斷。
一番思緒洶涌而來:過去的兩個月就這么一文不值嗎?為什么孜孜以求的工作在別人看來是那么的不屑。姜云柏根本就沒在意過自己,身在花叢中,不說別的地方有沒有,單單本單位就好多美女在姜云柏身邊轉悠,他絕不可能在意過自己呢?自己的一廂情愿也只是枉然,幸好沒被別人發(fā)現(xiàn)。可是內(nèi)心卻灼痛不已。